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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月日。

天侓是中囯北方地區的一個鐵路交通樞紐站,也是我們此行繼哈邇濱、倀春和奉天之後,到達的第四個城市。

這個城市以其境內眾多的租界數量而聞名,甚至比此時遠東第一大城市仩海的租界數量還要多。

按照陳博士原本的計劃,他只打算在天侓停留一天的時間,就接著南下繼續他的返鄉之旅。

但事情在天侓東火車站的站臺上發生了變故,我們跟著一個接站的人,稀裡糊塗地就出了火車站,然後又乘坐了一種很新鮮的由人力驅動的交通工具。

這是我第一次見識到,有人像騾馬一樣在前面奔跑,被他拉動了車廂裡,坐著同樣作為人的客人。

我在心中為他們的這種行為感到抱歉,但陳博士卻對我說,這些人從事這項體力勞動,賺到的錢比在家裡當一個種地的農民要多得多。

但是在到了目的地之後,我仍然覺得心中有些過意不去,於是就摸出了一枚中囯的法定貨幣銀圓,當做是小費送給的這名車伕。

陳博士和我誰都沒有在進入中囯後,把隨身攜帶的貨幣兌換成銀圓。

我的這些錢都是在奉天臨行的時候,張少帥親自送來的,他怕我們旅途中會遇到一些花錢的地方。

這位軍閥家的公子出手如此慷慨,我想應該離不開陳博士的人格魅力。

雖然聽不太懂天侓本地的方言,但是從他的肢體動作當中,我感受到了拿到小費後的車伕對我的千恩萬謝。

對於給小費這件事,陳博士倒是沒說什麼,他只是指出這一塊銀圓,比這位車伕工作幾天掙的錢加在一起還要多。

坐著人力車,行駛了將近四五英里的路程,我覺得我們已經進入了這座城市的郊區。

然而在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建築群改變了我的看法,看來我們這次的目的地是一所學校。

南開大學,這應該是我此次來到中囯之後,所拜訪的第一所大學。

這所才成立了幾年的新大學,沒有劍橋大學那麼悠久的底蘊,也沒有美國大學修建的氣氛。

但是大學中的學生卻和歐美人別無二致,我能從他們的眼睛裡看到一心求學的光芒。

大學校長ChangPo-ling先生,很早就站在校門外迎接我們,再次證明了陳博士在中囯國內有多高的聲望。

這所學校是私立性質的大學,但辦學資金來源卻不是像美國那樣,由一些大富豪捐贈,而全都是張校長四方籌措而來。

可以說張校長才是這所大學能夠成功建立的最關鍵性的人物。

很驚喜能在南開大學吃到正宗的西餐,據說這家德國人開的名叫起士林的德餐館,正是開在天侓的一處租界裡。

甚至在幾年前歐洲本土發生戰爭的時候,這家餐館也沒能倖免。

幾個生活在天侓的法國人,趁著夜色砸壞了這家餐館的原址。

好在只是摧毀了建築,廚師和工作人員都倖免於難,我才得以在天侓吃到這麼正宗的西式餐品。

同時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歐洲戰爭居然在遠東的天侓,還有一個小規模的第二戰場。

*

年月日。

不算昨天,我們在天侓還要停留兩天的時間,全部都在南開大學中度過。

今天是第一天。

在張校長的陪同下,我們參觀了整個大學校園。

物理系主任JaoYü-t'ai,是一位曾經在美國留學的留學生,他在芝加哥大學拿到學士學位,又在普林斯頓大學拿到了博士學位。

博士畢業之後,饒主任接受了張校長的邀請,到南開大學創辦了物理系。

他擔任我們此行參觀學校的嚮導,尤其著重介紹了物理系的辦學情況和實驗室的各種儀器。

因為師資力量很薄弱,只靠幾位從歐美返回的留學生,就撐起了整個物理系的教學工作,學校中其他院系也是如此。

所以南開大學到目前只提供本科生的教學工作,據我後續瞭解不光這一所學校,全中囯的大學基本都是這樣。

或許有的學校開辦了更為深入的研究科,但中囯學生倘若想要取得博士學位的話,唯一的辦法就是像陳博士和饒主任這樣,背井離鄉,考入歐美的大學。

這也解釋了我的一個疑問,為什麼南開大學自始至終都沒有授予陳博士榮譽博士學位。

現在中囯的大學連博士學位都不能授予,那也自然就沒有什麼榮譽博士了。

參觀完學校之後,陳博士在南開大學的禮堂裡,給暑假中仍然留在學校的學生們辦了一場演講。

他的這場演講內容十分深入淺出,基本上沒有談論多麼深奧的高階前沿物理學知識,而是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勉勵他的後輩同胞們好好學習,爭取將來在學術研究上取得成績,報效祖國。

今天的行程結束之後,物理系饒主任自掏腰包,請我們到學校大門旁邊,一種叫做二葷鋪的小飯館吃了一頓晚飯。

顧名思義,二葷鋪就是指店裡只有豬肉和動物內臟兩種葷食的店鋪。

我本人對動物內臟不太能接受,為了照顧我這個外來人,饒主任很貼心地只點的豬肉製品。

這裡的菜品,在食材品質和環境衛生上,沒辦法和我在法國德布羅意先生家吃到的所謂正宗中餐相比?

但是在味道上,我卻覺得還是此處更勝一籌。

這就像是昨天吃的那頓西餐一樣,雖然已經很接近歐洲的餐飲習慣,但在烹飪上還是要差上那麼一點火候。

饒主任請客吃飯的目的並不單純,不過他並不是想透過陳博士的名望為自己謀福利,而是把兩個中國年青人一併帶到了餐館的飯桌上。

他向陳博士介紹說,這是現在南開大學中他最喜歡的兩個學生,WUTa-you和ChernShiing-shen。

這兩位雖然都是剛入學一兩年的新生,但都在物理或數學方面展現出了極強的天賦。

饒主任怕南開大學孱弱的教學水平,可能會耽誤兩位天才的成長,所以他懇請陳博士,能否想辦法把這兩個學生帶到英國去學習。

陳博士一如既往地平易近人,在聽說這兩位的名字,和饒主任的訴求之後,便點頭答應了這件事,甚至連最基本的看看他們是否名副其實的考察都沒有做一個。

因為劍橋大學會在十月份開學,而我們接下來在中囯和法國還有一系列的事情要去完成,所以如果在返程時帶上這兩個學生的話,就會耽誤他們一年的學習時光。

於是陳博士在這家小飯館的餐桌上,用隨身攜帶的紙和筆連寫了幾封親筆信,交給吳、陳兩位學生,讓他們到英國之後請趙和施轉交給卡文迪許實驗室裡那個聒噪主任。

他又向我從再來中囯的火車上從瑞典王室打牌贏來的那筆錢中索要了一部分,送給這兩位學生充當去英國的路費。

這讓我的眼前莫名浮現出兩年前在卡文迪許實驗室的那間辦公室裡,陳博士就像今天這樣,收留了當時已經在劍橋大學中走投無路了的我。

沒有當初的陳博士,就沒有今天的我,我本人十分感激他。

……

在聽完饒毓泰的請求之後,陳慕武只是詢問了兩個學生的名字,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帶他們到英國的劍橋大學留學,並還為之提供了去英國的路費。

這在奧本海默眼裡看來很是感動,認為陳慕武是大公無私,而且很尊重別人,不去用水平考試來質疑饒毓泰的眼光到底如何。

只是奧本海默的感動,全部都是自我感動。

陳慕武之所以在聽了兩位學生的名字之後,就拍板做了決定,並不是因為奧本海默腦補的那些理由,也不是因為陳慕武一時間心悅來潮,而是因為這兩位學生的名字,實在是太如雷貫耳。

今年上大二的是吳大猷,而另外一個他的大一學弟,則是陳省身。

吳大猷或許不如陳省身那麼出名,但是他卻在西南聯大教出來了兩位鼎鼎大名的學生,楊振寧和李政道。

這種情況下,還用得著什麼測驗嗎?

只憑借這兩個人名,陳慕武就可以閉著眼睛,把他們帶到劍橋大學去了。

之前,他從葉企孫那裡,挖到了趙忠堯和施汝為這兩位。

沒想到這次連挖都不用挖,饒毓泰直接就把現在南開校園裡最厲害的兩個學生拱手相讓。

看來老張先生和小張先生在背地裡給自己設的這一個局,反而還為陳慕武送來了一份意外之喜。

得到陳慕武的承諾之後,吳大猷和陳省身兩位年青人歡天喜地,饒毓泰更是激動到想招呼店小二打一斤白酒,在陳慕武的制止下才作罷。

但光這麼做還是不夠,從南開大學挖人,第二天必須和張校長說一聲,這件事辦的才算地道。

第二天,陳慕武又在南開大學的禮堂做了一場講演。

這次的內容和前一天的不同,主要是向大家描述兩年多以前,他在法國參加奧運會時的情況。

講演結束之後,天侓《益世報》報館的總經理杜竹萱,帶著那塊連夜趕製出來的銀牌,也登上了禮堂的講臺,代表報館親自頒發給了陳慕武。

陳慕武沒想到演講之後,還會出現這麼節外生枝的一件事,但還是感謝了《益世報》館的一篇心意。

演講結束之後,眾人移步到南開大學的籃球場,觀看學校校隊的分組對抗賽。

趁著這個工夫,陳慕武把他想要從南開大學帶兩個學生去英國這件事,跟張伯苓講了出去。

張校長對他的這一舉動毫不反對,甚至還想勸陳慕武再多帶幾個學生一起走。

他還臨時想到了一個辦法,要不然就在學校裡突擊組織一場考試,讓陳慕武擇優錄取。

本來沒想和南開這邊提前透露自己在斯德哥爾摩辦學這件事的陳慕武,只好把事情和盤托出。

他勸張伯苓別在夏天給學生們找麻煩了,還是讓大家好好準備,等到了考試的日子,爭取在仩海一舉奪魁。

本來只是再正常不過的回家之旅,結果陳慕武一路行一路走,變成了考試的宣講會。

南開籃球校隊的教練,董守義,也是一位美國留學生,同樣也是被張伯苓邀請來到學校任教。

雖然報紙上把他在南開大學培養的籃球隊中的五個主力隊員,稱為“南開五虎”,但早些年的籃球,和未來NBA那種成熟商業化運作相比,觀賞性差了不少。

陳慕武本人對籃球不是很感興趣,和張伯苓的聊天結束之後,他就去諮詢身為美國人的奧本海默,問他對南開校隊的籃球水平有何看法。

如果水平好的話,就帶這支球隊去參加明年的奧運會也不是不行。

結果奧本海默的回答,給陳慕武潑了一盆冷水。

他說這些運動健兒的籃球水平確實不錯,但是,籃球它根本就不是奧運會的比賽專案。

敢情這從頭到尾都是陳慕武的一廂情願,只可惜空歡喜了一場。

看完了籃球比賽,張伯苓才把他和奧本海默今晚從天侓南下的火車票,交到了陳慕武的手上。

校長老先生的這個舉動,好像是生怕提前把車票給陳慕武,他便不會在南開大學呆這麼兩天。

可是不留在南開大學,陳慕武又能去哪裡呢?

隨著車票一起遞過來的,還有張伯苓特意為陳慕武準備的一筆講學費。

他特意打聽過,三年多以前,陳慕武到邶大講學的行市,是兩個星期大洋五百圓。

但當時的陳慕武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現在的陳慕武卻是一個譽滿全球的大科學家,再用之前的價格來衡量他的身價,更像是對別人的一種侮辱。

於是張伯苓也給陳慕武準備了五百銀圓,當做是他在南開大學講學兩天的報酬。

邶大那次的錢,是美國公使舒爾曼出錢,胡適出面,陳慕武拿得心安理得。

但現在面對這位一心辦學的老教育家,陳慕武是一分錢都不想要也不能要。

幾番推辭無果之後,陳慕武只能收下了這大洋五百塊。

但他轉頭就又送給了剛剛那個籃球隊的教練董守義,讓他為學校購買更新一些體育裝置。

除了車票和報酬,南開方面也像之前的張少帥一樣,給陳慕武準備了不少天侓本地的特產。

但他這次南開大學之行所收穫的最大的一份禮物,卻是兩個青年學生。

這下次陳慕武的行李更多了,再去火車站的時候也沒坐膠皮車,而是由奉軍的司令部派來了一輛運兵的卡車,從南開大學接上行李、陳慕武和奧本海默,並一直把車開上了天侓東站的站臺。

陳慕武也享受到了一把特權階級的待遇,面對站臺上敢怒不敢言的候車人員的側目而視,他覺得自己特別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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