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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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雲西看起來巋然不動，冷如冰山，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眼睛眯了眯。

劉助理果斷閉嘴，把後面那句“和其他的妖豔賤貨不一樣”嚥了下去。

旁邊，孤兒院的老院長擦擦汗水，艱難開口：“晏總，他不是這個意思，他是想說，金錢當然是非常重要的，能提供人們生存所需，但金錢也不是萬能的——”

話音剛落，就聽裡面喬夏慷慨激昂道：“金錢，就是萬能的！”

這一次，老院長也閉嘴了。

晏雲西冷聲道：“呵，裝瘋賣傻，沽名釣譽，譁眾取寵。”

劉助理心想“沽名釣譽”這詞兒哪裡不對吧。

只是自家老闆雖然這麼說了，“呵”也“呵”了，卻沒有拂袖而去，仍然站在活動室的後門處。

見到劉助理探尋的目光，他還解釋了一句：“我倒要看看，這個狡詐的男人到底想做什麼。”

活動室裡，喬夏繼續道：“下面，就讓我們來直觀地感受一下，金錢的力量！”

他從旁邊拖過了一個紙箱放在桌上，將紙箱中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那是——一沓一沓的道具紙幣。

沒錯，這就是他為planb所準備的。

房間裡一片此起彼伏的“哇”，喬夏趕緊說：“是假的是假的！都是一些道具錢哈，幾十塊能買一箱子呢。換算成人民幣，這裡大概是兩百萬的樣子。”

他隨即笑了起來：“來來來，大家來幫忙，我們把錢鋪到地上去。大家來感受一下，躺在人民幣上是什麼感覺！我也一直想感受一下哈哈哈。”

孩子們一窩蜂就湧上來了。

畢竟都是一群小孩子，天性愛熱鬧，又有喬夏這麼一個極會煽動氛圍、搞熱鬧不嫌事大的人領頭，接下來的五分鐘，活動室內逐漸群魔亂舞。

他們輪流躺在了紙幣之中，他們在紙幣裡游泳，他們把紙幣拋向空中，雪花一樣落下，他們玩紙飛機，他們還拿著疊錢互相演著那個“有錢就是能為所欲為嘍”的名片段。

最後乾脆開啟了一個電風扇，一起扔錢玩兒，整個活動室裡都是飄飄蕩蕩的錢。

這些錢是假的，道具幣而已，但不影響他們現在很快樂。

孩子們的快樂，就很簡單。

後來，大家玩兒夠了，一起坐在鋪滿了整個活動室的紙幣中間。喬夏問：“錢是不是個好東西？”

孩子們：“是！”

喬夏：“想不想以後賺大錢？”

孩子們：“想！”

喬夏：“好哦。大家以後想怎麼賺錢啊？跟我說說，我幫你們參謀參謀。”

孩子們開始還有點扭捏，不好意思，最後是一個年紀最大的，開口道：“我喜歡打遊戲，我以後想打電競，一定賺大錢。”

這是孤兒院的刺頭孩子，話語間頗有些叛逆的意思。

喬夏就很自然地繼續道：“打電競的確可以很賺錢啊，你APM多少？現在主打什麼遊戲？段位怎麼樣？你優秀的話，我幫你報名去電競俱樂部的青訓營。”

男孩子：“我……我……我可能玩得沒有那麼好。但是我以後可以在網遊裡打金賺錢，或者當代練。院長不讓我晚上玩手機，否則我以後肯定會玩得更好！”

喬夏：“這樣吧，我幫你和老院長特殊申請，以後你每晚都可以玩一個小時遊戲。你就專門研究，怎麼打金賺錢。這期間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和我商量。

“一個月之後，你能賺到500塊，我認可你在這上面的賺錢能力，大家重新探討每晚的遊戲時間。你賺到1000塊，我添錢給你買一個新手機。但是這期間不能影響學習，不能影響視力，作業按時做完，文化課也不能落下。可以嗎？”

男孩子：“可以！”

現在，他語氣聽起來堅定了很多，其中隱隱包含著興奮。

孩子們的話茬子慢慢開啟了。

一個女孩子說：“我成績還行，每次都是班級的前三名，我想考個好大學，畢業了就能穿漂亮的西裝裙，給大老闆們當助理，像電視裡演的那樣。”

喬夏笑：“很好啊，當助理或者當老闆都很好。我認識一個姐姐，她是一位大老闆的特助，就總是穿著漂亮的西裝裙。她工作能力特別強，人也很好，黎黎妹妹以後就以她為榜樣吧。”

女孩子一臉憧憬：“哇！喬喬哥哥，我什麼時候能見到那位姐姐，就好了。”

喬夏：“有機會的。這樣，你這次期末如果能考第一名，我帶你去見她。”

女孩子非常開心地使勁點頭，門口處，劉助理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又一個男孩子開口：“我成績不怎麼樣，但是我力氣很大，我想以後去搬磚。”

喬夏：“搬磚也很好啊，不過，你說你力氣很大？真的假的？這樣吧，掰手腕，我一個手對你兩個手，你能贏我就承認你力氣大。”

他們就真的掰起了手腕，喬夏完勝，趾高氣昂地嘲笑道：“你這算什麼力氣大，我才是力氣大，我才可以去搬磚哈哈哈！”

男孩子：“那，那……那我跑得還挺快，我以後送外賣行不行？”

喬夏：“哎呀，跟我說跑得快，你是沒有點ac數啊。這樣吧，就這間活動室，你先跑，我十秒鐘之內必抓住你！或者我先跑，你絕對抓不住我。能贏我再說送外賣的事吧！”

他們索性在活動室裡開啟了追逐戰。

喬夏沒說謊，在這個很難施展的室內，他的速度都像是那個男孩子點了三倍速一樣，快得一筆，想抓誰輕輕鬆鬆，想逃跑就一溜煙的事。

他可得意了，好像在跑步這件事上勝過他人，非常值得高興似的：“怎麼樣，我才是跑步第一名，送外賣只能我，搬磚也只能我！王壯壯你死了這條心吧哈哈哈！”

午後的光灑在他臉上，他笑得分外恣意。

原本還在想著“他果然力氣很大之前還想騙我”、“他居然跑得這麼快上發條了嗎”的晏雲西，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他發現自己不太能看到喬夏的笑。

那太……

晃眼。

笑笑鬧鬧了一會兒，又一個孩子開口：“我想當演員！我想演電視劇，想當大明星。”

喬夏：“你有演技嗎？表演一下啊，你要是演得好，我明天就帶你去影視城門口蹲著，看能不能跑個龍套。”

孩子興奮道：“好啊！演什麼啊？”

喬夏：“唔……就演一段兒，一個殘疾人的輪椅被偷了，只能在地上艱難爬行的戲份吧。我可以給你先示範一下。”

說示範就示範，喬夏毫無包袱，噗通一聲癱在地上，就在一堆紙幣之間艱難蠕動，陰暗爬行，齜牙咧嘴，呼哧帶喘。

還給自己來了幾句臺詞：“輪椅，我的輪椅，誰偷了我的輪椅……”

簡直出神入化，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比之前那個拽著袖子“用力啊”的無實物表演，真情實感多了。

劉助理右手握拳砸向掌心：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晏雲西沒能從監控上看到的場景，如今還看了個現場版。

在喬夏的帶領下，那個立志要當演員的孩子也開始陰暗爬行。

小孩子本就是人來瘋的，後來，變成了所有的孩子都在陰暗爬行，艱難蠕動，口中喊著“輪椅我的輪椅”。

場面一度很壯觀。

晏雲西都不禁心情複雜：這……如果說這種表演是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那喬夏未免也太拼了一點，都可以做到這種程度。

要不要這麼拼啊！

真的太拼了啊！

喬夏後來就不爬了，站起來，對別人的動作指指點點：“你屁股別蛄蛹啊。你，你演的殘疾人，你腿怎麼還在用力。你你，注意表情管理！哎呀小胖，你還想當演員，你這演的都沒有我剛剛的三分神髓，你這天性都沒釋放啊。”

指指點點一通，最後得出結論：“小胖，別想當演員了，勒令你再想一個職業！大家繼續說，你們以後想做什麼？行了行了，別爬了啊。”

在場有18個孩子，喬夏真的和每一個孩子都對了話，問孩子以後想做什麼，然後告訴他是否可行，之後可以往哪些方面努力。

他們坐在一堆亂糟糟的紙幣裡，在討論，“未來”。

孩子們的眼裡，是有光的。

便是幾個一直唱反調的刺頭，這時都安靜下來了。

門外，老院長輕輕拭去眼角的淚。

這家孤兒院裡還有幾個老師，負責所有孩子們的衣食起居。他們盡力能做到讓孩子們吃飽穿暖，但孩子內心深處那種對未來的不確定性，他們無能為力。

現在，有人點起了燈。

後來，喬夏就問：“以後賺到第一個月的工資了，你們想做些什麼呢？”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說：“想去迪士尼！聽說特別好玩兒，我好想自己去看一看啊。”

“想買衣服。我想有一條Elsa那樣的新裙子，都想了好久了。”

“我想給張老師換個手機，他那個手機卡得不行，張老師每次弄手機都愁眉苦臉的。”

“我想吃麥當勞，我要買好多好多的麥當勞，買一百個漢堡，天天吃！”

大家紛紛暢所欲言，末了，一個孩子就嘆口氣，道：“唉，可惜是□□，要是真的，就好了。”

一時間，活動室裡都是嘆氣聲。

喬夏道：“要不這樣，我們現在來祈禱吧。”

有孩子好奇問：“祈禱什麼啊？”

喬夏：“祈禱有一個心軟的神，把我們的道具錢，變成真錢。”

孩子：“真的有這種心軟的神？”

喬夏：“試試看啊，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嘍。”

於是大家就真的祈禱起來。

他們把椅子圍成一個圈圈，所有人圍坐著，大家一起祈禱，唸唸有詞。

喬夏：“我尊敬的心軟的神啊，請賜予您的信徒——金錢！相信您已經感受到了本信徒對於金錢的渴望之心，也感受到了信徒的虔誠，就請賜予我們金錢吧！”

其他孩子：“賜予我們金錢吧！”

就……真的很虔誠。

眼看著活動室內的走向已經愈加奇葩，門口處，晏雲西冷如冰雕的臉，卻是舒緩了一些。

這人故意出現在他面前，各種譁眾取寵，想吸引他的注意，現在又說什麼“心軟的神”。呵，哪有這種神，還不是說給自己聽的。

但……

喬夏祈禱的聲音很好聽。

喬夏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如果他真的是神，他會讓這個信徒一輩子留在祭臺上，時刻向他祈禱。

他側頭，對老院長說：“這些道具錢，由本人出資，全部換成真幣。楊院長，這筆資金用於啟動一個激勵計劃，對勇敢追逐新生活的孩子，給予一定鼓勵，向A市所有孤兒院的孩子們開放。具體細節由你策劃，兩週內給我一個方案，錢不夠的話也直說，預算不封頂。”

老院長：！！！

他激動道：“好，好的，謝謝晏總！”

晏雲西沒想和孩子們直接對話，撂下話後，本想轉身離開，卻聽到活動室內，喬夏叫道：“心軟的神，請留步！”

他一扭頭，正對上喬夏的目光。後者熱情洋溢地對他道：“沒錯，就是你，這位心軟的神，來來來，進來進來，進到你的信徒中間來啊！”

說著不由分說一溜煙就閃現過來，拽著他往裡走。

晏雲西：……

他在那一瞬間，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晏雲西：“放手，你放手……”

喬夏：“啊哈哈哈，我們的神還挺謙遜。大家請看，祈禱是有用的，這就是我們召喚出來的心軟的神啦！他剛剛說要把我們所有的道具□□都換成真錢呢，我聽到啦！”

所有孩子們的亮晶晶的眼睛，一起注視著晏雲西：“哇~！”

絕對的社恐i人晏雲西，在孩子們真誠的眼神下無所適從，腳趾摳地。

腦海中只有一句話：喬夏，很好，很好。

不就是想成功吸引我的注意力嗎！

我宣佈你吸引到了，可以讓我走了嗎！！！

晏雲西頭皮發麻，周圍又一次溫度驟降。

喬夏：【他這什麼毛病，真是空調成精了嗎。咦，感覺他現在簡直可以出現在冰雪大世界的門口了——是冰雪大世界的吉祥物！他現在完全可以去當冰雪大世界的吉祥物了啊！】

系統：【什麼啊，這種吉祥物到底誰要去當啊！人家是冰山攻為什麼變成了吉祥物了！】

喬夏：【那他現在有沒有覺得我清純不做作，和其他的妖豔賤貨不一樣？】

系統：【沒有，他現在看起來像是很想打你。】

喬夏：【嗯？那我再努力一下！】

於是喬夏拍了拍手，招呼孩子們一起道：“現在，讓我們一起說，謝謝你，心軟的神！”

孩子們：“謝謝你，心軟的神！”

喬夏：“既然晏總給了錢，那也就是我們的金主爸爸了，讓我們一起說，謝謝你，晏爸爸！”

孩子們：“謝謝你，晏爸爸！”

喬夏：“大家還有什麼想跟晏爸爸說的？都可以呀！”

孩子們：“什麼都可以嗎？”

喬夏：“當然，什麼都可以。”

一幫孩子們立即興奮地把晏雲西圍了起來，嘴裡紛紛叫道：

“晏爸爸，我可以用錢買Elsa裙子嗎？”

“晏爸爸，你今天中午會和我們一起吃飯嗎？”

“晏爸爸，你真的是神嗎？”

“晏爸爸，你怎麼這麼冷啊，你也掌握了空調權柄嗎？”

“晏爸爸，我可以摸摸你嗎？”

……

孩子堆裡的晏雲西，無可適從。

明明是討厭小孩子的！

他討厭小孩，討厭孩子眼裡的純真純粹，討厭孩子們看他就像看著整個世界，討厭孩子清脆的聲音、稚嫩的童言童語，討厭孩子們輕而易舉就會獲得的快樂和笑容。

就是很討厭的啊！

然而此刻……

他心裡突然冒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屬於人群中。

過去的那些年，他把自己排除到人群之外，他厭惡社交、逃避別人的關心、甚至和家人都不常見面，他覺得那樣很好，那樣他自己更舒適。

直到此刻，他被喬夏一手拉進這個世界裡，拉進了人群之中，他才意識到，原來這一切也並非那麼無法讓人忍受。

他在——這個世界裡。

這裡擁擠，嘈雜，煩亂，但這裡並非他想象中的那麼差。

他深吸一口氣，艱難地說道：“可以買Elsa裙子。中午我不能和你們一起吃飯，我還有事。我不是真的神。我沒有空調權柄。可以……摸摸我。”

晏爸爸在回答他們的問題！孩子們就更激動了，他們七嘴八舌地說出了更多的話，而晏雲西一句一句地回答。

初時答得艱難，慢慢的，聲音變得流暢。

他看起來真的像是冰雪大世界的吉祥物了——孩子們會喜歡的那種。

活動室外面，本來已經做好準備衝進去把老闆解救出來的劉助理，鬆了口氣，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他們聊了好一會兒。

喬夏一直樂呵呵地站在旁邊，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就見半晌後，晏雲西側頭望向他：“說吧，你的目的。”

一直出現在他面前，吸引他注意的目的。

喬夏：“哎呀，我這不就是想讓晏爸爸親近親近這些孩子們，然後給咱這家孤兒院多投點錢嘛，哈哈。”

說的非常直接。

晏雲西心中冷笑一聲。

呵，果然。

繞這麼大個圈子，不就是想從他身上要錢嗎。

跟宴會里那些湊在他身邊套近乎的人沒什麼區別。

跟從前故意在他面前摔倒的人也沒什麼區別。

跟其他想巴上他的傢伙，也沒有任何區別。

都是盯上他的錢而已。

喬夏，我就知道，你和其他那些掉錢眼兒裡的傢伙，都是一樣的！

一樣的！！！

與此同時，502興奮地在喬夏腦子裡大叫：【完成了完成了，清純不做作、和其他妖豔賤貨不一樣的任務，宿主你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