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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景濁不算是自以為是,整座婆娑洲,知道劉景濁來了的,寥寥無幾。
但摩珂院那位掌院卻是知道的,但他人不在摩陀羅城。
去往殺生渡口的路上,一座文字所化的大山攔住截斷了大官道,後來那處小國沒法子了,只好繞過大山,另修了一條路。
修路之時,本來打算靠著山峰的,結果每次鋤頭落下,挖的明明是泥巴石塊兒,可散落下來的卻是文字。
字也很簡單,三字而已,滾遠點。
所以現如今,這座古怪山峰被起了個名字,叫做滾字山。
有個中年僧人一身僧衣,偏袒右肩,掛著佛珠。眉毛極濃,都連在一塊兒了。不過僧人並非光頭,有著一指厚的頭髮。
中年僧人笑著搖頭,輕聲道:「廣伽,知錯了嗎?」
山中有人答話:「是廣伽傲慢,廣伽知錯了。」
中年人點點頭,口唸箴言,面前大山頃刻間化作密密麻麻的文字,一篇又一篇文章飛向天幕,最後只剩下一個德字,就立在青年僧人面前。
被壓在文章山下近六年了,由不得已的每日翻閱儒家典籍,到後來的他自個兒主動讀書,青年僧人變化極大。
掌院一眼便看出端倪,隨即笑著說道:「你佛緣已盡,自行離去吧。」
廣伽抬起頭,皺眉道:「我佛容不下廣伽了?」
中年僧人搖搖頭,「容與不容,佛說了不算,你說了算。摩珂院之所以並無戒律,不是不修真佛,反而恰恰是修心中佛。」
中年僧人一個瞬身到了青年僧人面前,抬起右手輕輕按住其頭顱,微笑道:「何必苦惱?想去什麼地方,去就是了。天涯海角,總在人間。」
話音剛落,面前僧人忽的換上了一身儒衫,同時長出來了一頭長髮。
廣伽抬起頭,問道:「弟子還有最後一問,當年為何參與圍殺方劍仙?」
掌院一笑,「成人之美。」
廣伽雙手合十唸佛號,隨後開口:「弟子要去求知了。」
掌院點點頭,「且行之。」
已經成了儒衫青年的廣伽,並未瞬身或是駕雲,而是徒步往北。
此去殺生渡口三十萬裡,廣伽步行去往,
摩珂院這位掌院瞬身而起,淡然道:「阿鼻地獄常開,我不入誰入?」
象城閻家,本是貴霜王朝五大翕候之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如今不在貴霜境內,也沒落了,卻還是相當於個頂尖二流勢力的。
一座婆娑洲,到處是寺廟。幾乎每個村子裡就有一處可以轉經的地方。小的只一座一丈見方,兩丈餘高的塔,大一些的就是那種走一圈兒怕是的半個時辰的。
大多數人不吃天上飛的跟水裡遊的。
僧人在街上,極受尊重。
前一刻尚在東北方向的掌院法師,此時便到了這座象城。
街上行人極多,這位掌院法師卻好似沒有絲毫存在感,壓根兒無人能注意到他。
中年僧人走去一處廢棄宅子,是此地荒廢多年的一座鬼宅。
宅子裡一位登樓劍客,一隻黃庭女鬼,愣是沒發現有人來。
緊閉大門對他來說好似水幕,他只邁步而已便穿門而過。
又走一步,地上雜草緩緩居然開始一種逆生長,慢慢變得嫩綠,幾個呼吸而已便成了草芽兒。僧人沒走幾步,一座偌大宅子,好似回到了十多年前。
一對夫妻站在一塊,婦人懷抱一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
夫妻二人絲毫不掩飾眼中寵溺神色,得一女,如得一寶。
中年僧人一個轉頭,周遭景象天翻地覆。哪兒
還有方才那般和睦樣子?男子被人抽筋扒皮,只堪堪有個人樣子。婦人衣不蔽體,胸口插著一把匕首。襁褓中的女嬰正被一個黑衣人抱起,邁步出門。
大廳之中走出箇中年人,手持一塊兒金燦燦的珠子。
中年僧人一閉眼再睜眼,荒廢宅邸依舊是荒廢宅邸。
他知道,那枚金燦燦的珠子,是佛骨舍利。
他嘆息一聲,「自作孽,不可活啊!」
話音剛落,中年僧人橫跨萬里路程,飄飄然落在摩珂院中。
那位首席法師,剛剛講完經。
這位掌院法師叫來個小沙彌,輕聲道:「我要閉關,天塌了也別找我。」……
婆娑洲東海,淨伽河入海之處,一座喚做別就城的小城裡,有個正在搗藥的小姑娘,十來歲的模樣,穿著一身粗布做的衣裳,光著腳,曬得黝黑。
小姑娘是個孤兒,在這別就城裡並無親人,她是被個老艄公自海上撿回來的。也沒個名姓,便隨了老艄公姓曹,起了個極其常見的名字,叫曹花花。
可惜,老艄公死得極早,如今曹花花得靠自個兒想法子才能活著。
小姑娘正在河畔小船搗藥,這是她好不容易學來的一門手藝,以白布蘸著藥水貼在傷處,有祛疤功效。當然了,只是小疤痕,大疤痕是沒用的。
一道蘸了藥水的白布賣十文錢,她買布要五文,買藥得三文,所以一道白布,也就賺兩文錢。
可曹花花一天撐死了做個四五十份,刨去吃穿用度,攢不下多少錢的,畢竟如今一塊兒饅頭都得兩文錢了,隨隨便便一碗麵,十四五起步。
有個儒衫老者不知何時站在了岸邊,老者身邊還站了個年輕人。
老者衝著小姑娘一笑,問道:「苦嗎?」
曹花花猛的轉頭,略微一愣,隨後繼續忙活自己的,只輕聲道:「不苦。」
老者又是一笑,邁步走去船上,低頭看了看旁邊放的草藥,輕聲道:「這秋後連錢草要陰乾再搗碎,才有少許祛疤之用,不過多得還是用以熱毒癰腫。」
小姑娘這才好奇轉頭,輕聲道:「你懂藥理?」
老者點點頭,「我是讀書人,多少懂一些。」
老者直起身子,忽的語氣變得犀利起來:「想頓頓吃飽飯?日後還能當神仙,長生不老嗎?」
小姑娘猛的抬頭,沒有半點兒遲疑,立刻點頭。
「願意,當不當神仙都行,能吃飽飯就好了。」
儒衫老者點點頭,隨手一揮,手中便多了一柄芭蕉扇。
把那比小姑娘還高的芭蕉扇遞去,老者輕聲道:「既然如此,日後你曹花花就是羅剎女了,與燕兌一左一右,為帝者護道。」
儒衫老者抬頭看向天幕,笑道:「那就已經十一人了,還差一人,該是誰呢?」…………
二月二龍抬頭,不過婆娑洲明顯並無此說法兒。
有個青年人提著一隻燒雞,不顧街上行人那要殺人的眼神,大搖大擺的走進了那座鬼宅。
鬼宅之中確實有鬼,但鬼魂並非是宅子主人,只是個鳩佔鵲巢的野鬼而已,女鬼死的早,所以瞧著年輕,二十來歲的模樣,不算好看,也不難看,相貌規規矩矩。
兩月相處,女鬼帕糯覺得自個兒與那個顧念魚是朋友了。
眼瞅著那傢伙提著一隻燒雞回來,帕糯簡直是不敢相信。
她抬起手指著顧衣珏,問道:「顧念魚!你膽兒很肥啊?敢在象城吃飛禽,不怕被人打死?」
顧衣珏順手撕下一根雞腿,剩下的全都給了女鬼。
「既然有人賣,說明不犯法。再說了,我不是告訴過你我特別
能打嗎?象城那閻家主不也才是個煉虛修士,我打死他,玩兒似的。」
帕糯撇嘴不止,「死鯰魚,你是真騙鬼呢!就比我高一境而已,幾十歲的人了也才凝神境界,還想打煉虛?你就可勁兒吹,看你能不能騙到我這隻鬼。」
顧衣珏一笑,實話實說:「我可不止幾十歲哦,早就過了千歲了。」
帕糯啃著雞屁股,使勁兒翻了個白眼,心說真當我是傻姑娘呢?我雖然死了,但你想騙鬼?拿燒雞騙?也太不拿黃庭女鬼當回事兒了吧?中文網
顧衣珏一笑,輕聲道:「買燒雞的時候聽到了個故事,是百年前一位女子的事兒,聽說是逃婚,後來被人沉入河中溺亡了。」
他笑了笑,看向帕糯,輕聲道:「你好像是個水鬼哎?」
帕糯面無表情,繼續啃著燒雞。
顧衣珏沒接著去揭女子傷疤,來這裡這麼久了,這點兒事情怎麼可能不打聽到。
顧衣珏到象城之時,還早,正巧過年。
城池裡邊兒,那叫一個歌舞昇平,煙花放亮了半邊天,瞧著極其熱鬧,好似這象城之主,對百姓極好。
當時還納悶兒呢,他都懷疑山主是不是找錯人了?
直到後來,遇見了這個偷偷摸摸住在王家宅子裡,只有黃庭境界的女鬼。
她說了一句話,天黑前的象城與天黑後的象城,那是兩座天下。老百姓眼中的城主府,與真正的城主府,那也是兩回事。
與此同時,三道身影落入了象城。
姚放牛輕聲道:「先做什麼後做什麼?還是說直接殺上門去,滅門?」
當然是故意逗劉景濁,滅門一事,他怕是做不到的。
劉景濁抬頭看了看遠處那座城主府,輕聲道:「不著急,二月十五不是少城主大婚嗎?咱們等一等,吃一頓席。」
姜柚笑道:「吃席聽戲宰主人,這事兒我在行啊!」
劉景濁扭頭看去,少女立馬閉起嘴巴。
姚放牛傳音道:「難道這也要知道個前因後果嗎?」
劉景濁搖搖頭,「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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