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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柚多聰明,立馬兒就想到了那個中年人可能就是楚劍雲的兒子。

她轉過頭,輕聲問道:「師傅不是說要幫楚道長教兒子嗎?咱們不下去?」

劉景濁點點頭,「那就走吧。」

話音剛落,兩道身影瞬移出去,落在中年人前方。

街上雖然有人,但劉景濁與姜柚落地,旁人是察覺不到什麼異常的。

劉景濁如今一直是身著蒼青長褂,束髮於頂,彆著玉簪,並未背劍。

而姜柚則是竹青長衫,背兩把劍。

中年人揹著輕飄飄的揹簍,徑直往前走著,很快就到了劉景濁站立之處。

他第一眼沒認出劉景濁,都走過去了,這才後知後覺回過頭,仔細看了一眼,試探問道:「劉景濁?」

劉景濁點了點頭反問道:「那我是該稱呼你為楚螈,還是林悔?」

中年人搖了搖頭,輕聲道:「楚螈已死,我就是林悔。」

劉景濁再次點頭,輕聲道:「去哪兒?一起?」

中年人面無表情,只是說道:「我現在可沒錢請你喝酒。」

劉景濁笑道:「那沒事,我可以請你。」

走了幾步,劉景濁再問:「這是第幾人家?還有多少人家?」

林悔輕聲道:「第二家了。」

劉景濁便沒多問,只是與他並肩前行而已。

很快就到了一處藥鋪,老遠就瞧見了裡邊兒一位白衣女子,她正在抓藥。

女醫,倒是不多見。

劉景濁放慢了步子,林悔則率先走進藥鋪。

雙方應該不是頭一次打交道了,楚螈十分熟稔的拿起桿秤,連帶著揹簍一起稱重。

女醫則是笑著取來穿在一起的銅錢遞給林悔,並笑著說道:「林大哥,下次可以不用曬的這麼幹,有些藥是要陰乾的,曬乾反而會損失藥效的。你採藥回來之後把泥土摘乾淨,再拿來給我就行了。」

林悔依舊面無表情,只是開口道:「好,以後的藥我挖回來就帶來。」

女子又取出一盒藥丸子遞給林悔,說道:「這是三天的藥量,要堅持吃,跟以前一樣,忌辛辣生冷。」

林悔點點頭,拎起揹簍,拿著藥就要走。

不過那女子卻看了一眼外面站立的一對師徒,又問道:「那是來找林大哥的?」

林悔點了點頭,「應該是。」

也沒有多餘的什麼話,中年人提著揹簍,很快就出了門。

劉景濁眯眼看向那女醫,後者好似壓根兒沒瞧見劉景濁,轉頭就去忙活著抓藥了。

姜柚跟著師傅,也不說話,就看著。

她到現在還不太明白,這個自稱林悔,其實叫做楚螈的中年人,明明殺了人家爹孃,為什麼還能有臉待在卓家宅子裡?

她忽然聽見師傅說道:「那藥丸子你給卓非羽吃了?」

林悔點點頭,「那孩子喜歡練武,但卓老伯跟王姨不願意他學武。正好有人故意給我這種積蓄元氣的藥,我就給他了。哪怕不學武,起碼也能身強體壯。」

冷不丁一隻修長手掌搭在林悔肩頭,不過劉景濁很快就收回手,同時摘下酒葫蘆抿了一口,輕聲詢問道:「沒有重走煉氣士道路,所以怎麼看出來的?」

中年人開口道:「這幾年在外面,遇見善意常有,但遇見像她這樣上趕著給人好處的,還真沒有。有些事實無法改變,我畢竟有個煉虛境界的爹,所以身邊湊來有心人,不太意外。」

果然啊,靜下來是會讓人多想,這都成了哲人了。

劉景濁笑問道:「那你覺得是壞人多還是好人多?」

林悔搖頭道:「沒法兒去分明白什麼好人壞人,主要看事情。壁如一個老頭子在泥濘路上摔倒了,同在一條路上的人,想扶的人很多,去扶的人不多。」

劉景濁一笑,「原因呢?」

林悔輕聲道:「不是怕被訛,也不是怕麻煩,更多人是怕自己去扶了,被另外的人覺得自個兒做作。別不信,這樣的人很多,自己不願意做好事,別人去做了,他還要譏諷幾句,說人家是假正經,爛好人。」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淡然道:「我走的江湖路,總是比你多的。」

結果林悔轉過頭,輕聲道:「那你來這兒是幹什麼的?」

劉景濁笑道:「來看看,你爹說讓我教教你,但我現在覺得,還沒什麼好教的,看你還能堅持多久吧。」

中年人沉聲道:「你也不信?」

劉景濁搖搖頭,「不是信與不信的事兒,凡俗之中也有個殺人償命的說法兒,最不濟也要在大獄中蹲個幾十年,你這才多久?苦?手上繭子倒是厚,但又能有多苦?比得過沒爹的孩子苦?比得過白髮人送黑髮人苦?」

林悔加快步速,顯然是不想與劉景濁多說什麼了:

劉景濁也沒追,只是傳音去他心湖之中,平平淡淡說了句話。

「等到你什麼時候能心平氣和告訴卓非羽是你殺了他爹孃,且能心平氣和去承擔那孩子所有的戾氣與仇恨時,再叫林悔也不遲。你能活著,對他們很不公平。恨你的人可以釋懷,你不能釋懷。」

等林悔回頭時,街上已經沒了劉景濁與那少女身影。

中年面色沒什麼變化,只是繼續朝著卓府走去。

不是不當回事,反而是覺得劉景濁說的對。

藥鋪裡邊兒,年輕女醫正在揀藥,別的看不出有多少,十五條蜈蚣與七條水蛭看的極為真切。

女子猛的回頭,心神緊繃,因為靠牆座椅不知何時已經坐了個青年人。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笑道:「你這用藥挺狠啊,一副藥就有蜈蚣十五條,窮人還真喝不起。」

女醫皺著眉頭,開口道:「一副喝三天,大致兩百多錢,一個月的量得二兩銀子,是很貴。」

頓了頓,女子問道:「前輩是黃羊府修士?」

劉景濁搖了搖頭,衝著門口喊道:「柚兒,進來,把門關了。」

門外少女咧嘴一笑,邁步進門,幫著藥鋪提前打烊。

劉景濁這才笑盈盈看向那女醫,輕聲道:「不會傷你性命,你回去綠湖山之後,你轉告那位山主與你們掌律,就說煩勞她們把林沁跟靈星的名字從牒譜劃去,以後她們姐妹就是我青椋山修士了。」

聽見劉景濁三個字,女子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某人無奈道:「行了,就你這模樣,我劉景濁名聲再差也不會對你有什麼歹心思。」

哪成想那女子看了看姜柚,又往後退了幾步,到了牆根兒。

劉景濁這個氣啊!

他乾脆起身,抿了一口酒,輕聲道:「麻溜兒回去,要是不聽話,說死也就死了。我跟你們無冤無仇的,可要是楚劍雲來了,就沒那麼好運氣了。」

女子退無可退,嚇得雙手環抱肩膀,略帶哭腔,開口道:「前輩饒了我,我有喜歡的人,山主答應了我的,這趟返回之後我就可以嫁給他的。」

劉景濁臉黑的跟抹了鍋底灰似的,沒好氣道:「我說的話記住沒有?」新

那女子已經掉眼淚了,哽咽著說道:「記住了。」

劉景濁邁步往門外走去,輕聲道:「那就趕緊走,再不走就沒命了。」

結果前腳出去,女子後腳捂著臉跑出藥鋪,邊跑邊哭

的那種。

姜柚面色古怪,心說我師傅有這麼嚇人?我咋不曉得?

至於劉景濁,已經恨的牙癢癢了。

這他孃的,你走就走,邊跑邊哭是什麼意思?老子哪怕是個壞人,壞人就不挑食嗎?

姜柚捂住嘴,使勁兒憋笑。

這場面可不多見,師傅該是多無奈啊!

怕捱打,所以姜柚趕忙收斂笑意,一副忘了方才事的模樣,詢問道:「那咱們這就走了?」

劉景濁搖搖頭,「不著急。」

這天黃昏,榕容縣卓府走出來了個孩子。

孩子左看右看一番,發現沒人,這才不遠處牆壁處掏出一塊兒紅磚,裡頭是個暗格,藏著個煙桿子。

卓非羽揣好了煙桿子,躡手躡腳離開卓府,拐彎抹角的走去了一處小宅子。不過他沒走大門,而是在後牆踩著個大石頭翻牆進去的。

孩子快步走去前院兒,院子裡有個一身黑衣的老漢。

卓非羽取出煙桿子,走去老人面前,脆生生說道:「我攢了兩個月的錢才弄來一根菸杆子,你什麼時候教我武功?」

老人頭髮花白,轉身看了看卓非羽,反問道:「你難道知不知道你爹孃就是因為武功高,管閒事,這才被人殺了嗎?」

孩子略微沉默,隨後重重點頭。

「知道,但我還是要學,我總要給我爹孃報仇的。」

老人往屋頂上看了一眼,回過頭後輕聲說道:「你明日這個時候再來吧,我教你了。」

卓非羽大喜,雙手奉上煙桿子,雙膝跪地,重重磕頭,喊了一聲師傅。

孩子很快被老人打發走了,老人轉身看向屋頂,輕聲道:「不知是哪位道友?何不現身一敘?」

劉景濁笑著落地,輕聲道:「楚劍雲真是處心積慮啊!非得再把楚螈道心打碎一次才肯?」

老人略微詫異,「劉公子果真是天賦異稟,這才幾年,連破兩境?」

劉景濁只是靜待答案。

老人一笑,繼續說道:「不曾想劉公子還會可憐他?」

劉景濁搖搖頭,輕聲道:「是覺得對那個孩子不太好。」

老人笑道:「卓非羽不會知道教他的人是他仇家山門修士的。」

駕駛飛舟往遊江國去的路上,姜柚問道:「以後卓非羽修煉有成,知道了小時候照顧他的人是自己的殺父仇人,那該多痛苦啊?」

劉景濁略微沉默之後,開口道:「我們不應該去阻攔一個孩子為爹孃報仇,也不該攔著一個願意懺悔的人做些自以為的補償。」

卓非羽必然會知道他的老林是自己的殺父仇人的,這不止是楚螈的補償,也是楚劍雲的補償。

對於楚螈,無論卓非羽殺與不殺,只要做了決定,必然會得到一份極大的機緣。

不過劉景濁希望,以後那個孩子會對著楚劍雲啐一口濃痰,罵一句去你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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