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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身影落在濟水中游處,原本是想與濟瀆龍神打聲招呼,但想來想去還是算了。
上千年的鄰居,二者之間沒有鬧翻,那就說明關係算不上差的。貿然現身又對顧氏一族的事情問來問去的,容易讓那位濟水龍神難做。
行走江湖嘛,不是非得撕破臉的事兒,就少讓別人尷尬。
顧氏一族自認為是隱世家族,舉家上下不參與朝政,也不擴張,只在濟水附近活動。
濟水三隱三現,百折入海,神秘莫測。
而顧氏一族所在之地,便是濟水二次潛流地下的那片地方,過河水而不渾。
龍丘棠溪還在想之前那對母女,她實在是不敢相信,假若當孃的一直是這個樣子,那毛阿雨長大之後,該當如何?
劉景濁輕輕拉起龍丘棠溪手臂,輕聲道:「不怕他做個雞蛋裡挑骨頭,凡事吹毛求疵的人,就怕他成為一個覺得黑是黑白是白的人,其中丁點兒雜色都不能摻和。」
即便是想做聖人,也不該是這種法子的。
龍丘棠溪搖搖頭,「我不擔心他最終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我擔心他的成長路上,總是陰雲密佈,我看著都喘不過氣。」
白鹿城裡的高牆自古就高,那不是爹孃強加給自己的,之所以會覺得牆很高,更高,只是因為孃親沒了。
毛阿雨不一樣,他的城牆,是站在身邊,他一旦不聽話,就會有如天河洩露而下之飛瀑一般的言語襲來。如,「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只求你好好讀書。」又如「你連雞都沒有殺過,誰家的孩子能像你這樣?我不就是想讓你好好讀書,日後做個大官,清官。」
這些言語之中的怨氣,當爹孃的往往都察覺不到,因為我們都習慣了用自以為是一句話去概括全域性。
我還不都是為了你?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輕聲道:「白小豆不敢吃肉,後來對她最有誘惑的吃食就是糖葫蘆了。結果毛阿雨偷了五枚銅錢,請了她一串糖葫蘆吃之後,她就再也不吃糖葫蘆了。趙長生跟我說了,上次他們從長安去往洛陽,路過這地方時,那丫頭死活不敢去找毛阿雨。我明白,她怕再一現身,又害得小時候的好朋友,她的毛毛雨,搬去更遠的地方。」
龍丘棠溪忽然皺起眉頭,沉聲道:「不行,我要回去。」
劉景濁問道:「回去幹什麼?跟當孃的講理,講得通?勸毛阿雨?哪怕勸成了,他長大以後會不會覺得是自己不孝呢?」
又抿了一口酒,劉景濁沉聲道:「有些事不是勸一勸,多管一次閒事就有用的。毛阿雨的孃親太執拗,這些年來生怕遇到品行不好的人帶壞了他的兒子,所以時時刻刻緊繃著心絃。等到她什麼時候到了人多的地方,什麼時候願意敞開心扉了,那就會好。就行佟泠,她小時候見到張探酈那可是抄起板凳就要砸的,現在呢?一趟大雪山之後,居然主動去接納了張探酈。」
龍丘棠溪撇撇嘴,「劉先生舉完例子了,麻煩做個總結。」
劉景濁無奈一笑,輕聲道:「天地與人,看似不變,實則時時刻刻都在變。今日長出一棵池邊草,明日多了一朵向陽花,時日一長,人間總會花花綠綠,色彩斑斕。人心如是。」
龍丘棠溪敲了敲腦殼,嘆息道:「你劉景濁以後安穩下來了,就去寫一些隨筆吧,論文筆,你比莫問春強。」
劉景濁笑道:「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家。」
頓了頓,劉景濁又說道:「其實我覺得,只要把某些事往好處去想,結局便也壞不到哪裡去。我一直希望日後小豆子再遇見毛阿雨,白小豆會拿著一袋子錢,說要請他吃大餐。毛阿雨也會捏著一串糖葫蘆,說你欠我一頓飯,這是應該的。」
只不過
,想象中的事情很美好,事實如何,很不好說。
劉景濁輕聲道:「別多想,他們要回長安,與左鄰右舍難免要打交道的,與人打交道多了,心境會變的。」
言談之間,兩人已經到了那條忽然出現的濟水之畔。
近五月的天氣,沒到最熱,但也不涼。此時已近黃昏,在河邊洗衣裳的婦人蹲了一排。
好像此地百姓,習慣了一天只吃早飯與午飯。
顧衣珏那傢伙如今就在顧氏祖地,一尊登樓修士,說實話,只要願意,幾劍就可以削平了顧氏。
但劉景濁知道,他顧衣珏一樣做不出來這種事的。
沿著河水往下走了幾里地,天色已晚。劉景濁便取出一塊兒毯子鋪在河邊,笑著與龍丘棠溪說:「等一等,天亮之後咱們去顧家看看,還得你拿出來可以遮掩氣機的寶物,我的符籙對煉虛無用。」
龍丘棠溪冷冷看了某人一眼,沒忍住抬手掐住他耳朵,使勁兒扭了一圈。
「長風呢?你什麼事都要瞞著我是嗎?」
劉景濁趕忙拱手告饒,哭喪著臉,輕聲道:「師傅沒給老大留什麼,我能做的,也就這些了。」
龍丘棠溪冷聲道:「那為什麼破境神遊之時,寧願不要第二把本命劍?」
劉景濁嘆息道:「也不算沒要,只是給自己留了一道難題。那把劍用於開闢我體內那方天地,所以於我而言,那就是先天地而生的劍。可能日後扣開天門,那把劍就能拿出來了。」
龍丘棠溪鬆開手,板著臉說道:「死性不改!那咱們等著!」
往北幾百裡,顧氏一家就隱於山中。
其實顧衣珏在雷州渡口斬了兩尊浮屠洲妖族細作之後,便提著妖族頭顱到了顧氏。只不過,如今坐在顧氏祖地的,只是一尊分身。
老話說得好,跟什麼人學什麼人,他也一樣。跟在劉景濁身邊這麼久,別的沒學會,但分身出去辦事兒,學的賊溜索。
天魂分身是在沇水下游,一個小鎮之中。
天魂至此,已經半月有餘,就住在一間客棧之中。
有了許多稀奇古怪的發現,他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傳信劉景濁呢。
這客棧隔壁,有個飯鋪子,做些家常菜。飯鋪掌櫃的前些日子被親戚帶著去信一個叫做明教的勞什子教派,據說只要信了教祖,日後米麵缸裡,只增不減。
前些日子有位自稱明使的人,教給了飯鋪掌櫃一個以錢生錢的寶貝,是個帶鎖的錢箱子。
說是隻要把錢裝進箱子裡,放到後山一塊兒大石頭下,然後在家虔誠祈禱,錢財就會翻倍。
兩天前那人拿了三文錢,打算試一試,就按照明使說的做了。結果次日去後山開啟錢箱子,三文錢變成了六文錢,可把他高興壞了。只不過這等天上掉餡餅的事兒,他還是不信,便又一咬牙,放進去了一兩銀子,心說要是騙子的話,一兩銀子也算及時止損了,結果出乎意料,一兩銀子成了二兩銀。
這下隔壁飯鋪子那位掌櫃當即深信不疑,乾脆拿出來了全身家當,七十兩銀子盡數放進錢箱裡邊兒。
可這次,出事兒了,別說銀子,連他孃的錢箱都不見了。
這不,如今隔壁掌櫃四處罵那狗屁明教,白天還蹲在縣衙要告狀,可明使是個啥,當官的聽也沒聽過啊!
夜裡灰溜溜回來了,翻來覆去,死活睡不著。
可把顧衣珏看樂呵了,他看著桌上錢箱,心說那所謂明使,現在估計也在鬱悶。
其實這不是唯一一件。
他住的客棧是一對夫婦經營的,男子的孃親也信了所謂明教,一天天魔怔了一般。前些天把養了一年多的肥豬賣了
,得了三兩銀子,是兒媳婦幫她賣的。時候客棧老闆娘讓大兒子把錢拿給他奶奶去,結果那老太婆非說大孫子沒把錢給她,可把十五六的小胖子委屈壞了,哭了整整一宿。
其實錢哪兒去了,顧衣珏清楚。
老婦人要把錢獻給教祖,被他半路截胡了,這下子錢沒了,她也只好冤枉大孫子,想訛兒子兒媳三兩銀子。
也是顧衣珏實在看不下去了,乾脆跑去把錢放在老婦人身上。後來老婦人跟兒子兒媳吵架到一半兒,錢掉出來了……尷尬,特別尷尬。
其實明教之事,顧衣珏知道,因為山主曾經提起來過。
只是他也沒想到,這麼快中土就有了這邪門歪道。
且,此事與那顧家,怕是有什麼關係。
顧衣珏本體那邊,進門就把當今家主,也是他那個大侄子,狠狠揍了一頓。
顧沉嶽也算是乾脆,說那都是古時候的事兒了,是顧家對不起伯父,顧氏一族很快就會刊發邸報,為伯父***。
這麼一來,倒是把顧衣珏搞得不會了。
原本是打算大鬧一場的,現在還咋個鬧?
那些個後輩們,算起來跟自個兒八竿子打不著,但人家一口一個老祖宗,總不至於稀裡糊塗照著人家臉上就扇巴掌吧?
正坐在屋子裡無奈之時,顧衣珏忽然眯起了眼睛。
此時此刻,顧氏祖地中央那處大廣場,已經聚起了半數族人。
雖然有一道明顯是防著顧衣珏的陣法,但堂堂登樓劍修,會把這陣法當回事?
顧衣珏分明聽到,自己這些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後輩們,在吃菜事魔。
呵呵,吃菜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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