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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海峽對岸的百年冤家,高盧雞現如今的國內狀況還要更糟一些。
大蕭條對於經濟造成的嚴重打擊時至今日也未能完全走出,破產的企業比比皆是、失業率居高不下。
困難的現狀直接導致法國政治鬥爭加劇,左右各派爭鬥不休,激進運動也屢見不鮮。
這種境況下的法蘭西共和國還要直面德社的軍事威脅,僅憑那斥巨資構築的堅固防線就知道他們對於德國人的恐懼。當然,驕傲的法國人打死也不會承認這一點。
二十年前的血腥歐戰直接打沒了一代年輕人,最終卻收穫寥寥,現如今的法國人只盼著能維持現狀,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何況與大明交惡對於法國利益而言有壞無好,東瀛列島上的那少許利益本就只是蚊子腿罷了,以之作為籌碼,換得對德國的貿易限制在當下非常合理。
法國密使在臨行之前被告知的最終底線其實已經算比較低了,除了留出至少6個月的時間供法國企業轉移資產以外,主要的條件是要求大明削減對德國的橡膠、鎢精礦貿易,底線分別是40%和65%,時限為10年。
不過,具體能談到多少就看密使的本事了。
起先,法國密使試探性地提出了削減60%橡膠和90%鎢精礦貿易量,但被大明密使當即拒絕了。
“這個要求太急切,有失誠信,至少也該履行完現有的合同。鎢精礦的貿易收入對我國亦有相當意義,削減九成?這與完全斷絕區別不大,都不能接受。”
“可是,先生,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簽訂的長期合同呢?”
“長期合同可以作廢,但短期合同應該履行完全。”
“我們再談談削減比例吧,先生。”
“橡膠可以稍多些,但鎢精礦至多減少兩成。”大明密使斷然說道。
“您說的‘多一些’,具體是多少?”法國密使顯然清楚這種文字遊戲,這種情況下誰先明說誰就處在下風,所以他將皮球拋了回去。
“大概百分之六十五。”
只多削減5%的橡膠,而鎢精礦卻要從90%變為20%???
“先生,我開始懷疑您的誠意了。”法國密使有些不滿地說。
“我也這麼認為。”一旁的英國密使吸了一口雪茄煙,附和道:“在貿易上抱以足夠誠意,可以避免一場外交、經濟,甚至軍事上的衝突,這對中國非常值得。”
“大錯,天朝疆界的安危豈能以商人思維來考量?東瀛相距我國本土不過一千二百明裡,可謂門戶之地,任何代價都是值得的。”
“但是先生,九州島一直是貴國的殖民地。”法國密使如是反駁道。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有九州島作為夾在中間的緩衝地,大可不必把話說的那麼誇張,什麼門戶之地、什麼為了安危可以不計代價。
“是宣慰司轄地和順從的藩鎮,不是所謂的殖民地。”大明密使先糾正了這一點,然後認真道:“九州島在我們看來很小。你們都有航程超過三千明裡的轟炸機,飛過大明海以後可就是蘇松精華之地。”
三方密使都是被精挑細選出來的角色,口頭工夫皆非等閒,你一言我一語的談判由此繼續。
德國自然資源的缺乏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軍事實力,石油、銅礦、鎢礦、橡膠這四種資源都是戰爭機器不可或缺的,英法會同歐洲列國一直嚴格限制著德、匈、捷等國的資源進口,幾乎只能勉強滿足和平時期的使用。
顯而易見,如果想進行戰爭就必須囤積資源,而這些資源的主要供應國卻都屈從於英法的指示,比如荷蘭對德國的橡膠和石油貿易一直處在很低的水平。
雖然為了多賺錢,荷蘭人在暗地裡會偷偷摸摸地多售出一些,但總量仍然過少。
故而,這些年對德橡膠貿易的大頭完全由大明和安南所包攬;除此之外,滿載著鎢精礦、鉬精礦、鎳精礦的貨船也同樣源源不斷地自海防和廣州啟航前往漢堡。
毫不誇張的說,這些冶金行業的重要稀有金屬可以左右戰局,所以法國人巴不得從任何可行的角度壓制德國人的力量。
因為大明密使表現得過於強硬和有恃無恐,英法兩國密使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暫停洽談。
雖然他們展露的態度也很堅決,反覆揚言為了本國利益絕不會做大讓步,但實際上卻生怕談崩了。
談崩的結果不言而喻,西方列國、或者說至少英法兩國在日本的既有利益要打水漂了。
價值數目確實不多,但其帶來的負面影響卻遠大於價值本身。
首先,英法是不可能為此而開戰的,而租界駐軍是什麼貨色大家都心知肚明,其結果就是被輕鬆擊敗,然後灰溜溜地滾蛋。
如此一來,輿論會譏誚政府的無能、民眾會質疑本國的實力、懷有野心的黨派會趁機大肆鼓譟,這無疑會讓本就失穩的政局雪上加霜。
這還只是最直接的影響,如果再考慮經濟貿易上的間接影響,以及不可預測的惡性後果——大明一不做二不休,順帶著就直接進攻南洋地區……
那實在是太糟糕了!
於是英法兩國密使從當天下午一直到午夜都在不斷向本國發報,以徵求意見。
在經過一天的斟酌以後,次日重新進行的洽談就要順利多了。
即使二位密使依舊是昨天的做派,但大明密使很容易就察覺到這倆人的底氣要弱了兩分,不免在心中暗嘲。
呵呵,這些西夷果真都是吃硬不吃軟的傢伙,不過爾爾。
但是為了照顧這兩位密使的自尊心,大明密使也是看破不說破,並未出言譏誚,只是隨口說了句“昔日強盛時有多輝煌,往後衰落時就有多狼狽”,就已經讓敏感的二人面紅耳赤了。
洽談的結果也很快就擬訂完畢,這份暫名為《關於在日勢力與資產的轉移協議》的檔案被迅速發回了三國國內。
「第一,轉移將在啟元7938年3月1日開始;
第二,英國和法國從日本列島上的各種轉移行動應於同年6月1日之前完成,逾期則必須拋棄尚未轉移的資產。不能破壞任何實物資產;
第三,大明應取消與德國的長期礦產出口合同,小於360天的短期合同可以履行完畢;
第四,對德國的鎢、鉬、鎳精礦出口量應相比今年減少35%,橡膠的出口量應減少50%。這個限制時長為5年。
第五,大明應在2月1日之前與英國單獨簽訂一份為期6年的互不侵犯條約,並公開宣告。」
最終敲定的協議比英法兩國預想的差得多——於英,互不侵犯條約只有短短六年,而不是起初希望的至少十年;於法,對德貿易削減量也比希望的要少很多,時間也只有五年。
這無疑讓英法兩國深感不爽,但眼下他們只能憋著。
畢竟大明要是掀桌子不談了,最後是他倆吃虧更多。
但換個思路來想,本來就保不住的資產不僅有時間撤出大部分,而且還換來了少量於本國有利的事,這似乎也還好?
英國人和法國人在國內的官方通報將此事宣傳為一場大大的外交勝利,但一些人則指出這最多也只能算皮洛士的勝利。
至於其它的,大明自然沒有閒心和荷蘭、比利時、義大利等國挨個談判,所以選擇先和英法秘密洽談。
現在,兩個西方文明扛把子都妥協了,其餘國家也隨波逐流的答應了。
國內一團糟、自顧不暇的俄國人最為有趣,他們甚至沒有餘暇來撤出租界的資產,所以乾脆明碼標價以較低的價格將之出售。
駐軍的武器裝備也直接轉手賣給了有意向的藩鎮,步槍、輕機槍、重機槍、步兵炮、裝甲車等等全部打包出售,交錢以後上門提貨,童叟無欺。
倒是美國人表現得最為強硬,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大明私下去找了英法,而沒叫上美國,這讓一些自豪感強烈的政客極其不滿——這些年來,我大美利堅為了變得偉大做了這麼多努力,伱故意無視是吧?
此外的主要緣故則是美國仍然沒有打算徹底放棄遠東——野心尚在,哪怕菲律賓殖民地和日本租界的收益寥寥無幾,卻依舊在堅持。
文華殿中,幾名閣臣也就此交換了一下看法。
李光遠撫了撫白鬚,“這倒是有趣,美國人不樂意啊,到時候…打不打?”
“軍事上不存在問題。”林羲其實不怎麼在乎這一點,隨口說了句廢話。
“我倒是覺著完全可以留著,現如今其餘諸國都將主動離去,撤出勢力,之後僅剩美國一家。”餘慎華不緊不慢地說道:“今後的變數勢必不少,將其留著,任何爭端都可充作藉口,頗為方便。”
“老夫覺得蠻好,”李光遠點了點頭,沉吟道:“就是民間輿論得引導一二。它國皆走獨留一家,容易讓有心人藉此妄言。”
“嗯,留著就留著吧,反正如今也尚無決心,以後視情況隨時能解決。”林羲也不反對。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剩餘的時間轉瞬即逝。
至昌三十七年充滿了荒謬和動亂,這是轉折性的一年,由和平的坦原轉向未知的深淵。
元旦之後不久,大明日月社通報了《中英互不侵犯條約》,一時間引起了軒然大波,成了大江南北人們茶餘飯後的必聊話題。
與之相比,對德國的貿易量削減則被人們所忽視了。
一月二十日,巳時正刻。
一列來自武漢府的火車緩緩駛入了江北火車站,一隊青年夫婦走下了其中一節二等車車廂,然後看著路牌、順著人潮來到了離站的地方。
周長風已經於此等候了小半個時辰,他的目光在滿滿人潮中迅速跳躍著,可卻一直沒找到目標。
忽然,一聲“長風”從右前方傳來,讓他一個激靈,扭頭看去,只見一襲淺色襖裙的女子與其丈夫緩步走來過來。
身形嬌小,眉毛如柳葉般尖細,就是她!
兩年沒見,周長風感覺面前的姐姐都和記憶中沒什麼變化,反倒是她覺得周某人的氣度要比以往老成了一些。
“老成?不至於吧?”周長風指著自己疑惑道。
一副認真之色的周柔嘉又仔細打量了他,篤定道:“肯定有些不同。”
她身旁的大高個男子便是李書業,冀州人,如今在漢口縣的一家民營食品公司當管事。
他拱手道:“先前火車在廬州府加煤水的時候耽擱了,晚了兩刻鐘,讓內弟久等了。”
“不礙事,咱們走吧。”
從起初介意軍車私用到現在差不多接受,周長風只用了大約小半年時間,雖然這是如今的常態,但他其實仍然有一點反感。
這麼看來,夏筱詩提出購置一輛小轎車的想法十分有必要。
駕車乘坐輪渡過江,之後再七扭八拐了一陣,沒過多久就來到了周某人購置的那個小宅院。再過幾天,這裡就將是他與夏筱詩的新家了。
“這個選址極好,內弟和弟妹今後來回都很方便。”李書業打量了一下週圍的陳設,讚許道:“裝潢也頗為典雅嘛。”
“地段確實重要。”周長風聳了聳肩,隨意道:“裝潢嘛,我倒是不在意,小詩她比較講究,由她咯。”
他的婚禮,周柔嘉自然是得到場的,而她既然來了,做丈夫的怎麼說也得一同到來。
這是基本禮數,再說了,對於尋常百姓而言,周長風如今絕對算是發達了,如何能不捧場?
而周某人亦有他的想法,之前還特意確認自己這個姐夫會不會來。
“我去沏茶吧。”
“姐,舟車勞頓,我來就行了。”
一番推脫之後,沏茶的活還是被周柔嘉搶了去。
有些無奈的周長風坐回了太師椅上,然後笑著開口道:“姐夫,我這有個好事,你樂意不?”
接著,他簡明扼要地陳述了一下投資恆光公司的事。
“……我不能和商事有關聯,所以這個持股人就得由姐夫你來代任了。”
周長風選擇李書業自有其道理,一是沾親帶故,二是這位姐夫為人處世甚是仗義豪爽,有求必應。
這樣一個丈夫對於一個安穩過日子的小家庭來說可能不算好事,但周長風恰恰看中了這一點,認為他完全值得信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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