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執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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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顧航到現在為止，也並不能夠確定，顏方詡受困這件事，到底是不是屬於霍奇森的警告內容。

如果是，那原初怒梟教派的能耐就有點大了。他們不僅掌握著他們所信仰的邪神賜予的風暴邪術，甚至某種程度上掌握著控制那些變種怪物的手段？

但要說不是，那也未免太過於巧合了。

他也想過，這有沒有可能是調虎離山？

圍困顏方詡，調走營地裡的主力部隊前往救援，然後襲擊營地？

但很快，顧航就排除了這個想法。

不大可能。

如果他的敵人單純只是那些變異怪物，那想來這些怪物是沒那個腦子的。

如果他的敵人是邪教，或者更惡劣點，是聯盟政府的某些人，那麼對他們來說，摧毀顧航的營地價值不大。畢竟，顧航無論是給邪教分子找麻煩，還是給聯盟政府找麻煩，最主要的依靠，還是他作為總督的權力。

只要他還活著，他的營地被摧毀了又如何呢？那些人的麻煩一點都不會少。

當然，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如果顧航派出的救援部隊，不是他親自帶領的話，那敵人為了抓住這個機會殺死他，恐怕還是會來襲擊營地。

而他要是親自帶隊前往救援，恐怕就要做好遭受伏擊的準備了。

無論怎麼樣，這事都不好搞。

但顧航不是什麼糾結性格。

挑戰既然來了，那就正面應對。

……

復興城內，霍奇森坐在輪椅上，透過他的辦公室那碩大的玻璃窗，遙望著整座城市。

其實復興城算不上特別大，也沒有太多的高樓大廈。整個城市的內部，建築和道路的規劃井然有序，這是初代總督在建設聯盟時，打下的良好基礎。

然而，在經過了這麼多年之後，儘管內城看起來還好，但是依附在城牆外圍的、更為廣大的外城，卻是一片混亂。數十萬、近百萬的人口，依附城市而生，卻無緣得以進入內城生活，在城牆之外構成了佔地面積廣大的貧民窟。

那裡沒有規劃，缺少秩序，一切都亂糟糟的。汙水橫流，物資短缺，生活困頓，這些問題籠罩在那片地方，不該是一座行星首府城市應該有的模樣。

有許多聯盟議員、內城居民，很不喜歡那些流民。他們認為這些人帶來了混亂，那片貧民區更是藏汙納垢。

但聰明一些的人，其實清楚的明白，復興城其實離不開那些人。

住在外城的流民們，吃著最差、最少的食物，衣不蔽體、居所都是胡亂搭建的。內城人沒有向他們支付任何公共服務和福利保障，卻讓他們做著最辛苦的工作，只給他們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報酬，僅僅能保證他們活著而已。

沒有他們，內城居民們怎麼過得上好日子呢？那些議員們，又怎麼賺取著遠超他們貢獻的財富呢？

所以，這些聰明人會偶爾不吝嗇的展現一下自己的憐憫。他們會提供更多的工作，施捨給流民們，好像真的是在拯救他們一樣。

但他們絕無為那些算不上居民者謀求福祉的想法。

讓那近百萬的流民都過上好生活？這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內城人還在為自己的生活不夠美好而不滿呢，怎麼有力氣管外面的流民？少死一些就是他們僅有的仁慈了。

更聰明一些的人，或許能夠看到，潛藏在城牆外，那片低矮破屋中的危機。

在那些低眉順目，麻木寡言的神色之下，何嘗沒有怒火？

其實，火已經燒過無數次了。只不過點點的火星，還太微弱。些許的反抗，或是在這個畸形體制的巨大慣性之下被壓滅，或是手無寸鐵的面對武裝到牙齒的軍警時被打散。

總之，這些火星都沒能成為燒燼一切的大火。

可那一天，早晚會來。缺的是一根導火索，缺的是一位執火人。

霍奇森清楚的認識到，自己是屬於‘更聰明的人’。他能看到這一切，但他的智慧，也僅限於此了。他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他更沒有整合凝聚所有人的能力，他甚至連聯盟議會都控制不住。

議會中有人暗中支援邪教，他不知道；

有人敢襲擊運送給總督的物資，他無力阻止；

清查邪教時調動軍警力量時的層層阻力，和議會上無休止的爭論與質疑，讓他心力交瘁。

他不止一次的感覺，自己是真的老了。

可他不敢後退。

清查邪教原本是總督下達的命令，那是在折騰復興城的政局。然而，當他真的查下去的時候，他隱隱感覺到了不對：過去他所懼怕的那根導火索、那位執火人，好像已經出現了。

“爺爺。”

蘭伯特·霍奇森推開了辦公室的大門。

老霍奇森沒有回頭，只是問道：“有結果了嗎？”

“我們還是沒有查到那批物資的去向，瑪麗恩議員否認了這批物資從她手裡經過，負責這條線的探員失蹤了兩位；在外城我們搜查到了許多怒梟雕像，按照口供是來源於一處救濟所，一隊警員嘗試搜查那裡但引發了流民的小規模暴動，他們無功而返，調集更多人手過去後，那裡已經被燒了……”

老霍奇森重重的嘆了口氣：“這次，我們有大麻煩了。”

蘭伯特認可自家爺爺的判斷，也正因如此，他才覺得有些舉足無措。

他問道：“本來以為只是總督在給我們找麻煩，但沒想到，查著查著，真的讓人一身冷汗。那些邪教徒，要在復興城搞一件大事，但偏偏我們現在還什麼明確的情報都沒有……接下來怎麼辦？總督那邊很有可能受到襲擊，我們真的不用去支援嗎？”

“派誰去呢？我甚至不敢確定，我們派去的人是不是有可能就是未來襲擊總督閣下的人。總督也可能也會這麼想，他不會輕易信任我們。”

“那我們也必須要表明態度。”蘭伯特此時反而有所堅持，“我去吧，帶上一隊絕對受信的隊伍。”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我知道，意味著我們既要承受總督的懷疑，又會被那些議員們認為完全投向總督，在中間成為夾板。”

明明是在說著很慘烈的後果，但越往後說，蘭伯特的語氣卻顯得越來越堅定了：

“但是，我想明白了您上次說過‘只有總督能拯救這個世界’的話了。我們不敢確定是不是這個總督，但至少現在看來，這個總督跟之前的，好像有點不太一樣。他選了一條之前的總督都不敢走的道路，他擁有一艘過去總督沒有的星艦支援。我想試一試，如果他不是我們期待的那個總督，那我就竭盡所能，幫他成為那樣的總督。”

“我們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再等更多的總督了，整個星球在期待著復興，越早越好。我願意為此先做出貢獻，而不是繼續默默等待。做時代的推動者，遠比坐等時代變更再慌慌張張的上車要有意義得多。”

年輕人在長輩面前訴說著自己遠大的理想，而他的長輩就靜靜的看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霍奇森長長舒出一口氣：“我已經很老了，在這片廢土中到我這個年紀，早就活夠了，也做不出更有魄力的決定。你從來都比你的父親更優秀，你想這麼做，那你就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