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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友相見,都是白頭翁。
摘下斗笠的老者對著姜戈重重抱拳,腰彎得不能再彎了。
「老兄弟,當年若非是我,你不會遭難,臨了臨了,我來給你賠個不是。」
姜戈起身快步過去,一把拉起來黃簧,沉聲道:「怎麼回事?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怎麼身上沒有一點兒人氣兒了?」
黃簧眼眶泛著淚花,嘆道:「死了,改頭換面,在別洲一條河當了龍神。這眼瞅著連神靈都當不下去了,想來想去,此生最是對不住你,就想著來見見你。」
姜戈一皺眉,剛要開口,卻聽見黃簧說道:「別問,陪著老兄弟釣這最後一場魚吧。」
姜戈重重點頭,兩位老人家便坐在這條無魚河邊,甩竿垂釣。
往昔種種,此時都是過眼雲煙了。
在京城皇宮,一群大臣圍在書房外,跪著。
其實是在勸皇帝娶妻,有老臣痛心疾首,高呼道:「陛下已經過了而立之年,國無儲君,根基不穩啊!」
但其實,屋中不止楊先,有個不該出現的身影就在屋中。
楊先皺著眉頭,沉聲道:「你就不怕百花山莊那邊察覺到什麼嗎?」
黑衣中年人拉來一張椅子,冷聲道:「有這麼與你爹說話的嗎?」
楊先冷聲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父不像父,子當然不像子了。」
楊斛無奈搖頭,嘆道:「悔不該當初給你請什麼西花大儒當先生,這都教成什麼模樣了?你這是隻論黑白不論親情了?況且,你怎麼知道你以為的就是對的?萬一我不是黑呢?」
楊先冷聲道:「那就煩勞父皇給我解釋解釋,謀我姑姑的玲瓏心,又害姜戈一家,這都能白?」
黑衣中年人拍了拍椅子,笑道:「各有所求,只是所求之事與你理念相悖,這就是黑了?」
楊先一擺手,沉聲道:「話不投機半句多,父皇回來作甚?舉國百姓可都知道父皇與母后是一同病逝的。」
楊斛搖頭道:「也沒什麼,就是來做最後一件事。碰巧聽到你死活不願娶親,非得讓我絕後才高興?」
楊先在意的是楊斛所說的最後一件事。
於是他冷聲問道:「你又憋著什麼壞水?」
楊斛淡淡然一句:「我也是個人,長了人心,起碼我得護著我家不散吧?」
他起身走去楊先身邊,伸手按住楊先肩膀,嘆道:「你只有一個選擇,向大帝俯首,這才能保全自身,保全西花王朝,保全西花王朝的百姓。你爹我是從龍之臣,一手策劃了糴糶門的覆滅,將來再差也會有個護法天王的稱號,可我不想你娘哭。說白了,我不在乎你,我在乎的是你娘,你就是個意外。」
楊先伸手按住鎮國玉璽,沉聲道:「我要是不肯呢?」
楊斛嘆道:「哪裡會由得了你?」……
丁巳年冬,也是天衍二十六年。
剛剛返回長安的趙焱,忽然決定要出去一趟,最後一趟。
氣的趙坎大罵:「不是說了要監國嗎?又要言而無信?」
趙焱乾笑一聲:「什麼叫又啊、再說我都二十六了,天衍二十九年之前我會回來的,我總得給你討個太子妃回來不是?」
這下趙坎不罵人了,只是一臉疑惑,問道:「喜歡上誰家姑娘了?好看嗎?」
當爹的頭一回這麼不正經。
趙焱乾笑一聲,說道:「好看啊!可是大月王朝國寶美人兒。」
趙坎頓時語噎,沒好氣道:「那個阿祖爾比你大兩百歲呢!」
此時唐昧兒走了進來,笑盈盈說道:「這有什麼?娘還比爹大快三百歲呢。不過,我
聽說那個阿祖爾可不好騙,你有本事將她騙來,你爹立馬兒封她太子妃。」
趙焱一拍手,「一言為定啊!那我走了,在青椋山過完年再去找她,順便跟我二伯學幾招劍術!」
趙坎沒好氣道:「去就把你妹妹一塊兒帶上,在你二伯那邊過年吧。」
結果趙焱問了句:「那我見著二伯的孃親,叫什麼?」
呃……這倒是把趙坎問住了。
這輩分兒怎麼算怎麼亂,在劉景濁那邊論,叫奶奶合適,可在自己這邊論,還得高一輩兒。
「不行就喊閣主吧。」
等到趙焱出門,唐昧兒便問了句:「真要解散黃龍衛嗎?」
趙坎喝了一口水,搖頭道:「不,名義上撤銷,但實際上,黃龍衛不設龍師,此後只留十人,由皇帝親自統御,作為暗衛。其餘四衛還是四官做主,聽旨意行事即可。」
忽然有人傳來聲音,趙坎便起身,輕聲道:「我出去一趟。」
唐昧兒自然不會阻攔。
出門之後,謝白頭祭出飛舟,很快就到了渭水以北的一處山峰。
此處地下早被挖空,得有好幾個長安城那麼大。
趙坎詢問道:「大致有多少了?兵練得如何了?」
謝白頭答道:「已經有了三千之數,百人操控一具,各地抽調了三十萬精兵,已經很熟練了。我師父與龍虎山那位陣道大宗師又改進了一番,但還是很燒錢,幾乎每兩刻就要燒一枚泉兒,一個時辰就得燒四枚泉兒。一旦三千甲齊出,一個時辰就是一萬兩千枚。」
趙坎一笑,與謝白頭同時進入這處人造洞天。
「花錢怕什麼,國庫裡的錢都要長毛了,黃金白銀足夠國家開支了,這些年掙來的泉兒,幾十萬總是有的吧?支撐一場幾個時辰的大戰不是問題。還得再建,怎麼說也得到了五千之數才行。」
謝白頭一笑,景煬王朝的皇帝,就沒有一個是摳摳搜搜的。
走了沒幾步便到了一處懸崖邊緣。
趙坎雙手負後,站在前方往下看去。
一望無際的木甲在下方緊密操練。
謝白頭輕聲道:「其實……真要到了那一天,登樓修士恐怕派不上什麼用場的。在天外那些人眼中,登樓修士,可以算是螻蟻了。」
這些年謝白頭打聽到了不少訊息,在天外,百歲登樓再尋常不過了,百歲合道才算得上天驕。開天門修士都一抓一大把,甚至有大羅金仙存在,登樓……不知有多少。
趙坎一笑,輕聲道:「那怕個什麼?螻蟻又如何?我景煬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即便是螻蟻,也能噬象!」
舉景煬一國、中土一洲之力,建造這三千甲,即便只能用幾個時辰,又如何?
更何況,大瑤曹秀不也是舉一國之力在修建木甲?醒神王朝的楚衢又何嘗不是?
十大王朝,可不全是隻會俯首稱臣的軟骨頭!
怕就怕在,大瑤的木甲最終要揮師南下,覆滅醒神。……
初冬一場雨,終於迎回了山主。
可回山之後,劉景濁便一頭扎進落冰潭,兩月餘未曾出現。
而一個吃肉的青椋山,並未讓白小豆多不適應,反倒是舒坦了許多。
但白小豆跌境了,大多數時間都在閉關,並不常出現在山上。
就連姚小鳳到了青椋山,見到的熟人也沒幾個,也就魏薇羅杵了。
這次姚小鳳來,不見到劉景濁是不打算走了。
黃三葉到青椋山後,沒有挑選哪座山峰作為住處,而是做了渡口客棧的掌櫃。
張柳則是在青椋山後山起了一處宅子,多數時候
在教黃雪與姬寒蟬練劍。
不過今年倒是也回來了不少人,都是清溪閣舊人。
這日一場大雪,渡口客棧裡,張柳、黃三葉、路闔、鄺樂,還有姬蕎,四人圍坐在火爐邊上。
可不只是清溪閣故人敘舊那麼簡單。
姬蕎伸手烤了烤火,笑著說道:「有件事是我親口說的,現在不作數了。作為青椋山人,日後好好過就是了。張柳,你得抽空去找一趟淺淺,她等你等得太久了。還有鄺樂,收的弟子帶回青椋山吧,總這麼在外面放著,不好。三葉過完年去找耐寒逛逛,天地玄黃,長風跟金柏都沒了,就剩下你們兩個了。沒想到一百多年之後,還能剩下這麼多人呢,挺好的。」
路闔抿了一口酒,沉聲道:「閣主又怎麼啦?」
姬蕎轉身就是一腳,瞪眼道:「怎麼跟我說話的?」
路闔只得露出一嘴大黃牙,嘀咕道:「這才像閣主。」
清溪閣主遠沒有青椋山人眼中那麼溫柔的,她當年可是以魔女名聲傳遍九洲的。
張柳看向姬蕎,問道:「閣主不會只說這些吧?」
姬蕎淡然道:「當然了,一件事不用做了,就還有另外的事兒。」
眾人齊齊撥出一口氣,這才對嘛!
緊接著,姬蕎開口道:「青椋山上打架有天賦的,多數都出去歷練了,你們得分散開去給他們護道。打架差點兒的都很聰明,這山上的事兒,該交給年輕人們去做了。」
有些事是註定的,譬如九洲山巔會被齊齊削掉一茬兒,很長一段時間裡,山巔會是一群縮頭烏龜濫竽充數。
那麼天底下的年輕人,就是未來的關鍵了。
劉景濁將那座藏書樓對天下開放,山上人都想不通,但當孃的哪裡會想不到?
傻小子想以一山之力拋磚引玉,讓天下頂尖山頭兒都願意外傳絕學,哪怕只是一部分,但天下宗門皆如此,足夠九洲修士整體拔高一大截兒了。
這件事,在人皇身份天下大白之時,估計會同時傳出去。
這天夜裡,兩個年輕人同時到了青椋山。
一個自長安南下,一個自百越北上。
於是落冰潭裡那個想要強行破境的傢伙,無奈出關了。
兩人同年同月同日生,都是大帝之姿。
看來青椋山上,要來一遭龍見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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