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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有的話,讓雲初有些無言以對,他本來也該用這種口吻跟別人說話的,因為他也是官。
官員最拿手的事情就是幹一些沒本錢的買賣,他以前運用的挺熟練的。
還把外地來的大富豪牢牢地套在本地,為本地修建了一條一百公里長的一級公路。
外地商人來本地修路,看重的就是這個地方窮,知道你沒錢修建高品級道路,就要求道路他來修建,然後他建造收費站收錢,等把本錢跟利潤收夠之後,就把這條道路,再還給地方。
有些時候,商人跟官員之間的資訊是不對稱的,雲初當初跟那個大商人談的時候,沒說要求修一條一級公路,只說修一條二級公路就好。
商人對此沒有意見,等他把二級公路快要修好的時候,國家政策下來了,不允許二級公路收費……然後,商人不得不再把一條快要修好的二級公路改成一級公路。
等一級公路即將修好的時候,商人痛苦地發現,一級公路需要封閉管理,而他修建的道路兩邊還有很多村莊,而他們修建的那條道路恰好為了省錢,把以前的縣道給佔用了,如此一來,不能封閉的一級公路就不能收費。
於是,政府為了補償這位可憐的商人,就把道路兩邊的十幾萬畝荒地以極低的價格極高的年限租給了商人。
商人不得不從一個修路人變成了一個農民,開著他的剷車滿世界的平地,挖水渠,最後生生的把自己弄成西北最大的葵花籽生產商。
為了解決商人用工問題,政府還特意將艱苦山區的百姓從窮窩窩裡搬出來,在商人平整好,水電便利的土地上修建了新的村莊以及民用設施。
雲初來大唐之前,政府裡爭論了很多年的修路問題,開荒問題,移民搬遷問題都得到了解決,至於商人有沒有得到好處,雲初不知道,不過,看在商人當農民當的熱火朝天的模樣來看,人家看起來好像也不虧。
所以,官員看問題的時候跟百姓的思路是不同的,很多被百姓當成無恥事件的事情,最後的獲益者,恰恰是老百姓。
雲初從不覺得坑商人坑有錢人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甚至,在絕大部分的官員心目中也是如此。
所以,當丁大有說出這句熟悉的話語之後,雲初就知道老猴子以及這一次要跟著丁大有回大唐內地的人要倒黴了。
錢,這個東西跟能量一樣是永恆的,只是看轉移到那裡去罷了。
丁大有想做的,就是把錢從老猴子他們這群富人手中轉移到他的兄弟們跟他的手中而已。
真正的是一點都不稀奇。
參加完今晚梁建方組織的篝火晚會,丁大有,雲初他們就可以動身去長安了。
雲初不相信梁建方這個人會有開篝火晚會讓所有人愉快一下的想法,他這種人,只會想著讓別人如何害怕他,恐懼他,如果他的名字能制止兒啼,這就是對一個將軍的最高褒獎。
果然,當一隻指頭蛋大小的綠頭蒼蠅落在了雲初的肩膀上,愉快地搓著手的時候,他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他沒有用手指去彈更沒有用手掌去拍,而是晃動一下身體希望蒼蠅自動離開。
綠頭蒼蠅無視了雲初的善意。
於是,一柄馬尾巴毛製作的拂塵就落在了大蒼蠅的身上,讓這隻蒼蠅變得有些扁,同時肚子裡的黃色髒東西也隨之在雲初的旱獺皮坎肩上留下了一團汙漬。
雲初抓起一把荒草揉成團,蹲在小河邊就著水用力地擦拭蒼蠅留下來的汙漬。
剛剛把汙漬清理乾淨,又有兩隻綠頭蒼蠅落在了他的身上賣力地搓手,這些蒼蠅似乎一點都不害怕人,雲初只好用抖動著坎肩將蒼蠅攆走。
可能是雲初不夠臭,蒼蠅們在空中胡亂飛了一下,就重新飛回那座低矮的黑色山丘。
一股子暗黃色,且黏湖湖的液體從黑山那邊緩緩地湖過來,帶著難聞的臭味,剛才那幾只蒼蠅就是它招來的。
雲初就拿起鏟子在這些液體的前方構築了一條小小的堤壩,好保住眼前這難得一見的美景。
“嗷嗷嗷——”
一群戴著羊皮尖帽子的回紇人趕著羊群從不遠處的山谷裡跑出來。
非常的聒噪,製造出來的噪音一瞬間就在山谷中產生了迴音,迴音在山谷中激盪幾次之後,被擴大了好幾倍再從峽谷口透出來狠狠的鑽進雲初的大腦裡。
於是,雲初就馬上戴上一頂回紇美人才會戴的紗制幕籬,無奈的瞅著那群從山谷裡鑽出來的回紇人。
“轟——”一片由大蒼蠅組成的黑色烏雲突然從一個低矮的山包山騰空而起,才飛起來,這片烏雲就籠罩了半空幾乎遮蔽了即將消失的夕陽。
蒼蠅群遮天蔽日,加上無數翅膀扇動,也讓原本凝結在黑山那裡的臭味瞬間散開,雲初不得不再把自己製作的簡陋的麻布口罩戴上。
目送蒼蠅遠去,黑山也就不再是小山包,變成了一個由無數人頭堆積起來的……京觀!
京觀上有帶著各種凝固表情的人臉,整整齊齊的對著外邊,像是在注視著什麼,又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在這些死亡目光的注視下,雲初的呼吸都停滯了。
輕吐一口氣,不再看那些人臉,拿著鐵鏟繼續加高那個小小的堤壩……免得汙染水源。
世上絕對沒有沒來由的愛,也絕對沒有沒來由的恨,這座慘絕人寰的京觀的來路也是一樣的!
原本臣服大唐的西突厥頭人阿史那賀魯自立為沙缽略可汗。
弓月道總管梁建方、契必何力等大破沙缽略可汗麾下大將處月部朱邪孤注於牢山,斬首九千級,虜渠帥六千,俘獲牛馬無數。
並且用九千顆西突厥人頭,鑄造了這座佔地足足有五畝地的京觀!
九千顆人頭堆積起來其實沒有多少,即便是將沒有腦袋的屍體堆在人頭下邊當地基,也佔用不了五畝地。
所以,佔據五畝地並且有五米高的屍堆到底用了多少屍體的問題,對雲初這個算術非常好的人來說,算不得一個特別難的問題。
因為,直到現在,身為安西軍第九折衝府從八品司醫的雲初居然一個西突厥生口都沒看見。
不論是男生口,還是女生口,亦或是老生口,小生口一個都沒有看到。
所以,這五畝地裡到底有多少屍體跟人頭,基本上就不用計算了。
如果非要說出一個準確的數字,雲初覺得兩萬枚人頭應該是一個比較靠譜的數字。
蒼蠅們飛走了,京觀就暴露在了最後一絲夕照之下,屍堆上有一個高高地木頭架子,架子上單獨插著一顆人頭,隔得遠,雲初看不清人頭的模樣,不過,從不斷跌落的蛆蟲數量看,這傢伙生前應該是一個肥碩的傢伙,足夠肥碩,又能生產如此多白色肥蛆蟲的傢伙,只能是那個處月部的頭人朱邪孤注。
看到白色的蛆蟲從朱邪孤注的眼眶裡,鼻子裡,耳朵裡,嘴巴里脖子處的缺口往外流淌的時候,雲初覺就這可能是朱邪孤注後悔的眼淚。
對於這個蠢貨的下場,雲初是一點同情的意思都沒有,本來他帶著處月部好好地在天山南麓肥美的草場上放羊,牧馬,養牛,喂駱駝堪稱美差。
只需要每年給駐守在龜茲的安西軍長史陸大可繳納羊五千,牛五百,馬三百,駱駝一百就能美滋滋的帶著自己的處月部在安西軍的保護下過著美美的日子。
偏偏他腦袋抽風了要跟著阿史那賀魯那個亂臣賊子造反,還把梁建方派去的招慰使者單道惠給殺了。
狂怒的梁建方一句兵發牢山……就有了眼前的這座巨大的京觀。
梁建方認為自己建立了不朽的功勳,不能沒有觀眾與喝彩聲。
可是呢,一場大戰下來,周圍的胡人們都被嚇跑了。
再加上樑建方用他粗大的手指頭在地圖上劃出來了一片無人區,那些胡人們就跑的更快了。
沙缽略可汗跑了,不知道跑哪裡去了,西突厥的人也跑了,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周圍的鐵勒人快要跑到北海了,這讓梁建方沒有了威懾的物件。
梁建方是一個非常喜歡誇功的人,對於自己的成果無人喝彩這種事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容忍的。
於是,因為是同夥,沒有及時逃跑的回紇人只好成了他誇功的物件。
再然後,駐守姑墨城的大唐安西軍第七折衝府,被派來幫助梁建方召集周邊的胡人們參觀這座恐怖的京觀。
回紇比粟可汗沒辦法,他不敢忤逆梁建方……儘管在牢山一戰中,回紇人身為僕從軍可是出力不少的,這依舊改變不了梁建方把他當成威懾的物件這個結果。
天黑下來的時候,散發著濃烈臭味的京觀邊上已經是人滿為患了,胡人們舉著火把圍繞著京觀慢慢的移動著觀賞。
雲初則舉著火把挎著一把唐刀站在距離那張高臺最近的地方,這裡可以清晰地看到梁建方那張被鬍鬚遮蓋的模湖不清的眉眼,以及聽到他不斷髮出來的雷霆般的大笑。
酒過三巡,梁建方一手提著馬槊,一手端著酒碗,面對剛剛升起來的東山月,還以為他要學曹操作歌一首,沒想到這個老傢伙卻大吼一聲,讓天籟俱寂。
“大唐皇帝詔曰:不敬者,伐之,不順者,剿之,稱兵者,誅之!”
聽梁建方這樣吼叫,雲初等大唐府兵各個用拳頭敲擊著胸甲嘶吼一聲——唯!
算是回應了大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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