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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華山向來以“險峻第一”聞名於世。登臨絕頂,但見群山蒼莽起伏如龍,滔滔黃河穿過漠漠平原,如絲如縷。

孟春清晨,雲霧縹緲,煙波浩瀚,群山萬壑朦朧隱現,直如仙境。

太華絕頂落雁峰上,一道人影飄忽來去,機敏如猿,輕盈似鶴。兩隻肉掌上下翻飛,掌法變幻莫測,勢猛時如火如荼,力道奇勁;勢柔時似鴻落羽,微不可察。

那練掌法的是個面如冠玉的少年,約摸十六七歲,清新脫俗,身著一襲藍布海青。

落雁峰南側是直立如削的千丈絕壁,深不見底,危乎高哉!少年竟然毫無畏懼,腳下騰挪閃展,身形飄忽,在崖邊來來回回,真教人膽戰心驚,手裡替他捏了一把汗,擔心他失足墜下崖去,摔得粉身碎骨。

他將三十六路撥雲見日掌練過一趟,額上滲出一層細汗,這才收勢。調勻了呼吸,又綽起旁邊大石上擱置的一把木劍,使將開來。但見其劍舞龍蛇,抽、帶、提、格、擊、刺、點、崩……一招一式法度嚴謹,勁道恰到好處,儼然有名家風度。

一套碧海潮生劍法尚未使完,北面雲臺峰上傳來一聲激昂長嘯,聲如洪鐘,響徹雲霄。少年聞聲挽了個劍花,收了勢,展開輕功徑往雲臺峰而去。

雲臺峰四面懸絕,更加險峻,猿猱愁攀。少年不以為意,步伐矯健輕盈似鶴,足點巉巖如履平地,不多時到了峰頂。

峰頂上有座小小的道觀,道觀不大,總共五六間小房子。觀門外立著一塊石碑,上刻“玄陰觀”三個遒勁有力的朱漆大字。

觀門外,一個藍袍老道背手而立,頭髮花白,身形乾瘦,眼窩深陷,目光矍鑠。這老道正是這玄陰觀的觀主,姓胡名升泰,道號枯槁。

胡升泰見到少年回來,道:“準備下山去罷。”

少年聽了一怔,拜倒磕頭,道:“師父,弟子犯了什麼錯誤?幹麼要攆弟子走?”

胡升泰扶他起來,笑道:“不是要攆你走。只是為師所修太陰煉形術第五層的功夫已經趨於圓滿,要著手修行這第六層的‘成道生死關’,非得閉關不可。”

少年道:“師父既要閉關,弟子自當伺候茶水,侍奉左右才是。”

胡升泰搖頭道:“這太陰煉形術不同金丹大道,劍走偏鋒,最後一層既然叫‘成道生死關’,那自然是死中求生了。要先死過一次,至於能不能活得過來,什麼時候活過來,全看為師的造化!你留著也沒什麼用。”

少年對太陰煉形術素來只知其名,再多就不知道了,這時聽得業師說要死中求活,不由得為業師擔憂,急道:“師父,這……”

胡升泰擺手打斷他的話,道:“‘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若死生為徒,吾又何患。’這一步總是要走的,成了,白日飛昇,瑤池有位。不成也不妨事,為師這把老骨頭,就算不冒險,還能有幾年活頭啊?”說著伸出雙手。

少年這才注意到,他左手握著一把劍,右手提著兩個包袱。原來師父早已替他拾掇好了行囊,是決意要他下山了。登時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胡升泰笑罵道:“沒出息的東西,哭什麼?堂堂七尺的漢子,以後行走江湖,逢敵先打眼淚花,還不教人笑掉了牙花兒?你要是辱沒了咱們上清宗的威名,我可抽你老大的耳光!”

少年擦乾眼淚,道:“弟子只是捨不得師父。”

胡升泰知他向來不缺孝心,這時聽他一說,想起師徒日後能否再見還是兩說,揪心不已,把包袱和長劍遞出,嘆道:“傻孩子!這鳴鴻劍削鐵如泥,是咱們玄陰觀歷代觀主的信物,今日傳給你了。這兩個包袱裡有換洗的衣褲鞋襪,還有些盤纏,你帶著路上用。”少年躬身接過。

胡升泰道:“這麼多年來,你多次問起自己的身世來歷,為師從沒有告訴過你。非是為師有意隱瞞,而是為師的確不知。襄水以前有妖蛟作祟,殘害了不少過往的客商,十七年前為師得悉此事,專程前往襄水除妖。那天是五月十五,為師到襄水時見到一艘被妖蛟擊沉的客船,當時只有一個襁褓在江心打轉,卻不溺亡,那便是你了。那妖蛟當時要吃你,不知道從何處來了一隻道行不淺的青狼,與那妖蛟在江心搏鬥,一直護著你。那青狼雖有妖氣,卻不為天雷所傷,為師當時老大的納罕,想是你冥冥中自有大氣數!”又從懷中取出一枚金鎖。

少年心頭酸楚,當年的那艘客船上既無他人,想是均已淪為妖蛟腹中之食,師父的言下之意是自己的雙親恐怕也早已喪命妖蛟之口。

畢恭畢敬地接過金鎖,但見正面刻著“衛憐羽”三字,背面刻的是“丁未、辛亥、戊申、壬子”,是一個人的生辰八字。

胡升泰道:“這金鎖是你的。你本名衛憐羽,‘憐羽’是愛惜羽毛,有高風亮節之意。名字是挺好的,但人太愛惜羽毛,難免疏遠人群,不近人情,正好你是上清宗‘凌’字輩,我就一直叫你‘凌羽’,這其實是你的道名。”

少年聽得一怔,他知道自己是師父撿回來的,師父一直叫他凌羽,只當自己姓凌名羽,卻沒想過自己另有名姓。

胡升泰續道:“你天賦異稟,僅靠龜息法就能修至九四青正,只是還未得祖庭授籙,起不得壇,作不得法。包袱裡有為師寫給正陽真人的信,你趕在今年下元節前,到咱們上清祖庭碧遊宮把信交給他,請他做你的保舉師,給你授籙。”衛凌羽輕輕點頭。

胡升泰又道:“三十六路撥雲見日掌、七十二路碧海潮生劍法,都是上乘的武學,你以後行走江湖,這兩樣足夠用了。至於那三陰戮妖刀,是玄門三絕劍術之一,如非萬不得已,絕不能在人前顯露,以免引來貪婪小人的覬覦。為師年輕時在江湖上樹敵不少,別人要是問起你的師門來歷,你也絕不可說起是我的弟子。”

衛凌羽躬身道:“弟子謹遵師父教誨。”

胡升泰道:“去罷。”

衛凌羽不捨之情溢於言表,道:“師父,弟子這便走了。”嘴上這麼說,腳下卻如生了根,踟躕難行。

胡升泰想起自己半生孤苦伶仃,獨居太華絕頂,後來撿回了這個便宜徒弟,朝夕為伴十七年,早已視如己出。今晨別離在即,卻不知相見何秋,心頭也是難以割捨。

衛凌羽道:“師父,弟子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胡升泰沉默片刻,心想:“難得他一片孝心,總得留給念想給他。”捻起一枚石子給他,道:“為師往這石子裡灌注了真氣,倘若為師修為大成,神念一動,這石子就會碎成粉末,那時候你再回來。”

衛凌羽有了盼頭,接了石子下山。他自幼蒙師父教導,輕功不俗,平日在太華山各個山峰間往來瀟灑如風。此刻下山,心中難決,腳下如灌了鉛般沉重,飄然不起來了。

走出十餘步,突然回頭拜倒,朝著恩師行了三拜九叩大禮,哽咽道:“師父,弟子這便去了!”

胡升泰罵道:“沒出息的東西,又要哭鼻子了!快滾,不然我給你扔下山去!”

衛凌羽抖擻精神,一咬牙,展開師傳輕功御風追電,縱躍下山。

胡升泰望他的背影,直到他隱沒在繚繞雲霧中,往前追出幾步,叫道:“凌羽,你從未涉足江湖,不知人心險惡,以後凡事要多留個心眼兒!”聲音綿綿傳出老遠,驚得山中群鳥撲稜稜地飛起。

喊出這句話,彷彿用盡了所有力氣,失魂落魄地坐到一旁的大石上,隨後又起身追了幾步,凝視著那道在雲海中若隱若現的稚影,良久。又坐回到青石上。

過了半晌,收拾精神,進了道觀,來到西廂房,左足踩上一塊青磚,輕輕跺了三下,伴隨著“嘎嘎吱吱”的酸牙聲響,地面正中一丈見方的地磚緩慢下沉尺許,接著向左移開,露出封在下面的一副壽材。

啟開棺蓋,跳進棺裡覆上棺蓋,平躺下來,雙手交疊置於腹前,合目自絕生機。

衛凌羽在這太華山上生活了十七年,足跡踩遍了群峰,對其險峻之勢司空見慣,向來不覺得有什麼可怖的。此刻到了山腳下,回頭眺望著曾經天天在上面練功的落雁峰,但見峰巒高聳、直插雲霄,氣勢恢宏磅礴,心頭別是一番滋味了。

他年幼時,師父抱著他下過幾趟山,後來漸漸大了,再未離開太華險道半步。

上清祖庭碧遊宮遠在東海,距此不知幾萬裡,他不識道路,師父也沒說授籙之後該去哪裡,心下升起前所未有的迷茫。

沿著小路往南行了半日,到了一處小鎮上,鬧市中人來人往,酒肆茶樓林立,小商小販沿街叫賣,好不熱鬧。他從未到過此等境界,雖然有些無所適從,卻也感到老大新奇。

行了半日,腹中飢餓,進到一家客棧。店小二問他打尖還是住店,他不知“打尖”是什麼意思,但他不住店,想來打尖便是吃飯了,作揖道:“小二哥,我肚子餓了,勞你駕,做點飯來。”

店小二見他丰神雋朗,道童打扮,也不問他吃些什麼,上了一碗白飯和一盆青菜豆腐。

客棧里人不多,靠窗的位置上坐著一個二十出頭的貌美女子,身著一襲藍布道袍,卻是個坤道。

他見那坤道桌上擱著一口長劍,神態自若,飄然出塵,與適才在街上所見販夫走卒相比,大有脫俗之質,心下不禁怦然,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飯飽之後,喊來店小二會鈔。不知道錢如何使用,解開包袱教店小二自取。

店小二見包袱裡白花花的銀子不下百兩,還有幾貫銅子,居然當眾露白,情知遇上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笑容可掬地綽了一錠銀子。

就在此時,那靠窗而坐的坤道綽起桌上的筷籠一搖,一根從中筷子激射而出,點在店小二腕子上。店小二吃痛慘叫,銀兩咣噹當落地。

那坤道冷聲道:“這一錠銀子得有二十兩,你這一碗白飯和一盆青菜豆腐,值得二十兩麼?”

衛凌羽在旁覷得真切,暗自撟舌。那坤道腕力奇勁,發射筷子手法相當高明,分明是一個使用暗器的行家。

那坤道起身走來,自他的包袱裡抓起十枚銅錢,覆手在桌上一抹,收回手來。店小二見十個銅子齊整排成一列,嵌進桌面,不深不淺,恰與桌面平齊,情知是遇到了會家子,雖不忿那坤道多管閒事,卻不敢作聲。

衛凌羽見她手上並未如何用力,不動聲色地顯露了這一聲功夫,心下也是喝了聲彩,尋思:“好深的內功,好高明的暗器手法!”自忖修為不弱,但要教桌子不發出一點響動,就將十枚銅子嵌入桌面,卻是萬萬不能了。若無高明的手法化去真氣中的剛勁,只會將桌子拍成兩半。

那坤道向他展顏一笑,道:“貧道玉清宗林婉怡,道號玉真。請教道友尊號。”

衛凌羽臉上一紅,道:“小可姓衛,草字凌羽。小可未得祖庭授籙,還未被賜下道號。”

林婉怡見他竟然臉紅,不禁咯咯一笑,道:“那麼你是我玉清信士,還是太清信士?”

衛凌羽紅著臉,急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是上清弟子。”

林婉怡詫異道:“上清宗?”衛凌羽不知她因何詫異,輕輕點了點頭。

林婉怡道:“那可真是奇了,你不諳世務,禮數週全,全不像是上清宗的同道。”

衛凌羽聽她說自己“不諳世務”,不禁赧然一呆,羞臊臉紅,但他毫無江湖閱歷,對方所說乃是實情,倒也無從爭辯。

林婉怡發覺自己語氣欠妥,歉然笑道:“你要去哪裡?”

衛凌羽道:“東海碧遊宮。多承林姑娘相助,小可還要趕路,這便走了。”背起包袱出門。

林婉怡取了佩劍、包袱,跟出門來,道:“我近聞荊州一帶有妖蛟為禍,要去除妖,你不如隨我一道南下,一路上長長見識,等我斬了妖蛟,你再去碧遊宮。你習有上乘輕功,便是路上耽擱一些時日也不打緊,總能趕在下元節前到碧遊宮。如何?”

衛凌羽奇道:“你怎知我習有上乘輕功?又怎知我要趕在下元節前到碧遊宮?”

林婉怡道:“你腳步輕盈靈動,自然是習有上乘輕功。你既是上清信士,去碧遊宮鐵定是為了受籙。三清同氣連枝,授籙科儀均在每年下元節啦!”

衛凌羽恍然大悟,讚道:“你好聰明,我可真是太笨了!”

林婉怡聽她讚譽自己,歡喜道:“那你要不要與我同行?”

衛凌羽這些年闢居太華山,學習師門技藝,書也讀過不少,知道男女有別的道理,只是林婉怡盛情邀請,不知怎麼拒絕,心下好一陣為難。

林婉怡察言觀色,料到他心中之事,笑道:“三清弟子不拘小節,你怎麼這麼忸怩?”

衛凌羽聽她這麼一說,臉上又紅了。想起師父曾經的教誨,說上清弟子不拘小節,卻沒說三清弟子都是如此,此刻聽她這麼說,只好點頭應允。

二人離開小鎮,循著官道一路南下。林婉怡性情隨意,跟他講述江湖奇聞,傳授些世務道理。他對這些從來聞所未聞,此時聽說,也大感新奇,長了許多見識,心下對她很是感激。二人也熟絡了許多。

之前在客棧,林婉怡聽他是上清弟子時一陣詫異,他對此疑雲未消,問道:“我不像上清弟子麼?”

林婉怡聞言一陣沉默,道:“我如實說了,你可不許生氣。”

衛凌羽奇道:“我怎麼會生氣?你快說罷,我不生氣。”

林婉怡道:“三清教下同氣連枝,但三教門人行事風格各不相同。玉清為三清之首,最是威嚴,因此我們玉清宗教規森嚴,門人恪守本分,嫉惡如仇。太清為三清之末,性情隨和,因此太清門人大多和善,處事圓滑。上清宗嘛……”抬頭看了他一眼,不再往下說了。

衛凌羽道:“幹麼不往下說了?你說好啦,我真個不會生氣。”想來林婉怡對上清宗沒什麼好評,但師父很少提及上清宗事,他對此知之甚少,頗為好奇。

林婉怡道:“上清祖師喜怒無常,座下弟子嘛……嗯,亦正亦邪。”上清宗又稱截教,門人良莠不齊,在江湖上臭名昭著,她不便直言,只得含糊其辭,一語帶過。

衛凌羽聽她說得模稜兩可,自是越發的雲山霧罩了,追問道:“怎麼個亦正亦邪?”林婉怡沉默不答。

正在這時,東邊突然傳來一陣嘿嘿怪笑。一人道:“嘿嘿,哥哥,這玉清宗的小妞兒紅口白牙,說起瞎話來可不含糊,背地裡詆譭咱們上清門人呢!”聲音縹緲,似乎是遠方傳來。

又一人道:“這小妞兒頭尾顛倒,嘴巴成了腚眼兒,放幾個臭屁有什麼打緊?”

先說話的那人又道:“怎麼不打緊?今兒刮的西風,把這臭屁吹了過來!啊呦,咱哥兒倆行走江湖多年,今兒卻栽在這小妞兒的手裡,被她的臭屁給燻死啦!”

林婉怡聽那二人嘴上不乾不淨,怒道:“上清妖——嘴巴上放乾淨些!”礙於衛凌羽在旁,忍著沒將“上清妖人”完整罵出。

往東看去,卻是連個鬼影兒也看不到,情知是遇到了高手,又道:“光天化日,藏頭露尾,是見不得人麼?”

衛凌羽心下也是一凜,那兩人說話聲音其實不大,彷如近在耳側,內功修為顯然已臻登峰造極之境。光聽語氣,也是上清同門,但言語粗鄙,實難入耳。

正自驚詫,只聽一人道:“亂放屁的小妞兒莫急,你侯二哥這便來啦!”

另一人道:“你侯大哥也來啦!”

東邊數十丈外的土崗後,陡然躍出兩道人影。那兩人提氣輕身的功夫極是高明,腳下一點,飄飄然躍起,也不見如何用力,好似蜻蜓點水,穩穩當當地躍到了路旁的樹上,那枝頭只是輕輕一顫。那兩人微一停頓,突似雨燕般飛撲而下,又落到了官道中央,擋住了衛林二人的去路。

衛林二人打量來人相貌,見他倆身不滿五尺,生得尖嘴猴腮,五官十九相似,竟是一對孿生兄弟。手裡各執一根亮銀齊眉棍,身上穿的均是無披袖的道家法袍。那法袍甚是寬大,極不合他倆的身材,顯得十分滑稽。

左邊那人腋下還夾著一個模樣清秀、十五六歲的少女。那少女看見衛林二人,嘴裡嗚嗚有聲,眼神裡大有求救之意。

右邊那人伸手在那少女臀上拍了一掌,道:“老實點兒,鬼叫個什麼?”

那少女受了此等侮辱,又羞又惱,眼裡霧氣騰騰,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滾落下來,徑直流進頸中。

林婉怡大怒道:“你們是什麼人?幹麼點了人家的啞穴,對人家動手動腳!”

那夾著少女的人嘿嘿一笑,道:“貧道是你侯大哥,尊姓侯,大名不明。”

那拍了少女一巴掌的人道:“我是你侯二哥,尊姓也是侯,大名不白。”

衛凌羽不忿他倆對那少女無禮,但聽他倆說話顛三倒四,倒也暗暗好笑。他江湖閱歷雖淺,卻知道“尊姓大名”請教別人名號的話。

林婉怡心下吃驚,面上陰晴不定,道:“原來兩位便是‘不明不白’了,久仰大名。但不知你們自何處擄來這姑娘,要對人家做什麼?”她素聞侯氏昆仲的名號,知道這兩位向來跋扈,略脫形跡,邪門兒得緊。

侯不明道:“你是哪個旱地裡長出來的蔥?也敢多管我們兄弟的閒事!”

林婉怡強壓著怒火,道:“貧道玉清宗玉真子。”

侯不白道:“好極,好極!原來是你,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哥哥,咱哥兒倆拿了這小妞,剝光了吊到玉虛宮門前,豈不快哉!”

侯不明道:“妙極!想來玉虛宮那幫牛鼻子看到了,臉上也精彩得很!那才真教個好看!”他這一句“牛鼻子”,連他們兄弟也罵進去了。

林婉怡聽得大怒,正欲發作,侯不明卻已料敵機先,身子一晃,齊眉棍點她乳間膻中。侯不白竄到她後面,掄起棍子,朝她臀部砸將下去。

林婉怡又羞又憤,怒道:“兩個妖人,找死!”拔劍出鞘,劍鞘撥開侯不白的長棍,長劍一抖,又將侯不明的棍子撥開尺許,箭步跟上,劍尖點向侯不明咽喉。

侯不明叫道:“啊呦!這小妞兒好辣手!老二,你再不管哥哥,我命就休矣啦!明年今日你就得給哥哥燒紙啦!”扔下那少女,機敏一閃,長棍橫掃而去。

林婉怡凌空躍起,任那棍子自她腳下掃過,長劍急抖起來,卻化作漫天劍影,籠罩上去。侯不明縮身一退,雙手握住齊眉棍正中,揮舞得密不透風。噹噹一陣連天價兒脆響,劍與長棍已磕了十餘次。

林婉怡感受到棍上傳來的奇勁,虎口微麻,心下一驚,她自忖內功不淺,沒料到對方內功比她還深三分。手中這口寶劍是師門所傳,削鐵如泥,卻削不斷對方的齊眉棍。

侯不白叫道:“你要殺我哥哥,那是不成的!他忌日上我得燒紙,這可是一筆老大的開銷,蝕本的買賣咱不幹!”長棍抖將起來,劈她天靈蓋。

林婉怡輕功不差,但侯不明像附骨之疽般將她死死纏住,甩也甩不掉。見侯不白一棍子襲來,卻無法應對,暗自叫苦不迭。

衛凌羽對候氏兄弟以男欺女、以多欺少的行徑很是鄙夷,心下老大不滿。見侯不白出招就取林婉怡要害,那長棍要是落下,林婉怡非被開了天靈蓋不可。

當即要拔劍相助,但手上用力,鳴鴻劍竟未能出鞘。這才想起鳴鴻劍的奇異,使劍者須得心生殺機,才能出鞘。

只是他心性淳樸,雖然不滿候氏兄弟的作風,卻也沒想過殺了他們。救人如救火,無暇多想,只得搶進身去,連著劍鞘擋開侯不白。

侯不白往後跳開幾步,叫道:“臭小子,聽你之前說話,也是我上清門人,怎麼胳膊肘往外拐?”衛凌羽一時語塞。

侯不白瞧了瞧他,又瞧了瞧林婉怡,露出一副瞭然神情,笑道:“嗯,郎才女貌,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金童玉女。好小子,真有你的,豔福不淺!”

正在這時,東邊數里外突然傳來一聲怒喝:“兩隻雜毛臭猴子,敢跟爺爺搶女人,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侯不白回頭罵道:“你這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那不成的!你想要這女娃子,我看你是老貓嗅鹹魚——嗅鯗(休想)!除非你肯叫我三聲親爺爺!”言罷,徑直朝西去了。

侯不明見兄弟竟然腳底抹油,先一步溜之大吉,罵道:“老二,你個不仗義的東西!”長棍一掃,逼退林婉怡,順手綽起那少女,去追自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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