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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境的時候,陳慕武頭一次見到一個白種人過海關比自己這個黃種人還麻煩的情況。

工作人員看到他的這本蘇連護照,對著護照和卡皮察本人就是上上下下各種打量。

因為愛情而充滿力量的卡皮察對此毫不在意,他滿腦子裡都是心愛的姑娘,只要成功踏入法國的土地,那就離安娜更近了一步。

坐在去巴黎的火車上,卡皮察一路都在和陳慕武說,自從奧本海默給他買完票,他就把自己的行程寫信告訴了安娜。

他相信他最親愛的姑娘一定會出現在火車站外,給自己一個驚喜的。

在皇家科學院做完講座,連夜趕火車、換輪船、再換火車,本來一整個晚上都沒怎麼睡好覺,還要不停應付這個劍橋大學第一話癆,陳慕武苦不堪言。

他真後悔當初多了句嘴,讓奧本海默幫卡皮察買到了和自己同一天的車票。

真應該告訴他很不巧車票已經售罄,讓他換個日子自己去法國。

火車停靠在巴黎車站的站臺,陳慕武覺得這趟折磨人的旅程馬上就要到終點。

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女朋友。

等見到了安娜,卡皮察一定會暫時忘記他這個最好的朋友的。

只能說他還是太天真,完全想不到待會兒下了火車出了站,還有此行最大的一個驚喜在等著他。

時值聖誕假期,巴黎火車站外的人流數量比平時多了好幾倍。

這種人口密度下想要在火車站外接到人,堪比大海撈針。

找了幾圈都沒找到來接站的安娜,一般人的想法應該都是找一個比較明顯的高處位置,來讓別人發現自己。

卡皮察也是這種想法,只是他對“比較明顯的高處”的定義有些異於常人。

“陳,你幫我照看一下行李。”

“好的,彼得,你幹什麼……我去!”

才答了個話的功夫,身邊的卡皮察已經消失不見。

陳慕武扭頭觀瞧,發現自己的好朋友已經跑到了路邊的一根煤氣路燈杆下。

卡皮察也不顧巴黎的寒冷,他三下兩下,扶著鐵桿就攀爬到了頂端。

馬戲團裡的雜技演員,說不定都沒他的技巧嫻熟。

“安娜,安娜,……”

陳慕武不懂俄語,所以也就只能聽懂人的名字。

據他猜測,這後半句應該無外乎就是“我在這裡!”之類的話。

二十世紀的人,見不到二十一世紀的顯眼包。

就如同二十一世紀的人,不曾見過二十世紀的卡皮察。

也就是現在沒有手機,沒有網路,也沒有TikTok。

不然他辦出來的這件事,絕對會登上巴黎同城熱搜的第一名。

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是這麼不穩重。

一路上也沒見卡皮察喝酒啊,怎麼突然就變得這麼人來瘋了?

如果你有一個朋友,在大街上突然辦出來這種事情。

那麼最尷尬的不是朋友本人,也不是看笑話的路人,而一定是你自己。

陳慕武現在就正在“享受”著這種尷尬,同時有些心疼那個還沒見到的叫安娜的姑娘。

自己丟人只是一時,而她一丟人就是一輩子。

卡皮察果真預判對了,安娜會來到火車站外接自己。

而後者在發現抱住路燈杆的男朋友之後,她從擁擠的人群中,好不容易擠了過來。

卡皮察也像是每天下午一點格林尼治天文臺房頂的那個報時球一樣,沿著路燈杆從頂部滑落下來。

然後他跑到自己那個被巴黎冬天的溫度凍得雙頰通紅的愛人身旁,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他一個俄國人,反而比巴黎本地的法國人還要浪漫一些。

擁抱結束之後,安娜很尷尬地走過來,和同樣很尷尬的陳慕武打了聲招呼,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一起過聖誕節這件事。

其實陳慕武之前還是和卡皮察說過一次的,既然彼此同在巴黎,而且都要配女朋友的話,不如就來一個四人約會,一起逛逛街、看看電影什麼的。

但是卡皮察拒絕了陳慕武的提議,比起熱熱鬧鬧,他還是更享受過二人世界,既不希望會被其他人打擾,也不想去打擾到其他人。

於是三人在那根路燈杆下面分別,再見面估計要等到新年之後,卡皮察還要和他一起返回劍橋大學。

自從結識了德布羅意,陳慕武再到巴黎,就沒自己掏錢住過旅館。

剛剛卡皮察的表現,不僅吸引到了安娜的注意,也吸引了不少其他人的目光。

德布羅意派來接站的司機,就是這樣發現站在路燈下不遠處,腳趾摳地的陳慕武的。

“陳先生,您的那位朋友,他、呃、他的精力可真旺盛!”

估計這司機也是醞釀了半天,才最終挑選出了一個攻擊性沒有那麼強的詞彙。

經過一段時間的行駛,汽車慢慢駛入巴黎郊外的一座大莊園裡。

葉公超上一秒還在高高興興地和德布羅意聊著天,感謝他並沒有忘記自己,在聖誕節前還想著邀請自己來家中做客。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推門而入的漢臣兄,然後又看到了德布羅意從椅子上跳起來跑到門口,和陳慕武先是擁抱,然後行了個貼面禮。

“陳,你好像又瘦了不少!英國那個地方的飯菜實在是不行,要我說,你不如來索邦大學,和我一起當同事。”

除了貴族家的小兒子之外,德布羅意現在有了新的身份。

博士畢業之後,他在巴黎索邦大學獲得了教職。

比起英國來,法國的美食確實不錯,可是在巴黎當教授還是算了,敦刻爾克的船票不太好買。

“咱們兩個人是不是有一年多的時間沒見過面了?上次分別,還是你領完諾貝爾獎從瑞典回來那次。”

“確實,剛好整整一年的時間。”

“唉,真是可惜,陳。我覺得無論是重氫還是超導體當中的陳效應,都是諾貝爾獎級別的發現。

“如果你的那兩篇論文能夠早發表半年的話,說不好今年的物理學獎和化學獎就都是你的了。

“可惜啊可惜,你今年的兩個成果發表時間都稍微晚了一點,所以才讓那三個德國佬兒撿到了便宜。

“不過今年的文學獎評委們倒是很有眼光的,他們把獎頒給了愛爾蘭人蕭伯納。我去年在倫敦看了他的那部得獎作品《聖女貞德》,劇本創作得很不錯,很客觀地講述了我們法蘭西女英雄偉大的一生。”

德布羅意話裡的槽點實在是太多了,陳慕武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從哪裡開始吐起。

他是不是以為諾貝爾獎是老陳家開的,還是他們家自己開的?

想拿獎就拿獎,而且還是想拿幾個就拿幾個?

估計就連陳慕武的另一個好朋友瑞典王儲,都不能有這麼大的權力。

氘和超導體磁效應,能拿獎嗎?

能。

就算提前幾個月發表論文,陳慕武今年能拿獎嗎?

不能。

他去年已經拿了一個諾貝爾獎,如果今年再拿,那就不僅僅是一個人拿兩次諾貝爾獎,而是一個人連續兩年,每年都拿了一個諾貝爾獎。

又如果像德布羅意在話裡說的那樣,陳慕武今年既拿物理學獎又拿化學獎,那他創造下來的記錄就將更加驚人。

一年同時拿兩個獎,連著兩年拿了三個獎。

把瑞典皇家科學院當成超市了是吧?

為了維持諾貝爾獎的權威性,就算陳慕武提前幾個月公佈自己的成果,諾獎評委會的那些人,也一定不會把獎再次頒給他,讓他蟬聯的。

那麼在未來,陳慕武還能拿獎嗎?

說不好。

至少到現在為止,唯一一個兩度獲得諾貝爾獎的,是居里夫人。

她在科學界的地位,可是泰山北斗級的。

陳慕武一個毛頭小子,完全不可能和他未來的丈母孃同日而語。

就連自己的老師盧瑟福都沒能拿到第二個諾獎,人家又憑什麼會把獎再給他呢?

陳慕武感覺自己未來想要再拿到第二個諾貝爾獎,至少也要等到評委會不再那麼注重論資排輩,而是隻憑對科學和技術發展的貢獻進行評獎的年代。

只是到了那個時候,估計他早就回到中囯去了,因為意識形態的不一樣,瑞典皇家科學院會不會把獎二度頒發給他,還真不好說。

而且今年獲獎的三個人,弗蘭克、赫茲和席格蒙迪,對科學發展的貢獻當然也很大。

但到了法國人德布羅意嘴裡,他們就變成了三個德國佬兒。

至於《聖女貞德》……

陳慕武很想知道,如果正白旗老巴黎德布羅意,能看到那張AI生成的奈飛版《聖女貞德》的劇照的話,究竟會是怎麼樣一種心情。

好朋友見面之後的寒暄終於結束了,陳慕武伸手攔住了準備趁他不注意偷偷溜走的葉公超。

“公超,你這是什麼意思,不願意見我嗎?”

葉公超對陳慕武的感情有點複雜。

一方面,這是自己家裡面世交的大哥,當然或許稱呼他為叔叔更為準確。

寫書之前,自己只是一個靠著叔叔每年打錢放浪形骸的公子哥。

寫書之後,他就品嚐到了自力更生努力賺錢的甜頭,靠著版稅的收入,和法國相對較低的物價水平,他在巴黎的生活,遠比在英國時要豐富多彩。

寫書賺錢是賺錢,但另一方面,這個陳慕武壓榨起人來也毫不留情。

他們家不是耕讀世家嗎?怎麼比起讀書人,他更像是那些地主老財呢?

“漢臣兄,好久不見,真是想死小弟了!你是什麼時候來到的法國?怎麼不提前寫信告訴小弟我一聲呢?”

陳慕武在心裡冷笑:寫信?給你寫信有用嗎?

寫了那麼多信,一開始還在回信裡裝傻充愣,到後來乾脆連回都不回。

所以陳慕武才提前請德布羅意把葉公超邀請到家裡來,給他來個出其不意,上屋抽梯。

雖然將近一年不見,可兩個人之間的交情在那裡。

陳慕武要和葉公超說的話,比剛剛和德布羅意說的只多不少。

說來說去,到最後他才圖窮匕見,給葉公超講完了發生在尼羅河上的故事。

出乎意料地,葉公超並沒有展現出牴觸的情緒,反而很痛快地就答應了下來。

陳慕武一開始以為是他要麼是想通了,要麼就是手癢,打算再次提筆。

可葉公超給出的答案卻是另外一個:他打算等明年夏天學年結束後就回國,並且已經在邶大謀到了一份英文系教師的職位。

少小離家,在美國和歐洲已經留了很多年的學,他想家了。

所以葉公超才不介意在臨走之前,再幫陳慕武一個忙,順便還能給自己的回國之旅賺些旅費。

這就沒辦法勸了。

如果葉公超只是想進入到大學裡,過一過當老師的癮,那麼陳慕武還能把他邀請到瑞典去。

但是他想家,那也就只能祝這個小兄弟一路順風了。

陳慕武在德布羅意家休整了一晚,讓連日來的旅途勞累得到了一定的緩解。

第二天,他拿著奧本海默幫他置辦的禮物,坐著汽車,到居里夫人家登門拜訪。

作為歐洲最重要的節日,聖誕節前的準備工作同樣很複雜很繁瑣。

今年到準丈母孃家幫忙的,除了陳慕武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男人。

當然,這個人不是陳慕武的情敵,而是艾芙姐姐伊蕾娜的男朋友,讓·約里奧。

他去年進入到居里夫人的實驗室裡做助手,同時也就結識了同樣在這裡幫忙的伊蕾娜。

陳慕武等的就是這一天。

不出意外的話,他這個連襟應該會在明年夏天和伊蕾娜結婚。

在那之後,他也就能著手籌備自己和艾芙的婚禮了。

房子裡的五個人,每個人的心思各不相同。

居里夫人既開心見到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兩個女兒都有了意中人,又因為預見到了她們很快就要嫁為人妻離自己而去,而感到一些傷悲。

本來,和居里夫人的女兒相戀,就已經給了約里奧很大的壓力。

他經常會被實驗室裡的其他人在背後指點,說他是一個想要藉著居里家的名氣一飛沖天的投機主義者,所以才會和比自己大三歲的伊蕾娜談戀愛。

現在,居里家又來了個陳慕武。

雖然早就知道陳慕武這麼個人,也早就知道他和艾芙之間的關係,但是見到真人之後,約里奧心裡就更自卑了。

除了那個天真無邪,沒有投入到科學研究工作的小妹妹艾芙,自己好像是整個家裡面最“廢物”的那個人。

確實如約里奧所想,艾芙是五個人裡面最沒有心理負擔的那一個。

雖然在今年夏天,她已經從巴黎的塞維涅學院畢了業,可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

一年不見的愛人從英國來到法國,陪自己過聖誕節,艾芙高興都來不及。

等陳慕武終於和眾人打過招呼之後,她一把就環住了他的胳膊:“我們今天去看卓別林的《淘金記》好不好?聽說那部電影拍得很有意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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