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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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份，天氣轉暖。

尹溪在辦公室脫掉外套，裡面是一件駝色毛衣，寬鬆的衣領露出一抹白。修長的手指握著溫熱的水杯，趁領導不注意的時候，切換微信介面，迫不及待地打字。

尹溪：“那隻中箭的白腹鷂（yao）找到了嗎？”

羅曉麗：“已經發現了蹤跡。出動的無人機拍攝到它去了溼地中的蘆葦叢，應該很快就有訊息。”

尹溪稍稍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4-6月份是鳥類的繁殖季，A市作為候鳥棲息地，每年都會有大量鳥類在此處繁衍。

最近野生動物救助中心接到訊息，一隻雄性白腹鷂不知道被哪個殺千刀的、用弩箭射穿了左腿，箭矢足有一米長。它託著長箭在空中飛翔時被觀鳥愛好者發現，立即上報給了相關部門。

得到訊息後，A市林業局、溼地保護人員、野生動物救助中心的工作人員及志願者，立即組成十幾人的小隊前往尋找，組織救援。

根據觀測人員拍到的畫面顯示，白腹鷂的傷勢不輕，而且它不停地用嘴巴啄箭，試圖將長長的箭矢拔出，無疑讓傷口越來越大，呈現惡化趨勢。

尹溪只希望能夠儘快找到對方，讓這隻珍貴的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得到治療。

自從大三暑假開始，尹溪機緣巧合成為A市野生動物救助中心的志願者，到現在已經4年了。

即使畢業之後依然堅持，一到週末便會過去，救助中心的工作儼然成為尹溪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做志願者是沒有工資的，屬於義務類服務，只有一些交通補貼，不足以彌補開支。

由此可見，尹溪對於這份工作是真的熱愛。

羅曉麗：“週六過來嗎？”

尹溪打字：“當然。”

正要繼續詢問那隻白腹鷂的情況，尹溪餘光突然瞥到經理端著咖啡過來，立刻將介面切回了工作狀態。

修長的手指在滑鼠和鍵盤上熟練地敲擊，得出清晰的橫向、縱向對比資料，神態一絲不苟。

經理劉碭在她的電腦螢幕上一掃而過，不鹹不淡地說了句‘下班前別忘了把檔案發過來’，便回到座位上一邊拿著手機刷訊息，一邊慢條斯理地品著咖啡。

尹溪在心裡暗歎，領導上班可真悠閒。

把任務全部交給下面的人做，自己坐享其成，不愧是在公司十幾年的老油條。

其實資料分析她早就做完了，預算修正案也寫好了，並核對了兩遍準確性，效率可謂極高。

可惜在這個公司裡，做得快、效率高，和做得一般沒什麼不同。

反而提前完成的員工會繼續加派任務給你，有罰無賞。

在這家上市公司待了兩年，尹溪從剛開始的躊躇滿志，到如今的‘入鄉隨俗''、逐漸成為摸魚大軍的一員，不由得感嘆，時間真的能改變人的想法。

再這樣下去，她不知道十幾年後會不會變得和經理一樣。

好在，有另外一份工作是她真正喜歡的。

……

尹溪租住的單身公寓離公司有一定距離，下班回到家已經7點多了。

剛開啟門，一隻胖乎乎的大橘便過來親暱地蹭了蹭她的褲腿，‘喵嗚喵嗚’的叫聲似乎在訴說思念。

“橙子，我回來啦，今天有沒有想我？”

尹溪笑著擼了一把貓腦袋，低頭換上拖鞋，給還剩三分之一的盆裡倒滿貓糧，又開了一盒貓罐頭。

大橘立刻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大快朵頤，跑動的時候後腿一顛一簸，不太協調，能看出受過傷。

這隻叫‘橙子’的大橘是尹溪去年撿的流浪貓。

初次看到它是在一個陰雨天。

橘貓渾身髒兮兮的，身上的毛毛被雨淋得一縷一縷貼在身上，顯得越發瘦小。它正在打翻的垃圾箱旁扒拉食物，一隻後腿被尖銳的竹籤扎穿，走路一瘸一拐，看起來特別可憐。

尹溪瞬間動了惻隱之心。

她用連續幾天的餵食成功將這隻橘貓引誘到大號捕貓籠，將它帶去了附近的寵物醫院，經歷了一系列的檢查、治療、驅蟲、疫苗等，前前後後花了4000多才把它治好。

又在網上購買了貓窩、貓砂盆、貓爬架、貓抓板......養了一年，終於將它養成了一隻白白胖胖的大橘。

但相應的，本就不多的存款也跟著揮霍一空。

對了，今天4月15號，要發工資了！

尹溪心情激動了一瞬。

她一直想著其他事，都忘了這一點，立即從口袋中拿出手機一看，果然有薪資到賬的簡訊。

【您尾號5551的招商銀行卡入賬5,012.44元，餘額為12,783.12元。】

？？？

尹溪看著這條簡訊愣住，第一反應是：算錯了吧？

她的稅前薪資7000，扣完五險一金大約在5700元左右，即使有績效考核，也絕對不會低於5500元。

而眼下，一下子少了500塊！

500塊，看起來不多，但對於尹溪這種本身基數不高的人來說，可以說非常要命。

點開微信，不出所料，平日裡只回復‘收到’的公司群已經炸開了鍋。

“搞什麼啊，這個月的薪資少了這麼多！”

“@財務@人事，什麼情況，薪資也能算錯？”

“快點補回來吧，唉，等著還貸款呢！”

......

辦公室的員工全都在反應薪資少了，要不是群裡有領導在，恨不得撕了財務和負責考核的人事。

關係到切身利益，沒有一個人能淡定。

眼見群情激奮，部門總監出來解釋：“薪資沒算錯，年前公司就發了通知，對員工的薪資結構進行調整。上個月的薪資由於過年放假暫時維持不變，以後的績效和部門銷售業績掛鉤......”

3月份沒有完成銷售指標，一調整結構，員工的薪資自然變少。

而且根據公司半年來不斷裁撤門店的政策，恐怕以後都會是這樣。

尹溪關掉手機，心情因為這件事跌入谷底。

說白了，公司就是變相降薪。

呵呵，公司效益好的時候，怎麼沒想到銷售額和績效掛鉤呢？

感受到主人失落的情緒，橙子‘喵嗚’一聲跳上沙發，躺在她的腿上，張開四肢，露出軟軟的肚皮給她摸。

尹溪□□了會兒貓，才覺得心情好了些。

事已至此，還是想想如何解決。

她從郵箱的犄角旮旯中翻出兩個多月前的郵件，逐字逐句地閱讀，並截圖儲存。

這份通知雖然告知了員工考核標準變更，卻沒有讓員工簽字同意，嚴格來說不符合勞動法規定。

群裡大家義憤填膺的質問和總監的回覆也被她截了下來，以後這些證據或許都會用得上。

尹溪脫掉鞋子，盤腿坐在沙發上，一邊擼貓一邊發呆。

她想著自己的工作，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薪資一般，節假日福利完全沒有，崗位無晉升空間，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優點可能只有雙休。

現在又要降薪，思來想去，著實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

然而看了一眼銀行卡上的餘額，尹溪忍不住嘆氣。

如果離職的話，她在一個月內必須找到工作，不然以後要喝西北風。

A市作為新一線城市，工資水平不高，消費卻不低。

以她的薪資，去掉房租、水電費、日常開銷，加上養著一隻大橘，每月根本剩不了多少。

除此之外，社保也不能斷繳......

尹溪開啟招聘軟體，將簡歷重新整理了一遍。

如今整體的大環境不好，她從離職的同事口中得知，跳槽也不是那麼容易。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

週六一大早，尹溪去了救助中心，和其他人員一起尋找這隻受傷的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白腹鷂是中型猛禽，雖然左腿帶著一米長的箭，依然頑強地飛行，一直飛了四五百米，如今降落在茂密的蘆葦中，看不到確切蹤跡。

溼地面積廣闊，環境泥濘不堪，還有沼澤窪地，不容易進入，救援人員只能用無人機將其驚起，再用射網槍射出大網，試圖捕捉。

可惜白腹鷂非常警覺，一聽到動靜立即起飛，衝向高空，射網槍的射程是15米，幾次都沒有捉到。

救援人員還用小雞崽和其他活食作引誘，對方卻絲毫不上當，警惕心極強。

眼看著救援進行了三四天卻一無所獲，隊員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有觀測者拍到這隻白腹鷂疑似有伴侶，雌性經常在周圍盤旋，偶爾給它投遞食物，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我們一定要有耐心。”副站長任鴻安慰大家。

尹溪和眾人紛紛點頭。

最新制定的策略是在一臺大的無人機上面安裝射網，從空中遙控發射，同時派出兩臺小型無人機追蹤白腹鷂的確切位置，把握時機。

其他人員則在地面守著，隨時進行救助。

尹溪穿上防水靴，戴好口罩和防護手套，手上拿著一條毛巾。

一會兒等到白腹鷂被網住後，她會用手中的毛巾蓋住它的眼睛。

猛禽的眼睛十分銳利，能捕捉到1000米甚至3000米的獵物，遮擋視線可以避免受到驚擾，減少應激反應和攻擊性。

任鴻看向身材高挑、裝扮幹練的女生和她旁邊的搭檔，嚴肅囑咐：“一會兒小心些，注意遠離猛禽的爪子和嘴勾，一切以安全為前提。”

兩人點頭。

任鴻又看了尹溪一眼，眼中充滿了信任。

尹溪身上似乎有一種能讓動物安定下來的氣息，特別招小動物們喜歡。

以往救助的野生動物，因為應激很少進食，但如果是她來投餵的話，這個機率會大大提升。

‘也許是體質問題吧，就像有的人招小孩子喜歡一樣。’任鴻想。

做好人員安排，不一會兒，監控顯示白腹鷂的位置被追蹤到。

相關人員立即操縱無人機靠近蘆葦叢，確認方位，從空中射出抓捕網。

地面的工作人員也迅速出動，用扣網將這隻試圖逃脫的大鳥罩在地面——成功了！

在場的救援人員都十分興奮，歷經5天，他們終於抓住了這隻帶箭飛行的猛禽。

由於腿部受傷，這隻腹部雪白，頭部具有灰白相間斑點的大鳥被工作人員抓住雙翅帶了出來，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大張，身體驚恐地掙動。

下一秒，柔軟的毛巾遮住了它的眼睛，眼前頓時變得一片漆黑。

隔絕了周圍的光線和人類活動，它很快變得安靜下來。

尹溪從同事手中小心地接過受傷的白腹鷂，感受著有力的翅膀和屬於鳥類的體溫，心情激盪，這是獨屬於生命的鮮活。

“沒事了。”她輕聲安撫，挪動抓握姿勢將它抱在懷中，抓住它受傷的左腿，固定著防止移動，以便救援人員動作。

足有一米的長箭被救援人員當場折斷取下，移交給公安，屆時會根據指紋追究相關人員的刑事責任。

尹溪看著白腹鷂左腿上深可見骨的血洞和抽動的動作，心疼地皺起眉。

雖然箭矢去除，但還是要趕緊治療才行。

“走，我們回去。”

現場拍照後，一行人將白腹鷂緊急送回救助中心，當天下午便進行了清創手術，切除腿上的腐肉，對傷口進行消炎和包紮。

帶箭飛行一週，專家們預估傷勢較重的話可能會截肢，沒想到這頭猛禽十分頑強，經過診斷，幾名獸醫斷定有完全恢復的可能性。

但前提是，儘快補充足夠的能量。

經過這些天的折騰，它的身體狀態已岌岌可危。

獸醫摘掉口罩，看著虛弱鳴叫的大鳥：“得想辦法讓它吃點活食，這樣才能恢復得快。”

“好。”救助中心的人立即捉了一隻活鴿子殺掉，將鴿子肉撕成一條條的端過來。

他們經常救助猛禽等動物，這些都是常備的。

尹溪再次承擔了投餵的重任，配合獸醫拿起一條鮮紅的鴿子肉去喂。

這個動作有一定的風險，畢竟被猛禽的嘴巴一叨，輕則發紅，重則出血，即使隔著防護手套都難以倖免。

好在餵食進行得十分順利。

或許是餓極了，白腹鷂盯著尹溪看了一會兒、又看了看鮮紅的肉條，很快叼住開吃。彎鉤般的嘴巴撕扯、昂著脖子吞嚥，不一會兒便吃掉了大半隻鴿子。

見此情形，救助中心的人都非常高興，只要能正常進食就意味著成功了一半。

等到餵食結束，白腹鷂乾癟的肚子稍稍鼓起，精神狀態有了恢復，不再是剛來時虛弱的模樣。

而它歪頭與尹溪對視的場景，被前來採訪的記者拍攝下來，記錄下這溫馨的一幕。

英姿颯爽的女生，威風凜凜的猛禽，視線相對，一低頭一昂首，無比融洽；旁邊是救助中心員工們笑著的畫面，人與動物和諧相處的溫馨場景躍然紙上。

連攝影師都覺得拍得好極了，打算作為主圖發表在公眾號上。

……

第二天，尹溪再來看白腹鷂的時候，發現這隻頑強的猛禽已經能勉強站立，恢復速度驚人。

它被隔離在籠舍中休養，做更全面的檢查，預計一週後便可放歸野外。

*

週日晚上6點多，尹溪從救助中心回家，手機鈴聲響起，來電顯示為‘快遞’。

“是尹女士嗎？”

“對，是我。”

“有一份SF快遞需要您親自簽收，方便的話，我現在給您送過來。”

“好，我馬上到家。”

掛掉電話，尹溪有些差異，她最近好像沒有網購。

但轉念一想，也有可能是父母寄來的。

尹父尹母總擔心女兒一個人在外地生活不好，經常寄東西過來。

上次是一箱雪梨，上上次是一箱家裡自制的肉脯，不知道這次是什麼？

簽收之後，尹溪掂量著快遞盒的重量，很輕。

難道不是父母寄的？

她用小刀劃開，保險起見錄製了開箱影片。

橙子也邁著貓步前來圍觀，尾巴在空中一掃一掃，在快遞旁蹲下，發出一聲好奇地‘喵嗚’。

箱子開啟之後，是一份檔案和一串鑰匙。

“蒼山動物園轉讓合同......”

尹溪疑惑地翻了翻，是誰這麼粗心，連如此重要的檔案也能寄錯？

就在此時，她放在口袋的手機也跟著震動起來。

尹溪拿出來一看，眼眸瞬間睜大，只因傳送的簡訊顯示：

【您尾號5551的招商銀行卡入賬1,000,000.00元，餘額為1,012,783.12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