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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杯酒來。”
“陛下,您還在休養啊,不宜飲酒的。”
“今日難得有些興致,姑且小酌一二吧。”
“是,您稍後。”
西苑,莫愁湖畔的水榭旁,一名年輕的宮女端著托盤走了過來,但卻被那位女官拿起了上邊的酒壺,倒滿了兩個杯盞以後便撤掉了酒壺。
宮女捧著酒壺離開了,而女官則端著托盤轉身走進了水榭。
望著呈上來的兩個杯盞的雙溝大麴,皇帝難免心生些許不悅,但很快就化作了一絲憂鬱和無奈。
小酌一二,還真就兩小杯啊!
哎,歸根究底還是身體最重要,自己這一把老骨頭又還能堅持多久呢?
生老病死永遠是人生中無法迴避的問題,“萬歲萬歲萬萬歲”再怎麼說也只是虛言,長生不老只是神話傳說中的美夢罷了。
皇帝這個職業實在不同尋常,為了維護自身權力必須不近人情,可權力的繼承和交接又是無法迴避的事情,因而導致太子成了首屈一指的高危職業。
東西兩漢的十三位太子中有四位被廢或被殺;唐朝十八位太子高達十位遭廢殺;南北朝、五代十國時期政權更迭迅速,局勢混亂,太子的處境更加糟糕。
不過值得明人自矜的是,即使有地位微妙的明仁宗這樣的個例,以及明憲宗幼年時的遭遇,但至少前後兩明的太子們最後還是都成功繼位了,沒有因此出現過朝野動亂。
同時由於朱元璋草根出身的緣故,他對於親情更為看重,朱標絕對是中國歷史上最受信任的太子,沒有例外可言。基於此,明朝皇室內部的關係比之歷朝歷代都要親近許多,更貼合平民。
這個算不上特色的特色倒也被後明留存,皇族內部的日常生活少了些內外感佩、多了些人情味。
對於朱立鍥,他的能力在皇帝看來絕對夠用,縱使稱不上那種天賦異稟的中興之輩,也比諸多碌碌無為的守成之輩要強。
但其固執的性格是一個很大的減分項,尤其是在歷史分岔口的時候,君主的堅定態度往往適得其反——搞不好就一條路走到黑了。
這就是為什麼正常的君主極少在一開始就說明自己的立場,而是在作壁上觀、審時度勢以後才表態,同時還不乏順勢而為與能屈能伸的品質。
堅毅是堅毅,執拗是執拗,這兩者相去甚遠。
因而皇帝在此之前一直在掂量著是不是該在宗室中再培養幾個人,以後也好幫襯一下。
至於朱泠婧,皇帝一直遺憾於駙馬的早逝,而她又不樂意再嫁,皇帝也沒作強迫,便由她去了。
而她決心投身政壇這事,他起初是不太在乎的,權當她是因為生活乏味無趣而在找樂子,可沒料到居然還搞的有聲有色的,倒是古往今來罕見的稀奇事了。
在皇帝看來,她稚嫩的權術就如同是小孩子把戲,還不如三十多年前剛繼位的自己,畢竟自己可是手把手被教導大的。
不過女兒的成長還是很快的,充足的自信心、深明政治利益至上、謀略思路清晰、熟知社會要務這些合格政治家必備的素質她都具備,少數暫不具備的素質也只是因為積澱不足。
但最重要的一點卻不明晰,那就是權力慾望有多強,或者說最終目的究竟是什麼?
之前覺得她是在找樂子,三分鐘熱度,但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再想想自己,雖然都說權力是能讓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的毒藥,但數十年的歲月消磨之後,皇帝這兩年越發的厭倦這樣的生活了,因而難免考慮過退位卸下重擔,遊山玩水,如此放鬆身心肯定還能多活幾年。
可惜在這個黑雲壓城的節骨眼上,主動讓權卻更像是在逃避責任,年紀越大反而越發顧及身後名,折騰了大半輩子結果最後多個負面評價,多可惜啊,這是他非常不願意見到的。
“前期浩漫漫。”皇帝端起第一個杯盞一飲而盡,綿柔醇厚、清香濃郁,著實讓人舒暢不已。
這雙溝大麴盛起於唐宋,又於洪武年間被選作貢酒,是名副其實的老字號了。
這時候,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於是他側首對身旁的女官問道:“那個周長風近來在獄中如何?”
後者平時哪兒會關注這樣的小人物,於是搖頭表否,只能示意別人專門去問問。
大明這般之大,政務何其繁多,明軍也足有二百萬之多,這樣的中級軍官多不勝數,換普通人的話皇帝顯然不可能記住。
但是周長風不一樣,去年烏斯藏之戰皇帝就首次聞聽了這一號人物,頗為出彩;然後是遠赴巴達維亞千里誅殺叛徒;接著是偶爾間得知此人被朱泠婧迫不及待的收入囊中了;再然後是在瞭解西班牙雙方戰略決戰時得知此人莫名其妙出現在了國際旅之中……
最近,那就是曹州大地震的事了,這個傢伙又一次出現了。
出現頻次如此之多,皇帝想不感興趣都難,在他眼中,這個年輕人完全稱得上是氣運加身的傳奇人物,能力出眾、敢說敢做。
皇帝篤定這樣的人必成大器,他對於周長風的評價也堪稱精準——德行兼備、公心為先的將材,於國家一定有益,於王朝不一定有益。
用人之道的最高水準在於能把任何人放到恰如其分的位置,毋論好壞善惡良莠皆能發揮自身價值。
所以在他看來,周長風這樣的年輕人就適合專心致志的擔任一線將領,不問世事,做一個純正的軍人。
樂於沾染政治的將領基本都是自身才能不足的,不過這並無貶義與輕視,軍事才能有限但投身政壇的將領同樣能發揮很大的作用。比如說可以在前線打打卡、刷刷履歷,然後回來對公眾、議員們巡迴演講,激勵民心、推波助瀾。
但周長風這類人則不然,讓他們被蠅營狗苟、搭橋引線的政治事宜分散精力是一種可恥的浪費,就像撿到了上古神兵利器卻拿來殺牛宰豬一樣。
片刻以後,問詢到了相關情況的女官答覆道:“回陛下,狀態甚好,並無消沉,每日讀書看報,跟進、學習朝政變化,其餘時間都在撰寫報告和建言。棲霞監獄也相當留心,未曾輕視。”
聞言,皇帝微微頷首道:“青年才俊魄力非凡倒是好事,但肆意妄為卻萬萬不可。這板子也打了,獄中也待了數月之久了,差人去把他放了吧,那等地方待久了反倒挫傷心氣,還容易沾染歪風邪氣。”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緣故嘛,便用冒險救災功不可沒為由減刑。”
“是,我這便去傳諭。”
似乎自古以來就有一個怪圈,那就是有本事有才華的人幾乎都是有小脾氣的,乃至離經叛道,總是惹是生非,動不動就給上司添麻煩。
明軍之中亦是如此,總之就是勇略過人的將領都不怎麼乖巧,老實聽話的將領則沒幾個能打的。
酉時過半,中城區,秋風吹拂,清涼舒爽。
公主府的後院中,闔著雙眼的朱泠婧躺在搖搖椅上,晃啊晃,盡顯慵懶之態,而那隻名曰踏墨的獅子貓則安靜地趴在一旁。
“無趣……”
這兩天無事可做,她本想著可以放空心思好好休息幾天,可沒想到竟然第二天就覺得乏味至極了。
看來自己是個閒不住的人啊,不做事就不自在,真是可嘆呢。
這時候,一名侍從輕輕叩門,得到應允以後推門而入,稟告了棲霞監獄的事——
他們接到軍法司的指令,以之前“冒險深入震中區域組織救災,以致後續損失大減”為由,把周長風剩下的兩個多月的刑期給減光了。
“放人了嘛?”
“還沒,出獄流程要走一圈,應該是明早吧。”
“倒是便宜那廝了,沒讓他體驗一回在獄中過年。”朱泠婧緩緩坐了起來,又問道:“他不是訂婚了麼?這下提前出來了,去問問他何時完婚。”
該有的祝福自然得有,上回得知訂婚以後,她大筆一揮直接給了足足九萬九千圓的鉅額禮金。
作為人生大事的正式成親自然更為重要,這一次嘛,別出心裁的她打算給周某人一個天大的人情,大到連她也要多方想方設法。
而在棲霞軍事監獄中……
作為當事人的周長風,此刻也已經平復了獲悉意外之喜以後的心境,正準備去吃晚飯。
“太可惜了!竟然讓周兄你提前走了。”沐煜格外的惋惜。
“咋?見不得我好?”周長風瞥了他一眼。
“咳咳,沒,當然沒……”
沐煜的刑期其實前幾天就已經到了,但是因為這些天正是新一批飛行員入伍服役的時候,他十分不想回部隊。
面對一幫子菜鳥,要教他們熟悉這個習慣、瞭解那個規矩,絕對能讓人血壓飆升!
作為第二〇輕轟炸支隊的副官,他有過好幾次的體驗,僅僅是回想一二就頭疼,因而打算多拖延幾天。
這段時間周長風已經完成了全部的報告和個人建議,說實話,要是不能提前出去,剩下的的兩個多月真的蠻難熬。
晚飯是平平無奇的冬瓜燒肉、酸辣黃瓜、紫菜雞蛋湯。
兩菜一湯是監獄的標準配備,其中有一道葷菜還是因為棲霞監獄的級別比較高,要是換作一般的普通監獄,十天能見一次葷就燒高香了。
吃飯的時候,沐煜又提起了前些天討論的事,“周兄你還惦記著那些兵器麼?我還是覺得我所說的非常合理,你若是有閒錢,乾脆入股一個民辦的造槍小廠,這樣許多想法就能實現了,究竟堪不堪用,一測便知。”
這個建議也點醒了周長風——凡事不能總寄希望於別人,兩條腿走路是最好的選擇。
如果一樣武器只是停留在圖紙階段就被中止,其價值很可能就被埋沒了;但如果先把它折騰出來,刻意展示一番,便更有可能獲得賞識。
而且也不能瞧不起民辦的造槍小廠,所謂高手在民間,有些老師傅的手藝只能用巧奪天工來比喻。
更重要的是,在這個衝壓工藝還未大規模應用的年代,銑削工藝是絕對的主流。
而銑削工藝所用的車床、銑床、鑽床等等機床又是機械製造廠的基本配置。
這意味著即使是一個小作坊,只要有原材料和熟練的工人,同樣能跟大工廠一樣製造出合格的槍支,只是生產效率不能和大工廠相提並論罷了。
比如說一個小作坊,如果滿足原材料和工人的條件的話,完全可以費時費力的造出“複雜”的MG34,但卻不能以衝壓工藝造出“簡單”的MG42。
因為後者所需的工藝對生產的要求很嚴格,能壓制合格機件的壓力機比普通的機床要大得多,而且廢品率也不低,小作坊是玩不來這一套的。
“我到時候打聽一下吧,”周長風舀了一勺紫菜蛋花湯,隨口回道:“不知道要多少錢,股份太小了也沒有話語權啊。”
沐煜“嗯”了一聲,“這種小廠不難找的,我覺著幾萬圓肯定足夠有說話的份了,而且試造幾種槍而已,真花不了多少資源,頂多多花些人力。伱想,人家造槍都是成百上千的造……”
除去個人生活必須的錢之外,周長風其實沒什麼餘錢,手頭上那一筆鉅款還是朱泠婧以訂婚禮金為由給的。
不嚴謹的換算的話,一圓與後世的八十元差不多,九萬九千圓相當於八百萬元了。
對於一個小型的槍廠來說,這筆鉅款應該也算是不小的數字了吧?
如果成功了,什麼消聲器、自動霰彈槍、紅點瞄準鏡、發射中間威力彈藥的自動步槍和輕機槍之類的玩意就都可以試著搞了。
雖說其中一些玩意不適合在波瀾壯闊的大戰中大規模運用,但是少量裝備給精銳單位還是沒問題的,能夠發揮不俗的作用。
譬如消聲器搭配衝鋒槍或手槍就很適合偵察單位和特戰單位,堪稱縱深滲透時摸哨之利器,讓對方體驗一下夜不收帶來的噩夢般的恐懼。
這時候沐煜忽然想到了什麼,提醒道:“說起來,直接從商是違律的,落實以後要罰錢,嚴重的話還得下獄,直系親屬同樣不行,得旁系才可以。”
這個規矩周長風自然知道,也能理解。
但…自己哪來的旁系親屬?
這幾天忙,存稿一乾二淨,昨天又恰逢要護送室友去醫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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