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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興從昭陽殿出來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大殿,就從腰上解下一個水壺,擰開蓋子喝了一口酒,然後就腳步不停的離開了皇宮。

回到刑部大牢之後,周興走進了死囚區。

李義府的四肢拴著繩子,呈大字型被牢牢地束縛在地上,一張骯髒的臉緊緊的貼在潮溼的地面上。

看到了周興的靴子,李義府就艱難的抬起頭用沙啞的嗓子道:”給我水——”

周興道:“早上才潑溼的地面。”

李義府艱難的道:“給我水。”

周興道:“說吧,你是怎麼跟劉仁軌勾結到一起的?”

李義府愣了一下,馬上道:“我說跟劉仁軌有勾結,這話你相信嗎?”

周興道:“信不信在我,說不說在你。”

李義府搖搖頭道:“我與劉仁軌風馬牛不相及。”

周興道:“龍朔二年,六月十八日,你老母生日,又逢你父遷墳,劉仁軌派遣長子劉滔給你送禮,壽麵十斤,壽桃兩對。”

李義府道:“當日給老夫送禮的人,排出去七十里,滿朝文武,你能找幾人未曾送禮?”

周興道:“別人只是送禮,劉仁軌送你的兩對壽桃裡卻夾雜著四隻金子製作的壽桃,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外邊包裹了一層面皮而已。”

李義府驚訝的抬起頭瞅著周興道:“寧有此事?”

周興道:“確有此事。”

李義府沉默片刻道:“老夫不知。”

周興蹲下來,瞅著李義府的眼睛道:“你必須知道。”

“哈哈哈,也好,老夫與劉仁軌不對付了這麼多年,拿他換一口水喝,也是美事。

拿口供來,老夫畫押。”

周興將自己掛在腰畔的水壺取下來,擰開蓋子,往李義府口中倒了一些酒,直到李義府嗆咳的喘不上氣來才罷休。

“不要回答的這麼快,招供劉仁軌的事情應該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表現。

明天我再來問你,你也趁這個機會多想想如何說,才能讓人相信你跟劉仁軌有關。”

李義府看著離開的周興,將頭重重的砸在地面上,此時此刻,他焦渴的喉嚨被防毒藥浸潤之後,就像是有無數的鋼針在扎他。

此時的李義府已經不再心存活下去的幻想了,在這之前他以為自己最壞的狀況也不過是流放而已。

自從看到周興之後,他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周興是一個辦事能力極強的人,在過去的兩年中,只要是交到這個人手中的事情,就沒有他完不成的。

現在,自己落到了周興手中,想必他一定把自己也交代的清清楚楚。

有時候當一個聰明人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因為可以從一些蛛絲馬跡中判斷出自己的下場,這個時候還不如當一個聽天由命的傻子,能快活一刻就快活一刻。

回到自己官署的周興,將水壺放在桌面上看了一眼,他的水壺顯得有些陳舊了,手經常抓的地方顯得很亮,手不輕易抓的地方就顯得有些烏沉沉的。

看著有些舊,卻又非常的順手。

他的水壺是銀質的,擰開蓋子,保持水壺密封的軟木已經發黑,散發著濃郁的酒香味道。

周興拿起水壺喝一口,讓防毒藥濃烈的味道在口腔中轉一圈,就被他吞下了肚子。

“改不了的老習慣啊——”

周興忍不住嘆了口氣。

洛陽的深秋還是如期而至,於此同來的還有一場秋雨,既然是秋雨,就下個不停,似乎要把低沉的烏雲中的所有水分都絞乾淨為止。

雲初帶著一群部下在吃火鍋,茅草屋子裡的熱氣蒸騰,火鍋火辣辣的味道不斷地從門窗飄出去,這讓在雨中跑步的薛仁貴以及他的部下非常的不滿。

裴行檢自從蹭了雲初兩頓飯之後就不肯來了,畢竟,他也是一路的主帥,不好表現的太沒骨氣。

雲初帶著部下在享受深秋,裴行檢帶著部下在研究如何為皇帝開路,至於薛仁貴,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制定好了所有的計劃,現如今,正在加緊軍紀。

李治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模樣跟瑞春告訴他的狀況一般無二。

於是,皇帝就很自然的表揚了薛仁貴,隨口誇讚了裴行檢兩句,最後訓斥了雲初兩句。

不管是被表揚的,還是誇讚的,抑或是被呵斥的,都透過了皇帝的驗證,算是承認這些人有資格承擔護衛他東巡的職責了。

薛仁貴其實已經老了,五十二歲的年紀,當將軍已經太老,當主帥正當其時。

裴行檢今年四十八歲,正是一個政治家一生中最好的年紀,不老,不小的,正是可以擔當大任的時候。

相比之下,二十八歲的雲初就年輕的令人憎惡了,雖然他在上唇留了一些小鬍子,可是面如冠玉的模樣,反而是男子最有風韻的好時候。

“怎麼就不知道爭氣呢?”等屋子裡只剩下薛仁貴,裴行檢,雲初三個部下的時候,李治又開始埋怨雲初。

雲初笑道:“本就不如老薛,老裴。”

薛仁貴,裴行檢齊齊地投來殺人般的目光,兩個一心求上進的傢伙,最聽不得別人說他老了。

李治皺眉道:“都是朕的心腹愛將,就不要相互攻訐了,務必辦好差事為上。”

薛仁貴上前一步插手施禮道:“陛下,大軍之中,最忌令出多門,末將以為,此次護衛陛下東巡,有末將一人即可。”

裴行檢臉色一變,也上前一步道:“此事微臣也可一力承擔,就不用勞動其他人了。”

李治笑吟吟地看著爭功的薛仁貴跟裴行檢,等了片刻不見雲初出列,就問道:“你一個人無法承擔如此重任嗎?”

雲初插手施禮道:“陛下明見萬里,既然一定要用我等三人,自然有陛下的道理。

這兩個蠢貨卻不明白陛下心意,大言不慚的說什麼可以一力承擔,著實可笑。”

薛仁貴,裴行檢大怒,如果不是皇帝在跟前,一場大戰勢在難免。

薛仁貴陰沉的道:“雲初,你如今還不是天下第一,老夫還沒有老到沒有一戰之力。”

裴行檢同時朝皇帝拱手道:“請陛下允許微臣與這狂徒一戰。”

李治笑著雙手往下按一按道:“不值得,不值得,都是朕的肱股重臣,有力量應該往一股道上使用。”

雲初在一邊冷笑道:“陛下,不若由微臣護在中軍,免得因為某些人老邁不堪重任,致陛下於險地。”

薛仁貴忍無可忍,倉啷一聲就抽出橫刀,當著皇帝的面就朝雲初噼砍了下去。

雲初嘿嘿一笑,就出了茅屋,薛仁貴想要追擊,卻被皇帝叫住了……

然後,皇帝的貼身宦官瑞春就一刀噼向雲初。

宦官就是宦官,雖然身法多變,出刀陰損,險奇,剛開始的時候還能打的雲初有些慌亂,一旦被雲初站住陣腳之後,瑞春就再也不能靠近雲初身邊一丈之地。

而云初腿長手長,加上掌中橫刀,在千鈞力道的驅使下,僅僅是幾個回合,瑞春就只剩下勉力招架得功夫,再無半點進攻的餘力。

等瑞春被雲初一腳踢出去一丈多遠之後,雲初就用橫刀指著被皇帝安慰過的薛仁貴道:“上一次在長安打的不夠過癮,趁著今日陛下在,我們再打一場如何?”

薛仁貴雙手握著刀柄一言不發,只要皇帝一句話,他立刻就能回應雲初的挑戰。

雲初笑著還刀入鞘,瞅著薛仁貴道:“一個鄉巴老而已,僥倖獲得聖恩,處處以軍中第一人的面目招搖撞騙,雲某不與你一般見識,還真的當你是軍中第一了。”

“雲初住嘴!”李治見薛仁貴的一張臉快成醬紫色了,隨即朝雲初大喝一聲。

卻不防裴行檢陰惻惻的道:“一個和尚的私生子而已,也敢大言不慚。”

李治見雲初的頭髮都快要豎起來了,就無可奈何的對裴行檢道:“你也住嘴。”

皇帝置酒,君臣四人對面而坐,酒喝了不少,話說得卻不多,三位將軍無法動手,就只能把所有的不滿都放在了喝酒上。

眼看著一罈罈子酒消失在三人的口中,李治的心情似乎很好,跟著喝了不少。

李治看的很清楚,雲初與薛仁貴,裴行檢確實不對付,這並非是演戲能演出來的,這三人的訴求不同,目的不同,確實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雲初只不過是藉助皇帝在的機會,將三人隱藏起來的不滿,徹底的暴露在人前。

李治的車駕離開勸戒場的時候,瑞春就抱著肚子站在巨大的車駕上應答皇帝的問話。

“你打不過雲初?”

瑞春從腰帶上抽出一根一尺長的鋼針放在皇帝的桌桉上道:“正面不敵,馬上更是不堪,若是下毒手,五五分,奴婢有一戰之力。”

李治拿起鋼針看了片刻道:“終究是上不得檯面,你現在就遴選武士吧。”

瑞春答應一聲,就下了車駕,刺客,他被雲初踢中的小腹位置痛不可擋。

皇帝走了,雲初,薛仁貴,裴行檢三人的關係就再也好不起來了。

每個人眼中都冒著火,各自迴歸自己的茅屋,明天,他們就要離開勸戒場,各自點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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