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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武沒想到他下支隊的第一天就會在整個高速警察總隊出名。
——
東溪省今年的省直機關新警培訓結業典禮辦得特別早。
太陽新生,晨霧還未散去,省警校的金盾廣場上已佇列整齊。
一片點綴著閃亮肩章的藏藍色制服上是一張張生嫩的面孔,此時都帶著期盼的眼神齊刷刷地望向主席臺。
徐文武也在這齊整的新警方陣中,等著這即將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刻。
“齊海東,省看守所。”
“王珍珍,省中原油田公安局一分局。”
每喊到一個名字,都是一份沉甸甸的使命,很多年後,當他們肩章警銜不斷變換,人生走過了無數的分岔路時,此時的新警們才會意識到這一刻對他們的意義。
此時他們茫然地睜大眼睛,略帶興奮望向臺上。
徐文武也一樣,他帶著忐忑的心情等著一錘定音,心裡祈禱著可以離家近一點。
警校畢業已經兩年多的他,並不同於身邊剛從警校出來的新人。
這次他是以沿海東廣市公安局在職民警的身份,重新參加家鄉的省考考上的,為的就是能考回老家東溪省燕南市。
在之前任職的派出所已經工作兩年多,本來想報考燕南市公安局,可偏偏今年燕南市局沒有招考,他只能“曲線救國”,先回東溪省,再想辦法分回老家。
為求穩妥,報考時選填的志願是省直機關裡分數線最低的東溪省公安廳高速警察總隊。
簡單來說,就是高速公路上的警察。
這單位名字聽起來有點拗口,機構也有點古怪,明明省直單位,卻大部分在全省各地方上班。
畢竟整個單位近兩千號人,要管轄全省三千多公里高速公路,所以在各地市州都設有分支隊,燕南市自然也有下屬支隊。
徐文武這批招錄的上百名新警,這次也大都是分到下屬各支隊去。
他不求像那些有資源的一樣能去總隊機關或者機動、警衛這樣的直屬支隊,只希望去的支隊不要離燕南太遠,畢竟東溪省這個中部省份太大了,從南到北近千公里,要是把他分到省界卡口去,那到時回家都要近一天時間,還不如自己之前在東廣市局,一張機票就回家了。
今後就要從“黑帽子”變“白帽子”,從派出所民警變身高速警察,以前的那些業務經驗,在高速上能不能派上用場?徐文武這下心裡一下也沒底。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崗位。
但他很快拉回了思緒,仔細聽著上面的安排,心裡不住默唸,只要能回家鄉燕南高速支隊,這一切都不算什麼!
“徐文武,高速警察總隊燕南支隊南山大隊!”
從主席臺的公安廳政治部主任嘴裡聽到了自己的分配命令時,徐文武心裡懵了一下,回過神來時,口中不由感到一股甘甜,驚喜在他胸口爆開!
回家了!
而且還是在南山大隊!
南山縣雖然只是燕南這個地級市下面的一個縣城,但南山縣的南山風景區可是全國鼎鼎有名的五嶽之一!
是千百年來的文化名山,三教匯流的聖地,5A級景區!
南山在全國的名氣可遠比燕南這個普通的三線城市要大多了,這南山大隊離燕南市區就幾十公里,很方便了!
短暫興奮過後,徐文武隱隱有些奇怪,他家裡沒什麼背景,這次新警培訓中也不是什麼優秀學員,除了派出所的兩年經驗,沒任何優勢,怎麼心想事成的就回了家鄉支隊。
莫非是老天爺聽到了自己的心聲?
接下來的新警分配徐文武根本沒心思去聽,在照完合照後,這三個月的新警培訓區隊就正式解散了。
臉上各有陰晴苦樂的新警們陸續被各自的接收單位接走,三三兩兩地離去,只餘一些分到偏遠地方的新警們還在翹首以盼那晚來的運兵車,期待著新生活的到來。
燕南支隊屬於離省城比較遠的,徐文武整理好兩個揹包,穿著嶄新兩拐制服,站在警校門口,等著接自己的來車。
一名尖嘴消瘦的新警此時靠了過來,點頭打了個招呼道:“徐文武,沒想到是我們難兄難弟去南山大隊,這以後可沒好日子過了。”
這人名叫郝嘯,和徐文武培訓時在一個新警區隊,可徐文武對他的觀感一直不怎麼樣,覺得這人如其名,看起來就吊眉吊眼,說話也油裡油氣,以前在派出所搞了幾年協警,什麼套路都懂。
“哦?南山縣離燕南市就四十多分鐘車程啊,我覺得挺好的啊。”
“嘿,你好覺得是好地方啊!那你是根本不懂,你不知道整個高速總隊最累的就是我們這了!我們管的是什麼?京珠高速!全國南北大動脈!中間還管那個南山收費站!這南山風景區就這一個收費站,全國來南山的都走這裡下高速,一到假期,每天接待遊客十萬起步!到時一天上百個警像玩一樣,這是全省高速最累的一段!我看你到時還看你笑得出來不。”
郝嘯這樣一說,徐文武才回過味來。
南山收費站每逢假期,是整個東溪省最繁忙的收費站,京珠高速南山段又在這,這裡是最缺人的地方,自己之前的資料填的就是燕南本地人,又有工作經驗,自然被分去支援這樣水深火熱的路段,這樣一講,能分到這裡倒也不奇怪。
“唉,你看人家厲害的,有直接分警衛支隊的,還有培訓都沒搞完,就直接借調政治處的,只有我們這些小蝦米去燕南這種……我和你講,我聽說下去後,幾年都別想動,想回省城那得……”
徐文武剛想安慰下不勝唏噓的郝嘯,就聽見旁邊一個聲音響起:“你們是南山大隊的新警?”
徐文武迅速回過頭,看見一張皺成一張苦瓜的面孔,一名面相偏老、臉色疲累的老民警來到兩人身旁。
打量了兩人一番後,來人擠出一點苦笑,自我介紹道:“我是南山大隊的胡成,今天過來接你們新警的。”
“領導好,我是徐文武,是這次分配到南山大隊的新警。”徐文武認真地敬了個禮。
“不是什麼領導啦,以後都是兄弟……”胡成簡單客氣兩句,又轉回頭,詢問的目光投向旁邊的郝嘯。
“領導好!我叫郝嘯,也是這次分配到南山大隊的新警。”郝嘯馬上擠出笑臉,想留個好印象。
胡成這下真樂了,難得展眉道:“哈哈,郝嘯……“好笑”?你這名字可真是有意思,生怕沒人替你取外號似的,走,上車吧,你們就叫我胡哥就好了,千萬別叫我領導……對了,我們還得去總隊接人,等下從總隊回南山,得有好幾個小時呢!”
兩人聽完便跟胡成走,聽到還要接人,郝嘯隨口問“胡哥,我們還要接誰啊?”
胡成頭都沒抬:“好像是個叫趙凱旋的,之前借調在政治處吧,現在我們去總隊接她。”
“趙凱旋!?”
郝嘯一下叫起來:“她不是公大高才生?已經在政治處上班了嗎?”
…………
“聽說你們東溪警院今年高考的分數線比一本還高几十分?”
在往南山的高速上,一輛福特全順警用運兵車正往前飛馳,開車的老民警胡成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那不是!別看我們警校只是二本,但聽大一的師弟說,今年他們進來的分數線比國防大學還高!比一本線高了二十多分,畢竟等於一畢業就是公務員,肯定都想進來啵!他們軍校雖然也包分配,但到時還有下基層和離家遠這些問題,而且轉業又是一道坎,真還不如我們警校,特別現在就業這麼難,警校畢業就在家門口當警察,那是最舒服的!”
提到母校的“輝煌”,郝嘯那雙頰尖瘦的臉上洋溢起一片自豪。
知道現在就業壓力大,警校現在很火,但沒想到這麼火,胡哥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後排的另外兩名新警。
相比起身旁這名一上車就坐到了前排副駕上和自己攀談聊天的郝嘯,另外兩人顯得格外安分。
徐文武坐在後排,自顧自地想著心事,看起來人如其名都普通,而他旁邊空了兩排,坐著一位氣質出眾的女生,正倚窗放空。
在她身前,彷彿有一道空氣牆,隔開了車上其他人好奇的目光。
女警在基層大隊是稀罕物,而氣質如此出眾,長相還挺漂亮的新女警更是少見,特別是這姑娘還是公大的高才生,之前培訓到一半,就被政治處借調過去,編制還沒下來就先到總隊幫忙搞了一個多月的工作,可見人家絕對不一般!
而且前面在總隊大院門口,這姑娘是總隊政治處主任親自送上車,開車前,主任還對著胡成千叮萬囑,要求他們大隊一定要好好照顧這位優秀新警,還必須要重點培養!
胡成一個基層綜合中隊長,當然忙不迭地答應,心裡卻在暗暗叫苦:這姑娘怎麼沒事取個“趙凱旋”這樣的男人名字,南山大隊這種任務最重、最壓頭的大隊,最缺的是即戰力!
一個小姑娘怕是堅持不下來啊!
這一看就是來基層鍍金的,肯定過不了多久就要調機關去。
胡成有些鬱悶地把車窗搖下來吹著冷風。
這十一月天裡的清冷空氣瞬間灌入車內,這讓後排的兩名新警不約而同的縮了縮脖子,原本壓抑的氛圍倒也有了緩解。
“唉,不好意思啊,我看你們都不說話,以為暈車了呢,開啟窗透口氣哈。”
胡成掃了一眼反光鏡,後排的兩人坐的筆直,這路走一半了,還是這麼規規矩矩,神色沉默,一看就是剛出校門的學生伢子,與副駕駛的郝嘯形成巨大反差。
這以前在派出所當過輔警的就是不一樣,就是會來事,後面這兩個悶葫蘆,估計半年都頂不上用!
想到這,胡成又嘆了口氣。
這時,旁邊的郝嘯試探著問道:“我們大隊應該是支隊工作量最大的大隊了吧?”
“我們大隊屬於一類大隊,車流量可以排全總隊前五,這個辛苦確實是比別的大隊辛苦一點,導致我們所人員流動也比較多,但對你們年輕人來說是好事,能磨出業務來,不像分到那些偏遠副線大隊的,一天到晚開不出幾個單,沒幾個事故,巡完邏就下班了,那人一進來也學不到業務,哪裡還能出成績?你說對不對。”
“對對對,我也這樣覺得,就應該到最能鍛鍊人的地方去,一個是這個有機會和胡哥你這樣的老手學習業務,二來也是有體現自己價值的機會……”
車開得很快,高速上的冷風灌進車窗,讓郝嘯的聲音有些模糊啊,但他神情倒是慷慨陳詞,抑揚頓挫。
冷風把他對聲音傳到了後排,徐文武默默聽進耳裡。
心裡暗歎這還沒到大隊部,這鬼精的同屆“戰友”已經在賣力地凸顯自己了,跟先前在自己面前那怨聲嘆氣的形象是天壤之別,真是天生的演技派。
他感到一絲無奈,剛想閉眼休息下,卻感到手機一震,居然就是前排郝嘯偷偷發過來一條資訊,點開一看,資訊寫著“我打聽過了,燕南支隊算總隊裡比較差的,而南山大隊又算是燕南最差的地方了,忙成狗!根本熬不下去,而且聽說到了南山那根本別想輕易調出來,我們兩算是完了!”
徐文武目光投向前排,他知道這小子是在兩面討好,一邊想給隊裡前輩留個好印象,一邊又想跟自己抱團,他也沒作聲,手指在手機上打出幾個字:沒事,事在人為,總有好的一面的。”
資訊發過去,郝嘯沒再回資訊過來,倒是一臉討好的和胡成說道:“胡哥,我們三個到隊裡會怎麼分配?我聽說咱們隊裡分事故中隊,巡邏中隊,綜合中隊,分別對應事故處理、巡邏開單,後勤保障三個職能,這裡面到底哪個好啊?”
胡成不鹹不淡地回道:“你那聽的都是什麼老黃曆了?我們總隊早就搞事巡合一了,只要是新警基本都會往路上放,事故業務、巡邏業務都有機會學的。”
說到這,胡成又瞥了一眼後排的那妹子,意有所指道:“而且你們兩男的不出意外應該是跟著到路上學業務去,但人家小趙啊,是公大的高才生,不知道會在我們基層呆多久呢。”
胡成這話說得有點酸溜溜的,但也難怪,他自己是綜合中隊長,平時就負責內勤和辦公,早就想挖個有潛力的來幫自己寫材料,這次本和鋼哥說好,這批的三個新警裡自己先選一個,可沒想到這下來個女警,而女警搞綜合又是慣例,到時鋼哥肯定把這姑娘塞給自己,而這姑娘一看就留不住,下來鍍金的,估計在基層待幾天就要去機關!
所以此時胡成拿話刺她,就是想看這妹子有什麼反應。
可人家居然像是沒聽到一般,只是眼神空空地看向窗外。
胡成略微有些惱怒,這姑娘也太清高了吧,剛想直接問她,旁邊郝嘯又湊過來問:“
“呃,去路上就去路上吧,胡隊,我今天見了你,我就想到跟著你走,您一看就是業務能手,想向您學業務,再說了,這當交警,不辦案、不處理事故那能說是當交警嘛?”
這話胡成聽著一陣好笑。
“誰和你說我是搞業務的?我是綜合的,你們幾個別瞎想了,反正到時具體崗位,大隊領導會定。對了,還有一個事要提前和你們打個預防針,我們大隊馬上要搞服務區檢查點,在南山高速服務區會設一個警務站,那邊條件比較艱苦,你們估計得做好準備,可能會從你們中間選一個派過去。”
聽到這,郝嘯一下緊張起來,警務站是獨立於大隊的“獨立團”,是為方便管理狹長轄區的獨設機構。
同時,高速警察的警務站不像地方公安局,那人家再遠也是在市裡,在城區。
這高速警察的警務站那可是設在偏遠的服務區裡,工作休息都在裡面,條件艱苦是肯定的。
“啊!胡哥,那……”
郝嘯剛想說話,突然看到胡成神情一肅,整個人死盯著車前方的高速路上,同時腳踩剎車,幾個人都不由自主往後一靠,接著這輛警車猛地往右一靠,停在右側的應急車道上。
車還沒停穩,胡成就一把扯過警報器,尖銳的警笛聲響起,他往前一指,郝嘯才發現前方十幾米處,一輛大眾的SUV正橫停在主幹道中間。
車頭撞的粉碎,部件散落一地,兩個人被甩在地上,生死不知。
“碰到事故了!你們別下車,才剛來,不知道高速上多危險,我下去處置現場!”
話說完,胡哥已經把車停在右側應急車道上,把警笛調成長鳴模式,叮囑兩句就跳下車,車內三個新警面面相覷,徐文武想了想,卻沒理這位前輩的叮囑,開啟車門跳下去,前面的郝嘯剛想喊住他,沒想到旁邊的趙凱旋也跟著下了車。
他一愣神,心想這兩人真是圖表現不要命,沒不把前輩的話放心上,但沒辦法,也只能跟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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