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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玄寺距離龍山城,大約有兩日路程。
但在日夜兼程且不惜馬力的情況下,陸銘僅僅用了一天一夜,便來到了龍山城的城門前。
穿行入城,入眼處皆是甲士官兵。
五感外放,很快陸銘便聽到了大概。
昨日,法玄寺被滅門的同時,龍山劍派也遭了劫。
涼國四品巔峰武者,魔佛上山。
屠滅龍山劍派滿門,雞犬不留!
……
一間不起眼的小院前,陸銘下車敲響了院門。
不多時院門開啟,一寸頭壯漢從門內探出頭來。
四目相對,應橫便看到面前的男人雙眼泛著血絲,彷彿一夜未眠,面部表情僵硬,身上還帶著零星的、黑色的血斑。
那是鬼孽之血。
昨夜趕路,路遇鬼孽。
那鬼孽便倒了血黴。
微微眯眼,應橫開口道。
“你哪位?”
便聽陸銘嘶啞開口:“玄真讓我來的,車裡還有玄真的師弟,玄意。”
寸頭漢子猛地一愣,後神色立刻嚴肅了下來。
“快進來。”
……
帶著玄意走入了小院,陸銘發現這小院中只有那寸頭漢子一人。
漢子小心關緊了門,處理了馬車,回到院中看向陸銘與玄意,登時雙手合十做佛禮。
本有些豪放的氣質瞬間一變,變得端莊嚴肅。
“阿彌陀佛,貧僧應橫,迦葉寺金剛院門徒,見過施主與玄意師弟。”
陸銘同樣雙手合十做佛禮:“在下文宇,法玄寺俗家弟子,見過應橫師傅。”
迦葉寺,道佛四宗之一。
但迦葉寺的實力,要比法玄寺強很多——迦葉寺了空方丈,高居周國武林天榜第六,正了八經的三品金身境強者。
而這法玄寺碰了事,玄真第一時間把玄意送到了這兒來,這個也好理解。
八極門與道佛四宗一向同氣連枝,迦葉寺與法玄寺這兩個佛門之間的關係,也要比想象中好很多。
互相報了名號,氣氛一時間便有些僵硬了下來。
直到陸銘深深吸氣,轉頭看向了玄意。
“你先去休息一會兒,我想跟應橫師傅聊些事情。”
玄意紅著眼看了看陸銘,又看了看應橫,片刻,還是聽話點頭,一個人走入了屋中。
直到目送玄意進了屋,陸銘這才轉頭看向應橫,壓低聲音道。
“昨天,法玄寺……”
五個字,足矣。
應橫慢慢閉上了眼睛,面部肌肉隱隱扭曲著,很快,他長嘆一聲。
“法玄寺和龍山劍派,被滅了……”
“有人逃出來了麼?”
“不知道。”
“誰幹的?”
“白嘯天,青教,巨鯨幫。”
“白嘯天是誰?”
“涼國武人,也是太子邀來的惡犬。”
……
陸銘的手不知不覺間捏緊了劍柄。
良久後,他深吸口氣,問了個堪稱愚蠢的問題。
“為什麼?”
問完這個問題,陸銘自己都無語了……
為什麼?
這世界,滅你滿門還需要給個理由麼?
不過這事兒,還真就有理由。
而且還是兩個。
“太子對林王,以及八極門道佛四宗正式宣戰,此一戰,他放出了白嘯天,清空了同林省所有林王、八極門的勢力。”
陸銘恍惚著點了點頭。
“合理。”
大寶之爭有進無退!太子與林王野心,這周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眼下龍氣衰退鬼孽橫生,雖然不知道太子為何不將矛頭率先對準那老皇帝,但打擊競爭對手的勢力,這個顯然也合情合理。
應橫繼續道:“那白嘯天,據傳已是半步三品。他試劍周國,意圖突破三品天關。”
這更合理。
合理的,讓陸銘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應橫話語仍舊不停。
“現在時間尚短,訊息還未傳開,但當日那白嘯天出劍,只殺了法玄寺內的所有四品,好像並未對實力微弱者出手。”
當日,山上人多。
大部分都是湊熱鬧的江湖客。
事情一發生,這些人嗚泱亂竄,以當時青教和巨鯨幫的人手,估摸著是沒辦法盡數攔下的。
也無需攔。
因為這事兒,太子玩兒的就不是什麼陰謀,自然也無需封口。
“也因此,這訊息註定是瞞不住的,大概再過個幾日,估計整個周國便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說到這兒,應橫也不想多說些什麼了……
他只是默默唸經,很快,陸銘的聲音便再響起。
“我那玄意師弟,恐怕要麻煩應橫師傅照顧一二了。”
應橫微微一愣,便見陸銘轉身便走向了馬車。
應橫張了張嘴,似乎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念頭閃爍之間,終究也只能吐出一口阿彌陀佛。
“文宇施主,萬事小心,那白嘯天之強,匪夷所思。”
陸銘忽地咧嘴一笑:“應橫師傅您想到哪去了,我又不是要去找那白嘯天報仇……我幾斤幾兩,還是分得清的。”
一邊說著,他已經翻身上馬。
勒馬回首,陸銘看了眼應橫,又隱隱看到房間中扒著窗縫,面帶淚痕的玄意。
他對應橫輕聲說道:“回去看一眼,怎麼著也得回法玄寺看上一眼……”
哪怕陸銘清楚,這沒有太大意義。
但不回去看一眼,他心不安,氣不順。
復而看向玄意,陸銘溫柔一笑,朗聲開口。
“至於那笑傲江湖,玄意,等下次再見,咱再補完那接下來的故事!”
……
馬蹄轟鳴行出小院,又一路飛奔向城門。
出了城,陸銘毫不顧惜馬力,只是策馬揚鞭向法玄寺的方向飛奔而去!
玄真的臉,乃至端木晴的臉恍惚間出現在了陸銘的腦海之中。
這使得陸銘的動作更快了一分。
隨之一同的,還有陸銘體內的血氣。
三相轉魔功不知不覺間開始運轉。
空氣中隱約的煞氣開始沸騰,開始咆哮,開始被收容!
大量的血氣被轉化而生,僅僅只是半日功夫,陸銘體內血氣滿盈,第七竅轟然洞開!
陸銘卻仿若無知無覺,只是勒馬停穩。
前方,佛山鎮的城牆已經遙遙在望。
此刻鎮中隱有喊殺聲交手聲,鎮中官兵也不知道死哪去了……可能是閉門不出,也不在乎不關注這破事兒。
因為本質上講,這事兒乃是太子與林王之間的“皇家內鬥”。
念至此,陸銘忽地抿起了唇。
下馬,一拍馬臀,那已經精疲力竭的駿馬便嘶鳴一聲,踉蹌著跑向遠方。
輕輕撫著劍柄,陸銘扭轉脖頸。
點點血光自眸中迸濺而出。
……
佛山鎮,近城牆處有一片低矮棚戶區。
往日,此地混亂骯髒人頭攢動,然而今天此地卻死寂一片。
可能是居住在此地的貧民們也清楚,這一陣最好別離開家門……
街道中忽地響起雜亂腳步聲。
遠遠看去,便見一行幾十人從遠方而來。
他們穿著或是巨鯨幫,或是青教的服飾,每個人都帶著兵器,零星者身上還染著血痕。
打頭者,青教長老沙寶貴朗聲開口。
“就在這片!分散給我找!”
聲音落,幾十個小弟們便嗚嗚泱泱的衝入了民宅之中。
一時間,翻找聲打罵聲求饒聲不絕於耳。
青教,邪魔九道,門下弟子什麼個套路無需多談。
巨鯨幫為十三幫派,雖然也屬於宗門,但黑幫的習性也確實沾點。
此際法玄寺被滅,當日有幸存者跑到了這最近的佛山鎮,哪怕不為了滅口,為了那懸賞人頭,這些或黑道,或邪道中人也斷然沒有錯過的道理。
更何況……
沙寶貴輕輕舔了舔嘴角。
他可是知道,這附近有條漏網的大魚。
……
金茵的身體不斷抖動。
這可能是身上的傷勢所致——她後背被狠狠割了一刀,深可見骨。
也可能是,那逐漸逼近的死亡號角。
周圍房屋中,腳步聲,求饒聲不絕於耳,參雜著貧民們的哭喊,混帶著巨鯨幫青教之徒的邪語淫話。
他們,不是好人。
而她,是個女人,還是個漂亮的,有身份的女人。
那逐漸逼近的腳步聲,如同死神的催命符,讓金茵的身體不斷顫抖,往日的高傲再也不見蹤影,唯一留下的只有直面厄運的恐慌……
奈何厄運,從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當房門被一腳踹破,夕陽的暈光灑在臉上,金茵僵硬起身,抽刀,耳中傳來了驚喜的呼叫。
敵人的驚喜呼叫!
“沙長老!在這兒,那女人在這兒!”
長嘯聲驟起。
“小娘們在哪兒!?本大爺先爽,大傢伙都有份,都有份!”
金茵眼中絕望之色滿溢。
……
沙寶貴卻驟然停下了腳步。
預想當中的群雄激昂回應並沒有發生,回應他的只是隱約響起的慘叫聲。
慘叫聲從街道外傳來,短短片刻功夫,便已經蔓延到了此條街口。
一道人影倒飛而來,狠狠砸落在地拖出漫長血痕,一直滑到了沙寶貴的腳底。
低頭看向此人扭曲的面容,沙寶貴狠狠眯眼。
這人他認識,巨鯨幫的某個頭目,六品境修為也不算弱了。
再抬頭,便見一人手持長劍,背對陽光,一邊甩飛長劍上的血漬,一邊抬頭看向了自己。
四目相對,沙寶貴看到了那人眼中密密麻麻的血絲。
“幾個問題想問你。”
對面那白衣年輕劍客輕緩開口,沙寶貴眉頭一挑,卻只能見得一道雷光,從面前瞬閃而過!
五品假竅修為的沙寶貴根本反應不及,當雷光還未消散之時,沙寶貴已經感覺到自己雙手一痛一空,兩條胳膊垂直落地。
他情不自禁的慘叫出聲,又聽咔嚓一聲。
陸銘一記利索的踢踹,踹斷了沙寶貴的左小腿。
四肢被廢其三,長劍劍指眉心。
沙寶貴半跪在地,語氣立刻軟了下來:“有問必答!”
“這佛山鎮中,你們的頭領是誰,最強者是誰。現在那法玄寺山中,你們的頭領和最強者又是誰?”
“是我青教八大人魔!”沙寶貴當機立斷給出答案。
卻見劍光一湧胸口一痛,二兩的皮肉便被陸銘的快劍生生剮了下來。
“再重複一遍你剛才的答案。”
“是八大人魔!是八大人魔!”
劍光再閃。
“再重複一遍!”
“是八大人魔啊!!你個瘋子你給我個痛快!!”
劍光再閃。
“繼續……”
……
血液噴濺,十多條整齊肉條羅放在沙寶貴身邊。
他疼的雙眼昏花,精神幾近崩潰。
此般狀態,卻是幾乎沒有說謊的可能了。
“是八大人魔……是八大人魔……”
他口中機械式的嘟囔著,陸銘便點了點頭:“是八大人魔,你說得對。”
劍光一閃,長劍穿心。
復而轉身再看向身後,便見身後,一女子的身影踉蹌著走來。
看到陸銘,金茵微微一愣,復而低頭又看向地上穿著青教服飾的沙寶貴。
很快,金茵便抿起了唇,對陸銘道。
“我乃林王府十八金釵女衛,請少俠救我……”
“十八金釵女衛?”
陸銘歪了歪頭,輕聲問道,便見金茵狠狠點頭:“是的,我……”
他還想說些什麼,陸銘卻乾脆打斷道:“昨日,事發之時,你可在山上?”
金茵不理解陸銘問這話的意思,只是再點頭。
“且向你打聽兩個人。”
“你說。”
“法玄寺,玄真。還有同為金釵女衛的端木晴。”
說完,迎著金茵不解的眼神,陸銘輕聲再道:“活,我要見人,死,我要見屍。”
金茵目光流轉,很快便一咬牙,似乎做出了某個決定。
“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少俠請跟我來。”
……
佛山鎮通往法玄寺的隱蔽山道中,陸銘快步疾行,金茵緊隨其後。
此刻金茵背部的傷已經經過了簡單處理。
她跟在陸銘身後,咬著牙一語不發,陸銘則在前引路,腦中卻迴盪著剛剛金茵的話,與逼供出來的情報。
昨日,白嘯天屠宰法玄寺。
此人確實有些武者的矜持,雖然不多,但並未對實力微弱者出手。
這才給了金茵以及其他人逃命的契機。
然而白嘯天有矜持,那地榜五十六,蒼青老人,蒼毒海卻沒什麼矜持。
在他的帶領下,沒有四品境強者的殘餘人等,下場可想而知。
逃命,是當時在場眾人的唯一選擇。
四面八方分散逃亡之下,青教和巨鯨幫也攔不住所有人,他們也無需攔截所有人。
跑一些小魚小蝦,問題也不大。
而這,其實給了陸銘一個機會。
一個,收屍的機會……
對於白白送死這種事情,任何一個智力正常的人都會排斥,陸銘也不例外。
所以他回來之後,打聽的第一件事,便是當前留在法玄寺山上最強者是誰——這一點那沙寶貴和金茵都給出了同樣的答案。
青教八大人魔,皆是五品境內竅期修為。
不是青教除了蒼毒海外沒有其他四品,而是昨日滅門之後,白嘯天立刻遠遁他方,青教和巨鯨幫攜勝利之勢,立刻召集人手前往大江幫——這也是這同林省內唯一一根,屬於林王一方且還活著的獨苗苗。
而八大人魔駐留在此,也不是為了什麼斬草除根。
目的只是為了搜刮法玄寺的資源。
也因此,駐留在此的力量,並不算強。
至於玄真與端木晴……
思及於此,陸銘目光一暗。
……
法玄寺。
後山某一枯井中。
一雙手扒著井沿,慢慢從井中爬出。
剛剛探出頭,那洶湧而來的寒氣便讓陸銘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是那白嘯天殘留的天象之力。
四品養意境,可引天象。
四品境中的弱者,天象如幻景,一閃而逝。
強者卻能以天象之力改天換地!
據說上品武者的戰場,可使得一城之天象永久性改變——正如亂風寨中的那道巨大劍痕。
而這白嘯天,實力確實恐怖。
即便已經過了一天半的時間,法玄寺的氣溫仍舊詭異,天象影響還未消退。
不過對五品境的陸銘影響不大。
血氣流轉之中,寒意便被驅散。
看著周圍垮塌的房舍與寺廟,陸銘深吸口氣,等待金茵從井中爬出之後,便邁開腿,向某條山道的方向走去。
……
此刻的法玄寺內,屍骸遍地,萬里冰封,豺狗隱現,但卻不多。
一天時間,可能也足夠青教和巨鯨幫之人,收拾好大部分戰利品了。
謹小慎微的一路前行。
可能是山中寒冷所致,也可能是陸銘回來的很快,沿途中的一切痕跡,儲存的都還算完好。
有僧眾刀兵加身,死戰當場,衣衫卻凌亂似乎被人翻找過。
有武林人士跪地被殺,生前似有求饒,敵人卻心狠手辣。
有隱約人影從遠方竄過,陸銘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陸銘,彼此目光交錯,卻皆是腳步不停。
許是天色昏暗,那人也沒注意到陸銘的衣衫長相,只把陸銘當成了同陣營的撿漏人。
——話說也沒人能想得到,會有非魔道之人在這個時間點來到法玄寺。
而最顯眼,最引人注目的,還屬那分山的劍痕!
當日白嘯天一劍,如同切糕點一般,將法玄寺一分為二,劍痕深達十米,劍意凜冽寒冷,劍痕如冰山裂縫,不斷往外冒著寒氣。
比之亂風寨中的一劍,這一劍差了不少意思,但即便如此,正面直視這劍痕,陸銘也仍舊觸目驚心,身涼心更涼。
不願多看這劍痕一眼。
陸銘繼續前行。
這一次,金茵在前帶路。
在大雄寶殿附近的一條小路上,陸銘緩緩駐足。
他看到了玄真的屍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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