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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九年之前。

張海年僅二十三,初入江湖,剛登潛龍便是榜一,同時入了地榜。

三榜之事由東廠一應負責,這有個好處,便是東廠上榜之人可自定自己名號。

“張公公準備給自己擬個什麼名號?”

“我自己起?隨便起?”

“自當如此,咱們東廠之人,這點權利還是有的。”

九年前的張海想了半天,說出了四個字。

“唯我不敗。”

“唯我不敗?”

“嗯,就這個。”

“嚯,這名號可太大了。”

張海淺淺一笑,陰柔但文靜,語氣卻堅決。

“就這個。”

從那日起,唯我不敗之名便響徹了這江湖。

……

時光一晃,便是今朝。

他走入三相幫總堂的院門,目光淡淡看向場中之人。

年輕,英俊,僅十六歲。

卻比自己二十三歲那年還要更強。

他站在場中英姿勃發劍氣呼嘯纏繞在體側,雙眼魔光綻放,整個人似仙又似魔。

“真好啊……”

他這般嘟囔一聲,卻不被旁人所聞。

後再抬頭看向了陸銘,臉上露出那標誌性的淺笑。

他說。

“奉主之命,陸幫主,我來殺你。”

“哦。”

回應他的只是簡單一字,以及漫天劍氣。

……

剛剛回到軍部的華橫川猛地回首,看向了三相幫總堂的方向。

他已經察覺到,那邊出現了變故。

“張海!”

口中怒喝一聲,華橫川便想返回,然而從城外傳來的兩道氣息,卻又讓華橫川止住了腳步。

目光遠眺穿透障礙看向城外。

便見那邊,龍一與東城羽漂浮於空,氣勢揮灑不加掩飾。

牽制之意一目瞭然。

左右權衡,華橫川沉沉一嘆。

軍勢匯聚,華橫川身影一閃,便已來到城頭。

……

大涼山內,林堂瞬息千里,轉眼便衝入了山脈之中。

遠方靈氣咆哮鬼氣森森,兩位女子的身影在天邊一晃而過,爆發出劇烈的靈壓。

築基後期,還是兩位!

一位自是凌縹緲,另一位林堂卻沒見過,但也知大抵是六慾天魔道的高手。

正當他想援助凌縹緲之時,卻又有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這讓林堂身影慢慢飄蕩下來,腳踩大地,目中崩濺血光。

很快,一道慘白的身影僵硬的從林中走出。

其身後,三具煉屍身上煞氣沸反盈天。

“武者金身,良才美玉也。”

“身體給我,我帶你去看看更高處的風景。”

冷邪僵硬著臉,如是說道。

……

三品與半步三品的差距,其實蠻大的。

白嘯天當時已瀕臨三品,卻也只能在了空方丈重傷之際與之交手,且人還是特地選的——守強攻弱的那種。

一般情況下半步三品,無法插足三品之戰。

更何況此際,大涼山中爆發的兩處三品戰場,強度驚人!

周興武初時緊張於凌縹緲——他某些時候確實有些情緒化。

但這一路行來,李為安與武銅王的勸言,也算是讓周興武找回了理智。

站在大涼山邊界處,感知著那沖霄而起的煞氣柱,與山中森然鬼氣,周興武眼皮一跳,心知不好。

且壞事成雙。

一旁,武銅王武雄忽地開口,語氣平靜卻隱含絕望。

“鐵山城,危矣。”

無需什麼情報。

只看現在這架勢便可知,六慾天魔道來勢洶洶,幾乎不可能放過大涼山後方的鐵山城。

畢竟,那邊才是最前線。

……

鐵山城,城頭。

看向城外遠方,白啟面無表情,車平身體發抖。

兩人一語不發,只是望著遠方黑漆漆的天。

那裡空無一物,荒涼寂靜。

然而兩人卻皆知,那邊,有大恐怖。

很快,起風了。

風先到。

然後是黑色的雲。

最終,天空下起了雨。

冰冷的雨珠帶著濃郁的煞氣,滴落在城中城牆,卻又被城中大軍軍勢和武者血氣所驅散。

大量計程車兵們在城中運轉血煞星決,尚未撤離的少部分涼國民眾亦如此。

然而此刻,煞氣集中湧來,單單憑藉血煞星決,卻有些杯水車薪。

可能正如東城羽所言。

有煞無煞,影響不大。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外部環境無足輕重……

因為絕對的力量,就是絕對的大勢,能輕易改變所謂的外部環境。

城頭,白啟慢慢眯起了眼睛。

三品之力匯聚於雙眼,讓他隱隱看到了遠方,正步步走來的它們……

招展的旌旗燃燒著鬼火。

鬼火顏色不同。

紅綠藍白黑,共五色。

五色旌旗,如同五路大軍,雖慢,但排山倒海無可匹敵!

“六慾天魔道,惡鬼道,倀軍之術。”

車平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一分。

不是怕,只是四品之力,有些頂不住此般壓力……

站在這裡,站在白啟身邊,哪怕大部分壓力都被白啟頂住,殘留的那些,仍舊讓車平心驚肉跳。

大恐怖,就在於此。

深深吸了口氣,車平快速開口。

“倀軍之術乃是六慾天魔道的看家本領之一,乃結丹期的法術。”

所以可斷定。

那五路倀軍身後,存在結丹期修士。

大抵是六慾天魔道的結丹初期二祖。

“倀軍分五路,各由倀將統領。”

“五路倀軍,五個倀將,倀將由三品武者煉製而成,化作倀將後各個皆是三品之巔!”

“這本是一門戰爭之術,但六慾天魔道有人別出心裁,以虎類靈獸配合,進一步提升了此秘法的威力。”

說到這兒,車平稍稍一頓,才再道。

“五路倀軍,為虎前驅。”

“新的倀軍之術,能養鬼王一頭,結丹初期。”

所以,不單單只是結丹初期的二祖。

還有虎妖一頭,結丹中期。

以及鬼王一頭,結丹初期。

白啟忽地開口。

“帶人走吧。”

車平:“嗯?”

“我說,你帶人走,穿涼山,去周國,我能幫伱們撐多久是多久。”

車平沉默片刻,拱手對白啟一禮,一語不發轉頭走下了城牆。

三位結丹,等同於三位二品。

五路倀軍,軍勢滔天,軍中倀將,三品之巔!

這,就是大勢。

擋無可擋!

待到城牆空無一人後,白啟幽幽一嘆。

下一刻,他眼中兇光畢現,身上殺意翻滾沸騰。

拔劍。

……

三相幫總堂之內。

殘留的小半賓客們作鳥獸散。

先前走了一批,或是去大涼山助拳,或是去大涼山看熱鬧,總之或是義勇之輩,再不濟也算是膽大之人。

這批人走後,還留在院子中的人,或心懷鬼胎,或膽小怕事,或實力不濟,或是不想摻和周涼兩國之事。

而此際,地榜第一,張海登門,來者不善。

地榜第一與地榜第八的生死鬥,便絕非是實力不濟者或是膽小者能旁觀的了。

劍氣呼嘯如若狂風。

哪怕無形劍氣無影無形,但數量一多,仍舊聲勢驚天!

迎著狂風劍雨,張海白衣飄飄神色平靜。

他目光幽幽看著那漫天劍氣,忽有銀光從其袖中閃爍而出。

繡花針,兩枚。

針如寒芒轉瞬即逝,遠方陸銘忽地扭轉身體,胸口與臉頰卻仍舊被寒芒所割破,點點血珠滾落,陸銘不管不顧,只是抽劍橫掃斬落折返而來的鋼針,身後惡煞相猙獰咆哮!

前方,無形劍氣如雨灑落,百般武意充斥其中。

然而半步三品之力,無視天象之力。

只是憑藉無形劍氣本身的殺傷力,竟是連張海體表的護體罡氣都打不穿——他會一門類似無形劍域,但顯然沒有無形劍域精妙的護體之術。

不過再如何不精妙,抵擋陸銘二星的無形劍氣,已然綽綽有餘。

陸銘心中也有數。

迴夢丹中數次與半步三品戰,陸銘又豈能不知天象之力對他們而言毫無意義?

武至半步三品,隱有返璞歸真之意。

勝負成敗,再次落回到武人的一拳一腳,一刀一劍之上。

腳步騰挪身如青龍,體內血氣流轉體表綻放金光,龍吟鐵布衫被全力運轉。

陸銘幾個踏步之間,便來到了張海面前。

一劍斬出演化四季輪迴,卻陡然聽得張海一聲輕嘆。

“沒用的……”

……

“武入中品,便要看兩方面。”

“一乃經脈強度,二乃意之堅定。”

“意,又分武意,人意。”

“張海你經脈強度乃咱家此生所見之最,武意天賦之高亦是遠勝咱家。但若是想突破三品吶,這人意卻也必不可少。”

還是大約九年之前。

張海初登潛龍,定號唯我不敗。

一朝上榜便是潛龍第一,自然得到了東廠的重點培養。

而這個重點培養中,有一項便是三品福公公的親自指點!

福公公成就三品已有近四十年,雖然不知為何,完全沒有成就二品的跡象,但他的指點,對於中品武者而言也屬實是一份寶貴的機緣。

隱約記得那一日,張海跪坐在福大海面前,當福大海話講完,張海便立刻開口道。

“九千歲,這個小海子可是懂得。”

福公公眉頭一挑:“懂?你懂什麼?”

“人意,小海子懂得。”

“那你給咱家說說?”

張海雖然年幼入宮,但武道資質不錯,也得到了不少培養,至少不會比大宗門下的弟子弱。

對於武之一道,此際張海已有自己的見解:“小海子私以為,人意,便是人之夢。”

“夢中所想,便以武道實現之。”

福大海想了想,笑道:“不錯不錯,你這說法,也有些道理。”

人意這兩個字,一千人就有一千個看法。

在武道之路上,並沒有一種公認的,能細緻入微的定義人之意的說法。

什麼說法都有,且大部分說法也都可行。

張海這般說法還算新奇,且初看上去,似乎也是可行的。

念至此,福大海便再道:“那你的人之夢,又是什麼?”

提起這個的時候,張海目中有光,臉上帶著淺笑,溫和說道:“唯我不敗。”

我之名,便是我之夢。

在那夢中,自己一手掠月飛針術威震江湖,縱橫無敵!

“錯了。”

“你這個夢,做錯了,回去重新做!”福公公的聲音響起,卻沒了剛剛的笑意,反而冷如凜冬。

張海的淺笑瞬間僵在了臉上,便見福公公目光幽深,輕緩開口。

“唯我不敗?你怎麼不反了天呢?”

“你不敗?那如果陛下要你敗,你敗不敗?”

張海臉上騰起慌張之色——他很少有這般表情,然而這一次,他是真的慌了。

“九千歲,小海子沒有這個意思,沒有忤逆陛下的意思。我只是想在江湖上縱橫無敵,絕對沒有對陛下不忠之意!”

對此,福大海只是輕輕搖頭。

“現在的你是這麼想的,我信。”

“但你若是真的縱橫無敵了,真的唯我不敗了,你還能這麼想麼?”

皇家,要高手。

但要忠誠的高手。

忠誠,是一切的前提!

張海驚慌失措唯有跪地磕頭,直到一隻手輕輕摸在了他的頭頂。

“我幫你編織一下你的夢吧。”

“夢中,陛下修仙有成開疆擴土,周國千秋萬代。”

“而你,便是那把掃清這條道路的掃帚。”

“你可以縱橫武林,你可以唯我不敗。”

“但你要記住一點。”

“在你的夢中,咱們這些下人啊,是影子,是配角。”

“這句話你理解不了的話,這夢你就別做了。”

腳步聲響起。

福大海起身離開。

張海卻只是跪在地上久久不語。

他有一個問題。

在自己的夢中,他都不是主角,那這夢做的又有何意義?

……

“沒用的……”

張海的聲音悠悠揚揚。

但比那更悠揚的,還是張海的身影。

陸銘從未見過這般詭異的身法。

好像鬼一樣。

明明上一秒還在眼前,長劍已經遞到了張海的脖子間,甚至陸銘都感覺到了那種長劍抵近護體罡氣的觸感,下一秒張海就消失了……

然後出現在了陸銘身後。

兩枚鋼針再次從袖口中飛出,有形有質亦有影,但太快了!

對於四品武者來說,張海的掠月飛針術,幾乎就類似於陸銘的無形劍氣——因為快到四品武者根本捕捉不到鋼針的影子。

劍氣咆哮著充斥在陸銘的體表。

密密麻麻密不透風。

雖然距離形成劍域還差得遠,但也算擺出了個模樣。

而這,救了陸銘一命。

鋼針衝入偽劣劍域之中,張海也看不到陸銘的無形劍氣。

叮叮噹噹聲音響起,無形劍氣減慢了鋼針的速度,也讓陸銘有了一定的反應時間。

手中長劍再撩,冥河血海濤濤。

身後惡煞相同樣揮劍,卻非是冥河血海,而是速度最快的暗光!

“叮叮”兩聲脆響。

兩根鋼針被惡煞相掃飛……

陸銘的劍光卻瞬間而至,冥河血海眨眼之間已經刺向張海面門!

惡煞相和無形劍氣主防禦,抵抗張海的掠月飛針術。

陸銘則主攻擊。

這相當於二打一。

也是在迴夢丹中,陸銘不用藏蘊一劍,也能有兩成機率擊敗周興武的根本原因!

然而,這對張海沒用。

他鬼魅般飄遠,轉瞬間拉開了與陸銘的距離。

雙方相隔至少十米遠,張海輕輕一抖衣袖,便有近百根飛針從其袖口中連續飛出。

“我們真的很像。”

他淺笑著這般說道,看了眼飄蕩在自己身邊的飛針,又看了眼陸銘體表的無形劍氣。

從特點上看,掠月飛針術與陸銘的無形劍域,真的很像……

下一秒。

飛針瞬息而至。

血光迸濺!

……

陸銘瞬間理解了張海為何能霸佔地榜兩年半,榜一之位無人可以撼動。

因為他的武功註定了,只要他進入半步三品,便三品之下無敵。

他殺其他四品如殺雞,甚至完全不怕圍攻!

總結起來其實就四個字:速快攻高!

速度太快!快的陸銘完全跟不上他,只能遠端捱打。

而攻高……

不,不僅僅是攻高,還詭異。

詭異到,無法防備。

近百飛針有的快,有的慢。

有的路線筆直,有的在半空中扭轉。

錯亂的銀光一瞬間晃花了陸銘的眼。

身前叮叮噹噹聲音響起,無形劍氣與銀針交鋒,卻由於威力過弱無法完全化解這飛針之術。

如果再給他一點時間,等到他的無形劍域成就四星,劍域成型,這針好解。

但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身後惡煞相揮劍,陸銘劍光如花綻放著,盛開著。

光芒交錯斷針折落,卻終是未竟全功。

金光乍亮卻又剎那湮滅。

龍吟金鐘罩已然破功!

血花崩濺,鋼針透體,有的穿體而過,有的留在體內帶來更大的折磨。

面前,張海神色淡淡,更多的鋼針從袖口中飛射而出。

他對面,陸銘衣衫破碎軀體滲血,雖未傷到要害,卻也狼狽不堪。

值此時刻,陸銘的臉色忽地平靜了下來。

他心知。

這一戰他若想活,便再沒有任何保留的餘地了。

……

藏蘊一劍於胸中跳動。

未完成的逆亂第七劍,已經蓄勢待發。

然而張海彷彿預感到了什麼一般,身影開始小範圍騰挪。

如鬼般的身法,造成了一個驚人景象。

陸銘面前瞬間出現了五個張海。

——移動速度太快,致使殘影凝聚,他不斷在那五個殘影之中轉移著,讓陸銘根本分不清真假,也鎖定不了他的具體位置!

殺人的前提,是得打中。

張海詮釋了何為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可能是這第七劍終究並未徹底完型。

也可能是張海功法特殊。

陸銘的藏蘊一劍並沒有辦法鎖死張海的氣機,打中打不中,全憑運氣。

但這不行。

藏蘊一劍迅速平靜了下來,陸銘再次硬抗數枚鋼針,手中長劍陡然劃過玄奧軌跡。

寂滅無常!

你來殺我,這是因果。

你傷了我,這也是因果!

若是我們之間沒有因果,那麼這一劍對你毫無殺傷力。

但既然因果已成,這一劍不說殺你張海,干擾你的身法,絕對沒什麼問題!

以逆亂第六劍,寂滅無常控場,以逆亂第七劍做終結!

兩劍過後,你不死,我死!

然而當手中長劍隱隱觸碰到那命運因果之時,陸銘眼中卻陡然爆發出精光!

因為張海與他的因果,要比他預想當中的強了太多太多。

雙腿繃緊猛的發力。

因果命運之線牽引著陸銘,向張海飛速靠近。

就像是一條線的兩端。

彼此吸引。

彼此牽制。

玄妙劍光承載因果命運之力,詭異出現在了張海的胸前。

而張海如同凝固了一般一動不動。

只是恍惚看著陸銘……

很快,他臉上露出了一絲淺笑。

“真好啊……”

……

強者之心,一往無前。

人意強者,往往堅定,往往決絕。

然而自從那日起,張海的人意,便出了一個很大的問題。

矛盾……

錯了。

錯了!

錯了……

福大海的話如同雷霆一般轟鳴在他的腦海中,摧毀著他的夢,也摧毀著他的意。

雖然憑藉武意天賦,他仍舊順利攀登上了半步三品地榜第一的位置,然而張海卻已然意識到,三品之門,他推不開了。

夢中的他,笑傲江湖所向披靡。

現實的他,卑躬屈膝點頭哈腰。

奴才的身份如同烙印,洗不脫,去不掉。

自幼被父母送入宮中,閹了男根,換得十兩銀子。

然後便是周家的訓狗套餐伺候。

年幼的張海哪怕天賦再高,意再強,又哪裡承受得住二十多年的洗腦?

忠於周家的念頭根植於心。

笑傲江湖的美夢也只能淡化。

他不再做夢,武道修為不再有進展,哪怕長期霸佔地榜第一的位置,張海也清楚,他已經廢了。

現實與夢,衝突,且無解。

想唯我不敗,脖子上的狗鏈子不允許。

想獻上忠誠,但這本就不是自己原本的夢。

“咱家,放不下啊。”

放不下那江湖,放不下那最初的夢。

“咱家,可真是個廢物吶……”

長劍穿透張海的護體罡氣,狠狠插入了他的心臟!

陸銘前進張海倒退,兩道人影彷彿合二為一,直到陸銘將張海狠狠抵在了牆壁上!

濃稠的血氣從陸銘體內爆發,順著長劍灌入到了張海的體內。

這一刻,陸銘的目光黑中帶紅,寂滅無常劍意隱有質變!

耳邊順利傳出系統提示音。

【您的寂滅無常已升星。】

【當前為二星!】

於是,陸銘看到了。

因果命運如同粗大的線條,連線著兩人。

兩條。

一條細,一條粗。

細的如絲線的那條,便是“你來殺我,你傷了我”的因果。

陸銘側頭看向了麻繩粗細的那一條。

道道光影流轉於因果線兩側。

陸銘慢慢張開了嘴巴。

……

“嚯,這人有點意思。”

“張公公您看看,這人能上潛龍榜否?”

一紙情報被手下人恭敬遞到了張海桌上,張海嘴角帶著標誌性的淺笑,隨意掃了一眼。

【法玄寺俗家弟子,文宇,斬巨鯨幫幫主羅天佑於臨江鎮。】

“羅天佑?”張海想了好半天,方才想起了羅天佑是誰……

簡單評斷,張海點頭:“那這個文宇有潛龍榜的實力,暫定為潛龍榜九十四吧。”

“奴才曉得了。”

那人拿著張海評定的排名轉身便走,張海身邊卻又有聲音響起。

“張公公您可是不知,這個叫文宇的小子,有點兒意思的。”

張海,地榜榜一大哥,在東廠已然只次於福公公,雖然為人和善沒有架子,但想舔他的人,並不少。

此刻逮住話題,對於下邊人來講,便是個與張海拉近關係的大好機會。

張海仍舊笑著,心中卻不以為然。

“怎麼個有意思法?”

手下人立刻說道:“這人本名叫做陸銘,文宇乃是化名。”

“他殺羅天佑,也不是全為了法玄寺報仇,而是與羅天佑有舊。”

東廠的情報體系乃是周國最完善的。

再加上聚賢和白公公也知會了東廠暄水城陸銘之事,故而東廠內對陸銘的生平經歷,還算門清。

手下人娓娓道來,張海初時不以為意,但慢慢卻聽得入神了。

那是一個兇烈的故事。

那是一個兇烈的人。

他快意恩仇,他有仇必報,他年輕氣盛。

故事的末尾,張海忽地一笑。

“要像你這麼說,這人確實有點兒意思……嗯,對了,暫且別把陸銘這個名字露出來,以後有這小子的第一手情報,第一時間給咱家呈來。”

“遵命。”

“算了,拿紙筆來,他的評語,我親自寫。”

他提筆,寫下這樣一行文字。

【文宇,年十六,使長劍,法玄寺俗家弟子,五品境修為,於臨江鎮內劍斬巨鯨幫幫主羅天佑,劍法修為皆不凡,暫列潛龍雛凰榜第九十四位。】

……

說不出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彷彿是無聊的生活,找到了一些樂子。

閒來無事之時,張海偶有關注陸銘,很快便發現,這小子太妖了。

比年輕時的自己還要更妖……

那日,陸銘劍斬白嘯天,張海就在臺下。

“是的,你是白嘯天。”

“但你遇到了我,而我比你更強。”

他看著臺上那道身影,目光恍惚著,彷彿看到了夢中的自己。

唯我不敗,所向無敵,笑傲江湖,快意恩仇。

那一晚他久違的做了個夢。

夢中,自己從小城中走出,一人一劍殺盡仇敵。

於那仇人的屍骨前,張海看到了夢中自己的臉。

但那是陸銘的樣子。

夢醒時分,張海陡然狂笑出聲。

笑著笑著,眼淚便情不自禁的從眼眶中流淌而下。

他低聲喃喃。

“真好啊……”

復而伏案提筆。

【以人身化魔,以魔意御劍,以魔劍逆反!】

【唯我不敗,陸銘,潛龍雛凰榜第五。】

看著兩行字,看著那唯我不敗四字,張海笑了。

淺淺的,柔和的。

他慢慢將這四字塗抹成黑色,並在下方新增了四字。

逆反魔劍。

復而將紙摺好,揣在了胸口。

此刻,因果即成。

……

今日,暄水城外,潛龍宴剛剛召開之時。

趕了幾天幾夜路的張海卻在城外,拿出了新一期的地榜榜單。

張海看著榜單上那行醒目的大字。

【地榜第八,潛龍榜第一,逆反魔劍陸銘。】

他淺淺一笑,手指溫柔拂過。

……

胸口處的紙張被鮮血打溼。

狂暴的血氣衝入身體,帶走生機,帶來虛弱。

“真好啊……”

張海低聲一嘆,抬頭看向了滿臉錯愕的陸銘。

出生與死亡。

我決定不了前者,但至少我能決定後者。

長劍貫胸血氣入體,經脈盡斷五臟焚燬。

他被頂在牆角,看著陸銘,嘴角挑起淺淺的笑。

陸銘渾身染血,眼中盡是茫然。

“你……”

張海閉上眼,臉上滿是解脫。

身為奴才,我看不到未來。

但我也有夢。

一個名為唯我不敗的美夢。

“你很像我,夢中的我。”

“而夢中的我,怎麼會敗給一個奴才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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