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廂房外。

閔寧的嘴唇快咬出血來,腰間刀柄上已滿是汗水。

這個人…沒變……

他果然不值得信任,不可深交。

想起陳易過去一個月的作為,營私舞弊,視大虞律為無物。

而昨天,自己還以為他假裝紈絝模樣,實則隱忍不發,可現在看來,此人不過是一時興起,裝模做樣,實則是想要……

想起陳易昨天的話,閔寧泛起一陣惡寒。

番子們皆傳他喜好女色,可誰能想到,所謂喜好女色不過遮掩,事實上,他所圖謀的卻是自己這上司。

如今,他為了那等無恥之事,竟然在此威逼姐姐……

閔寧恨不得衝進去,一刀把他頭顱斬下。

可是,閔寧不能。

那是一個西廠百戶…

堂堂百戶死在百花樓,西廠不可能不為所動,必然徹查,到那時候,不僅自己,連姐姐也要受到牽連,生死難料。

那英氣臉龐上堆起苦澀,她只能不甘地攥住刀柄,

“我該…怎麼辦才好……”

【閔鳴負面情緒獎勵三年真氣,閔寧負面情緒獎勵五年真氣。】

看著面板上多出來的八年真氣,陳易食指大動。

這姐妹倆,真是手足同心,不愧是閔氏銀行。

只要缺真氣,就來她們這裡刷刷“好感度”,幾乎就是修煉怨仇陰陽訣最好的道侶。《天外天》是可以替代的,閔氏姐妹是不可缺少的。

閔鳴拉平斷掉的琴絃,指尖還是忍不住顫抖,她儘量沉靜,可那個男人就在面前,她怎麼都靜不下來。

陳易見她沉默,便開口道:

“這麼多年,不知閔姑娘賺了多少銀子,可否夠贖身之用?”

閔鳴喘出一口氣,有些顫音問道:

“倘若不夠呢?”

“妾向來身無薄財,恐怕不足以贖身。”

陳易從懷裡掏出什麼。

閔鳴看過去,以為是銀票,沒曾想,卻是紙筆。

陳易把紙筆推到閔鳴面前,誠懇道:

“如果不夠,可以在我這裡寫張欠條。要記得還,按每年五十厘利息來算。”

門外的閔寧聽到這裡,繡春刀忍不住地寸寸出鞘。

這個混賬,

他要迫姐姐為通房,

還想姐姐為姐姐自己贖身?他自己白嫖?!

正準備殺進門時,閔寧又止住了,她想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又想到了姐姐的忍辱求全,眼眶不住泛酸、泛紅。

【閔鳴負面情緒獎勵五年真氣,閔寧負面情緒獎勵五年真氣。】

陳易努力壓抑住微微翹起的嘴角。

閔鳴也被陳易這番無恥的話給嚇到,俏臉上一陣泛白。

她努力鎮靜下來,看向陳易,試著威脅道:

“你也知在妾背後是勿用樓。

勿用樓在京城裡經營也有一段時日了,恐怕容不得百戶一個人胡作非為吧。”

閔鳴說話時,陳易注意聽著門外的細微動靜。

【負面情緒:95】

看到如此之高的指數,陳易意識到,如果再繼續提款下去,閔寧恐怕會忍不住衝動,痛下殺手。

現在,自己不能讓她破壞自己的謀劃。

“閔姑娘,我不怕勿用樓。你背後有勿用樓,我背後有林黨。

說起此行的目的,除了勸你贖身之外,還想與勿用樓稍稍合作。”

陳易緩緩交代道。

閔鳴聽到之後,面色稍稍緩和了下來。

說出那番話時,她沒有把握…沒有把握勿用樓是否會為了自己而去得罪一位西廠百戶,更何況他還是林黨的人。

說到底,她再如何得力能幹,都不過一介清倌而已,如今身上更無半點真氣。

“百戶想要什麼?”

閔鳴拾起了過往的嫵媚聲線。

“傳一則訊息。”

陳易淡淡道:

“編首歌謠:明暗神教東廠主,魔教聖女東廠護。”

“就說東廠與魔教勾結,協助魔教遁走京城。

並且…

意欲為魔教,護佑聖女出世。”

閔鳴低垂螓首,陷入到思索之中。

他要對付東廠?

此人不是素來胸無大志、營私舞弊,難道不應與東廠狼狽為奸麼?

想到這裡,閔鳴略微呆滯。

難道說,所謂胸無大志、營私舞弊,都是裝出來的?

只為了有朝一日掰倒東廠,老成謀國……

到底有多少人都被他矇在鼓裡?!

那一晚,自己竟然親自敢去試探這種人……

閔鳴冒起雞皮疙瘩。

既然如此的話,那麼自己要不要…從中作梗……

陳易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

“閔姑娘,不要在裡面耍什麼花招。

閔千戶的前程還在我的手上。

而且,你以為我不知道,勿用樓不會為了你而得罪我?不會為我得罪林黨?”

語畢,閔鳴像是被觸中內心柔軟處,頭皮微微發麻。

陳易慢慢站起身來,

“閔姑娘,我的想法不會改變。

事先寫好欠條吧,

因為到那時候,或許你會求我。”

說完之後,陳易緩緩走向門邊,等待片刻後,再拉開房門。

閔寧不知藏到哪裡去了。

陳易嘆了口氣,而後緩緩走下樓梯。

不久之後,一個錦衣衛的身影踏入到廂房裡,她的手心滿是汗水,眼眶通紅,幾乎隨時都會哭出來。

她一踏進門,就撲到了閔鳴的懷裡,狼狽、委屈、痛苦地蜷縮,像頭受傷的狼一樣,發出悶哼,眼淚無聲地落下,沾溼了她家姊的衣裳。

半晌後,她以極低的嗓音吐出一句:

“姐,別害怕,我找機會…殺了他。”

……………………

兩日後,正值休沐。

陳易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隱隱約約間,他聽到了身後傳來斷斷續續的細微腳步聲。

有人跟蹤…

這跟蹤的人還能是誰呢?

在門外聽到那一番對話之後,閔寧定然會有所行動。

而以閔寧的性格,斷然不可能向東廠告密,告自己意欲對付東廠。

且不說這樣會牽涉到她姐姐,那群老油條會不會信任這千戶都實在難說。

陳易先去了趟東廠,要來了一件役長穿的制服,並別好了腰牌,朝京城外圍走。

為了救走聖女,現在還留在京城裡的魔教餘孽當然不止一夥。

自己記得不錯的話,在偏郊外一帶就有魔教的臨時據點。

越往京城外圍走,路上行人就越發稀少,風中瀰漫著肅殺之氣,陳易繞進某條巷子裡,察覺到許多不壞好意的視線。

自己果真來對地方了。

話說起來,閔寧藏得還不錯。

陳易側過臉,朝身後望了一下。

樹葉微動,恐怕她在尋找機會,暗中除掉自己。

陳易笑了笑,接著徑直朝著一處半廢棄的酒館走去。

大門緊閉,像是鎖死一般。

陳易回憶了下,接著先重敲了五下,而後輕敲四下,前五下象徵著魔教的五重光明寶地,後四下則代表四大聖女。

好一會後,大門拉開一條縫隙,一隻蒼老的眼睛盯著他,問道:

“你…是何人?”

陳易並沒有直接回答。

看似在問名字,可如果直接回答名字的話,下一秒就會人頭落地。

這是自己多次存檔讀檔得來的經驗。

“大明尊佛出世,必將光復…無明世界。”

看著這一身官服之人,那蒼老的眼眸微微一怔,而後大門緩緩拉開。

陳易抬起腳,緩步踏入其中。

廢棄的酒館裡頭,坐著一眾魔教中人,而方才的詢問之人,正是魔教的掌刑長老,他頭髮灰白,一身真氣磅礴厚重。

“你是誰,怎麼此前未曾見過你?而且還是…錦衣衛?!”

一個肌肉虯結的魔教中人狐疑地打量著他。

“我們的諜子這麼多,哪能都見過…只是他確實面生。”

另一個魔教中人開口道。

眾人的目光齊聚於陳易之上,後者卻沒有絲毫緊張。

掌刑長老回到主座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陳易,語氣平靜地開口:

“報上名來吧。”

話音落下時,幾個魔教中人下意識地按住了身邊的兵器,酒館裡的氛圍霎時肅殺。

只需一個眼神,這身著官服之人就要被千刀萬剮。

“斗轉星移、天地空明、明暗兩界、二宗三際……”

掌刑長老剎時面容一驚,神色愕然。

這莫不是…

吸星大法?!

這可是護教功法,震教根本,即便是在神教,也只有極少數人知曉這門上品功法。

長老不住投去目光,只見那年輕人的面上,不知何時泛起誠摯的淚光。

“長老,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我已在京城隱姓埋名足足九年。”

“你知道我這九年怎麼過的嗎?”

陳易含淚抱拳施禮,

“屬下宋生寶,今日歸教。”

宋生寶…

聽到這個名字,長老的瞳孔微微緊縮。

那是明暗神教九年前安排在東廠的諜子,而且還是最重要的一位!

而為了避免這個諜子被人出賣,除去教主之外,就只有極少人知道他的身份和長相。

陳易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抵達酒館二樓。

悄無聲息翻入酒館暗中觀察的閔寧,滿面錯愕。

他竟然是…魔教中人?

原來他是用…吸星大法取走了姐姐的真氣……

可是…他為什麼要用宋生寶的名字,又為什麼要截殺魔教……

閔寧回想起那一日的細節。

陳易並沒有留下任何一個活口。

按理來說,應該是要留下活口的…難道說,是為了避免走漏風聲?

他殺魔教,只為了自己更好的隱藏!

而他之所以用宋生寶的名字,很可能是魔教賊子的裡應外合之計!被殺的那個宋生寶不是真正的宋生寶,不過是陳易的影子傀儡!

閔寧腦海裡,勾勒出了那三個魔教中人為了隱藏真相而狂熱赴死的模樣。

如此冷血手段!所為哪般?

很快,閔寧就聽到了。

“長老,如今東廠與神教翻臉了。”

“你覺得我們還在和東廠合作?不,事實上,東廠只是在等待良機,欲擒故縱。

他們一直在等待良機,只為了一網打盡後,官升三品。”

“先前幾日,就有東廠人過來西廠,要求西廠帶人截殺我們神教弟兄,他們是在借刀殺人!”

“若是繼續信任東廠,恐怕…聖女不保,他們已經聽聞了聖女出世之事,長老自可暗中傳訊,看看我所言真假。”

……

閔甯越聽越是心驚,

誰能想到,那個平日裡囂張跋扈的西廠百戶,竟然是魔教按插在京城的諜子!

如果這次不是自己想要刺殺他,恐怕…一切就都要如了魔教的意!

還有那聖女…

他口中的聖女,究竟是誰?

對了,記得他從襄王府裡…帶走了一位婢女。

不管怎麼樣…絕不能讓他得逞!

酒館內,伴隨著話語的落下,魔教中人們慢慢挪開了手中的刀兵。

緊張肅殺的形勢陡然一緩。

“看來真的是你,”

掌刑長老平復心緒,看著陳易,突然發難道:

“不過你帶著的功法,給老夫看一眼。”

氛圍陡然緊張。

陳易遊刃有餘地從懷裡抽出了一本功法。

長老稍一打量,

對得上,都對得上…

東廠役長、暗號、以及吸星大法,還有隨身的鷹落功……此人真是宋生寶無疑!

“情況兇險,還請原諒老夫的一番試探。”

長老把鷹落功還了回來。

陳易擺了擺手道:

“為神教大事,多少試探都不打緊,眼下真正打緊的,是東廠那群賊子。”

“長老,不能耽擱了,依我看,他們是在虛與委蛇。東廠開始調查聖女了。”

陳易無不嚴肅道。

長老的面色微動,皺起眉頭,

“只是先前我們與東廠說好……”

話音未落,陳易便道:

“先前幾日,東廠便已與我們不少人斷了聯絡。

而且,如今坊間傳出東廠護佑聖女出世的傳聞……”

長老聞言,目光微微錯愕,其餘魔教中人也聞言一愣,接著殺氣升騰。

“你是說…”

陳易冷笑道:

“恐怕這傳聞,是東廠主動放出!

他們用此迷惑教眾兄弟,只待時機成熟,背後捅刀。

那些東廠人,他們…最喜歡說一套做一套了。”

嘶,

怎麼有點感覺在罵自己。

聽著陳易的話,長老仍舊沉吟不語,眉頭緊鎖。

他清楚眼前之人所言非虛,東廠若是知道聖女之事,必然不會相助神教,兩者的關係並不穩固,不過是合作互利,並無誠信可言,如果利益夠大或是危機重重,東廠棄車保帥是必然之事。

若是按照東廠繼續下去,恐怕…不止神教教眾會在京城裡盡數折損,更會損失一位聖女。

只是…如此就跟東廠翻臉……

“東廠勢大,若是撕破臉皮…無疑是兵行險著。”

這話說完,長老深深嘆了口氣。

正在他以為陳易要勸阻些什麼時,那青年竟冷笑起來。

“長老,兵行險著?

為了聖女兵行險著,有何不妥?!”

陳易的嗓音微微加大,略微激動:

“慶盈十六年,江永大旱,巡撫衙門貪贓枉法,竟扣押朝廷賑災糧食,百里無雞鳴,是神教給了我一口飯吃,拿聖火符水為我治病,告訴我如今大虞奸佞當道,已失天德,來日大明尊佛出世,必將光復無明世界!”

話語擲地有聲,魔教長老微微一滯,他在陳易的雙眸裡,看到了不加掩飾的狂熱,以及恨其不爭的悲哀。

他不禁為之動容。

“聖女乃明尊四大尊嚴,豈能說棄就棄,若聖女受損,豈不是大明尊佛受損?”

陳易越是說著,嗓音越是高昂,他時不時停下,發出幾聲不甘的冷笑,說完之後,沉默下來,良久後,竟有幾聲哽咽。

“若明尊受損,怨憎、嗔恚、忿怒、愚痴、慾念此五類魔為禍世間,誰來護衛明界五重光明寶地,誰又來從怨念魔主手裡拯救天下蒼生?!”

不止長老,其餘魔教中人也是呼吸為之一滯。

這個人…

怎麼比我還懂明暗神教?

長老的眸光瞬間複雜,他貴為掌刑長老,亦是貧賤出身,故鄉災荒,得到明暗神教救濟才僥倖活命,從那青年的身上,他彷彿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魔教長老思緒複雜,想要說什麼。

可眼前青年,卻已失望起身,

“話已至此,你們…好自為之。”

眾人見此一幕,不住垂頭,想要嘆氣,卻嘆不出來,哽咽在喉,動搖不已。

而他們沒有看到的是,

站在大門前正準備推門時,青年的臉上,掛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

閔寧見他要走,腳步微動,卻在下一刻,無意間踩到了一根絲線,接著一瓶上好的軟筋散打翻在地,飄入她的瓊鼻中。

鈴鐺剎時大作!

“有賊人!”

一聲疾呼,酒館裡的魔教中人頃刻起身。

閔寧剎時愕然,她抽刀轉身,正欲猛衝出去。

可突然雙腳一軟,渾身使不上勁,她這時看見,那瓶軟筋散滾落在廊道里。

看著舉刀襲殺上來的魔教中人,閔寧眸光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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