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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憑空出現的年輕道士,對誰都一副自來熟模樣,好在是此時山上唯獨一個路閡他沒見過。

就這,張五味還跑了過去,蹭了一口煙,笑呵呵說道:「貧道張五味,以後就是笑雪峰主了,還得路老哥多加照拂啊!」

路閡一臉疑惑,瞧這道士境界,看不真切,雲裡霧裡的。可既然能不帶起絲毫靈氣漣漪,冷不丁憑空出現,自己還沒有發現的,那鐵定是登樓之上了。

聽見少爺傳音說沒事兒,路閡這才放下心,剛要說話,卻被張五味搶先說道:「知道知道,路兄乃是最早的黑道弟子嘛!」

這番話說的路閡是啞口無言,畢竟人家說的是實話。照從前幾個王朝來說,墨家弟子還真是黑道弟子。

張五味轉過頭,面向龍丘棠溪,咧嘴一笑,開口道:「龍丘姑娘既然來了中土,不妨去豫州轉一轉,只要運氣不差,再破一境,問題也不大。」

龍丘棠溪略微驚訝,畢竟這事兒她只跟劉景濁說過,而且那傢伙早就忘了。

爹孃說給自己取名棠溪,是孃親喜歡院中海棠,爹爹則是喜歡城外一處清溪。可事實上,取名棠溪,是與早已失傳的一柄劍有關,也與自身生來攜帶的一道劍運有關。

劉景濁輕聲道:「那邊兒我已經交代好了,等我破境之後,會帶她去的。」

一把抓住張五味,兩道身影拔地而起,去往南邊兒那處湖泊。

落地之後,劉景濁皺起眉頭,沉聲道:「張五味呢?」

年輕道士目光呆滯,一臉幽怨,「我就不是你朋友了嗎?如此厚此薄彼,貧道可傷心。」

劉景濁氣極,「你這般招搖過市,就不怕給他招來禍事?退一萬步說,他是主,你是輔。」

年輕道士唉聲嘆氣不止,開口道:「你看你,我來的時候,順路去了一趟哭風山,可是一巴掌拍碎了了好幾個煉虛大妖,你就這麼對我?」

劉景濁無可奈何,開天門境界,打又打不過,這個張五味嘴皮子還溜索到不行。

猛地察覺到一條紅魚偷偷摸摸浮上水面,側著身子,一邊兒的腮幫子與水面平齊。

看來這傢伙的到來,把這小泥鰍嚇得不輕。

劉景濁詢問道:「你要出來多久?」

張五味輕聲道:「他剛剛凝成諸景之神,我是怕他發現我的存在,這才出來的。湊巧,傾水山那邊兒有倆老貨居然想收貧道為徒,我就順手一人給了一巴掌。」

話鋒一轉,張五味輕聲道:「你是準備五氣朝元,著手修琉璃身了?」

劉景濁點點頭,「崑崙山巔有所得,雖然黃庭宮內靈氣已然蓄滿,但一時半會兒的,修不成元嬰,便想著先破武道瓶頸。」

沒想到話音剛落,張五味冷不丁盤膝坐下,神色肅穆。

劉景濁趕忙退後幾步,免得已經外露的道韻侵染心神。

張五味淡然開口:「道釋之所謂仙佛,即儒之所謂聖賢,教雖三分,理則一也。」

只簡簡單單一段話而已,居然引發天地異像。

劉景濁盤膝而坐,此時此刻,張五味便不是張五味了,真人是也。

道士有問:「何謂修真?」

劉景濁便說出三字塔兩年當中,讀過一本書當中的說法兒。

「即性、命。」

年輕道士搖搖頭,「書上是書上,那是前人看法,當為路標。」

劉景濁試探道:「性為緣法,亦為德行,當修厚德善緣,以載長生之命?道門謂之求真我?」

張五味點頭又搖頭,說道:「三教之前早有煉氣士,又何必只走已成之路?當視天地混沌初,清濁未分時,人間本無路。」

年輕道士接著說道:「沿而習之,未嘗不是枷鎖。」

劉景濁一愣,「可黃庭宮中,唯有四道門戶。」

張五味笑道:「不進又如何?首登山巔者,焉有門乎?求道未勤,豈能成道?」

劉景濁有些臊得慌,勤這個字兒,現在與自己不咋沾邊兒了。

天地異像忽的消散,劉景濁白眼不止,這麼一來,總是給人覺得,眼前這傢伙覺得自己朽木不可雕。

張五味起身又蹲下,咧嘴一笑,輕聲道:「返回青椋山以來,憋著心中事,還想破境?我看你是想瞎了心了。修行再不勤快些,還去歸墟,我怕你走到婆娑洲就給人打死了。」

劉景濁翻了個白眼,摘下酒葫蘆灌了一口酒,輕聲道:「能不能透個底兒,你到底是誰?」

道士一臉無辜,「我是張五味啊!」

劉景濁作勢要走,張五味趕忙起身拉住劉景濁,訕笑道:「開個玩笑而已,至於嘛?」

劉景濁轉過頭,瞪眼道:「你他孃的玩兒夠了,張五味醒來了我咋解釋?」

難不成我說,一股子風,把他從神鹿洲刮到了中土?這瞎話,我說的出來。

年輕道士眨眨眼,「說瞎話,你一向很擅長啊!」

劉景濁一臉無辜,「哪兒有的事兒。」

過了一會兒,年輕道士揮手變出一隻扁舟,率先上去,劉景濁緊隨其後。

湖上輕波盪,小舟橫,周遭山水如畫,可惜舟上是一男一男。

張五味輕聲道:「劉景濁,玩笑話說過了,咱們聊聊真心話?」

劉景濁斬釘截鐵道:「我寧願要一個凝神修士。」

那就沒得聊了,年輕道士乾脆趴在船頭,以手划水。那個傻泥鰍,居然真覺得她在水裡不吐泡泡,別人就發現不了她了?

可惜了當年那個垂釣之人,留下這麼大一樁機緣,結果金山銀山放在眼前,金燦燦銀晃晃的,小泥鰍就是發現不了。

劉景濁冷不丁一揮袖子,小舟之上,多了兩道魂魄。

這是劉景濁頭一次放他們出來。

難兄難弟兩人,這會兒可沒有死之前那副模樣了。

張五味略微轉頭,笑呵呵說道:「一個毛先生,一個玥谷掌律祖師。」

劉景濁點點頭,輕聲道:「玥谷跟望山樓,其實是變陣時兩處神仙手對吧?」

張五味一臉氣憤,「劉兄,我在你心裡就這麼不堪?」jj.br>

好吧,看來是問不到什麼了。

揮手收回兩道魂魄,劉景濁再次起身欲走。

張五味這個氣啊!貧道堂堂開天門,上趕著給你做峰主,你不當回事兒就算了,還把我跟那些個狗東西往一塊兒想?

他乾脆點明劉景濁想要走的路:「聖人不必是仙佛,也不是人間無仙也。」

劉景濁一愣,卻聽見張五味唉聲嘆氣一番,兩人已然身處那座天壽山。

幾十丈高的山而已,當年劉景濁只去了半山腰棧道那邊兒的洞穴,與山巔那處既有佛像也有道祖與儒家聖人像的廟宇。

那間寺廟乃是山上儒釋道三家弟子共同供奉。

兩人率先到了一處廟宇門外,劉景濁看了看廟裡佛像,轉過頭,問道:「什麼意思?」

張五味訕笑道:「你要去就自己去,我不能進去。」

劉景濁氣極,那你帶我來這兒作甚?

走過去不遠,一個只一人高,兩臂長,如同尋常山村土地廟的小廟映入眼簾。

裡邊兒也有塑像,騎龍跨虎,手作捻針狀,只不過手中銀針已然不知去向。

劉景濁微微抱拳,朝著塑像施禮,他劉景濁也算是學醫之人。

山中並無山神之類的,唯有的幾個人,都是凡人。

又往前走了幾步,有個老尼端著碗,蹲在大雄寶殿門口兒吃飯呢。

不過她好像並未瞧見張五味二人。

劉景濁沉聲道:「到底要幹嘛?」

張五味詫異道:「你就沒想過,青椋山為什麼是青椋山?為何離這有座三教寺,卻喚作天壽的山峰如此近?」

劉景濁皺起眉頭,沉聲道:「你怎會知道位置?」

張五味笑道:「不難猜,不過是天外那些人太笨而已。有香火供奉,天廷神位當然被人佔著,可要是沒有了呢?」

兩人終究還是沒去半山腰那處漆黑洞穴。

返回青泥河畔的客棧,顧衣珏一瞧見那年輕道士便心神緊繃。

沒成想張五味笑呵呵上前,「顧峰主,以後就是山上同僚,還望日後多加照拂啊!」

又正好碰到買菜返回的白舂跟楊念箏,顧衣珏自我介紹了一番,隨後傳音道:「你咋淨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兒,這條白蛇在青椋山,如同給青椋山埋了一顆雷啊!」

劉景濁點點頭,「我知道,但沒事兒。」

張五味又看了看楊念箏,回過頭後,眼神憐憫。

呵呵,劉大山主別的事兒不好說,稀裡糊塗惹事兒,真是一把好手。

有個小丫頭揉著眼睛走下樓,一見張五味,立馬一臉驚訝。

「呀!道士,你咋來了?」

可小丫頭一瞧見劉景濁,立馬兒跑去櫃檯取出書箱。

「晚點兒跟你聊啊,我今個兒書還沒有抄完呢。」

張五味玩味一笑,「比至日中,何事乎?」

劉景濁臊的不行,自家徒弟都比自個勤快啊!

乾脆一拍桌子,「拿劍來!」

這天夜裡,遲暮峰上,海棠樹下,青衫練劍,綠衣撫琴,所奏白雪。

客棧三樓,屋中道士略微嘆氣,臨「走」前,自言自語道:「仙佛聖人,都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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