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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吃胖絕對不是一頓飯就能吃胖的,那是之前吃過的數百上千頓飯持續滋養造成的。
雲初家從一文不名漸漸變成長安城裡站得住腳的家庭,也是透過一口口的吃利益,最後肥成這個樣子的。
在大唐,每個人拼的都不是個人的實力,而是家族的底蘊,所以說,大唐這個本身脫胎於門閥的時代裡,每個人都想著如何增加家族本身的實力。
那些沒有家族的個人,則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以他的姓氏命名的家族的創始人。
在這場屬於新人的戰鬥中,雲初算是走在了前邊。
裴行儉,薛仁貴儘管也非常的努力,別看他們的官職比雲初高,但是呢,論到底蘊,他們跟雲初想去甚遠。
有時候啊,這種戰鬥的勝負其實是屬於玄學的,就像雲初隨便花點錢就能買回來原來的大唐平原郡公的兒子劉昭。
說起來肥九的過去真的好慘。
他爹夏州都督劉蘭喜歡與異人交往,有一天,長社人許絢會讀讖文,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紙讖文,辨認之後對劉蘭說:天下有長年者,都說劉將軍會成為天下之主。
劉蘭跟著太宗皇帝征戰多年,哪裡肯信這樣的東西,隨即一笑了之。
可是,肥九當年正是二十餘歲,心高氣傲,風華正茂的時候,聽了這件事之後就高興地對他父親劉蘭說:讖書說海北出天子,咱們家就住在北海。
這本是父子間的一場笑談,卻偏偏被他的朋友鄠縣縣尉遊文芝給聽到了,
三個月後,鄠縣尉遊文芝貪瀆殺人的罪行事發,被判處秋決。
遊文芝為了讓自己免死,就使勁的攀誣,最後就把夏州都督劉蘭跟兒子之間的笑談話供了出去。
可憐的劉蘭在聽聞這件事情之後,就放跑了兒子,遣散了家人,自己與老妻引頸就戮。
誰知道,來查辦他家桉子的人是右驍衛大將軍丘行恭,丘行恭為了向皇帝表達忠心,就把劉蘭的心肝煮一煮給吃掉了。
肥九沒辦法,就東躲西藏,可是,不管他怎麼隱藏,總有朋友告發他的藏身之地,於是,肥九身邊的人,手裡的錢就逐漸散盡。
貧病交加的肥九,準備在臨死前去看看自己才娶過門半個月就遭遇這場大災禍的老婆,
卻被崔氏族人羞辱一番之後,還給告發了,幸好他的老婆崔氏派丫鬟提前發出警告,還把首飾都給了他,希望他能跑的遠遠地,誰都不要相信,堅持活下去。
於是,肥九就繼續開始了自己逃亡的生活,逃亡的過程很苦,肥九死性不改的找到了一位昔日的好友,希望能得到故舊的庇護,結果又被賣了。
幸好這一次他長了一個心眼,故意給好友報錯了自己的住址,結果,在看到衙役們準確的找到了他給朋友報的地址,這才明白妻子崔氏給他的警告。
羞愧至極的肥九為了完成妻子要他活下去的囑託,就把自己的臉放進油鍋,再往油鍋裡灑水,用飛濺的油花把自己的臉炸了一遍。
結果,這一炸,就炸上癮頭來了,一想到自己的胡言亂語害的老爹的心肝被丘行恭給吃了,就悔恨至極,隨即把自己的臉再炸一遍。
一想到自己辜負了妻子的囑託,羞愧之下,就把自己的臉再次放進油鍋復炸一遍。
最後炸的莫說別人不認識,就連他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來了。
他本想變賣老婆給他留下的那些首飾,在父母的荒墳附近買一塊地,蓋兩間房子,就這麼把一輩子過完算了。
結果,因為長得太醜,被地主跟中人合夥給欺騙了,不僅僅拿走了他的錢,還剝光他的衣衫,披上一件破麻衣把他當成奴隸送進了修德坊賣錢。
他幾次都想尋死,每一次都被奴隸販子給救回來,每救回來一次就毆打他一次。
就在他心如死灰的時候,突然聽奴隸販子說崔夫人明天來購買看家的奴隸了,原本只買官家的奴隸,可惜,官家的奴隸沒有看上的,就來看他家的奴隸,要所有的奴隸都拿出最好的精氣神出來,讓崔夫人挑選。
原本心如死灰的肥九在聽了崔夫人三個字之後,就精神一振,希望能被崔夫人看上,賣身進入崔氏。
他對這個世界已經別無所求,只求能賣身進入崔氏,在暗中看一眼這世上唯一還把他當人看的老婆,最好能成為老婆的奴隸,這樣,就能一輩子守在她的身邊,看著她活得好,就心滿意足了。
為此,他在寒風中跪拜了一夜,只求上蒼能夠允許他完成這最後的執念。
一個滿腹經綸,一個身手不差的世家公子,想要在一群奴隸中脫穎而出實在是太容易了。
加上崔氏本就是一個識貨的,在看到肥九表現出來的能力之後,自然不會以貌取人,一個家奴而已,要那麼做什麼。
於是,在肥九內心的哀嚎聲中,他就成了雲氏的家僕,跟崔氏根本就不搭界。
聽著肥九的訴說,雲初夾在快子上的豬頭肉掉了,都一無所知。
半晌,才回過神來道:“你是我見過,聽過的人中間,最倒黴的一個。”
肥九點點頭笑道:“所以說,人不能只想著上天,當你想著上天的時候,其實是距離地獄冥府最近的時候。”
雲初又道:“怪不得啊,你來家裡的時候,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門子,除過上差時間,天天不是喝酒,就昏睡,幸好差事辦的不錯,說話也好聽,這才在雲氏留了下來,自從我弄殘了丘神績,你好像就變得有用起來了。
在我弄死丘行恭全家之後,你就變得有大用處了。
原來是我幫你報了血海深仇啊。”
肥九點點頭道:“人之機遇真的是鬼神難測,我都沒想到,在我最倒黴的時候,遇見了你,然後全都是我心心念唸的好事了。”
雲初舉杯跟肥九碰一下酒碗道:”你都倒黴成那個樣子了,再倒黴還能倒黴到什麼地步呢?
可不遇見的全都是好事了嗎?”
肥九喝一口酒道:“永徽二年進入雲氏至今,我殺了六個人。”
雲初平靜的喝著酒道:“這是大丈夫行徑。”
肥九瞅著雲初道:“你就不問問我殺的是誰嗎?”
雲初抬頭想了一下道:“販賣你的奴隸販子,坑害你的中人,跟地主,還有那個你最後信任的朋友。”
肥九眨巴著眼睛瞅著雲初道:“你知道?”
雲初搖頭道:“我不知道,只是知道你的性格跟為人,奴隸販子跟中人,地主不說,這三人必須死,至於為什麼是你最後信任的那個朋友呢,是因為,那個時候,追捕你的風潮其實已經過去的差不多了,只要你再隱藏個一半年的,就再也無人追問你的下落了。
我是萬年縣的縣令,曾經簽發過數不清的海捕文書,當然知曉有用的時間段有多長。
至於為什麼沒有殺最初出賣你的那些人,說句大實話,你去找人家庇護你,就是給人家找麻煩呢。”
肥九點點頭道:“確實是這個道理。”
雲初擠擠眼睛道:“說說,你是怎麼跟你老婆聯絡上的?”
肥九喝一口酒,用快子在門房的方桌上打著節拍輕聲唱道:“十里平湖霜滿天……歲歲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肥九把這首歌唱的相思入骨,雲初呆滯了良久才低聲道:“很耳熟啊。”
肥九輕聲道:“侯爺陪伴夫人去城外為夫人阿爺,阿孃上墳歸來的時候,夫人心情不好,侯爺就給夫人講述了一個鬼跟人間書生相愛的故事,說到動情處還唱了這首相思入骨的曲子。
夫人聽了曲子,就跟侯爺嬉鬧說這是無稽之談。
可是,坐在車轅上趕車的我,卻聽得泣不成聲,侯爺當時還笑話我來著。”
雲初端起酒碗跟肥九碰一下大笑道:“怎麼,心有所感嗎?”
肥九端起酒碗一口抽乾道:“其實,我就是那隻鬼,我夫人才該是那個叫做寧採臣的書生。
我將這首詩寫在一幅我繪製的畫上,落款為玉鬼,那幅畫與我當年在新婚夜給我夫人繪製的閨房畫一模一樣,都是她身著羅衣坐在鏡前梳頭的模樣。
我把畫交給了銅板,讓他將這幅畫懸掛在書店最顯眼的位置上,除過崔氏人來買,否則不賣。
我夫人平生最喜收集各種新奇的書本,她遲早會在銅板那個長安城最大的書店裡看到這幅畫的。
兩個月前,這幅畫就被我夫人的丫鬟給買走了,然後,我夫人每隔五天,都會在那個時間段準時來到銅板家的書店。”
雲初聽完肥九說的這個悽美的故事,抬頭瞅著肥九那張慘不忍睹的臉,連連擺手道:“就算是老神仙,也沒有辦法把你這張坑坑窪窪還滿是麻子的臉復原。”
肥九毫不在意的喝一口酒道:“我都自稱是鬼了,那裡還會捨得給我夫人添堵。
我就覺得她在雲家當教書先生,才是她最好的歸宿,而我也能天天看著她。
侯爺,你說這樣美不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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