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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啊,最無情的話可以用最溫情的方式說出來,這本身就是政治人物與生俱來的本領。

即便是在李弘走後,武媚都呆坐在原地喃喃自語,這個時候沒人敢靠近武媚,就連一向親近她的春嬤嬤也不敢。

不過,很快,武媚就接受了兒子已經從兒子成長為一個政治家的事實。

就像小老虎在未成年的時候,總是跟著母親寸步不離,一旦小老虎長大了,即便是母親也不能輕易踏入它的領地一樣,是一個合情合理的發展過程。

金媃筎最近變得漂亮了一些,她臉上的皺紋似乎消失了一些,瘢痕也少了很多,只是嗓音可能無法恢復了,依舊嘶啞難聽。

看著匍匐在腳下的金媃筎,武媚沉聲道:“張果在棲霞觀。”

金媃筎趴在地上一言不發。

武媚揮揮手,金媃筎就匍匐著退出了上陽宮。

“皇后,她做不到……”一個頭發花白的女官低聲道。

武媚道:“本宮知曉,暗中派遣五十個千牛衛去吧,只許成功,不得失敗。”

女官應承一聲,也就跟著退出了上陽宮。

此時,喝飽了奶水的太平被奶孃送了過來,武媚抱著嗷嗷叫喚的太平低聲道:“我失去了一個兒子了。”

太平似乎聽懂了母親的話,再一次將小小的腦袋靠在武媚的胸口,儘管武媚早就喝了回奶的藥,沒有奶水讓太平喝,這孩子還是非常的依戀她。

幾個留在洛陽的皇子中,最不依戀武媚的就是潞王李賢,這不是武媚的錯,李賢總想親近武媚,但是,武媚待他總是冷冰冰的,有拒人千里之感。

因此上李賢不依戀武媚,不是李賢的錯,他其實非常的想把自己跟皇后的關係,處成李弘跟皇后那樣的關係。

可惜,不成,時間長了之後,李賢也就不再自討沒趣。

以前,李賢是看不上賀蘭敏之這個自願和親的男人的,在跟賀蘭敏之相處了幾個月的時間之後,李賢開始喜歡賀蘭敏之這個人了。

這個人的學問很好,還會唱一些優美的民間小調,最重要的是,這個人說起話來柔柔的,暖暖的,總是讓他有入心入肺般的熨貼。

今天,賀蘭敏之就給他帶來了一位故人,等賀蘭敏之扯掉這人臉上的蒙面巾子,就連李賢也忍不住站起來,輕聲道:“子安是你嗎?”

依舊少年的王勃未語淚先流,俯身參拜潞王道:“長江悲已滯,萬里念將歸。況屬高風晚,山山黃葉飛。

殿下,王子安在蜀中日日思念殿下,去歲黃葉紛飛之時,便買舟離開蜀中,在路途上因病耽擱幾月,如今,終於歸來了。”

李賢搖搖頭道:“是孤王不該讓你寫那篇《鬥雞檄》,還以為有了這篇文章會讓父皇高看你一眼,沒想到卻給你帶來了老大的災難。”

王勃淚水長流,抱著李賢的手道:“是屬下這個侍讀沒有做好,以至陛下發怒,怨不得誰。”

賀蘭敏之見兩人惺惺相惜的,就端著酒杯湊過來道:“殿下增加兩州封地,子安也從蜀中歸來,都是很大的好事,不如飲勝?”

李賢,王勃各自舉杯與賀蘭敏之一起抬抬手,就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李賢在得知王勃此次免罪歸來,將要充任虢州參軍,不由得大喜,因為虢州便在京兆左側弘農,有戶一萬四千六百餘,算的上是一個極為富庶的地方。

“不日父皇將要冊封孤王為沛王,子安只需在虢州多多磨鍊些時日,待孤王就藩,子安就可以成為沛王屬官,日日不相離。”

李賢有些醉意,忍不住將李治私下裡告訴他的事情,告訴了在場的王勃與賀蘭敏之。

王勃聽聞大喜,連連恭賀,賀蘭敏之卻不動如山,聽到了就當沒有聽到,依舊自顧自的飲酒。“

李賢有些不滿的道:“常住覺得不好嗎?”

賀蘭敏之放下酒杯道:“在下聽聞鳳鳴於九天之上,可以給天下帶來豐饒,也聽聞龍騰於九天之上可以行雲布雨,執掌生民之福禍,以潞王之才,本該就成為龍鳳,執掌天下大事。

誰知道,潞王卻只願意成為江龍,河龍,福佑一地,常住自然無法高興地起來。

常住不才,幼時就想著能權傾一方,澤被一地,於願足矣,因此上,在旁人都恥笑我自輕自賤入吐蕃為贅婿時,常住卻笑世人看的不夠長遠。

幾年下來,常住雖然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卻不知此時此地的常住,已然是一國之君,國雖不大,生民之生死存亡常住卻可以一言而決。

殿下龍章鳳質,才高常住十倍,百倍,卻在得了區區沛地,就驕傲自滿,與常住這等人物平起平坐,因此,為潞王殿下之友,常住深以為憾。”

李賢嘿嘿笑道:“這是常住沒有與我兄長打過交道,一旦跟我兄長打過交道之後,常住就會滿足於現狀。”

賀蘭敏之瞅瞅只顧著吃喝,一句話都不說的王勃,心中微微有些不滿,隨即笑道:“看來潞王殿下極為推崇太子殿下,假以時日,定然要見識一下我們的這位大唐太子。”

李賢瞅著賀蘭敏之看了片刻,搖搖頭道:“跟太子哥哥打交道不同於跟孤王打交道,太子性烈如火,卻又狡猾如狐,常住還是慎之又慎的好。”

說完這句話之後,李賢也沒有了繼續喝酒的興致,就藉口疲乏了,回到了後殿。

宦官春城服侍李賢喝了水,躺下,準備要走衣袖卻被李賢一把拉住,就聽李賢低聲道:“我真的不如李弘嗎?”

春城乃是李賢的貼身宦官,自然處處向著李賢,低聲道:“潞王勝過太子百倍,千倍。”

李賢鬆開春城的衣袖,目光直愣愣的瞅著帳子頂,自言自語的道:“我果真比李弘強嗎?”

此時,李弘正遙望著紫薇殿考慮要不要把張果的事情告訴父皇,主要是他覺得所有人都知道張果沒死,就自己的父皇認為張果死掉了,到時候,一旦張果出現在父皇面前的時候,父皇必定會表現得像一個傻子。

這是非常不孝的一種行為。

許敬宗的話沒有錯,父皇其實是一個心胸極其狹窄又剛愎自用的人,一旦在這個時候告訴父皇自己發現張果沒有死,父皇必定不信,還會遷怒與他,等到張果再一次出現的時候,他想起自己勸告的話,就會再一次生氣,而且是惱羞成怒。

“後果不可控啊!”

李弘給自己打點氣,就決定把這事埋心底裡算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最好,儘管倒黴的人是父皇,自己也不能幹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眼瞅著一隊梳著高高發髻的宮人排著隊去了紫薇殿的偏殿,李弘終於還是決定不去打擾父皇的雅興,畢竟,這是父皇為數不多可以緩解頭痛的法門。

回到東宮,李弘先是去看了太子妃,自從那一天被嚇到之後,裴婉瑩發熱了三天,從此後,天天有夢魔,有時候半夜會勐地坐起來,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李弘就基本上沒有跟裴婉瑩同床過了。

既然是太子妃,加上又有病,每日裡去觀望一下,李弘還是能做到的。

進入太子妃居住的擷芳殿,李弘見宮人正在侍奉裴婉瑩用湯藥。

“這是第幾遍了?”李弘問宮人。

“啟稟殿下,這是第三遍了,太子妃已經兩次把藥吐出來了。”

李弘點點頭,從宮人手中取過藥碗,揮揮手,示意宮人退下。

裴婉瑩安靜的躺在榻上,一張小臉依舊慘白,人瘦的厲害,顴骨都有些凸起了。

李弘來到榻前,裴婉瑩原本空洞的雙眼有了一些神采,吃力的坐起來道:“太子——”

李弘嗯了一聲,就把一塊澹黃色的冰糖放進裴婉瑩的口中道:“喝藥之前先吃一點甜,哄哄嘴巴。”

裴婉瑩聽話的就著冰糖喝了藥,這一次,她沒有再把藥給吐出來。

李弘笑道:“沒必要喝藥吐藥的引我過來,這是何苦呢,你知道,我一定會來的。”

裴婉瑩沒有回答李弘的問話,而是反問道:“娜哈姑娘看到那樣的屍體,會害怕嗎?”

李弘搖搖頭道:“她四歲的時候,平日裡不多的遊戲之一,就是用石塊丟插在木樁上腐爛的人頭。”

裴婉瑩長出一口氣道:“太子與娜哈其實都是翱翔於九天上的雄鷹,只有小婉是一隻弱小的黃雀,不論小婉這隻黃雀多麼努力的飛翔,也跟不上雄鷹的腳步。”

李弘輕輕拍著裴婉瑩的臉蛋道:“早點強大起來呀,文德皇后當年跟你一樣也是長在深閨裡面的女子,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在玄武門的那一個血夜裡,卻獨自守著秦王府,率領不多的家將與敵作戰,更是在天亮之後,第一個戎裝進宮,為太宗皇帝清理後宮。

你是太子妃,這一點不會變,只要你沒有大錯,這一輩子都不會有變。

孤王不是雄鷹,孤王是龍,行雲布雨的龍,你也不是什麼黃雀,而是一頭飛鳳。

進了皇家,你就莫要奢求什麼情情愛愛的,這一點你比不上娜哈,但是呢,我能給娜哈的也只是李弘的情情愛愛,至於跟太子站在一起的只有太子妃。”

李弘的話讓裴婉瑩的臉色越來越,最後竟然變得紅撲撲的,同時,原本連焦距都沒有的雙眼,也變得精神起來了。

她翻身從榻上坐起來,看著李弘道:“太子說有五個試驗樣品,還有活著的嗎?”

李弘點點頭道:“還有三個,不過,明日就準備撤掉了,這樣做畢竟有傷天和。”

裴婉瑩堅定地對李弘道:“臣妾還想去看看。”

李弘道:“看完之後,記得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記得去父皇那裡告我一狀。”

裴婉瑩笑道:“太子總說妾身是什麼綠茶婊,這一次就讓太子看看,妾身這個綠茶婊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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