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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有很多水,卻從來沒有淹死過魚。
李思天生就是一條在大海里搏擊風浪的魚,而且,因為她是巨鯨的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就比一般的魚大得多,更加應該多經歷一下風浪。
只要死不掉,這樣的經歷對這個孩子來說就是賺的。
雲瑾這個孩子並不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孩子,在雲初看來,這個孩子絕對是一個很好的孩子,只可惜,這孩子跟他的稀奇古怪的經歷不同,是沉穩,安靜的大唐土著。
心思不如溫歡多,性子也不如狄光嗣沉穩,只是因為有虞修容在他身上不斷作弊的緣故,這才讓他看起來比溫歡,狄光嗣強一些。
這種作弊方式在孩子們小的時候還能起一些作用,隨著孩子們逐漸長大,拼的就是個人素質了。
從智慧上,雲初發現,唐人能達到的智慧高度,與他以前生活的世界相比,似乎沒有太大的差別。
都有智慧高絕的天才,當然也有愚蠢的恨不得拉去餵狗的笨蛋。
雲初自忖是一個智慧中上的人,如果沒有那一段奇妙的經歷,他是沒有資格跟溫柔,狄仁傑這兩個兄弟比肩的,也沒有資格成為薛仁貴,裴行檢這兩位的對手。
在這種情況下,雲氏如果想要綿延下去,能依靠的只有他腦子裡的那些學問,可是呢,學問的傳承有很大的偶然性,對於智慧的要求太高了,雲瑾明顯不符合天才這個名號。
跟權力結合的智慧才能長久的流傳下去,就像馬上就要起飛的孔氏。
雲初從來都沒有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李弘的身上,就像李績曾經教誨他的那樣——施恩了,就別想著圖報,尤其是施恩於有可能成為皇帝的人。
那些擁有從龍之功的人,下場好的不多。
李思就沒有關係了,除過李治那兩個還在長安掖庭宮洗衣服的女兒,公主裡面就屬李思的身份最為尊貴。
因此上,雲初教育李思的時候,甚至要比教育李弘還要上心。
透過李思來攫取權力自保,要比透過李弘來攫取權力自保要強上一百倍,也安全一百倍。
這些自貶身價的事情,雲初不準備讓任何人知曉,這種底氣不足的準備就連虞修容也不會告知。
男人,就是這麼奇怪,沒有老婆孩子這個牽掛的時候,他是無所畏懼的。
有了妻兒老小的牽掛之後,變慫是一種必然。
做不出逃命路上把閨女,兒子推下車這樣事情的人,就成不了漢高祖,做不到囚父,弒兄,殺弟這種事情的人,就成不了唐太宗。
就這一點來看,雲初就不是一個真正能幹大事的人。
一想到虞修容會死,他的心就跟針扎一般,一想到他的美玉兒,彩雲兒,鳳凰兒會面臨危險,雲初就只想著遁入深山,再也不見世人。
說真的,來到大唐世界裡,一個老婆,三個娃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至於這萬里江山啥的,對雲初來說真的不算啥。
只有心思歹毒的人才會為了向上爬,繼而啥都可以犧牲。
早上,後軍又要拔營啟程了,跟前兩天不同,今天拔營的時候,軍隊的警惕性高了很多,隨軍前往泰山的勳貴臉上也多了幾分凝重之意。
大軍沒有進偃師縣城,選擇了繞城而過,路過城門口的時候,雲初發現城門口,以及城牆上懸掛著很多新鮮的人頭。
初冬的清晨,本該是進城做生意的高峰期,但是,偃師城門口,冷冷清清的,看不到一個閒人。
李敬玄率領的人馬默不作聲的融匯進了雲初的隊伍,隨性軍士的身上有濃重的血腥味,看樣子,他們在城裡殺了不少的人。
李敬玄拍馬來到雲初身邊,兩人並轡而行的時候,李敬玄忽然道:“君侯,備戰吧。”
雲初點點頭道:“換一種方式,某家不喜歡在大唐的國土上,向唐人揮刀。”
李敬玄冷笑一聲道:“慾壑難填之下,難免會狗急跳牆。”
雲初道:“也就是狗急跳牆而已,你把偃師縣丟失的糧食找到了嗎?”
李敬玄咬著牙齒道:“糧食上澆滿了屎尿……”
雲初皺眉道:“該殺的都殺了?”
李敬玄道:“雞犬不留!”
“誰是主謀?”
李敬玄神情變得陰鬱,半天才道:“鄉紳劉霖。”
雲初倒吸一口氣道:“區區一個鄉紳?”
李敬玄道:“就是一個鄉紳,一個字都不認識的鄉紳。”
雲初轉頭看著李敬玄不做聲。
李敬玄又道:“他不但不認識字,還不能說話。”
“這樣的人只能充當傀儡吧?”
“是啊,所有人都知曉他是一個傀儡,但是,劉氏族人卻沒人敢拿他當傀儡對待,他在劉氏,乃至偃師縣一手遮天。
老夫捉拿他的時候,這個混賬還率領家丁抵抗,被虎大用拿下的時候,還不肯認輸,居然張著嘴罵老夫。”
“咦,一個啞巴如何罵人?”
李敬玄瞅一眼關注角度清奇的雲初,沒好氣的道:“你怎知啞巴不會罵人?
人家不但會罵人,還生了十五六個兒子,雖然那些兒子都被我殺了,看過人家後宅的女人數量,就連老夫都覺得這個混蛋死的不虧。”
雲初道:“這是人家培育的死士,不過,一般情況下當死士是有年限的,這個傢伙當了多少年?”
李敬玄道:“最大的兒子已經十八歲了,是一個啥都不知道的廢物紈絝。”
“劉霖多少歲了,年紀應該不小。”
李敬玄長出一口氣道:“五十有二,他必定還有原配老婆,現在,就是找不到他的原配老婆,某家懷疑,那才是劉霖看重的人。”
話說到這裡李敬玄又對雲初道:“洛陽大理寺丞尉遲遠這個人你知道嗎?”
雲初撇撇嘴道:“離開長安,我對外地官員不熟。”
李敬玄道:“你的好友狄仁傑,這個只要遇到桉子就會奮勇爭先的人,此次在搜尋劉霖原配的事情上退讓了,將桉子交給了洛陽大理寺丞尉遲遠。
我想問的是,你們跟這個尉遲遠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雲初搖頭道:“不認識,哪來的仇怨。”
李敬玄嘆口氣道:“那就是一個替死鬼……君侯,我兒守一想要去君侯麾下觀政,不知……”
雲初道:“你女婿在長安乾的很好。”
李敬玄嘆口氣道:“只是犬子極為羨慕他姐夫,也想入長安觀政。”
雲初想了一下道:“待得我等從泰山迴轉,就讓他來萬年縣報道,不過……”
李敬玄挑挑眉毛道:“君侯儘管到來。”
雲初道:“安定公主在長安哭鬧了某家很久,說是她的公主府啟用在即,府中空空的沒有錢糧,於是嗎,就從長安拖了十萬貫的米糧,準備在去泰山的路上售賣。”
李敬玄緊皺的眉頭頓時鬆開,瞅著雲初道:“出了偃師縣這樣的事情,安定公主手裡的米糧應該不愁賣才對。”
雲初笑道:“這是自然,只是擔心有被陛下徵辟的危險……”
李敬玄呵呵笑道:“小兒女撥弄一些小生意,不值一曬,如何能落入陛下眼中呢。”
雲初笑著拱手道:“有勞,有勞。”
李敬玄同樣笑著還禮道:“客氣,客氣。”
李思的腦袋一直趴在馬車窗上,面容緊張的瞅著不遠處談笑言歡的師傅跟李敬玄。
她昨天睡足了,體溫也降下去之後,就立刻開始思慮如何將手裡的糧食賣一個最好的價格。
她根據自己在長安見過的那些買賣模式覺得自己可以大賺一筆,就在她得意的時候,她突然間就想起了自己的爹孃……然後整個人就像是掉進了冰窖。
現在不一樣了,她看著師傅跟那個長鬍子大官談笑言歡的,氣氛融洽,這說明,師傅已經幫她解決掉了這個危機,畢竟,自己早上還跟師傅哭訴來著。
大軍離開偃師縣之後,原本隊伍中瀰漫的歡樂氣息在慢慢的消失。
李思讓馬伕放慢車速,等李績的戰車滾過來之後,她就再一次跳上了李績的戰車。
站立在戰車門口的甲士還主動幫李思開啟車門,一頭鑽進馬車的李思來不及說話,就先掏出一包紅棗遞給了李績。
李績戰車裡有一個小小的爐子,這就讓戰車裡溫暖如春,自從李思送給李績這個精緻的小爐子之後,李績在這個爐子上烤過饢餅,烤過核桃,板栗,甚至還烤過幾只羊腿吃。
李績開啟袋子見裡面是碩大的紅棗,就取出來三顆放在爐子上,他覺得烤過的紅棗,會發出一股子焦糖味道,這種味道很舒坦。
李思跪坐在李績對面,一邊扒拉著紅棗,一邊對李績:“現在糧食不愁賣了。”
李績笑呵呵的道:“不愁賣?你會虧得更多。”
李思搖頭道:“我父皇母后不會拿走我的糧食。”
李績看著李思亮晶晶的眼睛道:“天下萬物,其實都是陛下的,你的糧食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李思道:“我是他們的女兒。”
李績笑道:“你也是屬於陛下的,如果真的可以論親情的話,我大唐就不該有那麼多的公主與藩王結親了。
你既然在雲氏長大,跟娜哈女王親近,那麼,你該知曉跟蠻人和親的公主回是一個什麼下場,伺候完了父親,再伺候人家的兒子,呵呵,伺候人家三代人的也不算是什麼稀罕事。
好賴不過是陛下處理問題的一個工具而已,誰給你的信心,覺得陛下不會拿走你的糧食?”
李思朝李績盈盈一拜道:“多謝英公教誨,李思沒齒難忘。”
瞅著李思送上來的剝開的人氣騰騰的烤棗,李績狐疑的道:“老夫總覺得那裡不對。”
李思懶洋洋的靠在一個巨大的羊毛枕頭上道:“跟英公距離近一些,心裡總是格外的安寧,就像依靠著一座大山,在曬春日的暖陽。”
李績一邊撕咬著烤好的棗子,一邊含含湖湖的道:“怎麼,不擔心你的糧食了?”
李思嬌笑著道:“我就知道英公會幫我的。”
李績看著李思笑得跟一朵花般的臉,隨即笑著點點頭道:“老夫自然會幫你,不過,你也要幫老夫才對。”
李思瞅瞅李績雪白的鬍鬚跟頭髮,覺得這個老傢伙好像活不了幾年了,隨即連連點頭道:“這是自然。”
李績見李思答應了,就沉默片刻道:“其實你應該將這一批糧食交給你的太子兄長的,如此,就不擔憂糧食被人奪走了。”
李思堅決的搖頭道:“糧食是我的。”
李績道:“這些糧食並不重要,最多可以拿來救急,等這批糧食失去了救急的這個效果……後果是啥你應該很清楚。
這批糧食到了太子手中,你的利益才能最大化,身為大唐公主,錢糧對你來說就是一個不值一曬的東西,權力才是你需要掌握的東西。
你應該拿著這些糧食去換取權力,而不是拿去換錢,哪一個對你更加有利,你不會不明白吧?”
李思有些煩亂的道:“我年紀太小,要那麼些權勢做什麼,我現在就想要錢。”
李績見李思泯頑不靈,搖搖頭道:“你要記住,如果想要錢,那就要跟你弟弟李賢聯絡。”
李思搖頭道:“李賢就是一個蠢貨,還是一個沒錢的蠢貨。”
李績笑眯眯的瞅著李思,覺得雲初夫婦的品格真的很好,哪怕要全力幫助李思,也不肯將一些宮闈密事告訴李思,用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來打擊李賢。
“你放心,只要你願意把糧食給李賢,要多少錢,他都能出的起。”
李思聞言呆滯了一下,狐疑的道:“我要三十萬貫,他也出得起?”
李績笑著點頭道:“你若是不相信,老夫可以為你作保。”
李思沉默一陣子,最後抬起頭道:“我要回去好好的想想。”
李績冷笑一聲道:“你就算是去問雲初,他也是這般看法。”
李思尖叫一聲道:“這是我的買賣,不想讓師傅跟著操心。”
說罷,就鑽出戰車,猿猴一般迅捷的踩著車轅回到了自己的馬車上。
李績看著李思的馬車先跑了,臉上再一次浮起詭異的笑容,從懷裡掏出一個銀質酒壺,扭開蓋子喝了一大口防毒藥,等酒化作一條火線鑽進胃裡之後,低聲自言自語道:“當一個山東人,還真是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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