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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南枝砸下冷言重話,轉身跑去主院。
院中丫鬟婆子端著摻血的水盆進進出出,王嬤嬤率先進門,連跌帶爬地跪在床前,急急哭嚎:“夫人!老夫人!”
床榻之人大口大口朝外嘔血,面色蠟黃泛青,雙眼虛弱地瞪著前方,艱難地扯了扯嘴,乾涸起皮的唇便撕裂開,淌著血珠子,似乎察覺快死了,神智反而清明瞭些,聲音嘶啞的像老鴉:“外孫女……說要來看我……人可到了?”
王嬤嬤涕泗橫流,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昨日表小姐就來看過您呢,彼時您高燒不退、神志不清,還說了好些胡話。”
“外祖母!我來了。”蘇南枝急忙坐到床沿,握住那枯瘦如柴的手。
“誒……這不是瑩兒嗎?啊不對……你是南枝啊……”楚老太太錯愕了下,一行淚便從眼角滑落,“和你母親年輕時真像吶……”
火急火燎衝來的楚冷曦,恰好聽到那聲瑩兒,全身被冰凍般躲在門外,不肯進來。
一股紅中帶黑的血,牽著口水絲,從楚老夫人嘴角溢位,淌進衣領,即使年至耄耋病入膏肓,骨子裡的尊嚴和優雅卻難以磨滅,她搖搖晃晃豎起衣領蓋住髒血,又用絲絹顫巍巍擦脖子。
蘇南枝連忙幫她淨面。
楚老夫人虛弱地像隨時會斷氣,笑言:“謝謝南枝啊……”
“你都這般大了……你姨母還未嫁出去,也不知她日後沒個親生子嗣怎麼辦……”楚老夫人沉沉嘆息,瞳孔逐漸失去聚焦,不安地朝門外看了幾次,像在等誰,又像較勁似的,不想喊出名字,呼吸越來越慢,控制不住地要睡過去,流下幾行淚,翻著白眼,頭一斜。
“外祖母!”蘇南枝高聲急喚!
一眾老奴撲過去跪著,哭天搶地:“夫人!夫人啊!”
“娘!”
楚冷曦赤白著臉衝進屋,哭的不成樣子,握住那隻冰涼的手:“娘!我我來遲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滿屋子哭作一團。
門外風馳電掣般飛進個人,險些沒剎住腳撞在牆上,洛雲崖氣喘吁吁,累的大汗淋漓:“呼、呼,他孃的累死我了!收了餘曄的信,快馬加鞭趕來嵩陽,馬都累死兩匹了!縣主,我來了!快快快閃開!”
洛雲崖手忙腳亂擺開醫藥箱子。
眾人驚愕看他。
蘇南枝眼前狂喜,扶著哭癱的姨母,給洛雲崖挪個地方,難掩激動道:“他是聖醫谷少谷主洛神醫,醫術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洛雲崖聽了十分受用,看眼帕上血跡顏色、黏稠度,輕嗅後,掀開眼皮看瞳孔、把脈,直接給楚老太太餵了三顆藥,輕狂道:“都出去,影響小爺和閻王爺搶人!”
蘇南枝屏退奴僕,扶著絕望的楚冷曦,朝門外走去。
楚冷曦嚇得渾身無力,整個人都掛在蘇南枝身上,但凡她鬆一下手,楚冷曦就會摔坐在地。
時間緩緩流逝,猶如凌遲般刀刀剮著眾人的心。
王嬤嬤在門口走來走去,焦急打轉,肩膀一高一低地抽噎。
蘇南枝緊緊攥著杯盞,茶水從熱變涼,都沒喝一口,看著那緊閉的屋門,掐著眉心嘆氣。
一晃六個時辰過去,等到深夜,忙到一口水沒喝的洛雲崖,身形搖晃了下,累的精疲力盡,為老人家掖好被角,揉了揉視線模糊的眼眶,寫下幾張藥單,走出門遞給蘇南枝。
“這人,我算是從閻王手裡暫時搶了回來。目前無礙。”
楚冷曦像被按了機關似的,猛然站起身,喜極而泣,剛要跑進去時,身後急急跑來一嬤嬤跪在地上:“家主,午時孫奶孃送回屋中後,一直喊胸口悶,眼下像不大行了。”
“什麼叫不大行?!”
“一直在喊喘不過氣,也咯血了。”
楚冷曦糾結矛盾地停住腳,深深看了眼血腥味極重的屋子:“蘇南枝,外祖母這裡,你好生照看一下,多謝了。”
呵呵。
什麼時候不咯血,偏生這時候咯。
蘇南枝眸色沉鬱,懶得搭理她,疾步跑進屋中。
床榻上,氣息微弱的楚老太太,眼皮沉重的好似灌了鉛,艱難睜開一條縫,燭火昏黃,打在蠟黃枯瘦的臉上,她看著那盞快燒盡的油燈芯,訥訥半晌:“方才好似……看見了鬼門關,瑩兒和她爹來接我,說帶我過奈何橋……”
眾人心口又是一酸。
楚老太太眼珠子緩緩打轉,有些頹敗地問:“冷曦呢……是忙生意去了嗎?叫她當心身子,別累著……哦現在是晚上吧?那她怎麼沒來看我呢?唉她厭恨我,臨到死,都不願意瞧瞧老婆子……”她苦笑,無聲落淚。
王嬤嬤掩面而泣,咬牙答:“家主在孫奶孃那裡。”
楚老太太愣了好久,目光呆呆瞪著屋頂,忽然緊緊咬牙,哇地痛哭出聲,神色隱忍悲慼,病痛又席捲而來,蠶食著行將木就的身子。
她這母親當的真失敗。
十月懷胎生孩子的親孃,不如奶孃!
情緒激烈下,楚老太太嘔地一聲,吐出血,在床上渾身抽搐。
“我去叫姨母!”蘇南枝轉身後,臉徹底沉下來。
院中,洛雲崖正喝水吃飯。
蘇南枝將一荷包銀票全塞給洛雲崖:“洛神醫,眼下我碰上個要死的奶孃,勞煩您也治治?”
洛雲崖掂著滿荷包銀票,在蕭沉韞微沉的目光中,忽然塞回去,呀地聲:“瞧你這話說的,我醫者仁心啊!收什麼錢?我是拿貪財的人嗎!走走走,我陪你去。”
不知何時,餘曄和蕭沉韞又是小廝打扮,來了楚府。
蘇南枝沒空細想,冷著臉帶洛雲崖去了別院。
還沒進屋,便聽見孫奶孃緊緊抓著楚冷曦袖口,一把鼻涕一把淚:“曦兒啊你快去看看老夫人!我這兒不要緊的!我死不足惜……”
她邊說著,臉色就不對勁起來,以絲絹捂嘴狂咳,鬆手後,帕上大片血跡,又哭道:“今晨表小姐打我幾十巴掌,險些打死我!她是楚瑩之女,隔代仇罷了,回楚家和你頂嘴、又潑你茶,心中記恨你,把怒火撒在我身上。”
“幸好是撒在我身上,曦兒沒事就好!她又惡又兇狠,我真怕她害你!若她敢害你,就算是縣主!奶孃也要和她拼命!若不然尋個理由把她打發回京城吧?”
楚冷曦連忙喂她喝藥,嘆道:“我瞧著蘇南枝沒那麼壞,奶孃會不會多慮了?”
孫奶孃立刻揚起臉,臉連苦瓜似的,委屈道:“好孩子,你看看我這臉都快給她打爛了,這還不壞?不狠?”
“我住外祖母家,輪得到你個狗奴才,打發我回京城?”蘇南枝冷笑著跨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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