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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ooc打在前面。各式cp都有,主蘇王(因為我太喜歡他倆了)
*沙雕向、正劇向、刀子嚮應該都有
*可能會有夢幻聯動
*部分內容屬於個人臆測,與官方無關
(王總和大蘇蘇的溯源和檔案,一個點點滴滴都是你,一個幾乎看不出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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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剛過完正月初八,王安石就因為公事匆匆離齋,還順道帶走了李商隱,以至於睡到日上三竿的蘇軾睜開眼看見杜牧時,以為自己在做噩夢。
杜牧看著蘇軾睜開眼愣了兩秒後又飛速閉上了眼並把頭埋進被子裡,那股勁兒登時就上來了,拿下腰間掛著的劍,用劍鞘在他床頭上敲了兩下:“喂,蘇東坡,醒了就別裝睡了,我有事告訴你。”
誒?蘇軾睜開眼,頂著被揉得亂糟糟的頭髮露出張臉來:“不是做夢啊……樊川竟然會來找我?”
“是你家王相公託我轉告你:他現世有要緊事要辦,一週內恐怕回不來。”
“唔……”蘇軾打了個哈欠。
“……嘖。”杜牧頗為無語地彈了下舌,乾脆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撐著半邊臉看著他:“你就沒什麼想表示的?”
“表示什麼?”他半個身子軟塌塌地趴在枕頭上,由於剛打完哈欠,一雙深色的眸水濛濛的。
“表示一下你對王相公的思念。”杜牧提了下外裳,方便他蹺起二郎腿。他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語氣裡有些許的調侃,便使得他整個魂都透出一股風流。
蘇軾偏頭眨眼,眼尾一彎笑眯眯道:“我與Jeff本就是聚少離多,他有他的事要做,我有我的事要耍。若我在剛一分離就對他思念成災,那我們墨痕齋豈不是又要多一個義山一樣的小哭包……”
“咚!”杜牧的劍帶著劍鞘敲在了他右手邊的床榻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
杜牧垂眸看著面不改色的蘇軾,掂了掂手裡的劍威脅道:“你再這樣唧唧歪歪,下次它就會落在你頭上了。”
“嘿嘿,不會不會,樊川要真會下手,我的腦袋早就開瓢了。”蘇軾再打一個哈欠,“好了,睡意全被你攪了,我還是起來吧。”
“快點兒。”杜牧收起劍背過身去。
“嗯嗯,我儘量。”蘇軾拿了床頭的衣服往身上套,嘴也不消停地問著:“說起來,Jeff是把義山也帶走了吧。”
“嗯。”
“Jeff也真是的,怎麼這麼喜歡找義山啊,也不怕打攪了你們這對小情侶。”
“你到底能不能好好地起一次床?你每天都這麼吵的嗎?”杜牧額角突突一跳,忍住再拎起劍削他一頓的衝動。
“你又不是第一次過來叫我了。”
“看你這意思還真是每天都這樣?嘖嘖,真是為難王相公了,我看還是跟蘭臺說說,讓王相公搬出去吧。”
蘇軾突然就從床上跳到了他面前,腰帶是繫上了,只是頭髮還披散著,呆毛在亂糟糟的長髮裡倔強地挺立著:“杜樊川你這是幹甚莫,你不能因為介甫相公喜歡拐你家義山就這麼小心眼兒地找我報仇啊,我也是受害者呀。”
被他冷不丁一嚇,再聽得他這般“胡扯”,杜牧臉登時更黑了,且黑裡還泛著紅:“蘇東坡!你再胡說我就真的去找蘭臺了!”
眼看著杜牧真要揍魂了,蘇軾連忙嘿嘿訕笑兩聲,閃身到桌子前,拿了髮簪把頭髮綰起來。
看他轉眼就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樣,杜牧撇了下嘴,跟在他後面走出門去:“你現在這個滿不在乎的模樣若是被蘭臺看見,只怕她會驚掉下巴,畢竟你平日裡那麼黏王相公。”
蘇軾聞言扭過頭來,笑吟吟地彎起眼:“那不一定,咱們這個蘭臺怕是沒我們想的這麼單純。”自從她把他的琅軒完全開啟後,蘭臺看著他的眼神就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大不一樣的蘭臺近日剛畢了業,正式化身打工人,齋內齋外都忙得昏頭昏腦的,連看見她最愛的白哥都只能匆匆打個招呼,便又投身於浩瀚的工作了。
終於等到禮拜天,蘭臺才得以有空拋開工作來找他們。
“哎呀蘭臺你來啦?怎麼今天一來就先來找我了?轉性了?”蘇軾看見她進來,笑眯眯地調侃兩句,待看見她身後還跟著個杜牧,終是疑惑地皺了皺眉,站起身問道:“樊川怎麼也來了?蘭臺該不會真想讓我們移居吧?”
“有個訊息不想說兩遍,就帶樊川過來跟你一起聽。”蘭臺並沒有笑,臉色很是嚴肅,堪比她剛來時面對齋內的財務問題的樣子,“東坡和樊川你們先坐下,做好心理準備,這件事……很嚴重。”
“怎麼了?墨痕齋又要塌了?”蘇軾扭頭就又帶了笑,在他們旁邊坐下,順便還給他們倆倒了杯水,“反正也不是頭一次了,喝點兒水慢慢說。”
蘭臺木著臉把水杯推遠,眼睛隔著眼鏡片牢牢盯著他們,語氣卻有些猶豫:“你們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
杜牧不跟蘇軾一起鬧她,捧了茶杯點點頭道:“嗯,你說。”
“王總和義山……他們……他們的……”蘭臺吞吞吐吐了幾次只吐出半句,最後在他們疑惑的目光下硬著頭皮一咬牙:“他們的飛機出事了,與墨痕齋斷了聯絡,也探不到他們的魂力。”
一時間整間屋子鴉雀無聲,連呼吸聲都輕得像曉風拂過。
杜牧“咔吧”一聲捏碎了瓷杯,打破了似乎被強力膠粘住的空氣。只是他的表情依然是木愣愣的,好似是臉上的神經沒能跟上大腦的運轉。
蘇軾在這一聲瓷器破碎的清脆聲音中凝迴心神來,看著蘭臺,扯了扯嘴角乾乾地“哈”了幾聲,道:“蘭臺,愚人節可還沒到呢……再說Jeff他說……”
“我再怎麼不靠譜也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蘭臺抬起手拿手背狠狠擦了下眼睛,眼鏡被推到眉骨處又落下來,聲音也浮出了壓不下去的哽咽,“他們不是說墨魂不會出意外的嗎?現在怎麼會……丁點兒訊息都沒有……”
杜牧突然“騰”地站起來,右手裡還攥著碎瓷片,暗紅的血流到打了褶皺的掌邊便停下了,只猩紅地蜿蜒著,有些驚悚。
他臉上的動作終於跟上了大腦的指令,垂著眸看了一眼蘭臺,語氣生硬:“我先走了。”
蘇軾沉默著,不看離開的杜牧也不看坐在對面努力憋住眼淚的蘭臺,低著頭摩挲著水杯,看不出什麼情緒。
蘭臺跟著他一起沉默了一會兒,眼眶上的紅消下去一些後,抬頭看了蘇軾一眼,也起身走了。
這個訊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墨痕齋,尚在齋中的墨魂紛紛動用魂力試圖找到失去聯絡的兩個魂,只是最終都沒有任何結果。而蘭臺在經過慎重考慮後,決定優先儲存魂力。畢竟這麼大個世界,這樣毫無目標地找無異於大海撈針。
“我會時刻關注著航空公司那邊的訊息,一旦確定了地點,我就通知你們,到時候我們縮小範圍找也更快些。”蘭臺站在蘭臺小築的長桌前,捏著手裡的一沓紙臉色嚴肅道,“樊川那邊你們先不要去打擾,讓他自己安靜幾天,到時候我過去找他。韓老師、賀監,齋裡的事暫時就交給你們了,我現世那邊的假期快結束了。”
“好,蘭臺不要太過牽掛齋內,一切有我們在。”
“嗯。”蘭臺點了點頭,臉上仍然沒有什麼笑意。
被她請過來的幾個墨魂陸陸續續地離開了蘭臺小築,蘭臺坐在凳子上,右手撐了太陽穴,重重地嘆出一口氣。
“叩叩。”門忽然被叩響,她抬頭,看見蘇轍走進來:“蘭臺,我想跟你聊聊。”
“關於東坡?”
蘇轍皺了皺眉,表情有些為難:“以前沒出過這樣的事,哥哥也許是……”
“我明白。”她抬手止住他想說的話,眼裡裹著瞭然,“看過東坡的琅軒和一些事後,我能明白一些的,要是東坡不是現在這個模樣,我反而會更擔心。子由,你這幾天幫我注意一下東坡,他要是有什麼不一樣,你再來找我。”
想說的蘭臺都已大致明瞭,他便沒必要繼續與她說些廢話,點了點頭,道:“嗯,我曉得了。”
蘭臺很快就又回現世了,蘇轍也回了廣廈。在經過獨幽居的時候,看見蘇軾坐在靠窗的桌子邊拿著筆寫寫畫畫,眉梢微微上揚著,與以往並沒有什麼大不同的地方。
蘇轍稍稍放下了些擔心,向前走了幾步後一拐,回到了旁邊的凌寒閣。
窗邊的蘇軾提了下腕,讓蘸墨的筆鋒從紙上離開,小心地吹了吹未乾的字跡,笑盈盈地抬起頭看向眼前。
卻撞了滿眼的空氣。
蘇軾愣了一下,臉上的笑也迅速地塌下去,還懸在紙上的筆尖順下半滴墨汁,輕輕一聲“啪”,在寫好的字上洇出一個黑點。
他頭頂的呆毛似乎也因為主人的心情抖了幾下,然後很快恢復了平靜,卻有點點蔫下去,像一棵被八九點鐘的太陽曬過了的草一樣。
蘇軾默默地把髒了的字捲起來,塞進了桌子邊的大瓷瓶裡。他也從座位上站起,一扭身從視窗處消失,繞到了屏風後面,再看不清人影。
然而按理說應該跟蘇軾待在一起的墨魂曾鞏此時卻坐在杜牧面前,眸微微垂著,眉目間依然和煦如春風:“樊川,手上的傷還沒好麼?可否方便讓我看看?”
杜牧把右手攥成拳頭,額前的劉海略略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低垂著睫毛,搖了搖頭:“沒事。”
曾鞏看著他,眼睛裡的溫和的罩子被一縷鋒芒破開一個口子,只是他語氣還是溫和平靜的:“你要和子瞻一樣,強迫自己不在乎嗎?”
“我跟他不一樣。”思及蘇軾這幾天的反應,杜牧皺了皺眉,有些不悅道。
“看起來是不一樣。”曾鞏細心,當然也發現了他表情的變化,“但是異流同源,似在意又似不在意,虛實難辨。”
他說話向來溫柔又委婉,但他們作為墨魂,要去理解也算不上多難。杜牧便很快明白過來,抬眼看向坐在他面前、看似永遠溫柔穩重的曾鞏,抿了抿嘴,終是沒有繼續口不對心:“我還以為大家都覺得我薄情寡義,做不出融了多少真心在裡面的事。”
“樊川這話仔細說來其實只能對一半兒。我在齋外滯留多年,見過許多的故事。人不同,情不同,深情未必專情,薄情也未必是處處留情。若冷性人動了真心,那卻真真是不動則已,動了便可平山倒海。”
曾鞏淡淡地講述著自己的所見所聞,將這些最複雜的事輕輕巧巧地概括了:“自然,這種事,只有當事人真切曉得,你情我願,無可厚非。”
杜牧鬆開了緊攥的手,手心裡被碎瓷片扎出來的細細碎碎的傷疤還是剛癒合時的暗紅色。他把手翻過來,按住了左手手背,凹凸的觸感按在手背上,略有些癢,成功擾亂了他的心神:“這些……其實連我也並未真切曉得。”
他與李商隱在揚州完全以墨魂的身份相遇相識,再一起在揚州漂泊近百年,回齋之後依然是李商隱追著他跑,仔細算起來,他甚至沒對李商隱說過幾次喜歡。
從頭至尾,李商隱都做好了被他從身邊推開的準備,他也從未想過長長久久。
杜牧並不知自己是否足夠在意李商隱。
世人眼中的杜司勳“青樓薄倖”,哪裡懂得山盟海誓白頭偕老的分量。
曾鞏看著他眼裡被茫然壓抑著的傷痛,抿了下嘴,終是將眉眼間的鋒芒展露出來,一句劈開迷霧:“那又如何?只要現在還是,那就不要否認。”
杜牧愣了愣,復又垂下眼睛,盯著自己搭在膝上的流蘇沉默了。
“至於子瞻……他們之間遠比我們想得簡單。”
飛機失事的第六日。
杜牧終於沒再拿魂力壓著手心的傷疤不讓它癒合,蘇軾似乎依然與平時並無不同,只是在今日做東坡肉時,錯把糖加成了鹽,一口下去,他登時整張臉都綠了。
在旁邊替他看著火的蘇轍看見他的臉色,皺起眉擔憂道:“哥哥,你沒事吧?”
“沒事,當然沒事,只是第八十六次東坡肉研發失敗了而已。”蘇軾拿起旁邊的杯子漱了漱口,笑吟吟地在他帽子上拍了一下,拿了勺子把失敗品盛進盤子裡,“那就只能拿給……”
蘇軾的話忽然在這裡斷掉,蘇轍扶起被他剛剛拍歪的帽子,聽得他突然就沒了聲音,抬起頭來喊了一聲:“哥哥?”
“那就只能拿給垃圾桶享用了。”蘇軾彷彿被他的呼喚重連了電源,立馬接上之前的半句話,飛速地轉身走出去,“一會兒再做一次吧。”
蘇轍看著他消失在門口,關了煤氣站起來,望著門口若有所思。
蘭臺小築裡,蘭臺一邊刷刷地填著報表一邊聽蘇轍細細道來,眉頭一點點皺起,又緩緩鬆開些許。
“子由,你覺得,東坡這是個什麼表現?”蘭臺填完了報表,抬起頭,雙手撐了臉看著蘇轍。
蘇轍抿了抿嘴,稍一思索後道:“我覺得哥哥是下意識地想起了介甫,畢竟細細算起來,自從哥哥凝魂歸齋後,除了陳生那次外,介甫從來沒有這般杳無音信過。哥哥平日裡比較豁達,很多事都不是很願意放在心上,但卻很容易融進平日的生活細微處,缺少時,並不會多麼撕心裂肺。”
“簡單地說,就是習慣對吧。”蘭臺等著他把話說完,抓住關鍵資訊簡潔道。
難怪他的溯源、琅軒、日常都沒有多少跟王安石有關的東西,原來是因他在身邊待慣了,總以為只要自己抬頭,他就一直在那裡。
蘇轍雖然覺得這樣說對蘇軾不是很公平,但無奈蘭臺的這個詞找的實在是準確,也只能點點頭:“可以這麼說,但我覺得習慣它並不絕對是件壞事。”
他說得嚴肅認真,蘭臺卻小小地“噗”出一聲。
蘇轍登時睜圓了眼睛看她。
“咳……抱歉,但我也沒有說習慣是件壞事。”蘭臺清了清嗓子,整肅了神色道,“前幾天我聽曾先生說了些話,明白了不少道理。感情這種玄乎的事,外人很難有資格插嘴。”
蘇轍眨了眨眼,有些恍然大悟了:“子固這話的意思是……”
蘭臺也說不出是與不是,只摸了手機過來撥了一串號碼,對著他簡單道:“子由,還得麻煩你繼續跟著東坡了。”
“放心,為了哥哥,我願意暫時告別一段時間屋子。”
新東坡肉被送進了垃圾桶,蘇軾離開了他的小廚房,鑽回了獨幽居不知又搗鼓什麼去了。
蘇洵看著他,眉毛皺在一起,使得本就較為蒼老的老鳳將雛的心相更加蒼老了。
忽然有一隻手拍在了他肩上,緊接著就是曹操雄渾的嗓音:“明允很擔心子瞻吧。”
“雖然我對那個王介甫有點兒意見,但我並不希望他突然消失,尤其阿軾還因此變成這樣。”蘇洵長嘆一聲,“我又不知該如何去勸他。孟德,你家子桓一定比較省心吧。”
曹操沉默了兩秒,隨後搖著頭笑了起來:“若說動情,阿丕只怕是會比植兒還天真任性。”
就像他還被困在長江邊的黃初七年,看見了那幾扎泛黃的書信被丟入奔騰的江水中,轉眼就半點兒沒剩。
可惜了他那些許的真心,人家根本不稀罕。
“但這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我們這些老一輩的魂說不上什麼。而且要不是世人心念把我們用親情拴起來,我們也不過是毫無關係的幾個魂。”曹操說著在他肩膀上又拍了一下,把手放了下來,“墨魂即使是詩家文墨的凝聚再現,卻也有屬於自己的情,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蘇洵沉默了一下,才道:“罷了,讓阿軾自己想想吧,若真要勸,我也說不出什麼來。”
“那我們走吧,看看蘭臺那小娃娃怎麼樣了。”
二魂離開後不久,蘇轍就從蘭臺小築拐了回來。他走到門前,輕輕敲了兩下門:“哥哥,你在嗎?”
門內無人回應。
大約是哥哥在裝沒聽見。
蘇軾要真裝起傻來,蘇轍也絲毫拿他沒辦法,只能嘆一口氣,撩了衣裳默默地在門檻上坐下,抬著頭望著天邊發呆邊等他出來。
但其實蘇軾是真的沒有聽見他的聲音,方才他正“嘩啦啦”地將棋盤上的棋子胡亂地攏成一堆,完全壓過了蘇轍溫柔的敲門聲和被擋在門外的問話。
他愣愣地坐在棋盤小桌前,懷裡抱著前陣子在廟會里贏到的半身赤狐布偶,深色的眸裡有些失神。
剛剛他隨便一子,贏了這盤黑白縱橫的棋局。
“下棋只為靜心,若執著爭個輸贏反而動氣。此局不作數。”
蘇軾那時正抱著玩偶稱歎自己的好運,對面卻忽然響起熟悉的話和語氣。
他撇了嘴,伸出雙手覆上棋盤:“Jeff你可不能……”
他並沒有攔住要掀棋盤的某個魂。
蘇軾眨巴了幾下眼睛才恍然回神,落在空氣上的雙手被地心引力墜著按上棋盤,棋盤被他壓得向前一傾,亂了幾百枚兩色的棋子。他急忙把手向後一移,把棋盤又按回來,那幾百枚棋子徹底滾作一團,亂得再看不出那副棋局的原貌了。
蘇軾忽然就有些心煩,隨手把它們一掃,也不分黑子白子,統統裝進了一個棋盒裡。
於是他現在只能坐在空落落的房子裡,捏緊手裡的布偶望著空落落的棋盤,睜著一雙空落落的眼睛,呆毛徹底地蔫下來。
說好了一個星期之後回來,現如今只晃得他總以為他就在。
明明只要他去找,不管哪裡,總能找到的。
蘇軾把下半張臉埋進軟乎乎的玩偶裡,眸子垂著,火紅的狐狸絨毛映進一片茫然的眼底。
蘇轍坐在門口數了九十六朵白雲,已經有些昏昏欲睡。
背後靠著的門忽然開啟,他猛不防被一閃,重心不穩地朝後倒去。
一片熟悉的溫度抵在了他後背,將他穩穩扶住。然而熟悉的聲音裡卻有些許的驚訝:“子由你怎麼在外面坐著?”
“……啊,這個……可能是我敲門時你沒聽見罷。”蘇轍坐穩了站起身,“哥哥,方才……”
“方才?方才什麼事也沒有。”蘇軾立馬笑嘻嘻地搖搖頭否認道。
蘇轍站在他面前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直盯得蘇軾臉上的笑漸漸的僵硬了,再一點點地消失下去。
他今日沒有戴帽子,蘇軾便自然地伸出手在他頭頂上揉了揉,聲音輕輕道:“子由,陪我走一走吧。”
他看著哥哥眼裡的茫然與疲累,點了點頭。
蘇軾一言不發地在前面走著。
蘇轍也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
沉默像一團粘稠的水晶泥一樣將他們二魂牢牢包裹在裡面,偏偏被困在裡面的他們誰也沒有掙扎的意思,只像是鬧了矛盾的兄弟倆,自顧自地走自己的路。
被他們略過去的蘭臺小築孤零零地立著,目送他們走向藍橋春雪的所在。
而此刻孤零零的蘭臺小築內,一位極少到訪的訪客敲開了門,對著正在打電話的蘭臺微微一笑。
“曾先生?”蘭臺一愣,隨後快速說了幾句後掛了電話,轉眸看向曾鞏,“曾先生怎麼過來了?”
“方才路過獨幽居,看見子由坐在門外,所以想過來找你聊聊。”
蘭臺眨眼歪頭,有些不解,但還是先請曾鞏坐下才問道:“誒?子由在外面坐著為什麼要和我聊?”
曾鞏在蘭臺小築常年備著的藤椅上坐下,依舊彎著唇笑得溫和:“蘭臺讓子由看著子瞻,一方面確實是為了子瞻,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子由吧。我聽退之說,子由的溯源你已經開到第二層了,大約也該看到那些了吧。”
蘭臺這次卻是有些驚呆了,張著嘴眨巴了好幾下眼睛才緩緩發出聲音:“曾先生,您不愧是南豐先生的墨魂,總是能這麼溫柔地一針見血呢。”
“你覺得會有用嗎?”
“誰曉得呢?”蘭臺攤了下手,“但總歸他現在出了門,就像東坡現在,無論何等情意,在很多人看著都覺得他並不在意。”
曾鞏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資訊,雙手搭在膝蓋上不緊不慢道:“你回現世問別人的看法了?”
“隨便編了個故事調查了一下符合多數人主觀的感情觀。”雖然如此,但她也並沒有多認同,“曾先生,你覺得呢?”
“他確然不是多在意。”曾鞏的話出乎她意料,“就像介卿,其實也並非很在意。”
“子由。”
眼看著就要走近藍橋春雪,蘇軾終於開了口。
蘇轍抬起頭,正看見他轉過身來,眉眼間又重新掛上淺淺笑意:“單這樣看來,我對他是不是挺不在意的?”
蘇轍下意識地想反駁,但理智將他即將脫口而出的反駁壓了下去,他盯著蘇軾看了兩秒,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猶豫什麼呀?”蘇軾親暱地撥開他過長的劉海,帶著笑看他,“說實話便是了。”
“因為也並非完全如此。”
蘇軾放下手來,笑盈盈地爽快承認了:“是,我很想他,他不在,我總是有萬般的不習慣。不過也許過陣子就好了——就算他當真不回來。”
“哥哥……”
“如果換作介甫,即使會有心結橫亙於那段過往,他也不會停下腳步。”
“曾先生……你認真的?”蘭臺有些錯愕,快走幾步停在他跟前,“王總他……”
“蘭臺,我且問你,你認為在介卿心裡,理想,天下,道義,哪一個比不過子瞻?當然,在子瞻這兒,同理。”曾鞏微微仰著頭看她,臉上的笑自是紋絲不動。
蘭臺無言,只能抿緊了唇。
“再比如牧之,雖有些許不同,但亦是如此。”他抬著頭,語氣與眼神依然溫和如春,“牧之在許多人看來,確是薄情了些,你看這墨痕齋內芸芸眾魂,有幾個能得他幾分真心的?誠然,義山是特殊的,但在他們二魂之間,義山反而是握著主動權的那一個。”
蘭臺再看得通透,也仍舊是個二十幾歲的小姑娘,自然無法跟他們這些虛長了她千百歲的墨魂相比。如今聽得他這番言論,更懵了:“義山握著主動權?”
“陪著牧之是義山做的決定,也是他先坦白了心意,糾糾纏纏數百年,都是義山在牽著他向前走。牧之要做的,只有在不想走的時候把手抽出來停下。”至於剩下的一切,有李商隱在就足夠。
蘭臺沒辦法理解他們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只能睜著一雙茫然的眼,愣愣地看著坐在那裡微笑著的曾鞏,傻子似的:“……他們兩個,看起來並不像是這種關係。”
“很多事的表面都有迷惑性嘛。”曾鞏竟對她眨了下眼,帶了點兒劉禹錫式的俏皮,“蘭臺,中華泱泱五千年,人性也複雜了五千年,我們要學的還有太多。”
就像他那時也會因為愧疚與心結而不願見王安石,並一拖拖了數百年。
他站起身來,在蘭臺肩上拍拍:“好了,走吧,我們去看看東坡,別讓他晃到牧之那兒去。”
然而蘇軾仍站在那裡,挺脫得如一簇翠竹。他看著眼前的蘇轍,再輕描淡寫地補上一句:“認真算起來,連義山樊川都比我們要情深義重。杜樊川再如何冷性薄情,他待李義山仍然是別人無法企及的真心實意。”
蘇軾句句一針見血,蘇轍也並不想就此事與他辯論,安靜地聽他說完,又沉默了一會兒,彎起唇角笑了,輕輕嘆了一口氣:“哥哥,若是樊川知道你這樣說,定會生氣的。”
蘇軾撥出一口氣,也彎了彎眼睛,轉身看向藍橋春雪:“他又不是不清楚。”
蘭臺和曾鞏走過來時,蘇軾已經和蘇轍走遠了。
“看這樣子,他們兩個是談過了?”蘭臺望著蘇軾的背影,覺得他似乎與前幾天不大一樣了。
“唔,大概吧。”曾鞏眯了眯眼,扭頭對她露出個微笑,“既然子瞻這邊有子由在,我們還是去牧之那邊看看吧。”
蘭臺今天週末休息,現世也沒有什麼要緊事。她略一思索,點頭答應了。
然跟著曾鞏一起來到西窗閣後,蘭臺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這這……”她語無倫次地指著地上七零八落的酒壺,恍惚以為這裡也被她白哥和賀監禍禍過了。
曾鞏回墨痕齋也不長時間,自然也沒有見過這種場景,愣了兩秒後,小心地踢開擋在路上的酒壺,準備清出一條路來。
“子固?”曹丕剛從現世回來,一身商務休閒裝還沒來得及換,就看見他們一人一墨魂在一片狼藉裡站著,看模樣有些手足無措。
“啊,是二公子啊。”曾鞏轉過身來對他笑笑,指了指地上道:“想進去看看牧之。”
曹丕垂眸看了一眼,突然就嘆了一聲,抬頭道:“我跟你們一起吧。避免你們進去以後更尷尬。”
蘭臺跟在他們後面沿著清出的路走進去,疑惑地皺了皺眉:“為什麼……誒?”走在前面的曹丕忽然一停,她也急忙剎住車,停在原地。
“因為這個。”曹丕側了身給她讓出些地方,露出了窗邊靠著的端著錦衣玉冠的墨魂。
“誒?!”蘭臺更驚訝了。
那那那那是……
“那是牧之,你們來後他還沒給你看過這個心相。”曹丕看著他端著瓷杯望著窗外,並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低聲同她解釋,“十里揚州,他‘贏得青樓薄倖名’的那副貴公子皮囊。”
“好端端的,怎麼想換這個心相了?”蘭臺也學著曹丕壓低了聲音問道。
“想喝酒了唄。”曹丕低低笑起來,“他之前那是臺城行軍的心相,拿來喝酒不大合適,這才換成了這樣。”
蘭臺仍有些不解,曾鞏卻微微皺起眉看向似乎已經司空見慣的曹丕,問:“按二公子所言,他現在這樣子不成問題?”
“自然。”曹丕轉身拉上蘭臺往外走,“我們到門口慢慢說。”
他們二魂說話活像猜謎遊戲,蘭臺一開始實在是有些懵,直到被曹丕拉著走出來,才揣摩到了一點點頭緒。
然而在她揣摩到這一點點頭緒時,曹丕和曾鞏已經開始聊了。
“二公子是說,我們暫且別管?讓牧之自己待一會兒?”
“嗯。他想喝,想醉,那就讓他醉一回。牧之不也是個‘刻意傷春復傷別’的墨魂嗎?”
曾鞏看著他臉上淡淡的微笑,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二公子,不要這麼惡趣味。”
曹丕眨了一下眼睛,臉上的笑明亮了些許:“但我說的是事實。”
“我知道。”
墨魂是文墨與愛的凝結,既有文人的風骨,也有常人的感情,偶爾醉生夢死一下,也不為過。
而他作為杜司勳的墨魂,就更不為過了。
蘭臺終於順著方才的一點點頭緒抽出半根線來,若有所思地接了句茬:“所以子桓你的意思是,他不過是今日想墮落一下,等他不想了,自然就沒事了?”
“能留下名字的文人名士,有幾個是依靠著別人流芳千古的?”曹丕在她頭頂輕輕揉了兩下,笑道,“縱使是總被跟蘇軾綁在一起的蘇轍與總被‘篡漢’‘強娶’‘七步詩’以及‘曹植’綁在一起的魏文帝,都自有他們的魅力所在。不然現如今的這個墨魂蘇轍,能做到長於辯論不輸昌黎嗎?你開他的溯源也開了不少,自是知道他不單單隻會喊哥哥。”
“那子桓你……”
“我?”他看著她,眸子底涼涼的,嘴邊帶著笑,“你覺得呢?”
蘭臺很不喜歡他這種似是而非的回答,淡黑色的眉毛一擰,硬了語氣惡聲惡氣地嗆道:“我覺得喜歡你的人遠沒有對你存著刻板意見的人多,你讓我覺得能有什麼用?。”
曹丕不說話,蘭臺也不說話,曾鞏在旁邊默默盯了一會兒,伸手在蘭臺肩上拍了一下:“蘭臺,我有些事想跟二公子談談,能和他暫且離開一下嗎?”
他這分明是在幫他脫身。蘭臺鼓起一邊的腮憤憤地想。可她又實在沒辦法對墨魂曾鞏說出拒絕的話來——鬼知道這是不是他有什麼蠱惑人心的特殊能力,反正她即使再不情願,也只能點頭道:“曾先生要是著急就先說吧。”
“多謝。”曾鞏也向她點了下頭,再看一眼眼底仍帶著涼意的曹丕:“二公子,借一步說話。”
蘭臺看著這倆墨魂走遠,只能無能狂怒地跺了跺腳,發出一個氣惱的不成字的音節。
“蘭臺別這麼生氣啊,小小年紀當心早生華髮。”李白的聲音忽從頭頂上飄下來,蘭臺仰頭,把脖子向後折了五十多度,看見了屋頂上坐著的魂。
“太白?你怎麼又跑這兒來了?”
“算是探望後輩吧。”李白等她轉過身來換了個相對而言正常且舒服的姿勢,才又笑道:“不過蘭臺,你沒必要這麼氣憤,子桓他不想說,就算你有補天的本領也無濟於事。”
“問題是二丕的路人緣有多差大約是個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都知道。”蘭臺說到這事兒就氣成河豚,眼睛裡的怒火連鼻樑上六百多度的眼鏡都擋不住。
豈料李白卻笑了起來,並在蘭臺詫異的目光中摘下酒壺喝了一口,道:“這事當然誰都曉得,他剛回齋的時候,可遠沒有現在這般有趣。子桓與子建在那時可真真是一個‘爹爹不疼’一個‘哥哥不愛’。”
“那……”
“蘭臺可還記得我說的一句話?”李白略微歪了下頭,送給她一個wink,“湘水未涸,明月未落,杜子美仍是杜子美,李太白也仍是李太白。於任何墨魂而言,都乃異曲同工。”
蘭臺張了張嘴,隨後便沒了其他動作,眼底浮起星星點點的若有所思。
“至於杜牧之——還能喝酒,沒什麼大事。”李白朝屋內望了一眼,喚來長劍又從房頂上飛走了,只剩下蘭臺一人在屋簷下站著。
之後的日子裡,蘇軾仍然會下意識地去找尋王安石的蹤跡,杜牧也依然喝著酒,只不過並未像曹丕所言的醉一次。只有蘭臺似乎是想通了,不再緊盯著那兩位墨魂的一舉一動,把絕大部分的精力放回到了尋找王安石和李商隱上。
兩天後,剛從藍橋春雪踏入墨痕齋的蘭臺接到了一通“飛機殘骸找回,無人生還”的電話。
剛剛步入社會的小姑娘腦子一片空白,愣愣地捏著手機,站在長年不融的皚皚白雪中,像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空…………空………………空…………………………
流淌的空氣彷彿穿過了她的腦子,發出了沉悶的響聲,並像從融化的鐵汁里拉出一條鐵絲一樣,越拉越長,越拉越細……
“蘭臺?你在這兒幹什麼?”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背後響起。
她這是……跟東坡一樣出現幻覺了?
蘭臺仍捏著手機,雙眼直愣愣地望著前方。
“咦?蘭臺怎麼了?看起來好像不太好啊。”一張美人面忽然探進她的視線,在她眼底添進了一抹光彩。
傻子似的蘭臺張開嘴:“……義山?”
“怎麼了?是真的……”
“王總!”蘭臺“噌”地來了個九十度的閃電轉身,看清了換上“金陵即事”心相的王安石。
李商隱驚得一抖,王安石也都被她這一嗓子吼得一懵,原本略帶冷硬的語氣都沾了幾分茫然:“作甚?”
“啊啊啊啊啊!!”蘭臺已經尖叫著跑遠。
李商隱從這貫耳魔音中醒過神來,扭頭看向皺起眉的王安石,搖著頭笑了一聲:“我們這次確實離開得太突然了,恐怕蘭臺為我們提心吊膽了不少日子。”
王安石低下眼睫去,將眼底的擔憂掩下去些:“本就有可能的事,她遲早要學會面對。走吧,回去。”
“介卿!”話音還未落,曾鞏的喊聲就將他的尾音徹底蓋了過去,歸齋這麼久李商隱還未見過曾鞏如此激動的時候,登時下意識地往王安石身側一踅,生怕自己被他撞飛出去。
但奔到跟前曾鞏反而冷靜了下來,笑意依然溫和,只是這次更像五月裡催出爛漫春花的風:“路上如何?可有大事?”
“並未。”王安石抬頭看了一眼曾鞏身後烏泱泱前來的墨魂們,心下已經瞭然,只輕輕嘆了口氣道,“雖然出了意外,但某與義山不會那麼容易出事的。”
“這是兩碼事。”曾鞏彎了唇看向仍在旁邊愣著的李商隱,溫聲道:“義山與介卿今日回來,委實是不適合換‘月明於海’的心相的。”
“其實這個……”
“嗚嗚嗚嗚嗚嗚嗚……王總義山,你們終於回來了……”沒經歷過如此提心吊膽的日子的蘭臺第二個趕上前來,眼淚像水一樣嘩啦啦地流著,把眼鏡燻起了白霧,手還緊緊抓著李商隱的雙手,邊哭邊佔便宜,“我一開始還沒認出你來,沒想到美人兒還能再美上一個高度,義山你多凝幾天這個心相吧,撫慰一下我受傷的心靈……”
聽著她嘴裡的話越來越跑偏,王安石額頭掛上了幾條黑線。
看樣子之前的課業不用減了。
蘭臺拉著美人兒的手哭得嗚嗚唧唧,美人兒站在那裡一臉懵逼。
“那個,蘭臺你別哭啊……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李商隱手忙腳亂地安慰著,被她哭得他眼角也泛起晶瑩的淚珠,且有慢慢凝成珍珠的趨勢。
“行了。”杜牧拎著她的後領把這塊“牛皮糖”揪開,眼尾微微上挑的眼中攪渾了情緒:“李義山,好端端的為何換這個心相?”
時隔多日再見到他,李商隱心裡壓著的委屈忽然就氾濫起來,幾乎要含不住眼角的淚珠道:“之前掉到忘川那邊,衣服都溼了……所以就……”
他忍不住嗚咽了一聲,杜牧見狀立馬鬆開了揪著蘭臺的手,皺起眉盯著他:“又哭什麼?給我憋回去。”
他抿緊嘴,眼邊的珍珠卻不由自主地滾落進冰藍色外袍的褶皺裡。
杜牧的眉心登時揪得更緊了,伸手扯了他的長袖蓋在他臉上,故意拿出惡聲惡氣的模樣來:“行了行了,你現在這心相盡哭珍珠,想哭回去哭,掉這兒了還得我回來跟你撿。”
眾魂默默後退,不打擾人家小兩口親近。只留著個哭唧唧的蘭臺還在他倆身後站著。
視線沒了這兩個魂的阻隔後,王安石才看見了換了“雪泥鴻爪”心相、在墨魂群中站著的蘇軾。他望過去時,正撞上他落在這邊的目光,見他看過來,蘇軾把頭稍稍一歪,抬了腿向他走來。
王安石也向他走過去。
“歡迎回來。”蘇軾對他張開手,彎起了眉眼笑吟吟的。
然後頭頂就輕輕捱了一下。
王安石本就比他高些,敲這一下也順手得很。他放下手,表情語氣都無甚變化:“走吧。”
蘇軾揉了揉根本不疼的腦袋,笑著牽上他的手:“哎呀呀Jeff啊,不要老是這樣回應我的歡迎嘛……”
蘇洵看著再次化身牛皮糖的好大兒,不忍卒觀地捂住了臉:果然還是很看不下去。
第二天蘭臺回齋後,從高適那裡聽到了杜牧昨夜酩酊大醉的訊息。
她正點完卯,聽得此事,筆在指尖上轉了幾圈,“啪”地點在了她的簽名上:“那我跟單位請兩天假,我們今晚開個party吧。”
接下來與忘川有關,不喜歡的請千萬避雷。
——————————忘川小劇場
忘川蘇軾從未想過自己能自己能再見到王安石。
那時他穿著一身自己沒有見過的衣裳,身旁站著換了副模樣的李商隱對他揮手笑道:“啊,宣眺!”
他那時腦子裡一片混亂,愣了足足半分鐘才想起來那位一身冰藍色衣袍的美人兒為何會認識自己。
他走上前,看著被那一身衣裳襯得溫柔許多的墨魂,以他當初“舒先生”的身份帶著笑喚:“王相公?”
誰知下一秒他就被王羲之的一聲“蘇東坡!”拆穿了身份。
王安石稍稍皺起眉沉默著,他便也沉默,李商隱站在那裡,先是微微睜大了雙眼,後來便了然地垂了眸。
李商隱心思細膩,怕是早就曉得了些什麼,只是沒有想過他會是另一個世界的蘇軾。
“蘇先生。”他再開口,不變的語氣,變了的稱呼。
蘇軾感覺到自己的嘴角下意識地扯起,攥著袖口對他笑:“抱歉,本沒想過瞞你們的。”
“無事,我知道你自有考量。”
他不介意。
王安石本就不介意許多事。
將二魂帶回饕餮居,蘇軾便去找了使君,得知是近日忘川邊界有些混亂,切斷了他們與那邊的聯絡,等問題解決了,他們就可以回去了。
蘇軾這才安下心來,告別了使君往回走的路上偶遇佛印——不出所料又是來蹭肉吃的。
誰知佛印看見他走過來,靠近了的第一句話就是:“東坡,我剛剛在饕餮居里看見兩位生客。”
他這分明話裡有話,蘇大學士“呵呵”一聲,順著他的力道打太極:“然後嘞?”
佛印一看他這樣子,瞬間瞭然,揣了手笑道:“我多嘴問了一句,他們二人一個叫李商隱,一個叫王安石。”
蘇軾不接他的話,他就自顧自道:“我記得你喜歡的那個魂也是這個名字。”
“他們兩個也並非是人,他們是墨魂。”
聰明人之間對話本就不需要太多廢話,佛印看他一眼,無奈地聳了下肩:“那你就這樣把他扔那兒了?不多與他一起待一會兒嗎?”
“你覺得,蘇軾應當是這樣的嗎?”
佛印與他同在忘川,卻又不像他曾經出去過,理所當然地反問:“那應當是怎樣的?”
他是怎樣的?
王安石看著坐在面前、似乎記憶也出了點兒問題的蘇軾,毫不猶豫道:“你那日唱《定風波》,難道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樣?”
蘇軾傻子似的眨巴著眼睛。
果然天下蘇軾一般皮。王安石無奈地輕嘆一聲:“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蘇先生,你若是不懂,為何要唱。”
“因為那時懂得?”蘇軾笑嘻嘻的,眼尾下的淚痣也跟著一起抖,“王相公,然後呢?”
“心繫蒼生,愈挫愈勇,滿肚子不合時宜。”
“誒?”他怔了一會兒,才忽然想起一般,“這最後一句不是我說過的話嗎?”
“你連這個都忘了?”
“沒沒沒,就是最近腦子裡被吃的塞得有些多,一時沒想起來。”
“寧可翻來覆去被貶也不願意妥協的蘇東坡,腦子還能被吃的塞住?”王安石自然沒這麼容易被他糊弄過去,“如果能那麼容易過去,又怎麼會有‘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繫之舟’的時候。”
蘇軾單手託了腮,笑著望著他:“王相公,哪有你這樣揭人傷疤的。”
“王某不揭它也不會就此消失。”王安石看著他眼底缺少了的最耀眼的光芒,心中越發不是滋味。即使他與自己認識的蘇軾從來不是一人,他也不該將他的驕傲與理想輕飄飄地丟到角落。
“蘇先生,你到底忘了多少?”
蘇軾託著下巴的手的手指在臉上彈琴似的動了幾下,沒有回答。
王安石便沒有再問,低下頭繼續看蘇軾借給他的書。
蘇軾默默地望著他,嘴角的笑已不知不覺地消失掉。
誰知道呢。我或許會先忘了你,再忘了我的詩文,最後忘記我的初心。
但你想看到的少年熱忱,我也是擁有過的啊。
在王安石難得清閒了十幾日、李商隱因為他的容貌被簇擁了十幾日後,那位清冷的使君終於前來告知蘇軾,忘川暫時安定下來了,若要送他們回去便抓緊了,否則說不準之後還會有其他問題發生。
“王相公,軾送你們回去吧。”蘇軾笑眯了眼,帶著他們走到那天遇到他們的河邊,請他們上了船。
“多謝。蘇先生,保重。”
李商隱雖在一旁沉默著,然而一雙帶著零星淺金色的秋水眸卻一直落在蘇軾身上,等到王安石與他再道了別走進船艙,他才走過去,語氣平平淡淡,全然不見他在杜牧面前的脆弱柔軟:“子瞻,如果能再見,希望你還記得我們。”
蘇軾不言,只抬了眉,揚起嘴角看著他。
“有緣再會吧。”李商隱也轉身上了船。
蘇軾望著麒麟將船漸漸推遠,才彷彿剛剛回神一般抬起手來:“……緣盡於此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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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又想碎碎念幾句:
我有時候很不明白策劃的腦回路究竟是怎樣的,真的無力吐槽……
至於忘川遊戲……煩了毀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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