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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妖島上先後三場炸雷響動,損失極其慘重。錢財、天材地寶,都可以是小事,可船塢主事湯都死了,以自己性命,護住了其餘人。
戰場上,李湖生戰死,還有另外兩位登樓修士戰死。一個是大瑤王朝境內,點鵲山山主,姓朝,單名一個箸。
另一人,婆娑洲散修,莫嫡。劉景濁境界再次跌落,又成了第七境的神遊修士,即便幾個月內能夠醒來,恐怕幾年之內也再難動用靈氣。
在他倒下之後,島上三張符籙都沒了神念牽引,全數渙散。真正重傷劉景濁的,其實是那道卯時落下的因果。
人皇昏迷不醒,這……爛攤子,還得有人收拾。許多事情劉景濁早有防備,譬如島上孩子們,紅酥是他們的護道人。
所以第一時間她能趕到,護住了三家正在打架的孩子。又如同戍己樓那邊,其實左珩川一直都有護著戍己樓修士,一樓炸響之時,只一個瞬息,左珩川便將人全部帶出來,但那些天材地寶肯定是沒時間帶出來了。
可船塢那邊是拒妖島防備最為森嚴的地方之一,一座大陣,即便是登樓修士,想要瞬間破陣也絕不可能,只有出手,就不會有落下第二擊的機會。
可誰想得到,會是酈瀟瀟啊!二樓三樓,沒那麼多時間去覆盤,只能等劉景濁醒來之後再覆盤。
戰線縮短了,但一樣被往後壓了一千里,那條一萬五千裡的線已經不復存在,妖族以南北那兩座島嶼為跳板,幾乎每隔幾天就會發起一輪大規模攻勢。
總之,就一句話,日子會越來越艱難。劉景濁的院子裡,龍丘棠溪折返了回來,但很快就要再次上場,去換左春樹下來。
院子裡坐滿了人,最抬不起頭的,是坐在邊緣的童嫿。酈瀟瀟跟酈素素,是她要帶回拒妖島的。
蘇崮面色凝重,開口道:“李……柳兄在酒鋪的存酒……”誰去喝,誰去往神弦宗傳信?
他說道:“要不然等山主醒來了再去喝酒?”龍丘棠溪抬起頭,沉聲道:“我是劉景濁的道侶,信我來傳。酒,等他自己去喝吧。可戟山那邊呢?”童嫿埋著頭,沙啞開口:“我傳信,是我求湯伯來的。”姬泉也抬不起頭,她低聲道:“怪我,我一直沒發現瀟瀟有什麼不同,怪我。”此時風塵僕僕趕回拒妖島的高圖生落在門前,沉聲道:“這是打仗,誰都可能會死,劉景濁如此重傷,跟死了有差嗎?每天都在死人的!”忘憂輕聲道:“不一樣的,死的是朋友。”也就是這會兒,門口那邊,走進來一個雙眼紅腫的姑娘。
童嫿趕忙抬頭,但實在是沒法兒以溫柔聲音開口,
“跟你沒關係,你別多想。”龍丘棠溪轉過頭,也說了句:“大概,很早之前你姐姐就不是你姐姐了,誰也沒發現,怪不到你的。”酈素素緊緊抿著嘴唇,實在是邁不動前去步子,她之後扭頭出門。
都出去了,她卻忽然回過身,深深彎腰:“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知道她也沒姐姐了,但誰都說不出這句安慰言語。
拒妖島的大年初一,沒有一次是可以樂呵過去的。死了的人在去往酆都羅山的路上,活著的人,在上戰場與等著上戰場的路上。
年後的一場風雪裡,剛剛從秋漕折返回神弦宗的陶檀兒,拿著一封信站在白寒住處,不知道怎麼進去。
早晨就站在門前,直到午時,陶檀兒已經成了雪人。白寒打坐結束,推開門時,瞧見了怔怔出神的陶檀兒。
白寒一愣,趕忙上去拍了拍陶檀兒身上雪,
“師伯,你這做什麼啊?怎麼不進來。”陶檀兒這才回過神,趕忙收回手裡的信,擠出個笑臉,輕聲道:“沒,來看看你,想事情想出神了。”白寒一笑,
“那你也進來再想啊!走,咱們進去。”拉著陶檀兒胳膊,沒拉動。也不知怎的,白寒忽然間察覺到了什麼,她緩慢轉頭,幾乎是硬著頭皮發問:“師伯,怎麼啦?”陶檀兒盯著白寒,她自己也憋不住了。
“白寒,拒妖島來信了。”陶檀兒深吸一口氣,顫聲道:“信上說,甲辰年正月初一,神弦宗柳南玻,戰死歸墟。”風雪愈甚,好似哀嚎。
陶檀兒取出一支玉笛,強忍著眼淚,沙啞道:“玉笛是祖師婆婆一代代傳下來的,我五音不全,師父就把它傳給了你師父,現在,歸你了。”白寒拿起玉笛,也沒說話,就回了屋子,再沒動靜兒。
棲客山書院,正月初一收到了一本名為《拒妖傳》的冊子,封面處蓋著出煬谷分九河的印文。
同時有一封信,是劉景濁在那幫讀書人日以繼夜寫完前三百年後,親手寫給喬崢笠的。
信上說,拒妖島至此三千二百餘年,戍邊人死傷無數卻鮮有人知。曾戰死於青鸞洲陸地之人已無處可詢,唯有桃李林中之銘牌可察。
此三百年,為第一冊,我以人皇印將其封正,望山長將此本珍藏,另外刊印之本則流傳於世。
著書不為立言,只為留戍邊人名姓功過,名垂千古。末尾處寫著,後附篆書人名姓,學子不願留名,豈可不留名?
喬崢笠拿著這本書,只覺得萬斤之中,極沉。二月初一,首冊《拒妖傳》共計十本精印已經出書,除卻浮屠洲外,剩餘九大王朝各自以此為母版印發,剩餘一本,天下可刊印書籍之處,皆可以此為母版刊印。
各大王朝的速度,只要認真起來,那是很嚇人的。到二月中旬,九洲流傳的拒妖傳首冊,怕是過了千萬之數了,九大王朝,好似心有靈犀一般,均是售價一文錢而已。
這本書的問世,使得九洲凡人、修士,都知道了拒妖島的存在,也終於知道,有一座島嶼,護了九洲三千餘年了。
有很多名字,也是首次出現在天下人眼中。由拒妖元年至拒妖三百年,如神弦宗秦弱音、鬥寒洲劍修艾禾、牧沉橋、梁由兀,七姓老祖、還有那三位。
這是大人物,但還有小人物,籍籍無名的小人物。大人物小人物在同一本書,不是誰的境界高誰就篇幅大、位置靠前。
戰功多,篇幅自然大,但前後順序,是以何時登島決定的。這本書裡的名字,千餘是有的,但還在世的,加上七姓老祖也能用手指頭數得清。
不全是戰死拒妖島,但活著的也就那麼多了。青鸞洲有一座小到不能再小的山頭兒,掌門是個壽元將盡的老金丹。
這座山叫做年益山,一座山滿打滿算不到十人,掌門代代相承,說自家老祖姓甚名誰,曾是登樓大修士,可後代徒子徒孫,沒人相信。
就在今日,有個拜入年益山不久的年輕人,花了一文錢搶購了大瑤王朝印發的《拒妖傳》,翻了沒到五十頁,就瞧見了一個名字。
他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那名字跟自家祖師名字,一模一樣啊!
可上面寫的山門,卻不是年益山,而是大年山。他急匆匆回去,找到了自己師父,結果他師父也看呆了,又跑去找了老山主。
髮鬚皆白的老者,瞧見大年山牛放馗三個字時,聲音就有些發顫了,他問道:“這……這書哪兒來的?”年輕人趕忙說道:“山主,大瑤王朝刊印的。你看,是當代人皇親自寫的序,書封又仿製正本上的人皇印,棲客山山長也有留字。這是拒妖島上的人皇,讓一幫讀書人編訂的拒妖島年史。”老者趕忙拿開書本,生怕渾濁老淚汙了先祖。
“我們最早,就叫大年山啊!可惜後來山門凋零,一度淪落到在江湖傳承,直到五百多年前,我的師公才重新開山,但不敢沿用大年山,改名年益山了。”他忽然抬手,把圍過來的山中弟子挨個兒扇巴掌。
“現在信了嗎?我騙你們了嗎?”三千年光陰,滄海桑田,諸如此類的山門,不知多少。
好在是,如今終於有人給他們一個交代了。如年益山此類山頭兒,終於可以挺直腰桿子,說自己祖上也是戍邊人!
隨著書籍廣為流傳,還有一事就成了天下謎題。每本書都有仿造的人皇大印,棲客山那真正母本自然也有。
都提筆寫序了,說明如今是有人皇的,可這人皇就沒個名姓嗎?清明前後,棲客山書院給學子放幾天假,明明近在咫尺,白小豆卻在現在才高價買到了一本大涼王朝版的《拒妖傳》。
實在是這座初雪城裡,幾乎要人手一本了,一文錢售價的書,白小豆到手花了快一枚半兩錢了,這翻了不止多少萬倍了。
今天屋簷下擠著好幾個腦袋,都想著瞧一眼,畢竟現如今這個價錢,是真買不起,也就白桃大姐頭有這個財力了。
瞧見封面大印,孟九羌咋舌道:“人皇哎!威武霸氣啊!”白小豆咧嘴一笑,心說這是我師傅,只是不能告訴你們。
第三頁,三位鬥寒洲人,書上寫的卻是鬥寒仙劍洲,看的孟九羌幾個鬥寒洲人那叫一個驕傲啊!
瞧見沒?都是我們鬥寒洲人!白小豆樂得合不攏嘴,有些事情她早就知道,她有靈犀,能通別人心思啊!
艾禾,不就是我家柚子嘛!可翻看了百餘頁,大家都沉默了,因為幾乎每一頁都有生命消逝。
三千年前尚且如此,如今的拒妖島,肯定更……竺束察覺到了白小豆異色,趕忙說道:“山主一定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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