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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雄、顧培軍都是南亭村人。

雖然顧培軍在南亭村裡還兼著黨支部副書記,但九四年村幹部的工資很微薄;村幹部兼營副業,當時在政策上也是鼓勵的。

顧培軍就以他爸顧雄的名義盤下西圩墩村口的這間門面房,兼作零售及鄉村商品批發;批發部平時也是已經退休的顧雄跟老伴在這裡看店,顧培軍負責進貨兼守夜。

“你真把那份材料給蕭幹事了?”

顧雄急得直跺腳,顧不上問蕭良為什麼敢回雲社,第一時間質問兒子顧培軍是不是真將舉報材料給了蕭良。

顧培軍暗中蒐集果汁廠的舉報材料,顧雄是知道的,但他堅決反對顧培軍舉報肖裕軍,匿名都不行。

顧雄不覺得那份舉報材料交到誰手裡,真就能扳倒跟鎮上主要領導勾結極深、關係通到縣裡,做事還葷素不忌的肖裕軍。

他沒有想到兒子顧培軍還是瞞著他偷偷幹了,氣得手直哆嗦。

蕭良掏出煙盒,遞煙給顧雄、顧培軍。

顧雄警惕的盯著蕭良,顧培軍想要接煙,他惱恨的伸手打了一下:“學什麼不好,學抽菸?!”

蕭良自己點了支菸叼嘴裡,看著顧雄說道:

“顧站長,我不是硬要拉顧培軍下水。顧培軍偷偷扔到我宿舍裡的材料是一份影印件,很不幸被我留在宿舍裡了。如果所料不差,這份影印件這時候應該已經落到肖裕軍手裡了。一方面我需要從顧培軍這裡再拿一份舉報材料,證明我的清白;另一方面,我要是不幸被肖裕軍逮住,就算我堅持說手裡就只有這一份影印材料,還被他們拿走了,顧站長覺得肖裕軍他們相信嗎?再說了,隋警官對雲社人生地不熟的,都這麼快想到要找顧培軍瞭解情況,顧站長,你猜猜,肖裕軍從我宿舍拿到那份影印件後,會過多久才會懷疑你們的頭上來?”

顧培軍重義氣,敢作敢為,但顧雄在雲社廝混了大半輩子,剛退休兩年,想要叫他豁出去跟肖裕軍這樣的狠角色鬥,也確實為難他了。

但蕭良這時候不能叫顧雄覺得有退路可選。

要說蕭良前世經歷那麼多的坷坎有什麼關鍵性的收穫,也就這揣摩、拿捏人心的本事了。

顧雄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乾癟的煙盒,拿出一支菸叼嘴裡,手都有些顫抖,在口袋裡掏了半天,都沒有摸著打火機。

肖裕軍早年就是出名的爭強鬥狠,這麼一號人物,由不得顧雄不怕。

蕭良見顧雄半天沒有摸出火來,拿打火機湊過去幫他將煙點著,從容笑道:“在我被送進去之前,肖裕軍一時半會還騰不出手來對付你們,顧站長不需要太擔心!”

顧雄苦笑一下,心想肖裕軍都在雲社佈下天羅地網了,蕭良還一頭鑽進來,這是能安慰人的話嗎?

蕭良又堅持給顧培軍遞了一支菸,幫他點上,從容的問道:

“現在鎮上是什麼情況?隋警官之前有過來找過你們?”

顧培軍看了他爸顧雄一眼,他有自己的主張,內心的正義感也要強烈多了,敢於跟肖裕軍這樣的人抗爭,說道:

“隋警官昨天上午趕到鎮上,看過相關筆錄之後,下午就開始找人核實你的案子;也有找我,但我昨天下午剛好去縣裡進貨了,她應該是打聽到批發部才一早趕過來的……”

蕭良問道:“我剛才聽外面下棋的人說,鎮上到處都在傳是我在押送途中想逃跑搶奪方向盤才導致車禍,這是怎麼回事?”

“前天夜裡發生車禍,鎮上大概相隔不久就接到縣公安局的電話通知,據說三個書記連夜召開了會議,最終決定由範春江出面主持搜捕工作——車禍的一些情況,是範春江在通知各村負責人到鎮上開會佈置搜捕工作時說的,”

顧培軍叫他爸攔著,沒能直接摻和到這事裡去,訊息卻是靈通的,說道,

“我沒有去鎮上,但聽說隋警官昨天上午趕到鎮上,就糾正了這個說法。不過,也沒有人關心這些細枝末節,之前的說法就第一時間傳了出去……”

“範鎮長還挺器重我的啊!”蕭良自嘲的說道。

蕭良從顧培軍這裡聽到這些訊息,他一點都沒有感到意外,只是進一步證實了前世的一些調查與猜測。

從宣傳委員到副鎮長,再到黨委副書記、鎮長,範春江在雲社已經紮根八年,做人做事的手腕極強,可以說是雲社的坐山虎。

範春江早年在縣裡工作時,就跟肖裕軍認識——肖裕軍之前就在縣裡混得風生水起,九零年之所以回到雲社擔任南亭村黨支部書記執掌南亭果汁廠,也是出自範春江的直接支援。

肖裕軍這幾年還借用南亭果汁廠的名義,肆意揮霍、佔用鎮信用社的資金,跟範春江更脫不開關係。

前世隨著肖裕軍的個人財富膨脹,與之“相得益彰”的範春江在仕途上也是風生水起,一路從雲社鎮黨委書記、獅山縣副縣長、縣常委秘書長、縣長,一五年從東洲市委副書記任上退下。

範春江在退休之後就舉家移民海外,逃過之後反腐風暴的清掃。

真是各個都有美好光明的前途啊!

可惜他們這次的命運要改變一下了!

當然鎮上主要幹部都跟肖裕軍關係密切。

比如說果汁廠廠辦副科長張斐麗的公公、雲社鎮黨委副書記周健齊,也是雲社鎮僅次於黨委書記汪興民、副書記兼鎮長範春江之後的第三把手,跟肖裕軍的關係也很密切。

不過從顧培軍這裡,蕭良可以先將懷疑物件直接鎖定到範春江的身上,可以斷定範春江至少在這一刻知道他是被陷害誣告的,甚至不惜親自下場幫肖裕軍擦屁股。

見蕭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顧培軍卻替他著急,問道:“現在除了各村都在加強排查,鎮上還將聯防隊的人手都安排下去布控,你怎麼還跑回雲社來了?”

蕭良重點還是進攻顧雄的心防,摸著下巴,跟顧雄說道:

“範春江是雲社的坐山虎,明知道謊言很快就會被戳破,卻還不惜顛倒黑白栽贓說車禍是我搶奪方向盤所致,只能說明兩個問題。一是他們害怕我回到鎮上,拿到那份他們誤以為被藏匿起來的材料舉報他們;二是範春江他們對佈置搜捕這事,掌控力沒有想象中那麼強,說不定鎮上現在就有人反對範春江如此大張旗鼓,才叫他們不得不誇大其詞。顧站長,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顧培軍思量著蕭良的話,顧雄很是意外的打量起蕭良來。

蕭良剛到雲社工作,顧雄就退休了,就打過兩次照面,剛才在前面的批發部都沒有認出來,他對之前的蕭良當然沒有什麼瞭解。

不過,顧雄在基層廝混了大半輩子,見過的角色不少,卻難以想象眼前這個小青年被人陷害誣告強姦未遂,好不容易逃出來,又明明知道雲社這邊對他佈下天羅地網,他不僅敢一頭撞進來,還能如此冷靜的站在這裡分析問題。

蕭良從容鎮定的神色,也感染到顧雄。

說實話,顧雄剛才一陣後怕,就是擔心蕭良不甘心被陷害誣告,衝動做出些什麼,然後將他兒子顧培軍拖下水。

他剛才沉默著不說話,就是想著怎麼穩住眼前這個青年。

蕭良又問道:“剛才顧站長說那兩個小混混是肖麻子找來糾纏隋警官的,這是不是說明隋警官到雲社後,並沒有按照肖麻子的節奏走,說不定還發現不少疑點,才叫肖裕軍不得不出此下策?還有,隋警官能這麼快找你們瞭解情況,是不是有可能有人在背後指點迷津?”

“我是聽說隋警官一到雲社就著手調查你案子的疑點,有點令肖麻子亂了陣腳;至於有沒有人給隋警官指點迷津,只要沒有公開站出來,就沒有太大的意義,”顧雄看著蕭良說道,“果汁廠的材料,培軍可以再給你一份,你直接拿去交給隋警官,你的事情應該沒有那麼難說清楚。”

見顧雄還是一心想著將顧培軍撇出去,蕭良只是笑了笑。

直接將材料交給隋婧,只是蕭良備選的下策;他甚至都沒有那麼迫切想去聯絡省第十四幹休所,也不想急著將他爸、他哥拖進這件事情裡來。

他現在也不會滿足於拿到顧培軍手裡的那份材料就行,還要將顧雄、顧培軍父子都“拖”下水。

一方面他想要將雲社的水進一步攪渾,想要及時掌控雲社的動靜,沒有顧雄、顧培軍父子的幫助不行。

另一方面,他這次除了想將肖裕軍這些人送進去,之後他接下來還想接手南亭湖果汁廠。

顧培軍作為南亭村黨支部副書記能不能跟他捆綁在一起,區別極大。

重生回到九四年,僅僅是將肖裕軍這些人送進監獄、洗清嫌疑,就夠了?

就算坐實肖裕軍這些人陷害誣告、侵佔集體資產的罪名,最終能判他們幾年?

也許都不用兩三年,肖裕軍這些人他們就能透過減刑、保外就醫等手段從監獄出來。

憑心而論,除了肖裕軍爭強鬥狠、腐蝕官員外,還是很有些經營頭腦的。

肖裕軍很早就走出雲社到縣裡闖蕩,開過服裝檔、建材經營部,跟人合夥開砂石場,積累了一些家底。

南亭村上任黨支部書記八九年中遇車禍去世,肖裕軍攀上範春江等人的關係,才回到南亭村擔任黨支部書記,把持村屬南亭湖果汁廠,侵佔、轉移集體資產,還以南亭湖果汁廠的名義,大肆從雲社鎮信用社挪用貸款。

不過,肖裕軍肆意侵佔、挪用錢財,也沒有都用於揮霍,而是在雲社之外進一步經營了好幾處產業,發展都還不錯。

也就是說,就算他們這次能成功將肖裕軍送進去,就算叫他將這幾年從南亭村侵佔、挪用的資產都吐出來,也沒有辦法將肖裕軍真正的徹底扳倒。

等肖裕軍服刑兩三年後從監獄出來,他手裡不僅還掌握著這個年代令普通人瞠目結舌的鉅額財富,在雲社乃至在獅山縣同時還有一批被他腐蝕過的官員佔據著一些關鍵職位。

到時候肖裕軍不僅可以輕易的東山再起,甚至還有能力找到他們打擊報復。

這是蕭良他甘願看到的?

蕭良想要真正的報仇雪恨,讓肖裕軍這些人真正的付出代價,當然不可能僅僅是將肖裕軍他們送進監獄就夠了;更不要說他家想要從兩年前的前市委書記陳富山案陰影中擺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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