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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班頭,縣尊有請。”
“職下鄧連三,見過縣尊。”
內宅二堂,東華廳。
陸遠差陸林將鄧連三請了過來,虛手引向自己身邊的空位:“鄧班頭,請坐。”
“謝縣尊。”鄧連三大馬金刀,倒是比陸遠坐的還有官威官相。
陸遠自然不會和他計較,吩咐陸林上酒菜,自己也就主動開了話頭。
“本官當任至今一十六天不曾過問縣務,今日請鄧班頭來,乃有一事相問。”
“請縣尊示下。”
“那日行刺本官之賊人,可抓到否?”
鄧連三想來也是早有預料陸遠會問此事,因此毫不遲疑的說道:“回縣尊,事有眉目正在緝查。”
“能給本官一個確切日子嗎?”
“這...”鄧連三猶豫片刻後說道:“七日,七日內卑職定破此案。”
“七日可破?”
“卑職不敢妄言,七日,給卑職七日,一定破獲此案,追捕兇手。”
恰逢酒菜上桌,陸遠便淺笑著為鄧連三倒上一杯:“曹縣丞和本官說,他三日便可破案。”
鄧連三驚詫不已:“三日?此案自案發之後曹縣丞從未過問偵詢,如今倉促接手,如何三日可破。”
愚鈍啊。
陸遠心中一嘆,也不明說,只說道:“曹縣丞畢竟在淳安跟腳深厚,比你訊息廣泛,也算是情理之中。”
鄧連三懵懵懂懂點頭:“縣尊之意,讓卑職將此事交給曹縣丞?”
“沒錯。”
陸遠點頭。
不能讓鄧連三接著查下去了,真要是抓到兇手反而不是好事。
讓曹大為隨便交個替死鬼出來吧。
這更符合陸遠眼下的利益。
“既然縣尊打算將此事交給曹縣丞,那喚卑職來?”
鄧連三直率,當即就反問起了陸遠。
“和本官說說今日這魏崇信一家的案子吧。”陸遠提及了魏崇信:“對這魏家,你瞭解多少?”
“魏家乃淳安富紳,卑職早年僅為城中地痞,並無往來,只近幾年在縣衙當值後有片面瞭解,魏家經商多年,依託新安江從事漕運買賣,其商鋪在嚴州府、杭州府都有分支。”
陸遠頷首,復問道:“那你覺得,魏家通倭嗎?”
“這。”鄧連三遲語,猶豫著說道:“魏家是否通倭,此案有嚴州府、有承宣布政使司上裁,卑職不敢妄言。”
陸遠舉杯抿上一口:“若讓你去查,能查到嗎?”
鄧連三錯愕:“此案不是在嚴州府嗎?”
“讓你查案,不是讓你辦案。”陸遠如此說道:“本官怎麼說也是淳安知縣,既然魏崇信已經伸冤到了本官這,那麼本官自然應該查明真相,若確係冤枉,本官要還他一個清白,若是真個通倭,那也該大白於天下,不應使流言蜚語喧囂全城,莫名墮了朝廷的威信。”
“縣尊心繫百姓,卑職欽佩。”鄧連三於是抱拳:“卑職定全力以赴,查明真相。”
陸遠舉杯相邀:“有勞。”
“分內之事,敢不竭力。”
宴罷撤了酒菜,陸林尋來,言及翟年請見,人在贊政廳等著。
對於翟年約見的原因陸遠當然是心中門清,可見面之時還是裝足了糊塗。
翟年也是個妙人,竟然直接開誠佈公。
“若是縣尊願替魏家伸冤做主,魏家願出白銀一萬兩,以酬縣尊之勞。”
好傢伙!
陸遠微醺的酒意瞬間就跑了個一乾二淨。
這魏家好大的手筆。
浙江是富啊,隨便地方上一個縣就能冒出來如此富紳。
不過陸遠很快又反應過來。
魏家願意出一萬兩買命錢,找自己做什麼?
直接去找嚴州府的知府駱庭輝不比自己這個縣令更好嗎。
情理上解釋不通啊。
於是陸遠不接此話,而是轉了個彎道:“翟典史這是說的什麼話,案子在嚴州府,豈是本官可以置喙的,魏家清白與否同這一萬兩白銀又有什麼關係,此話莫要再提了。”
翟年長嘆一聲:“下官又哪裡不知此理,只是縣尊可知,為何嚴州府上下要將魏家一家扣押一年之久?”
“為何?”
“若是真的查明魏家通倭實證,完全可以一刀斬盡,家產充公,然事實上魏家並未通倭,府衙扣押魏家一年,為的就是盤剝魏家家財,一年以來,魏崇信僅向府衙諸堂官所送禮金便高達四萬兩之巨了。”
頓上一頓,翟年又言道:“那魏崇信之父魏容光與下官乃是舊識好友,為此事下官也是沒少奔波託請,最後嚴州同知瞿用文暗中相告,若想魏家人安然歸家,再索銀三萬兩,魏家如今哪裡還有那麼多錢,變賣家產也僅得銀萬兩,如今願悉數奉給縣尊,求縣尊替其伸冤做主。”
“本官不過一知縣,如何為其伸冤?”
“縣尊自京城而下,想來府衙那邊也是要給縣尊三分薄面。”
陸遠霎時就明白了翟年的意圖。
想試探一下自己的斤兩或者說背後力量?
繞了這麼一圈,又拿出一萬兩銀子,手筆不菲啊。
若是自己真有能耐,這一萬兩銀子就是一張船票,將來翟年順勢便上了自己的船,若是沒能耐,銀子省卻,免不得還要跟自己爭鬥一番。
但這其中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點。
魏家,到底有沒有通倭?
如今從翟年的態度來看,魏家通倭的機率已經很大了,可嚴州府為什麼不將魏家法辦呢?
按說直接法辦抄家,魏家的家財不就全進了嚴州府的府庫,成了上下官員的囊中之物,何必這麼拖著呢。
其實這很好理解。
首先,如果真定魏家通倭罪,對嚴州府的吏評將會是一大汙點。
南倭北虜,北邊是沒辦法,異族入侵非官員之罪,可南邊的倭寇卻是不同。
若是治下嚴明、百姓安居,何來倭患?
鬧倭寇,甚至是連富商都通倭,就說明這個地方的吏治已經相當敗壞。
除非是亂子鬧的很大,地方上瞞不住,不然的話為了捂蓋子、表太平,嚴州府大機率不會將將此案上報,更不會定魏家通倭之罪。
第二點,將魏家滿門抄斬對嚴州府的好處也是有限,抄家所得需得上繳國庫,就算中間春秋筆法貪墨掉,總歸還是要上繳的,倒不如干脆耗著,慢慢盤剝壓榨,將魏家所有家財讓魏崇信以自願的方式送進自己口袋,如此,不是一舉兩得?
這也就能解釋通,為什麼魏家那麼多人進了嚴州府的監牢,卻獨獨留下魏崇信一個嫡子還在外面的道理。
指著魏崇信將魏家家財源源不斷雙手奉上呢。
想明白這一點,這一萬兩陸遠還敢接嗎?
接了這錢,魏家通倭的贓款自己便沾了身上,將來還不任由翟年拿捏。
若是自己真有通天背景,那翟年也就順勢跟隨自己一路青雲直上了。
算計的很深啊。
陸遠心中漸冷,面上微笑卻是更加洋溢。
“如此說來,這魏家冤屈著實不小,本官身為淳安的父母官,也不能坐視不管,既如此,那本官且書信京師,嘗試一二?”
翟年大喜,趕忙起身作揖。
“縣尊心繫百姓,實乃我輩官員楷模,下官代全縣父老,拜謝縣尊憐民恤民之恩德,自當銘感五內、餘生不忘。”
陸遠扶起翟年,笑容和煦且溫暖。
“翟典史放寬心,本官定鼎力相助。”
“有勞縣尊疏通,可打點的銀子自當我等奉上,下官這就讓那魏崇信......”
“莫急。”陸遠抬手:“且等本官書信京師好友,探探口風再說。”
翟年點頭:“理當如此、理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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