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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慕武覺得從今年春天開始,自己基本上就沒有什麼閒下來的時候。

當初,他原本打算做完電子衍射的實驗之後就暫時收手休息休息,給自己好好地放個假。

然後,陳慕武就在電子衍射實驗室的隔壁,遇到了正在裡面做原子核外電子數實驗的斯通納。

沒辦法,送上門的功績總不能不要吧?他也就只能含淚收下陳不相容原理。

既然選擇在索爾維會議的演講中向物理學界公佈陳不相容原理,那麼順勢提出來電子具有自旋,給這個不相容原理提供一個理論上的解釋,也不過分吧?

就在那次的演講結束之後,陳慕武又偶然遇到了那個虐貓達人薛定諤。

看見薛定諤,他就很怕別人會搶先自己一步提出來波動方程,只能咬著牙把波動方程也給搞出來。

等量子力學已經初步建立,矩陣力學和波動力學的論文也都最終發表之後,陳慕武想著,自己這回終於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

結果,先是有尋上門來的狄拉克,“找”到了他之前陳統計和陳不相容原理之間的矛盾,在量子統計中又搞出來一個狄拉克-陳統計。

緊接著愛因斯坦又給他寄來了一封信,逼著陳慕武不得不提出不確定性原理,和這個倔強的老頭兒對起線來。

在今年這九個月的時間裡,陳慕武發表學術成果的數量,甚至比去年一整年都要多,即使他中途還荒廢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用以準備並參加奧運會。

而在這九個月的時間裡,他已經把近代物理學的歷史進度,向前推進了整整三年。

不確定性原理也好,狄拉克-陳統計也罷,還有電子衍射最終證明電子的波動性,這些在原時空裡,可都是在1927年才會出現的。

陳慕武總覺得冥冥之中有一隻無形的手,就像喜羊羊身後的沸羊羊那樣,始終在背後推著自己向前。

……

陳慕武總覺得自己很累很辛苦,殊不知,世界上的理論物理學家們,因為幾篇論文,比他更累更辛苦。

而這萬惡之源,正是他陳慕武自己。

在大部分人都還沒能理解,為什麼波動方程裡的波函式是一種機率波時,陳慕武又在《物理學年鑑》上發表了一種新的量子力學原理。

實驗者對量子位置的瞭解,限制了他們在同一時刻對其速度的瞭解。

面對這句佶屈聱牙的話,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是沒讀懂。

但是一旦他們通篇讀了一遍論文,理解了不確定性原理到底是什麼之後,就明白了這項原理的提出者,陳慕武,已經從矩陣力學上更進一步,徹底拋棄了電子軌道的存在。

陳慕武在給愛因斯坦的回信中,第一次提到不確定性原理,算是徹底激怒了這個德國物理學家。

他認為陳慕武非但沒有迷途知返,反而還得寸進尺,他的這種行為,可以視作是一種學術上的“宣戰”。

愛因斯坦當然不會認可不確定性原理提出來的觀點,為此他還專門找到《柏林日報》的記者,為他們送上採訪素材:“我從一開始就不認同玻爾所提出來的對應原理,因而也就不認同他所說的物理規律在宏觀和微觀兩處有著不同的表現。

“既然物理學在宏觀條件下是確定的,那麼在微觀條件下,他同樣應該也是確定的才對。

“陳慕武所提出來的不確定性原理,只是表示人類無法準確預測和測量某些現象,而並非是這些自然現象在本質上是不確定的。

“我正在尋找一個更加深刻的、超越統計機率的規律來反駁他的觀點,只是這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

陳慕武的好朋友之一,從前以來一直支援著陳慕武提出來的各種理論的狄拉克,針對不確定性原理,也有他自己的看法。

兩個人都已經從布朗太太家二樓的房間搬了出去,見面的時間相比去年大大減少。

但狄拉克還是找了個機會,來到卡文迪許實驗室的辦公室裡,和陳慕武見了一面,向他提出來自己的一些看法。

“陳,你在最新一篇論文裡設計的那個思想實驗確實很精妙,而且裡面的推導也確實很嚴謹,但是我並不認為,你得到的這個,並不能作為一條物理學原理而存在。

“我在卡文迪許實驗室裡說這些話可能有些冒犯,雖然總說物理學是建立在實驗基礎上的一門科學,但是我認為,物理學應該是一門建立在數學基礎上的學科才對。

“可你提出來的這個不確定性原理,在數學上,他並不是一個等式,而只是有關不確定性的一種描述。你提出來的這個不等式,或許能解釋一些物理學上的現象,但這個東西對我來說不夠清楚,有點模糊。”

和愛因斯坦利用宏觀的經典物理學來否定不同,狄拉克這次算是另闢蹊徑。

因為他本科就是在數學系出身,所以狄拉克試圖在數學上否定不確定性原理。

陳慕武不打算和這位數學高材生朋友,在他擅長的方面進行學術爭吵。

他反而給狄拉克指出了另外一條路:“保羅,我本人對數學的理解並不是太深刻,可就在昨天,有另外一位數學高手也曾來這裡找我談過這件事。

“你如果想交流物理問題的話,我當然歡迎,但是假如你要把這個問題上升到數學或者哲學的層次,那麼我勸你去劍橋大學天文臺,和愛丁頓先生聊一聊。”

……

陳慕武之所以提到愛丁頓,是因為他話中提到的昨天來找他的另外那位數學高手,正是天文臺臺長本尊。

之前愛丁頓就來找過陳慕武一次,是來向他要求得到授權,要把量子力學的矩陣和波動理論,寫成面向大眾的科普文章。

和今天到訪的狄拉克不同,愛丁頓對陳慕武新提出來的這個不確定性原理持高度讚揚的態度,就像他當初力排眾議,大力支援愛因斯坦的狹義與廣義相對論那樣。

他甚至在昨天很激動地和陳慕武說道,“不確定性原理是一個基本的普遍原理,其重要性似乎能和相對性原理不相上下”。

陳慕武並沒有想到,自己當初答應讓愛丁頓來寫量子力學的科普文章,竟然會得到後者如此高的評價。

要知道,愛因斯坦也是因為他的科普文章的介紹,才能在英文世界打響了知名度。

愛丁頓對經典物理時代沒有絲毫的留戀,他更是對法國的天文學前輩埃爾·拉普拉斯提出來的決定論深惡痛絕。

拉普拉斯曾經設想過一種叫做拉普拉斯妖的高智慧生物,他無所不知,能精準地說出宇宙中每個物體的位置和速度,所以就能根據牛頓運動定律,來預測宇宙中每個物體的運動軌跡,並能由此推斷出整個宇宙的歷史,以及未來的發展趨勢。

和狄拉克提出來的“物理學是一門建立在數學基礎上的學科”不同,愛丁頓更認為,數學只不過是一種服務於物理學的工具。

數學家們更應該重視自己的責任,而不應該過於放縱自己對算術符號的偏愛。

陳慕武把狄拉克介紹給和他觀點不同愛丁頓,也不知道到最後,究竟兩人之間誰能說服誰。

……

盧瑟福依然對陳慕武提出來的理論不感興趣,不過他也很樂於看到自己學生讓世界上有名的物理學家們吃癟。

從不邁進實驗室一步,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辦公桌前,利用手裡的紙和筆坐而論道,現在終於反噬了吧?

電子軌道究竟存在還不是存在?波動方程裡的波函式到底是不是一種機率波?

只靠在物理學期刊和報紙上吵架,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的。

想要最終證明觀念的正確與否,終究還是要回到實驗室中來。

雖然目前的技術手段,還無法探求真相到底如何,但樂觀的盧瑟福相信,隨著人類的技術手段越來越高明,總有一天,大家一定會找到問題的答案。

但同時,盧瑟福心中又隱隱地有一些擔憂,那就是自己的這個學生陳慕武,比起留在卡文迪許實驗室裡做實驗,說不定真的還是搞理論研究更適合他。

……

和盧瑟福持同樣觀點的,還有他的另一個愛徒玻爾。

經歷了自己師弟陳慕武在原子模型上的背叛之後,玻爾確實也情緒低落了一段時間。

但是在新助手海森堡的幫助下,他也很快就有接受了陳慕武所提出來的量子力學。

在《物理學年鑑》上讀到了陳慕武關於不確定性原理的最新一篇論文之後,玻爾總覺得他的這個觀點很熟悉,似乎曾經在哪裡見過一樣。

這個問題困擾了玻爾一兩天的時間,直到他在自己的書房裡,翻出來了去年秋天,陳慕武給他寄過來的第一封回信。

玻爾望著回信上那個手繪的圓形圖案,陷入了深思。

他的心裡再次泛起愛才之心,覺得陳慕武實在是深不可測,這種人不能再留在卡文迪許實驗室裡浪費青春,必須要挖到理論物理研究所來才行。

只是,玻爾想到自己在不久之前的那次邀請,剛剛被陳慕武本人無情拒絕,理由是他在實驗室裡還有盧瑟福給安排的任務,實在是走不開。

所以他這次乾脆另闢蹊徑,把邀請信寫給了自己的老師盧瑟福。

……

“親愛的老師:

“在最近讀到了陳慕武博士的幾篇論文之後,我深深地被他的機智和深刻的物理洞見所吸引。他在理論物理方面的知識和理解程度遠超過常規的研究生,我相信他的天資和才華將是未來的理論物理學領域的重要貢獻。

“然而,在卡文迪許實驗室裡,他被推向了實驗室的方向。雖然他也表現出了傑出的實驗能力,但我相信他應該集中精力深入研究理論物理,而不是浪費時間在實驗上。作為一位老師和導師,您一定也清楚這一點。

“因此,我打算邀請陳慕武來丹麥哥本哈根大學的理論物理研究所工作。我們的團隊正在進行一些具有挑戰性和有意義的研究,並且我們相信他的加入將對我們的研究產生積極的影響。同時,我們也願意為他提供良好的工作環境、資源和支援,以確保他能夠取得成功。

“我非常希望陳慕武能夠加入我們的團隊,與我們一起開展有意義的研究,並在理論物理學領域取得更大的進步。

“衷心的問候,

“尼爾斯·玻爾”

在盧瑟福辦公室的沙發上讀完了這封信,陳慕武小心翼翼地抬起了頭。

他在盧瑟福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流露,因而也猜不透自己老師的內心所想。

他給自己看這封信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想要詢問自己對玻爾再次邀請的意見,或者僅僅是一個忠誠測試?

不過玻爾的膽子還真是大,他居然敢在信裡直接對盧瑟福說,理論比實驗重要得多。

看到陳慕武抬起了頭,似乎是已經讀完了信,所以盧瑟福這才開口,詢問自己學生的想法如何。

“你上次拒絕了尼爾斯之後,他這次居然把邀請信寫到了我這裡來。

“不過他在信裡寫得還真不客氣,居然說做實驗是浪費時間。可能對他來說確實是如此,畢竟他可是玻爾,和你一樣,都是我教過的最優秀的學生。

“陳,關於玻爾的這第二封邀請信,你現在改變想法了嗎?”

陳慕武之前拒絕玻爾的邀請,是因為他想留在劍橋大學等趙忠堯和施汝為兩個人的到來。

但今時不同往日,陳慕武覺得似乎可以往丹麥跑一趟,就當是放下自己手裡的工作,到北歐去散散心。

聽到盧瑟福語氣裡依然是像往常那樣輕鬆和愉快,陳慕武這才明白,老師根本沒有生氣的意思。

他同時也最終確定了,盧瑟福這確實是在向他徵求意見。

於是陳慕武小心翼翼地說出來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呃,老師,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到哥本哈根走一趟,也不是不可以。”

“好吧,既然你有這個意願,那麼我也不好在留你。

“你回去之後寫個申請出來,我讓詹姆斯按出差的手續給你走流程。”

有了每年一萬英鎊的經費之後,盧瑟福也財大氣粗了起來。

放到一年之前,即使是卡文迪許實驗室的主任盧瑟福,也只會在會議方提供往返路費的情況下,才會考慮到外地出差。

整個實驗室裡每年都能無所顧慮公費出差的,只有福勒一個人。

不過他的經費來源也不是卡文迪許實驗室,而是數學系那邊出錢。

“多謝老師。”

盧瑟福在心裡鬥爭了一下,又開口繼續說道:“陳,我想知道,你對實驗和理論這兩樣東西,究竟是怎麼看的?”

“如果你也和玻爾一樣,覺得理論比實驗更重要的話,也不必為了研究理論而離開卡文迪許實驗室,跑到丹麥去,留在劍橋大學,依舊可以隨心所欲地研究理論。

“我可以幫忙申請盧卡斯數學講席教授的職位,或者在卡文迪許實驗室裡,專門給你新設一個理論物理學教授的職位也未嘗不可。”

盧卡斯數學教授?

這個教職可真了不得,能夠稱得上是整個劍橋大學裡,最偉大的一個職位了。

倒不是說這個教授的權利有多大,而是因為第二任盧卡斯數學教授的人選,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物理學家沒有之一,艾薩克·牛頓。

盧瑟福為了留住陳慕武,居然開出來了這麼大的籌碼。

在他的心裡,似乎很害怕陳慕武此行丹麥會一去不復返,留在那裡研究物理理論。

他已經失去了一個玻爾,萬不能讓玻爾把另外一個理論天才給再拐走。

陳慕武也從話語裡聽出來了盧瑟福的意思。

他暗笑,自己的老師實在是多心。

首先,他肯定不會這麼早就脫離實驗物理的懷抱,畢竟還有那多的粒子在等著他去發現。

其次,即使想去研究理論物理,陳慕武也不打算寄人籬下,更何況,那個人還是玻爾。

和他做朋友還可以,但是做上下級嘛……那還是最好不要。

而且,他真的對盧瑟福許諾的條件心動了。

雖然不能和牛頓見上一面,但是能繼承他的衣缽的話,不也算是對自己的一種肯定嗎?

所以他安慰盧瑟福:“老師您敬請放心,我不會去太久,大概只去一兩個月左右,應該不會太耽誤電子顯微鏡的研製進度。”

哦,對了,還有電子顯微鏡這件事。

盧瑟福覺得陳慕武嘴裡的電子顯微鏡,比童話故事中的“狼來了”還要不靠譜,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在卡文迪許實驗室裡看到成品。

實在不行的話,就讓別人來負責這件事情好了。

“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在劍橋大學,等你回來過聖誕節。”

聽到陳慕武給出的承諾,盧瑟福才稍稍把懸著的心放下來了一些。

他雖然因為電子顯微鏡在心裡吐槽了陳慕武一下,可臉上還是帶著笑容。

……

既然已經決定啟程前往丹麥,那麼在離開之前,還有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事情,等著陳慕武去做。

首先就是“安排後事”。

他算是一走了之了,可是手下的三個學生該怎麼辦?

是一起帶走,還是暫時託付給別人?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陳慕武最後決定留下趙忠堯和施汝為,把他們託付給同樣屬於卡文迪許實驗室和三一學院的卡皮察,自己帶著奧本海默去丹麥。

做出這個決定,並不是他偏心眼。

一方面,是因為隨著進一步接觸,陳慕武瞭解到,葉企孫為了能把自己最中意的學生送出國,竟然讓本該在1925年本科畢業的施汝為提前一年畢了業。

少了一年的學習時間,就導致了他在知識方面上和別人相比略遜一籌。

讓兩個人留在劍橋學基礎知識,比帶著他們到丹麥去遊山玩水要有益的多。

另一方面,是因為奧本海默太過刺頭。

奧本海默和盧瑟福之間,本來就互相看著不順眼。

陳慕武怕自己這一走,留在劍橋大學的奧本海默會搞出什麼翻天覆地的大事來。

確定了人員之後,陳慕武又帶著奧本海默跑了一趟倫敦,去丹麥駐英國大使館辦理簽證。

朱兆莘在得知陳慕武要離開英國到丹麥去出差兩個月,還專門給民囯駐丹麥公使館拍去電報,請臨時代辦徐兆熊,務必要照顧好他。

等把這些事情都辦妥之後,陳慕武帶著奧本海默離開了劍橋大學。

他們這次並沒有選擇從多佛乘船渡過英吉利海峽之後,走陸路從法國進入德國再進入丹麥。

而是從劍橋郡直接北上諾維奇,從諾維奇港乘船橫渡北海,直抵丹麥的港口城市赫爾辛格。

今年幾次乘船渡過英吉利海峽,陳慕武沒有一次產生過不適。

所以他開始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很有信心,覺得自己之前在從天侓到上海的那次暈船隻不過是偶然現象而已。

但是,北海上的狂風巨浪,沒能讓陳慕武像高爾基筆下的海燕那樣,站在甲板上高聲吶喊“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一些吧”,而是直接把他搖了個懷疑人生。

一天一夜的航程裡,陳慕武止不住地噁心嘔吐,基本上就怎麼沒下過床。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話,陳慕武寧可繞遠路坐火車,也不來海上遭這個罪。

他這一次暈船反應比之前哪一次的反應都要大,第二天,輪船停靠在了赫爾辛格,陳慕武愣是被奧本海默一級一級地給背下了舷梯。

他還沒當上校長呢,就已經收穫了一個王庸。

兩個人在赫爾辛堡當地的旅店住了一夜,奧本海默仍然是鞍前馬後地照顧自己的老師。

又休息了一整天之後,陳慕武終於算是滿血復活。

他的心情也漸漸愉悅了起來,但是完全忘了在中學語文課堂上,老師講解環境描寫的作用時曾經列舉過一條,那就是環境描寫,往往也有象徵和暗示的作用。

陳慕武的這趟丹麥之行,註定不會一帆風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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