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外鄉人 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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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死寂之中，蘇格背對著昂都，輕聲問道：

“您，把那個人，殺死了嗎？”

“沒有。”

“我沒有聽清，請您再說一遍。”蘇格說著，情緒依然平靜。

但就是這種平靜，卻讓加里二人都感到了一股壓力。

彷彿是暴風雨襲來之前的那種感覺，在絕對的平靜之下，其實隱藏著巨大的能量，一旦爆發，將摧毀一切。

昂都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沒有。”

“為什麼？”

“被他跑掉了，應該是用的某種手段……”

在昂都說到一半的時候，蘇格突然站起來，轉過身，迅速來到昂都面前，揪著昂都的衣領，大吼道：

“你為什麼不殺了他？！”

驚人的氣勢從蘇格的身上散發出來，甚至令周圍的樹木都產生了輕微的搖晃，加里露出驚訝的表情，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竟然是那個一直以來都溫和謙遜的蘇格所做出來的。

加里想上去說點什麼，卻被貝特羅按住了肩膀。

另一邊，蘇格正揪著昂都的衣領，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似乎像是要把昂都生吞活剝了一樣。

蘇格看著昂都，眼淚忍不住從眼角滑落下來，一股怒意從他心底升起，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支撐著他，讓他再次放聲大吼。

“你為什麼不殺了他？！”

“你那麼厲害，為什麼不殺了他？！”

微風吹過，四周迴盪著沙沙的聲響。

“啪。”

清脆而響亮的聲音響起，蓋過了四周所有的聲音。

蘇格身體微微傾斜，目光低垂，微微顫抖著。

昂都把手收回來，看向蘇格臉上的那個通紅的掌印，依然平靜地說道：“冷靜一點了吧。”

蘇格正要說什麼，可是就在這時，塞林突然咳了幾聲，眾人一驚，連忙圍過來。

蘇格看著依舊插在塞林胸前的長刀，眼淚再一次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可是他沒有動，因為他知道，有這柄長刀在，塞林或許還能撐一段時間，一旦拔出來，噴湧而出的鮮血將飛快地帶走塞林的生命。

“咳咳咳。”

塞林又咳了幾聲，帶出鮮紅的血液，然後慢慢睜開眼，向周圍看了看，微微點頭。

“很好啊，都在這裡，讓我感覺，像回到了協會一樣。”

塞林側過頭，看向蘇格，以非常微弱的聲音問道：“沒受傷吧？”

兩行滾燙的眼淚湧出眼眶，大顆大顆的落在地上。

蘇格不知道，自己的眼淚竟然會有這麼多，而且還能帶著這樣的熱量。

他哽咽著，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一些，來到塞林身邊，說道：

“塞林先生，您休息一會兒吧，我們馬上就回教堂了，不，不對，馬上就有人來支援我們了……”

塞林看著語無倫次的蘇格，做出一個微笑的表情，卻無法掩蓋自身的虛弱，道：“我明白自己的情況，讓我說。”

蘇格聽著，發現塞林氣若游絲，竟然像是連喘氣的力量都沒有了，於是狠狠地點頭，慢慢湊上來。

塞林看著蘇格，說道：“別哭啊。”

蘇格抽泣著，回道：“您為什麼要救我啊？”

塞林突然笑了，又咳出一口鮮血，說道：“天空教會第一條……”

蘇格一愣，沒有反應過來。

塞林接著說道：“謝謝你當時擋在我面前，我指的，是當時里斯本夫婦的那次任務。”

“當然，這不是回禮，”塞林輕聲道，“很抱歉把你牽扯進來，對不起啊，蘇格……”

說完這一句，塞林似乎將所有的負擔都放了下來，嘴角帶著一絲微笑，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一剎那的天地寂靜。

蘇格看著塞林慢慢停止呼吸，視線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他慢慢地跪倒在地上，蜷縮在身體，低聲抽泣。

輕輕吹來的風，帶走了整個世界的溫度，蘇格突然感覺，自己的心，好像缺失了一塊。

••••••

約克市，郊外。

暮色降臨，格拉奇來到約定的地方，發現柯西早已等在了那裡。

“狀況如何，我的兄弟。”柯西走過來，用兩隻似乎永遠不會聚焦的眼睛，看向格拉奇。

格拉奇沒有說話，默默地拿出一個已經破爛不堪的木偶，遞到柯西面前。

“很抱歉，我把它弄壞了。”格拉奇道。

柯西簡單看了一眼那個木偶，接過去收好，點頭道：“它存在的意義，本就是幫助你避免生命危險，但是從它的損壞程度來看，似乎是遇到了相當強大的對手。”

“是的，”格拉奇說道，“一個白色衣服的人，應該是我曾經遇到過的人，只用了一擊，就讓我失去了對它的控制。”

格拉奇回想著之前在森林中遇到的那個人，從那個人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彷彿直面死神一樣的威脅，僅僅是回想，就讓他忍不住顫抖起來。

“我之前遇到那個人的時候，似乎還沒有這麼厲害，難道……”格拉奇對柯西問道，“所謂的正統教會，真的有辦法可以讓人在短時間內迅速提升力量嗎？”

柯西沉默了片刻，說道：“或許是跨越了層級的晉升，又或者是別的原因。”

“但是，你不需要羨慕，我的兄弟，只要你將一切奉獻於偉大的父神，同樣、不，比這更偉大的恩澤，也可能降臨在你身上。”

格拉奇瞳孔一縮，臉上出現了難以掩飾的激動，隨之將右手掌心抵在額頭上，低聲念道：“父神在上。”

“父神在上。”

柯西以同樣的禮節回應。

格拉奇想到一事，問道：“那，有關西北方的那個異象，知道是什麼嗎？”

柯西搖搖頭，“不知道，當時我正在全力維持著廣場上的儀式，而這，讓我無法分出多餘的精力去關注別的事情。”

“會對我們有危險嗎？”格拉奇追問道。

“那要看你如何選擇了，”柯西問道，“在這裡的事情，全部完成了嗎？”

格拉奇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沒有完成會怎麼樣？”

“沒有完成，也不建議留在這裡，廣場上的儀式陣，產生了巨大的破壞，甚至影響到了利姆斯河下游的生態環境，依照以往的經驗來看，那些正統教會，一定不會輕易結束此事。”

“如果你要留下來，就要承擔被發現的風險。”

“我不在乎風險，但我想問，有教會的肅清者受傷嗎？有肅清者死亡嗎？”

柯西用一隻眼睛瞥了一下格拉奇，嘴角露出一個痴痴的笑容，“當然，不相信的話，你可以自己去看，但是，那同樣意味著風險。”

“那我就沒有遺憾了。”格拉奇鬆了口氣，感覺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柯西點點頭，向黑暗中的一個方向看去。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就馬上啟程，去往費倫，那裡不但有等待我們拯救的兄弟，也有可以庇佑我們的親人。”

格拉奇順著柯西的目光，一起看向北方。

“父神在上。”

“父神在上。”

••••••

約克市，郊外的一處森林中。

在一個陰暗潮溼的洞穴之中，一枚碩大無比的蛋，正靜靜地臥在那裡。

“喀啦”一聲，潔白無比的蛋殼上，忽然出現一道縫隙，接著蛋殼破碎，一隻柔嫩的手掌帶著粘滑的液體，從裡面慢慢伸了出來。

葛比翁從窄小的洞穴中爬出來，四下看看，然後從一旁的泥土中，翻出一個包裹密實的箱子，開啟後將裡面的衣服穿在身上。

“好厲害的傢伙，天空領域，也能有這樣厲害的身體能力嗎？真是匪夷所思。”

葛比翁一邊說著，一邊穿戴整齊。

葛比翁看著空空的掌心，回想著那柄遺留在森林中的長刀，遺憾道：

“嗯，我的夥伴，看上去，我們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了。”

忽然之間，從他面容正中央裂開一道縫隙，將那雙薄而鮮紅的嘴唇，分裂開來。

一左一右，裂開的兩半臉頰開始緩慢地蠕動，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血肉摩擦聲後，兩個完全相同的頭顱，開始爭奪脖頸上面的主導權。

“你這個該死的瘋子，終於遭到報應了，哈哈哈哈哈。”

“不要得意，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都是葛比翁，我死了，你也無法活下去。”

“不不不，你誤會了，你遭到報應，甚至比我受到傷害，讓我更加愉悅，還有，跟你同為葛比翁，是讓我最無法接受的事情。”

“可惡，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那個人的，然後把那個小傢伙，再殺一遍。”

“不，這件事就到此為止，雖然我恨不得你趕緊去死，但我還要去費倫，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在我抵達費倫之後，找一個辦法，悄無聲息地死去。”

“哼，為什麼？為什麼我要聽你的，我也是葛比翁，這具身體，有我的一半……”

話音未落，葛比翁的其中一個腦袋，就被他伸出的右拳狠狠打爆，飛濺四射的血肉和腦漿，把葛比翁剛換好的衣服，重新染上一片血汙。

葛比翁沉默著，脖頸處剩下的一個頭顱，則開始緩緩蠕動，接著重新變成一個完成的頭顱樣子。

葛比翁扶著腦袋，搖晃了一下，似乎很滿意自己的狀態，也沒有抱怨，只是將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重新換上一套乾淨的衣衫。

“費倫，嗯，要先想辦法弄一張車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