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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芷溪幾乎是,被文利推搡著下了電梯,羅潤和同學們不明就裡,吃驚而疑惑地望著他們。“老人”迅速反應過來,攔住了文利,文利蔑視地瞟了他一眼,“我是她媽媽,你要是耽誤了我們的事情,你可負不起責啊!”“老人”遲疑地打量著文利和柳芷溪,的確看得出,是母女倆。柳芷溪無奈地對“老人”說:“謝謝你,這是我們的家務事。”

雷宇新買的瑪莎拉蒂,拉風地停在樓下,激起無數人豔羨的目光,豪車配帥哥,更是有許多年輕女孩頻頻回頭、竊竊私語。文利拉了柳芷溪一把,在她耳邊悄聲說:“婉晨,不要表現得不情願,媽媽也是迫不得已了,你救救媽媽和你蘇叔叔,救救這個家吧!只要你願意做雷宇的女朋友,媽媽就送蘇淮出國深造,讓他像以前一樣,風光無限,有一個錦繡前程!”

柳芷溪的心裡,像有一把刀在剜著她,世界上自己最親的人,把她當作一件可以交易的物品,可是聽到文利的承諾,她強硬的心,又有絲毫的疲軟。她想起落魄的蘇淮,她是那樣愛他,縱使不是年輕男女的情愛,只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手足之情,她也是那樣地希望他過得好,希望汙濁的俗世,不要沾染他乾淨的心靈和眼眸。

“芷溪!”雷宇看見她,禮貌而紳士地為她拉開車門,燦爛的日光下,他彷彿渾身閃耀著金子般的光芒。“哦,雷宇,你,你好”,柳芷溪慌忙擦了擦眼角的淚,擠出一個微笑。文利滿臉諂媚的笑容,卻表現得不露聲色,她悄悄拍了拍柳芷溪,然後對雷宇說:“小宇,你和芷溪,兩人好好處處,阿姨有事,就不和你們一起去了!”

雷宇穿著做工精良的黑色休閒西裝,看上去氣宇軒昂、神采奕奕,他微笑著點點頭,“阿姨,您要去哪兒?我送您過去。”“不用了,家裡的司機等下會來接我”,文利悄悄伏在柳芷溪耳畔說,“不要和他說家裡的真實情況”,然後和雷宇道別,蹬著靴子向地道口走去。

“芷溪,你想吃什麼?”柳芷溪坐在副駕駛座上,剛繫好安全帶,雷宇便客氣地詢問她。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雷宇身上,她望著窗外的景色出神,一時並未回話。雷宇發動了引擎,見她默不作聲,再次詢問,她這才反應過來。

柳芷溪的喉嚨裡,像卡了一根魚刺般難受,眼角火辣辣地痛,卻強忍著不敢也不能流淚。她趁雷宇專心開車,小聲清了清嗓子,又假裝撩頭髮,拭去了眼角的熱淚。“我們”,她聲音愉悅地說,目光剛好掃過街邊的“金牛角餐廳”招牌,“就吃這個吧!”雷宇順著她的手勢望去,“好的,只要你喜歡,就行了。”

熟悉的格調,熟悉的環境,熟悉的口味,熟悉的氛圍,只是對面坐的那個人,是那樣陌生。柳芷溪想起,上一次來金牛角餐廳吃飯,是蘇淮過生日。上一次是為了給蘇淮慶生,而這一次來,是為了蘇淮的未來,縱然兩次來,目的不同、物件不同,但卻是殊途同歸,她都是希望蘇淮能夠快樂,能夠得到他應有的一切。

柳芷溪的手機鈴聲,在幽雅的環境裡,不合時宜地聒噪,是蘇淮。”芷溪,姚瑤出事了,她割腕了,現在在搶救”,蘇淮在電話那頭,焦急而擔憂地說道。柳芷溪的臉色,頓時如同六月的暴雨如注,她即刻起身,連連對雷宇道歉,然後匆匆離開。

走到餐廳門口,雷宇追上了她,“芷溪,遇上什麼事了嗎?我和你一起去解決吧。”柳芷溪彷彿看見,空中飄來一根稻草,不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而是落水之人可以夠到的那根。她美麗的眼睛裡,寫滿了慌張,雷宇的細緻體貼,卻讓她可以卸下防備,安心地靠一靠。

姚瑤在市第一人民醫院ICU搶救,柳芷溪和雷宇趕到醫院時,蘇淮正頹唐地蹲坐在冰冷的地上,曾經驕傲的頭顱,深深埋在兩腿之間,身體不住地顫抖。柳芷溪正準備扶起蘇淮,雷宇卻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走上前。

他們兩人退到了走廊的另一頭,雷宇拿出手機,打了幾個電話,“芷溪,你的朋友正難過呢,看得出來他現在狀態不太好,讓他靜一靜吧,現在貿然的安慰,對他是一種刺激和打擊。你放心,我找了幾個這家醫院的朋友,他們說會給予最好的治療。”

“謝謝你,雷宇”,柳芷溪的心,彷彿一艘在巨浪中行駛的小船,終於可以在避風港停歇。“芷溪,和我說什麼謝謝呢?這就見外生分了啊!”雷宇的劍眉微揚,沉穩自信的笑容,讓他的五官更加立體而分明。手術室的大門忽然被開啟,幾個護士推著擔架走了出來,蘇淮猛地抬起頭,追著擔架走,姚瑤的臉色蒼白,雙眼無神,卻露出一個虛弱的笑。

“誰是病人家屬?”醫生清冷不帶感情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柳芷溪下意識望了蘇淮一眼,他沒有注意到,“是我,醫生,她怎麼樣了?”“她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暫時無大礙了。但是,你是怎麼看護照顧她的?她懷孕了,你知道嗎?”

“蘇淮,”姚瑤強撐著力量,勉強呼喚道,“蘇淮,我們的孩子,把它留下好不好?它那麼小,我不忍心,真的不忍心……”一滴滴滾燙的淚水從姚瑤眼角滑落,蘇淮木然地站在原地。“蘇淮,孩子是無辜的呀”,姚瑤氣若游絲地懇求道。

“哥!”,柳芷溪看見辛晨曦來到病房門口,辛晨曦卻故意忽略她,眼睛望著姚瑤。“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把你照顧好。”

“病人現在需要休息,你們先回避吧”,護士冷冰冰地叮囑大家。他們四人從病房退出,辛晨曦雙眼通紅,看上去比蘇淮還要憔悴。雷宇則悄悄去結清了費用,蘇淮愣愣地望著柳芷溪,可每當與柳芷溪眼神相會,他又惶恐地避之不及。

“蘇淮”,柳芷溪輕輕走到他身旁,“我不會怪你,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蘇淮低垂著頭,長長的睫毛覆蓋了眼瞼,“我那晚喝多了,什麼都記不得了!”辛晨曦憤怒地抬起手,給了蘇淮一個耳光,蘇淮卻沒有閃躲,也沒有反抗和回擊。“蘇淮,你知道洪濤是多好的人嗎?你怎麼能做出這樣令人不齒的事情?”

蘇淮高大的身形,此刻卻如同搖搖欲墜的危樓,晃盪不已。柳芷溪只覺得,心裡的斷壁殘垣,被噁心和失望、憤慨重新著色翻新,卻再也找不回當初的完好感覺。“蘇淮,我真的,真的對你絕望了,我一次次想拯救你,可是你卻把一切都毀了!”柳芷溪用力說道,一字一句,卻像一把匕首,狠狠地落在蘇淮沒有結痂的傷口。

柳芷溪獨自漫步在江畔,星光細碎,迷離了她清冷的眼眸,晚風如柳,拂動了她黯然的心緒。她覺得,此刻自己的生活,如同混沌天地,既沒有明晰的方向,也沒有可以依靠的堅石。晚上的江面,在人造霓虹的照耀下,波光粼粼,那輪月,還是不矜不伐、寵辱無驚。

河面飄散來人間煙火的氣息,幾葉扁舟,在江面留下淡淡痕跡,被濃密的夜色遮蓋。她手裡捧著一瓶荔枝啤酒,一小口、一小口啜飲著,一廳酒的時光,彷彿是一個世紀那樣漫長,像閃著光芒的鐵箔,在烈火裡鍛鍊,被延展拉長,成為一件件華美而鋒利的武器,而她的年華,就是冬天裡,第一個探出頭來的那抹芬芳,來得太早,掐斷了美麗了的劇情,走得太遲,延長了痛苦的期限。

柳芷溪的腦海裡,一遍遍浮現著姚瑤憔悴的臉,還有那句“孩子是無辜的啊”,她是這樣氣憤,她拼盡全力,希望蘇淮能夠振翅高飛,他卻親手將她視若生命一般的羽翼,片片摘下。縱使他一貧如洗、壯志難酬,她卻從未對他失去信心,她有的,只是心痛。

柳芷溪從包裡掏出手機,忍不住給葉子學姐發了一條資訊。葉子的回覆,像踩著彩虹的小仙女,在她孤苦絕望時,跳出在她的眼前。“芷溪,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不論是親情、愛情還是友情,這種愛,應該是單方面的,只有這樣,你的痴心,才不會被這個殘酷的世界傷害,才不會被這個冷漠的人間流放。我愛晨曦,我離開他,不是因為他愛我抑或不愛,而是因為,我已經無法支撐我對他的愛了。愛成了負擔,不再快樂,放下或許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葉子學姐,可是我真的對蘇淮,無法放下。我第一眼見他,就喜歡他,後來因為家庭的變故,我恨他,但是這種恨,真的太折磨人了,就像你最親愛的人,把仇恨的匕首插進你的心裡。後來,匕首被拔了出來,我的心不住地流血,是他,用自己的血肉,填補我空缺的靈魂。”柳芷溪的手指微微顫抖,她無力地蹲坐在地上,不遠處有幾星香菸的火苗。

“芷溪,你知道晨曦和洪濤的故事嗎?他們是最好的摯友,在一次野外訓練,晨曦突遇危險、命懸一線,是洪濤不顧一切救了他,可是洪濤就不幸負傷,並且留下了永久的後遺症,他的傷病,也讓他不得不告別國防部隊。晨曦不愛姚瑤,卻願意接受她,這是因為洪濤。你現在不願意接受姚瑤,是因為你愛蘇淮,還是因為你怕姚瑤奪走了你的這份愛呢?芷溪,我覺得,你一直都很害怕失去某些美好的感情,可是維護感情最好的辦法,不是患得患失,而是好好經營。”

柳芷溪低著頭,站在江畔,任江風在銀漢飄蕩,偶爾刮落幾縷星輝。她忽然聞到一陣濃重的酒味,兩個搖搖晃晃的身影,正向她走來。她舉頭四望,四下無人,她有些害怕地朝後退去,一個醉漢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奮力反抗,卻被緊緊攥住。另一張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掙扎不已,卻無濟於事。

“芷溪!”一聲熟悉的聲音傳來,她抬頭一看,是蘇淮,蘇淮朝醉漢揮手一拳,一個醉漢被打翻在地,另一個看情形不對,罵罵咧咧地離開了。柳芷溪驚魂未定,哭泣著撲向蘇淮。蘇淮有些遲疑,似乎要躲開,卻還是輕輕擁著她,任由她的眼淚沾溼肩膀。“蘇淮,我不怪你了,我愛你,就會接受你的一切。我們還是,最親的親人。”

“芷溪,我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那天,姚瑤約我出來,我本不答應,但是心裡始終有愧,畢竟是因為我,她才這樣的。我那天喝了酒,心裡的確也比較煩悶,第二天我醒來,自己居然在姚瑤的家裡。我後悔莫及,卻於事無補。芷溪,原諒我,好嗎?”

柳芷溪微微點著頭,她忽然想起了冷江,也曾請求她的原諒,她卻表現得那樣冷漠而疏離。或許,蘇淮和冷江,在她心裡扮演的角色不同,地位也不同吧。就像牡丹和百合,一個雍容華貴,置於皇宮殿堂,一個純潔清麗,悄悄綻于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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