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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陳砌渠死後,陳修真承襲忠勇侯爵,是要守孝三年的。

但他在安葬陳砌渠後,便揹著朴刀,到了小巷一處面鋪子裡。

鍾孝泉在家養傷,毛霖不願回家,又不想住朝廷安排的地方,就也借宿在了鍾孝泉這裡。

三人聚在此地,一人一碗麵,可都沒什麼胃口。

還是陳修真取出酒水,各自一壺。

鍾孝泉拿起酒,狂灌下一口,沉聲道:“陳兄,對不住,我的錯。我要是能再快點,陳將軍就不會死的!”

陳修真搖了搖頭,沒好氣道:“得了,你就是自找的,文官拎著馬槊上戰場拼殺,你不是找事兒嗎?顯得你能嗎?再說了,那是必死之局,我爹自願去的,你就屬於添亂。現在好了,一擼到底,從三品成了從七品,滿意了?”

要是不衝動,等到戰事停歇,他當上三年六部其中一司主事,再升到門下省熟悉三年,五十歲前肯定能做到位極人臣的。

現在好了,從七品武散官,陛下是真生氣了。

毛霖卻說道:“孝泉兄降一降是對的,景煬王朝開國以來,哪裡有三十出頭就是從三品的?”

陳修真不以為然,淡然道:“那是因為之前當官兒當到三品就頂了天了,宰相才正三品。能上二品的,都是在家休養的,還都是從二品。我爹帶兵滅國,不也才給了個五品銜。”

鍾孝泉擺擺手,打斷這個話題,議論這個犯忌諱,轉而問道:“你是怎麼個回事兒?不守孝了?”

陳修真搖頭道:“不守了,我是黃龍衛,事情還很多,有件事已經耽擱很久了,我得去了。我家老頭子是快六十的人了,死在戰場上,死得其所,你們兩個不必因此心中有什麼芥蒂。”

頓了頓,陳修真又說道:“毛霖,差不多了,去看看你娘吧。這幾年她起早貪黑的,颳風下雨都出攤兒,不是為掙錢,為懲罰自己,可能她知道自己錯了。”

毛霖搖頭道:“這點千萬別勸我,我不敢回去,我怕再跳一次渭水。”

說著,他看向裡屋一個小屋子,問道:“小時候,小豆子就是在這兒跟孝泉兄學數算的?”

提起這個,鍾孝泉頭大如鬥,無奈道:“長公主小時候太淘了!你是不知道,自打椋王殿下出門遠遊,那丫頭可就再沒人管得住,太上皇把她寵成啥樣了都。後來你那事兒,鬧得她又不吃糖葫蘆了,以後你見著殿下躲著點,我怕他揍你。”

毛霖咋舌道:“椋王殿下,真就那麼兇?”

陳修真呵呵一笑,“你在羅杵麾下,你看他兇不兇?他可是青椋山牒譜修士。我頭一次見殿下,差點兒給我整的退出黃龍衛了。”

他擺擺手,“算了算了,說他作甚。我來就是告訴你們,不要因為這件事耿耿於懷,還有,別死。等到你們七老八十了,我還是這模樣,勾引你們孫女兒重孫女兒,那多好。”

鍾孝泉笑道:“沒問題啊!先叫一句太爺爺,我們感受一下。”

陳修真拿起酒壺,“去你孃的,走了。”

走出巷子,有個背闊劍的姑娘等候良久了。

佟泠問道:“交代幾句,交代半個時辰?”

陳修真不答反問:“你不跟鍾孝泉見一面?”

佟泠冷笑道:“你是不是找打啊?趕緊走!其他人已經在東海等候了。”

陳修真點點頭,邊走邊問:“現在幾個人了?”

佟泠淡然道:“龍師說要減一個名額,只留下九個人。除你我之外,還有七人,都四十上下,都是金丹了,就你還是個凝神境界。”

此時有人問道:“準備好了?”

佟泠點頭道:“好了,煩勞馮前輩。”

話音剛落,兩人已經深處河水入海口,陳修真彎腰就吐啊!

佟泠滿臉嫌棄,沉聲道:“你可真丟人啊!”

此地早被大陣隔絕,兩人落地不久,海面便有一處通道顯現。

沿著通道而下,海底極深處,有一座殘破遺址。

陳修真咋舌不已,問道:“這是……東海龍宮?”

佟泠點了點頭,輕聲道:“以後就是我們九個的修煉之處了,劍陣一日不成,一日不得出此地。”

陳修真笑道:“我家老頭子沒了,我了無牽掛,多久都行。”

落地龍宮遺址,陳修真猛然抬頭,他瞪大了眼珠子,問道:“這是……海底暗河?怎麼這麼多啊?”

遺址上方,是數十條暗河,皆有數十里之寬,流速極快,洶湧無比,極其壯觀。

此時許經由憑空出現,也抬頭看了看那些暗河,隨後笑著說道:“都來。”

七道身影,先後至此。

許經由這才低下頭,從佟泠開始數。

“佟泠,安南十國起兵時,你父親是邊軍斥候,壯烈赴死。”

“陳修真,大將軍陳修渠之後,你身上還有孝呢。”

“熊椛,你是妖鬼十國那位守城黑熊的後代,但你現在是景煬王朝的人。”

“安去忽,大雪山人,你爹孃是國主奴隸,是景煬王朝大軍過境之後,你家才有了牧場有了牛羊。”

“廖樂夢,你父親戰死安南。”

“葛翀,你父親戰死於跟大月在大雪山的衝突。”

“柳先珏,你父親死於安南。”

“顧回生,濟水顧氏,你是顧氏當中,唯一一個真正的人了。”

“錢泓,你爹二十幾年前戰死妖鬼大道。”

挨個點名之後,許經由沉聲道:“你們都是景煬王朝忠烈之後,都是景煬王朝當代天之驕子。不過你們曉得,選你們九人,是做什麼嗎?”

佟泠皺眉道:“不是為了剋制劉景濁嗎?”

許經由啞然失笑,“剋制他?想想就好了,等他需要被剋制的時候,別說你們九個克不了,天底下恐怕沒幾個人敢說能克他了。”

佟泠沉聲道:“那還能幹什麼?”

許經由沉聲道:“你們也好,我們也罷,從來就為一件事,護好我們的景煬。如果將來劉景濁攔路,那即便克不了,也要克。但當下,你們就一件事,吃掉這龍宮機緣,全部躋身煉虛境,練成劍陣,靜待敵犯。”

他看向上方暗流,沉聲道:“覆巢之下無完卵,護景煬,先得護著中土,護中土,就得護天下。”

為了景煬王朝,我許經由什麼都能捨棄。

道義、德行,又或是命,自己的命,別人的命,在景煬王朝面前都不值錢。

師父的兒子那麼多人護著,大師姐的兒子,我許經由護著!陛下的江山,也由我許經由護著。

真要有那麼一天,非要做選擇,那麼除卻景煬王朝與趙氏一族外,其他的,都能捨棄。

若是趙坎跟劉景濁非要死一個,許經由會選劉景濁。

…………

八月伊始,神鹿洲天氣轉涼。

一趟傾水山後,姜柚終於沿著櫻江,到了一處山中茶鋪。

還是爺孫倆,草木精怪,少年名為馬黃,本體是一株馬蹄大黃。老人本體,是七葉重樓。

姜柚在書上看過,大黃味苦性寒,有涼血解毒、逐瘀通經之用。重樓味苦微寒,清熱解毒,消腫止痛,能治蛇蟲咬傷。

龍丘灑灑說,得虧當年師孃給了他們龍丘家客卿令牌,不然早就被抓去入藥了。

走去茶鋪,姜柚笑著說道:“我叫姜柚,我師父是劉景濁,能給碗茶喝嗎?”

馬黃聞言,愣了好半天,說當然可以,定然可以的!

可他還沒來得及問劉景濁近況,重樓便過來,笑著說道:“茶飯都有,但吃完喝完得馬上走。我記得劉先生說,我們要是想去青椋山,可以隨時去對嗎?”

姜柚沒太在意那個不太客氣的說法兒,只答了後半句:“是的,師父一直有說。”

老人笑著點頭,居然對著姜柚抱拳,“那就煩勞姜姑娘,帶著馬黃一起走,最好是能在青椋山落地生根。”

姜柚一愣,“可我要北上鬥寒洲,估計還得遊歷一年,到時候會跟桃子一塊兒回山。不是不願帶啊!我走江湖,風餐露宿的,我怕他受不了。”

姜柚還沒懂,但馬黃懂了。

他笑著說道:“我可不走。”

話音剛落,老人抬手一記手刀,已經將馬黃砸暈過去,還現了原形。

姜柚一皺眉,“老伯,什麼意思?”

兩人沉聲道:“丫頭,茶你喝不上了,快逃!”

姜柚皺眉道:“什麼意思?你說清楚點。”

“想逃?怕是來不及嘍!你呀你,裝了這麼多年了,為一個沒什麼關係的小丫頭現身,我是真不曉得你怎麼想的。”

老人笑了笑,淡然道:“人得知恩圖報,像你這樣就沒意思了,跪下喊句恩公來?”

兩句之後,一道身影落地,是個美貌女子,且,境界極高,恐怕是登樓修士亦或是合道修士了。

老人轉頭看了一眼姜柚,笑著說道:“待會兒我攔住她,你往哪兒走都可以,你身上應該有能聯絡龍丘家主的東西吧?”

姜柚點了點頭,“是有的,不過她是誰?”

那美貌女子笑盈盈說道:“我是誰?你的仇人唄,當年我都誇下海口了,是你自行兵解,害得我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被逐出總壇。沒想到三千年後,居然又遇見你了。”

女子陰冷一笑,“誰都跑不掉,該死的死,該入藥的入藥。”

姜柚面無表情,只是輕聲問道:“阿狸,這是人是妖?察覺不到妖魂,怎麼一身妖氣呢?”

有個青毛小獸跳上姜柚肩膀,笑呵呵說道:“我聽李泥丸說過,應該是一種魔修手段,為破境,煉妖族精血填補自身缺陷,長此以往,就會人不人妖不妖的。”

姜柚哦了一聲,“那別打死她。”

對面那美貌女子已經皺起眉頭,聲音發顫:“合道大妖?”

風狸一臉傲嬌,“我是神獸,你才是妖!人妖!”

有個自浮屠洲御劍而來的劍客,此時蹲在雲海上,抓耳撓腮。

什麼世道?人手一隻合道妖寵?那我不是白來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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