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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太陽像是輕輕撥開珠簾走出閨房的溫情少女一樣,撥開薄薄的雲霧把柔和的目光看向人間。
準備登上馬車的少女看葉無坷的眼神也這樣柔和,是這廣寒天地間獨屬於她的那份暖意。
“謝謝款待,餃子很好......你也還行。”
她說。
葉無坷嘿嘿笑:“很好?那要不把剩下的帶著?”
器叔心說鄉間的少年終究是和城裡的人不一樣,城裡哪有主人家會讓客人走之前帶上剩下的餃子?
若是長安城裡那麼多仰慕郡主的少年敢說出這樣的話,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讓整個長安城的人笑掉大牙。
葉無坷說:“我看你車上有爐火,半路餓了烤一烤,噴香。”
高畫質澄笑問:“有多香?”
少年尚未回答,她又笑問:“香死個屁的了?”
器叔聽到這句話就知道完蛋個屁的了,這少年在郡主心中終究是開始變得與眾不同。
葉無坷道:“學會了這樣說話,回長安指不定挨多少罵。”
她昨夜說過,她家裡有個嚴苛的人。
高畫質澄上車坐好,接過葉無坷遞給她的布包,乾乾淨淨的白布,包著昨夜裡剩下的餃子。
“長安城裡也有好吃的酸湯水餃,不過我們吃麵更多些,你若到了,我給你做一碗油潑。”
上車餃子下車面這話是葉無坷昨天說的,今天她上車,他日若葉無坷到了長安,便是下車。
器叔驚訝於高畫質澄今日這心意表達的其實已經一點都不含蓄,哪怕只是交個朋友,這表達也不該是郡主該有的,所以,這很不對勁。
他詫異的時候卻聽葉無坷問道:“油潑......是一碗油嗎?”
高畫質澄笑眯眯的看著他反問:“好大一碗油,那你吃不吃?”
葉無坷想著一碗油怎麼能吃的下去,仔細斟酌後他還是點頭道:“吃。”
高畫質澄微笑中眼神燦爛,朝著少年揮手告別。
器叔都懂了這滿懷喜悅的少女心思,那傢伙不知道什麼是油潑面,所以才會仔細斟酌那一碗油他能不能喝得下,最終的答案就是他的信任。
馬鞭啪的一聲揮響,拉車的馬兒打著響鼻發力向前。
少年揮手的時候知道此去一別相隔就是千重山萬重水,但是那個叫長安的地方自此多了一個人的想念。
還是村口,還是那座泥塑旁邊,還是二奎蹲在那手裡拿著個凍蘿蔔咯嘣咯嘣啃著。
他見葉無坷朝著馬車揮手,於是他也揮手,只是看起來,心情有些許沉重。
二奎很少有這樣的沉重,上一次看起來沉重還是因為他便秘好幾天沒解下來大手。
大奎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二奎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像是很煩惱,比上一次還要煩惱。
“她才是咱們妹妹。”
二奎說。
大奎一驚:“爹說的?”
二奎搖頭道:“我覺得。”
大奎鬆了口氣:“我就說,她長得可不像爹。”
說到這他又一驚:“莫非是娘在外邊生的?”
二奎瞪了他大哥一眼:“娘生的她寄幾個不知道?我是說,你看咱妹夫看那小姑娘的眼神兒都他孃的拉絲兒了......她要是咱妹,這妹夫就能保住了。”
大奎道:“咱妹比她差哪兒了?”
二奎看著他。
大奎嘆了口氣,蹲下來,伸手把二奎手裡的凍蘿蔔搶過來啃了一口,咬的咯嘣咯嘣響。
“咱妹是咱妹,妹夫是妹夫,這不早就說好的麼!”
想了想半天也想不出咱妹哪裡比那高姑娘好些的大奎起身,他心說幸好老子聰明早就說過妹和妹夫單論。
二奎想了想,突然眼神亮了:“大鍋你聰明啊,我都忘了咱是先認的妹夫,將來誰嫁給妹夫,那不都是咱妹?”
大奎笑:“那是,有幾個比我聰明的。”
倆人正說著這些的時候,見陸吾帶著那些騎士走過來,倆人起身,禮貌的朝著陸吾他們笑了笑。
陸吾一看到這倆憨貨笑,就會想起這倆憨貨在渤海一叉一個遼律人大開殺戒的樣子。
大奎和二奎傻是傻了些,可這身體條件放在軍隊裡那就是衝鋒陷陣的勇將。
這樣的兩個人,只要是個領兵的將軍見到了就必定會雙眼放光。
“我們也要告辭了。”
陸吾說:“不過我們商量了一下,想請你們兄弟兩個和葉無坷帶路去澄潭關。”
他是有私心的。
澄潭關邊軍將軍武棟是他父親當初的親兵隊正,他小時候武棟經常帶著他玩,那時候父親陪伴他的日子,都不如武將軍陪伴他的日子多。
這次要去青州洞澤山雖然不算路過澄潭關,可距離這麼近怎麼能不去看看。
他是有私心的。
大奎二奎勇武異常,雖然去東疆武庫稍顯難了些,可若能留在武棟將軍麾下,說不得經過兩三場戰事就能一飛沖天。
葉無坷在渤海能指揮十餘村百姓嚇退遼律騎兵,不說還殺了一位遼律將軍,只說敢用這疑兵之計的膽魄便是世間少有。
陸吾實在是喜歡葉無坷,他也實在是不希望葉無坷這樣的人被埋沒。
二奎聽說又能出村去明顯興奮起來,朝著葉無坷揮舞著手臂跑了過去。
大奎則搖頭道:“我娘說不能騙人,我們不認識去澄潭關的路,只聽過,沒去過。”
陸吾笑道:“哪裡需要你們認識,只是想路上多幾個人作伴兒。”
正說著,二奎把葉無坷喊了過來。
陸吾看向身邊兄弟們對葉無坷說道:“這些兄長你都認識,他們要趕去青州,去澄潭關算我私事,所以我想請你和大奎二奎陪我一趟。”
葉無坷答應的很乾脆:“那我們三個陪陸大哥去一趟。”
陸吾身邊的兄弟徐柯笑道:“其實去青州也不用太急,我也陪著老陸去一趟。”
另一個叫謝長遜的年輕人貌似隨意的說道:“我倒不是想陪老陸,澄潭關是大寧東北第一邊關,早就有所耳聞,我是真想去看看。”
十二人中與陸吾一樣年紀,只是生日小了半個月的聶孟山性格沉穩,他想了想後說道:“那我帶著其他兄弟先去青州給你們打個前站,你們去澄潭關不要耽擱太久。”
眾人商議得當後,聶孟山帶著多數人啟程趕往青州,此去還有千里之遙,他們也沒多耽擱隨即啟程。
去澄潭關其實倒也不算遠,陸吾他們三個把戰馬給了聶孟山等人用以趕路換乘,收拾好了東西,就與葉無坷步行出發。
陸吾與武棟將軍關係非同尋常,到了澄潭關再借幾匹馬去青州自然也不是什麼難事。
六個人踩著厚厚積雪跋涉前行,走到幾十裡外的鎮子上天就又黑了下來。
到鎮子口的時候葉無坷對陸吾說道:“陸大哥你們先去驛站住下,我去一趟鎮子上的藥鋪。”
陸吾立刻問道:“可是哪裡不舒服?又或是家裡誰讓你帶藥回去?軍中醫官應是比這鎮子上的郎中要好些,到了澄潭關我可以幫你請軍中醫官看看。”
葉無坷還沒說話,大奎替他說了:“鎮子上的郎中趙先生給二傻娘看過病,二傻每年都要到鎮子上來看他,噢,二傻阿爺的腿也是趙先生保住的。”
說到這他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看向二奎道:“趙先生救過咱孃的命,咱們也該去看看。”
陸吾點了點頭道:“那好,你們去你們的,忙完了到驛站來找我們就是了,我們安頓好就去買兩壺酒,晚上咱們喝兩杯。”
葉無坷應了,帶上大奎二奎往藥鋪那邊過去,街上的雪都被踩的又硬又滑,另一邊陸吾他們走的搖搖晃晃,他們三人卻能如履平地。
這鎮子是通往澄潭關的必經之路,也正好是趕路的歇腳之地,在這住一晚,第二天趕路一天能到澄潭關。
藥鋪在鎮子正街的最東頭,葉無坷每年最少也要來兩次,路很熟,走在最前。
郎中趙先生是這鎮子上為數不多的讀書人,為人極好,家裡窮苦的,他都會免去藥錢。
這般淒寒苦楚的地方懂得醫術的又只趙先生一人,可想而知他在附近這一帶有多受人尊敬。
趙先生也喜歡葉無坷,這些年來若是出診路過無事村,都會特意去葉無坷家裡一趟,教葉無坷一些用的上的醫術。
每次都會在葉無坷家裡吃飯,和葉無坷阿爺喝上那麼二兩。
快到地方的時候,葉無坷把他帶來的凍肉和之前獵到的山雞分給大奎二奎,這是葉無坷特意多帶的。
“我記得趙先生家裡有個姑娘,長的可漂亮了。”
二奎一邊走一邊說:“那會兒娘還說想去做個媒人,把妹夫和趙先生家姑娘撮合撮合。”
大奎傻笑道:“二奎還說,為什麼娘不把他和趙家姑娘撮合撮合,娘說滾你孃的蛋,你自己也不瞧瞧你自己什麼德行。”
二奎臉一紅:“娘那是假罵,不是真的。”
大奎:“那能是假罵?你說你怎麼聽出來是假罵的?”
二奎道:“娘是女的,她說滾你孃的的蛋,她又沒有,當然是假罵。”
大奎道:“那下次讓娘罵你滾你爹的蛋,爹有,那就是真罵你了。”
二奎道:“娘沒罵滾你爹的蛋,你還不知道為什麼?”
大奎問:“為什麼?”
二奎:“爹肯定是不借。”
葉無坷一邊走一邊笑,大奎娘對他真的比對大奎二奎還要好,不僅僅是因為葉無坷曾經救過她的命,還因為葉無坷這孩子真的懂事。
有人說懂事的孩子受的委屈也多,在咱村裡那不可能,大奎娘就說過,懂事的孩子要是受委屈,那大人都他媽是不懂事的王八犢子。
當然,還有些事除了無事村的人誰也不能告訴。
三個人一路說笑著到了正街東邊,臨街就是趙先生家的藥鋪,轉過去就是趙先生家,應該是因為天已經黑了,藥鋪關了門。
葉無坷他們拎著東西轉進巷子,才轉過來,三個人腳步同時停住,表情也像同時都被凍僵了一樣。
趙先生的家,一片廢墟。
顯然是被大火燒過,只剩下飛雪還沒掩蓋住的焦黑土牆。
葉無坷下意識走到燒燬的院子裡仔細看,依然還能聞到燒灰的氣味。
他轉身回望,前排只隔著不到半丈寬的臨街藥鋪完好無損。
「你一票,我一票,大奎二奎嘎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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