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你在此地不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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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著小號的火輪船橫渡過長江,乘火車北上的各位乘客就來到了和下關車站一江之隔的浦㐰車站。
前世幾次坐火車經過遖京長江大橋,陳慕武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不過就是鐵道線上大大小小無數座橋的其中之一而已,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然而現在,他和其他乘客一起,坐在橫渡長江的“澄平號”火輪上,陳慕武望著窗外的滔滔江水,突然就明白了偉人的那句“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背後是蘊藏著多少的心酸和無奈。
雖然詞裡說的是倵漢,他現在所在的是遖京,但要跨過的卻是同一條江水。
有人說鐵路之父詹天佑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經成功修建了我國第一座跨河鐵路大橋“灤河鐵橋”,可畢竟南方的江和北方的河不同,長江又是我國第一大河,江面寬流量大流速快,還沒有枯水期,現在百廢待更廢的民囯,根本沒有技術也沒有資金能夠支援在長江上架一座橋。
所以現在南方的既有鐵路線,基本上全部都是修到大江邊上就算修到了盡頭。
等旅客們渡江到了對岸,再搭乘以對岸車站為起點的另一條鐵路線上的火車,去往其他地方。
除了浦㐰和下關,像這樣修在江邊的車站還有漢㐰的大智門站,杭卅的閘口站,陳慕武故鄉仩虞的百官站,以及將來會出現雜倵昌的徐家棚等等。
而除了剛建成就被炸燬的錢塘江大橋之外,上述車站的乘客靠著渡輪過江的歷史,都一直延續到了建國之後。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小火輪就到達了長江北岸。
拎著行李在浦㐰站檢票進了站,陳慕武一眼就看到了停在月臺旁邊的一輛漂亮的列車。
這是津浦鐵路局局長吳毓麟去年才從美國訂購的高階貨色,專門用於往返天侓和浦口的一、二次特別快車。
車廂全部由純鋼打造,外面刷著藍色油漆,坊間俗稱為“藍鋼皮”,是整個遠東乃至整個亞洲最先進的火車車廂,比起那些木質車廂來結實耐用的太多,因而價格也水漲船高,能坐得起的都是富貴人家。
再次坐入頭等車廂的陳慕武,並不知道自己將來還會和這列火車有一段孽緣。
他現在的心思完全放到了窗戶之外,想要看看朱自清先生《背影》中所說的這個月臺究竟有多高,柵欄外面到底有沒有賣橘子的小販。
五點零五分,天色漸暗,火車在黃昏中離開了浦口車站。
陳慕武摸出一塊大洋,叫茶房到餐車裡隨便叫了幾樣吃的,胡亂對付一口之後就早早地躺到了自己的鋪位上。
雖然是全國最頂級的頭等車廂的臥車,但在火車上過的這一夜,陳慕武幾乎等同於失眠。
嘗過甜頭的人就再也受不了苦,在如今年代的人看來,或許火車還是一個高階洋氣又方便快捷的新鮮玩意兒。
可在陳慕武看來,這種又慢又顛的火車,放到十八層阿鼻地獄裡,都能去當最底下一層的折磨了。
返程時絕對不要再坐這個破火車了,換招商局的輪船,改從海路回家!
帶著怨氣的他最後終於迷迷瞪瞪地眯了兩個小時,等睜眼時天光大亮,火車已經駛過了濟遖府。
用茶房打來的水胡亂洗了把臉——這趟旅程讓陳慕武見識到了錢的威力,只要肯花錢,在什麼地方都能有人把你伺候成大爺——路過德卅時又在月臺上買了只油紙包裹的扒雞,他一隻手拿著雞大腿,一隻手翻看自己帶上車的雜誌。
《禮拜六》和《紅雜誌》是仩海銷量頗廣的兩本雜誌,主要的讀者下至小市民階層,上至文化名流,內容主打的就是一個小市民的市井氣。
裡面刊載的小說,基本上都屬於鴛鴦蝴蝶派:言情社會黑幕娼門,家庭武俠神怪軍事,偵探滑稽歷史宮闈……題材廣泛,包羅永珍。
陳慕武從手上拿的這本新年第一期的《紅雜誌》上,看到了一篇久聞其名而從未拜讀過的大作,向愷然,也就是不肖生的《江湖奇俠傳》。
這部小說被後世無數武俠大家奉為經典,而且據說在民囯時期的國民熱度也非常高,由此改編的電影《火燒紅蓮寺》三年間拍了十八部,拍一部火一部,放映電影的戲院裡觀眾場場爆滿。
陳慕武讀了幾回之後,對這部小說的評價是,打發時間還可以,確實讓他暫時忘卻了坐在火車上的不適與顛簸。
但在吸引人方面卻有著不足,因為陳慕武在看完最新一期的連載後,並沒有那種迫不及待就想立刻馬上看到接下來故事情節的抓耳撓心之感。
大概是因為之前看了許多金古梁溫,如今再讀平江不肖生這位武俠祖師的開山之作,就有些“黃山歸來不看嶽”了。
據說為了不讓向愷然失去寫作的動力,世界書局的總經理沈知方在《江湖奇俠傳》的連載後期,給他開出了千字十個大洋的高價。
但寫到後期平江不肖生還是失蹤了,沈知方不得已只好請來趙苕狂代筆,總算完本了這部小說。
等到人們再次找到失蹤許久的向愷然時,發現他確實捨棄掉了身上的某一部分。
不過並不是割掉小弟弟進宮當了太監,而是剃掉了頭髮,成為了一位佛家的居士。
陳慕武對後面這一段不感興趣,但是他卻似乎又從這高額的稿酬上,找到了一個賺錢的辦法。
冒著白煙的火車頭駛入邶京正陽門東車站時已是深夜,上一秒還在發愁夜深人靜,自己孤身一人該去往何方的陳慕武,下一秒就見到了火車站外人聲鼎沸的情形:前來接站的親戚朋友,等著拉客的洋車驢車——因為清朝的太監喜歡坐馬車,所以清朝滅亡之後,人們忌諱和太監乘坐同樣的交通工具,馬車也就逐漸退出了常見交通工具的行列,還有挑著扁擔推著車,販賣各式各樣小吃夜宵的商販。
“粳米粥!粳米粥!剛出鍋的粳米粥!倆子兒一碗!”
“油炸餜子、炸焦圈,又香又脆大麻花兒!”
“芝麻醬燒餅!”
“雞湯餛飩!”
“羊肉麵條!”
……
聽著那一聲聲京腔吟唱的悅耳吆喝聲,陳慕武親眼見識到了從前只在侯寶林相聲裡聽過的人間煙火氣。
矗立在火車站西的西洋鐘樓,錶盤上的時針已經指向了將近十一點的位置,陳慕武覺得今晚斷不可再去叨擾大哥的朋友,只好在車站周圍尋覓了一家看上去還算乾淨和安全的旅店,住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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