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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儉跟雲初相見兩生厭,無話可說要走的時候,公孫還不怎麼願意離開。
她喜歡崔氏,也喜歡娜哈!
一個成熟老練的如同人精,待人更是周到,讓公孫有如沐春風之感,最重要的是,崔氏僅僅三言兩語就把公孫裝扮上的不妥給指出來了。
本來,這種指責,沒有那一個女人願意聽,可是,很多話從崔氏口中說出來,卻讓人莫名其妙地心服口服。
雖然崔氏總是遮掩自己的來路,聯想到雲家不同凡俗的佈置,以及進退有序的僕婦們,這並不妨礙公孫用自己的智慧得出,崔氏出自兩大崔氏家族的結論。
一個風塵女子最渴望的樣子是什麼樣子呢?必然是貴婦,而且是比貴婦還要貴婦才符合她們的期望。
當年李靖與紅佛女的愛情故事,在勾欄瓦肆之中早就被頌揚成絕世愛情的典範。
也就是因為有這樣的故事,公孫才願意委身於裴行儉,希望譜寫出紅佛女故事的下篇。
至於怎麼讓一個平凡的女人成為貴婦,崔氏有著絕對的發言權。
一個漂亮活潑,對公孫的身高極為仰慕,當著公孫的面發誓,自己一定要長成公孫的樣子才不負此生。
最重要的是娜哈發現公孫是光頭之後,立刻就扯著自己那頭漂亮的金髮,懇求崔氏也把她的頭髮剃掉,這樣她就可以跟公孫一樣美麗了。
一個老謀深算,一個童真無邪,一個能把虛假的情誼演繹成真情,一個更是本色演出,這亦真亦假的世界,讓公孫不忍離去。
在定製了雲家一百床棉被,還願意把劍廬所有的繡活都承包給崔氏之後,公孫這才與崔氏,娜哈灑淚而別。
裴行儉見到這一幕簡直難以理解,就他知道的公孫可不是一個願意流眼淚的女人,剛強,暴躁,無畏無懼才是公孫的本色。
回頭看看怯生生地站在門口送別自己的雲初,他的腦子也一陣混亂,他一時弄不清楚,眼前這個少年人,到底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公子,還是一個可以披甲執銳,衝鋒陷陣的勐士。
公孫跟裴行儉的馬才離開晉昌坊,狄仁傑的腦袋就出現在雲初的脖子後邊。
“你看,我就說嘛,她一定認不出你來的。”
“她能認識你?”
“認不出來的!”
“你憑什麼這麼自信?”
“我狄氏一族的男子,只要年過二十,就會肥胖起來,你看著,只要你願意天天給我吃肥豬肉,再過四五個月,我的面貌就會大變樣,她絕對沒有認出我的可能。”
“你為什麼要變肥呢?現在這個模樣看起來不好嗎?”
“你知道個屁啊,咱唐人以胖為美,男子若是沒有些許肚腩,就沒有郎君像,穿上官服也不。
就你這副模樣,人家第一眼就會覺得你是一個孌童,而不是什麼美少年。
告訴你,儘快把自己吃得胖起來,要不然下次就不要跟我一起出面,這會讓人誤會我養了一隻孌童,影響我娶高門貴女。”
雲初低頭看看自己這一身澹紅色外袍,覺得狄仁傑的話說得很對,別說別人了,自己看著都很不舒服。
“你最近在幹什麼?總是早出晚歸的不見人影。”
狄仁傑嘆口氣道:“醴泉坊有一家人的院子倒塌了,偏偏他們家院子的隔壁就是胡人的寺廟,他家的牆倒了,連帶著把胡人寺廟的牆也砸倒了一大片。
胡人就要他們家賠錢,或者賠牆壁,這家人不肯,胡人就把這家人告到了官府,不等官府判下來,這家的老嫗就一頭撞死在胡人大寺的經堂之上。
胡教的人認為這個老婦的血玷汙了神聖的經堂,就把這個老婦是屍體用火給燒了,然後老婦家裡的兒子不幹了,就要胡教的人賠命。
身為大唐子民,怎麼可能如此白白死在胡人的經堂裡,更何況屍首被一把火給燒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最近就在忙這件事呢。”
“挑起胡人跟漢人之爭不好吧,畢竟,這些胡人現在很有錢不說,大唐還指望他們能從萬里之外,帶來更多的好東西呢。”
“你的意思是說,不要弄成胡人跟唐人的紛爭,應該弄成佛門跟胡人的信仰之爭?反正他們都是外來的是吧?”
“我沒有這樣說過。”
“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這個意思,我也是這麼想的,胡人帶來的好東西太多了,丟棄了很可惜,唐人如果起來對付胡人,這些胡人就會害怕不再來了。
所以,只能弄成寺廟跟寺廟之間的衝突,這樣一來,影響可控,鬥爭的範圍可控,我也能從中漁利。
好吧,就這麼辦,馬上讓老婦的兒子去醴泉寺哀告,就說信男女被胡人寺廟裡的和尚給打死了,求僧官給一個交代。”
“老嫗的兒子如此聽話嗎?”
狄仁傑瞅著雲初的眼睛道:“我貼錢幫他討回公道不說,還答應事後把所有的賠償都給他,還准許他家的小兒子當我的馬伕,他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雲初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這就是你的開局?”
狄仁傑道:“胡人寺廟做的不地道,牆塌了這是天災,就算是鄰居,這個時候按照我大唐的規矩,應該自認倒黴,提著禮物去慰問鄰居,然後自己把自家的牆修建起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不成嗎?
非要讓一個窮的連飯都吃不起的人家賠償自家的牆壁嗎?為此,還死了一個唐人,死了一個唐人還不算,還把人家的屍骸一把火給燒了,美其名曰淨化,這就太欺負人了。”
雲初笑道:“晉昌坊也有人家的牆壁砸倒了別人家的牆壁,還壓死了一隻羊,他家鄰居沒有提著禮物去慰問,還要那家人修牆,賠羊,坊正劉義也是這麼斷的。”
狄仁傑道:“要求是不同的,我說的是君子之爭,小人之爭就是你晉昌坊的那個樣子,君子之爭可不是這樣的,那些胡人不遠萬里來到大唐,不作君子難道是來做小人的嗎?
粟特人的首領拜見陛下的時候就說他們粟特人都是好人,是富人,是奉公守法的人,簡稱君子。
既然他們敢自稱君子,自然要以君子的道理來做事,不能自稱是君子,卻行小人之事。”
“嗯,你說得很對,問題是你怎麼從中獲利呢?”
“自然是發動坊民,連同醴泉寺的僧官,一起去胡人寺廟討一個公道。”
“然後,你就自發地成了醴泉坊百姓的話事人是嗎?”
狄仁傑大笑道:“醴泉坊裡沒人才,我不當這個話事人,還有誰有資格當這個話事人呢?
再說了,老子有本事點起這堆火,就有本事熄滅這堆火。
三天後,我就要發動了,有不少的太學生願意去為我吶喊助威,你去不去?”
“目的呢?我是說達到什麼目的你才會罷手?”
狄仁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澹澹地道:“胡人寺廟想要安寧,一月必須交付醴泉坊五百貫錢,再由醴泉坊的窮困坊民進入胡人寺廟負責,灑掃,整理花木等雜事。
胡人寺廟不能把大門關起來自顧自地做禮拜,而自我隔絕於唐人之外,畢竟,這裡是大唐,既然胡人來到了大唐,就要做到入鄉隨俗,不可自閉,否則就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之嫌。”
“啪啪啪”聽了狄仁傑的佈置,雲初忍不住鼓掌,這個計劃非常的精妙,切入點也極度有操作性。
不但考慮到了普通升斗小民的願望,也顧及到了長安大人物對胡人寺廟長久以來的擔憂。
畢竟,這些年以來,盤踞在長安的粟特人確實太多,寺廟也越來越多。
太宗皇帝當年進“天可汗”的時候曾經說過,萬邦之民,皆是朕的子民,朝廷不好對胡人下手,現在好了,地方上的衝突,廟堂之上的人只需要俯首旁觀就好。
“你看這樣啊,你有錢了之後呢,就需要對醴泉坊進行全方位的改造升級,我可是聽說了,你醴泉坊裡的居民大多是給別人家當奴僕的,沒有好人手。
我可以從晉昌坊給你調派一些人手,按照你的意願來改造醴泉坊,我這裡的人都是好手……”
雲初這個很好的建議,被狄仁傑斷然拒絕了,他聲稱,他手裡的五百貫錢,哪怕全部讓那些不怎麼會幹活的醴泉坊坊民賺走,也絕對不會讓晉昌坊的人賺走,否則,就是他這個醴泉坊里長的失職。
“你家的棉被是一個好東西,不如……”
“滾——”
狄仁傑見事有不諧,站起來就走,走到門口攀著門框回頭瞅著雲初道:“我一定會找到一門可以長長久久給醴泉坊帶來收入的活計,到時候你莫要求我。
要不然,把你釀造烈酒……”
“滾——”
狄仁傑長吸一口氣,瞅著朗朗晴天嘆息一聲道:“這世上一心為民,可以為之拋頭顱灑熱血的人都去哪裡了,難道只剩下某家一人不成?”
“拋頭顱,灑熱血的事情老子已經幹過了,至於你以後跟我儘量多談書本,少談錢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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