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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間寂然無聲,落針可聞。

鍾離若水的視線掃過了眾人,“本姑娘宣佈,本次文會,沒有魁首!”

“轟……!”

船艙裡頓時炸開了鍋,這些學子們當然無法相信,“莫非有並列第一?”

“就算並列第一,也應當再加賽一輪!”

“我本以為這第一當是玉京蘇公子或者齊少爺……他們的詩詞就算放眼寧國也是一絕,除非他們並沒有作出詩詞來!”

“有,我親眼所見他們將詩詞交了上去!”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算什麼?逗我們玩呢?”

“……”

各種聲音不絕於耳,鍾離若水依然淡定自若。

蘇沐心和齊知雪對視了一眼,二人眼裡也滿是疑惑。

在蘇沐心想來,恩師說鍾離府三小姐之意在以文選婿,他是寒門出身,恩師的意思是如果自己能夠成為鍾離府上的姑爺,便能更輕易的實現自己胸中的抱負。

再說鍾離府三小姐非但生的極美,文采還極為了得,若是真娶了她,也是自己一生之幸事。

所以他有備而來,他認為自己最大的競爭對手也就是齊知雪。

他並不太過擔心齊知雪的詩詞,但隱隱不安的是齊知雪背後齊國公府的強大勢力。

若是自己落榜,就應該是齊知雪得了那魁首之名,可鍾離三小姐卻偏偏說本次文會無魁首……這是怎麼個講究?

齊知雪也一臉懵逼啊。

爺爺命他前來,因為程國公府想要直接向鍾離府提親。

爺爺說若是齊國公府能夠和鍾離府聯姻,那必然再進一步壓過其它四個國公府一頭,所以此事非但涉及到自己未來的幸福,還牽涉到齊國公府未來是否能更上一層樓。

他當然也不敢掉以輕心,何況當年在京都見過鍾離三小姐,驚鴻一瞥間,那影子早已刻在了他的腦海。

對鍾離若水之喜愛,他絲毫不亞於程國公府程哲那小子。

他來到了廣陵城。

對此次文會之魁首勢在必得!

然而……鍾離若水卻說本次文會沒魁首,這發生了什麼?

所有人都疑惑。

雖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這樣的文會終究得決出一個結果,而鍾離若水宣佈的這一結果顯然不能令這些少年們滿意。

鍾離若水舉起了一隻手來,此間再次安靜。

“因為我得到了一首就算花老大儒也推崇備至的詞,卻不知道作者何人……諸位,呆會我就將那詞誦讀於你們聽聽,你們聽過之後若是覺得自己的詩詞能夠與此詞媲美……那就請到這臺上來!”

所有的才子們再一次譁然,一個個都驚歎了起來,寧國有名的才子這畫舫聚集了半數,其中還有鼎鼎大名的蘇沐心和齊知雪二人。

此刻鐘離三小姐卻說得了一首就連花老大儒都推崇備至的詞,偏偏不知道這詞的作者是何人……

莫非是京都另外兩大才子託人送來了詩詞?

也只能是這樣。

否則還有誰在詩詞之道有著如此高的造詣?

鍾離若水雙手虛按,直到所有的聲音都散去,她才再一次開了口:

“此詞名為《蝶戀花》,你們仔細聽好了。”

場間再次寂靜。

所有學子們都豎起了耳朵,都想聽聽這首超過了蘇沐心和齊知雪的詞究竟怎樣。

鍾離若水清了清嗓子,視線投向了窗外。

暮色已降臨,一彎峨眉月正掛在天邊。

並不明亮,卻依舊有清輝一片。

有夜風入窗,吹動了她的秀髮,也將她的情緒吹得有些涼。

她彷彿又置身於這首《蝶戀花》中,彷彿又感受到了作者內心那黯然銷魂的春愁。

她的朱唇兒輕啟,這首詞仿若從天邊飄來,隨著這微涼的夜風,送到了學子們的心坎——

“佇倚危樓風細細。

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

草色煙光殘照裡,

無言誰會憑欄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

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

衣帶漸寬終不悔,

為伊消得人憔悴!”

一詞誦罷,有餘音繞樑。

十息之後,此間依舊無聲。

這裡在座的都是有幾分才學的才子,他們當然有著一定的鑑賞之力,何況剛才鍾離若水還說了這首詞深得花老大儒喜愛……

此刻聞得此詞,他們才豁然發現這首詞實在精妙。

或許他們尚不能如花老大儒那般品讀,但詞中所散發出來的強大愁緒卻深深的感染了他們。

也感動了他們。

尤其是最後一句!

“好一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蘇沐心睜開了眼,“在下,相去甚遠,所作之詞難以望其項背,輸得心服口服!”

齊知雪也從這首詞的意境中醒了過來,這一刻他的心裡也充滿了悲涼,他知道,自己已經失敗。

他一聲苦笑,拱手一禮:“若是三小姐查得此人,還望來信告知一聲,在下定會前去登門拜訪。”

“只是……此人所對的對聯是怎樣的?三小姐方便告知一聲麼?”

“他對的對聯也得了三個甲上。”

“眼裡有塵天下窄,他對的是胸中無事一床寬,你們仔細品品。”

眾人又陷入了沉思,蘇沐心和齊知雪瞬間就明白了這下聯之妙。

“聞此詞此聯……在下忽然心生挫敗,或許當棄筆而從戎,去北方和荒人一戰!”蘇沐心意興闌珊,忽然對前路充滿了迷茫。

李辰東此刻已經失了魂如喪考妣。

他本還對自己那首詞沾沾自喜,以為能有機會成為鍾離府上的姑爺,然而現在才知道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家的祖墳上終究沒有冒出那一縷青煙。

李家三房那門楣依舊得維持原樣。

鍾離若水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這次以文選婿失敗了麼?

並沒有,因為這首詞是當之無愧的魁首。

若是程家前來提親,這便是她最好的藉口。

只是需要找到寫出了這首詞來的那個人罷了。

這很簡單,因為她已知道了那個人。

她需要的是時間,是接下來對那個人的瞭解。

“多謝諸位的厚愛,本次文會結束,請諸位自行散去。”

“相信你們的命中,能有更好的姑娘!”

她轉身向後艙而去,嘴角卻掛起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李辰安,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對了,沈巧蝶那婚約之事,得以最快的速度先給她斷了!

……

……

月上柳梢頭。

李府的東院傳來陣陣藥香,李府的西院傳來陣陣酒香。

李巧兮正在歡喜的用一個小爐子給母親煎藥,哥哥李辰安正坐在母親的床頭,陪著母親說著話。

母親這病許是因為對哥哥的想念,張大夫開的這方子的藥還沒服下,母親的精神似乎就已經好了不少。

只是她的心裡依舊疑惑,因為以往哥哥就算是在母親的面前,他的言語也極少。

但今晚他的話偏偏很多。

多是寬慰的話,言說母親不要為他擔心,他現在過得很好……

他真的過得很好麼?

今兒個去了二井溝巷子他的那鋪子,裡面依舊如以往一般乾淨。

恐怕米缸裡都沒有下一頓的米。

他沒有向母親訴說他生活的悽苦,反而還在不停的安慰著母親。

這在李巧兮看來是哥哥懂事了。

無論是哥哥打了那小妾和那些惡奴還是哥哥訓斥了父親,這些變化李巧兮都記在了心裡,尚未能尋出個理由,但已經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哥哥不再如以往那般懦弱,他甚至有了擔當。

他想要將母親和自己接到他那鋪子去,母親自然沒有答應,畢竟在母親看來,這裡才是她的家。

“你的父親……哪怕他有諸多不是,他也依舊是你的父親!”

丁小娥靠著床頭,抓著李辰安的手捧在了手心,燈籠的光線映照在她的臉上,因為她臉上的皺紋形成了陰暗相交的光影。

她才三十五歲。

卻已經有一副五十三歲的容顏。

這並不是因為體力上的勞作帶來的衰老,她累的心!

更準確的說,她是被這前身所累。

這看在李辰安的心裡有些隱隱作痛,因為前世的自己,就沒機會在發跡之後孝敬母親。

那是一種極大的悲哀,它叫子欲養而親不待。

“娘……我真的能夠很好的生活下去,你和妹妹在我身邊,我也能更放心一些。畢竟我是被他趕出了家門的,常回來看你們也不太妥當。”

丁小娥沉吟片刻,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抹牽強的微笑。

“兒啊,你要記住,娘是你父親的髮妻,這一輩子娘都只能在他的身邊……雖然他很久沒有來這東院住了,但娘終究是李家三房的長媳,娘並沒有責怪於他。”

“你父親他就是性子急了一些,從你爺爺輩開始,李家三房就被另外兩房壓著,你父親當然希望你能夠成才,能夠將這李家的三房給撐起來。”

“所以……你莫要埋怨他,他心地並不壞。再說你畢竟是他的親骨肉,他只是以往沒有想明白太過急功近利罷了。”

“遲早有一天他會再認你這個兒子的,你是李家三房的長子,這個家怎麼著也有你一半,娘不能走,娘得幫你守著……直到你回來!”

月色入窗,窗紗微微亮。

這是李辰安來到這個世界話說的最多的一次。

他服侍著母親服下了藥,陪著母親吃了晚飯,然後留下了二十兩銀子才向母親和妹妹告別離開了李府。

站在李府的大門前,他回頭望了一眼,然後抬步離去。

李辰東恰好回來。

兄弟二人對視了一眼,擦肩而過,彼此淡漠。

更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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