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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有毛看見萬錢貴走過來,知道他心裡想什麼,就笑著從懷裡掏出了兩個叮噹作響的大洋,遞到萬錢貴手中,笑著說道:“看我差點兒都忘了,這是訂金,萬老哥收好了。”
他看著萬錢貴拿著大洋還挨個吹了一口放在耳朵上聽,知道他是在鑑定大洋的真偽。
心裡卻是惡狠狠地想著:“這個老東西還真是不知死活,老子的大洋是那麼好拿的?等把路探清楚了,老子讓你有錢拿沒命花。”
萬錢貴把大洋貼身藏好,就對賴有毛說道:“賴副管事,咱們這個村子太小,也沒多餘的房屋,家家都有女眷,住家裡也不太方便。在村子西面不遠處有一座處廢棄的破廟,我一會兒帶人幫你們收拾一下,委屈您和幾個夥計將就一宿。”
商隊既然大部分人要走大路去關口,自然賣了貨就可以出發,也就十幾里路,天黑前就能進關,冷口關周邊就有好幾個大村子可以駐紮安歇。
賴有毛知道這也是應有之義,只要有擋風的地方就行,對於他們這些當過土匪的人來說,點個篝火在露天睡一晚也不是個事兒。
萬錢貴在賴有毛答應後也沒急著離開,而是和他閒扯起來。
他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裡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這次和裕升來的商隊,規模小不說,除了汪茂財這個管事,其他人都面生得緊。
特別是幾個夥計,身子都挺得緊繃繃的,個個都是石頭臉,連笑一下都不會,哪裡有別的商隊裡,那些夥計手腳勤快麻利,渾身上下都透著機靈勁的模樣。這些夥計一看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如果自己是老闆,這樣的夥計一個都不會要,這不是來幫忙,是來添堵的。
所以他也想透過與賴有毛的交談,從他口風中看看能不能猜到一些端倪,而賴有毛是何許人?那是走慣江湖的老油條了,怎麼可能被萬錢貴探出什麼口風,兩人不鹹不淡地聊了幾句,卻是聽見貨車那邊有人吵鬧起來。
兩人趕緊看去,萬錢貴看見之前多嘴的那個遠房堂弟萬來福,和一個矮個夥計拉扯在了一起,嘴裡還叫道:“你個小日本兒,還敢打我?”
萬錢貴和賴有毛趕忙走過去,只聽見汪茂財連聲道:“哎呀,別打,別打,誤會,誤會了!”
原來,在萬錢貴試探賴有毛的時候,村民裡也有個人在試探那些夥計,但是他的目的倒不是要探查這些人的來歷,而是喜歡跟人聊天打屁,想打聽下關外的情況,以後好有跟別人吹噓聊天的資本。
這人就是萬來福,此人自小就話多,沒什麼本事卻是生了個喜歡東家長西家短的碎嘴婆娘的性子,而且好吹噓顯擺。
由於萬田貴名聲在外又小他一歲,平時就喜歡開口閉口跟外人吹噓萬田貴是他二弟,甚至還說萬田貴的一身本事都是他教的,有時還真能糊弄住一些外來人,藉此佔些小便宜。
為這個沒少被萬錢貴罵,但是此人天性如此,加上又是同族兄弟,大夥兒也拿他沒法。
由於九一八事變後,關外的行商和商隊都來的少了,加上口外村地處偏僻,就是從東北逃難來的的也沒見過幾個,他倒是有時去建昌營時,道聽途說了很多關外的事情,他也知道有些傳言當不得真,但這更是激起了他的八卦之心。
這次見到是和裕升的商隊,自然想找個夥計痛痛快快聊一聊,聽聽東三省被小日本佔領後是如何一個景象。
所以,別人都是在忙著挑選年貨,他倒好,就看著那些夥計誰不忙就往誰身上湊,結果也是奇怪,這些夥計本來不忙,他一上去搭話,人家立馬就忙了起來。
最後終於被他發現有個長得眉清目秀的夥計,恐怕是個好說之人,於是就攏著袖口走了過去,笑著搭訕道:“兄弟是哪兒人?這馬上就要下大雪了,出來這一趟不容易啊,東家的工錢怕是比往日要多些吧?”
他不知道的是,這個夥計正是這個日軍偵察隊中帶隊的炮兵中尉,叫做小倉歸秀。
小倉歸秀出身於日本的一箇中產家庭,自小就受到系統的正規教育,自然屬於日本軍國思想洗腦最成功的那一個群體。
在日本,社會等級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在日本人心裡,人從來就不是平等的,不同等級的人相處都有一套合乎各自身份的語言和禮儀,如果你違背了這種規矩和禮儀,就會被認為是沒有教養的人,會受到社會和同輩的鄙視和排擠。
那麼問題就來了,他們不但對自己的等級要求嚴格,同樣對外人也會用這套標準來看待,因此大多數目不識丁的中國人就被他們視為沒有教養,沒有禮儀的劣等人,是可以任意支配甚至欺凌的物件。
而小倉歸秀就是這種日本人中的佼佼者,他自從踏上東北的土地後,就一直為中國的肥沃土地和豐富的資源而震驚,但同時也因為這些豐饒的土地居然被他心目的劣等民族佔據而不忿,所以他從來不會因為佔領了別國土地,欺凌別國人民而有任何心裡的波動,他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甚至還認為帝國軍隊來得晚了。
所以他看不起中國人,更看不起那些舉止粗魯,愚昧無知的中國鄉下人。
而這次,他一路上忍耐著,看著那些他所鄙視和厭惡的鄉下人與商隊買賣,與在他眼裡跟一條狗沒多大區別的汪茂財和賴有毛討價還價,為了佔點兒便宜而堆著討厭的媚笑討好。
但是為了任務,他都能忍耐,只要不讓他出面去與這些粗鄙之人交談,他都能忍受。
他是帝國優秀的炮兵指揮官,是帝國士官學校畢業的高材生,是在東北的任何一處地方,任何一條街上,中國人看見就必須鞠躬行禮的上等人。
而現在,一個連北海道最粗鄙的漁民都不如的中國鄉下農民,卻是毫無禮貌地笑著湊了上來,那個笑容甚至還有些無任何理由的優越感。
他當然能聽懂他在說什麼?但是他不想回答,他怕自己實在忍不住一腳就把他踹在地上,然後狠狠地踏碎他那張可惡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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