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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份堪稱話本級別的案件告示。

詳細描述了齊貴妃和魏王母子,是如何在雲國和大周最後之戰前,假傳聖旨,促使雲疆王雲弘山和蕭銳,鼓動戾帝以雲國小公主為人牲,在大周兵臨城下之時,立下“楚氏皇族斷子絕孫”詛咒的。

還事無鉅細將他們母子以詛咒為幌子,先後謀劃的孝德皇帝之死、魏王本人暴斃、八皇子之死,以及借繡圖為由,攛掇趙氏一族暗中籌謀,殺害安王的詳細過程。

沈靈犀在皇帝面前,說朱連喜是最關鍵的人物,果然是真的關鍵人物。

朱連喜早年在淨身入宮前,垂死之際,曾受過隋氏一族的恩惠。

為了報答隋氏的救命之恩,更為了他這個總管太監,在皇帝百年以後,地位穩固。

他對於齊貴妃,自然是言聽計從。

魏王母子為了再拼一拼皇帝對自己嫡親血脈的惻隱之心,抵死不肯承認的罪責,到了朱連喜這裡,便如倒豆子一般,悉數說了出來。

沈靈犀也從李向陽和朱連喜的口供裡,拼湊出了整件事情的原貌:

隋氏一族乃前朝世家大族,最擅醫毒之術,曾是前朝國師盛坤的左膀右臂。

所以,當十五年前,藥宮突然在雲國崛起後,與藥宮有關的醫案傳入大周之時,身為隋氏一族後人的齊貴妃,便隱約察覺到了國師復活。

十年前,先太子妃謝章華的離奇身亡,別人看不出其中的門道,作為對盛坤最熟知的隋氏遺孤,已經嗅到了其中暗藏的意味。

齊貴妃和她身後的隋氏一族,聞風而動,想要在國師這盤大局裡,悄悄分一杯羹。

於是,便定下了弒殺儲君,扶自己夫君桓王上位,再進而讓自己兒子登頂九五之尊的計劃。

一開始,為了給魏王找個替死鬼,齊貴妃暗中命劉世昌登門,替睿王醫好了舊疾。

然後,在察覺到雲疆與慕家的聯絡,慕家頻頻主戰雲國之後,齊貴妃便與李向陽合謀,瞄上了鎮國公府徐家兄弟,企圖趁著周、雲兩國的戰事,渾水摸魚。

他們治好了徐遠善孃胎裡的弱疾,讓徐遠善與李家聯姻,並暗中燒起了他內心對權勢渴望的野心。

斬龍坡之戰,是他們的第一次試水。

盛坤看上了楚琰的軀殼,在斬龍坡佈下大陣,命烏爾答用祝由術輔佐喪猛,企圖將楚琰活捉,成為他們的禁臠。

可齊貴妃和魏王,卻想讓楚琰和鎮國公徐遠達一起去死,再由徐遠善李代桃僵,成為他們的一大助力。

於是,在斬龍坡大戰時,便出現了偏差。

齊貴妃和魏王,暗中指使李向陽,以徐遠善的性命,誘使鎮國公徐遠達隻身入局。

只可惜,他們低估了楚琰和徐遠達聯手的戰鬥力,再加上徐桓及時率兵趕到,楚琰逃過一劫,以至於盛坤和齊貴妃兩系,皆沒能得手。

對於齊貴妃和魏王來說,唯一的利好,便是徐遠善成功取代徐遠達,成為了鎮國公。

然後便有了,鎮國公假傳聖旨,命雲疆王雲弘山和蕭銳暗中蠱惑戾帝,以雲曦為人牲,詛咒楚氏皇族之事。

雲國滅國以後,楚琰與假鎮國公徐遠善,駐守在雲疆。

徐遠善免不了要替齊貴妃他們對付“還陽”的盛坤。

引楚琰滅掉逃亡聖山的“大司命”,他們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而大周京城裡,齊貴妃和魏王也沒閒著,楚琰暫時死不了,那楚琰的父親——先太子必須得死。

先太子若活著,這皇位又如何能落到桓王頭上。

恰逢雲疆送來了和親公主雲婭,還有云崇這個——帶了滿倉藥宮秘藥的憨貨。

齊貴妃和魏王,藉著詛咒之名,再加上雲崇的雲疆秘藥,又有云婭這個現成的替死鬼,弄死先太子便成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之事。

雲國滅國後的第二年春,太祖病重,先太子多活一日,便就是對齊貴妃和魏王計劃的威脅。

天香閣的“闢寒香”早已進了內侍監的採買名單。

乍暖還寒時節,楚琰班師回朝那日早上,先太子用過早膳,喝過太醫院開的補藥。

他按照每日的習慣,走到謝章華當年跳下的那座假山前,悼念亡妻。

發現那叢他親手栽種的馬蹄蓮,開了第一朵花,就好似亡妻也知道,今日是兒子回來的日子。

他高興地將花采摘下來,命人備了車輦,要帶著那朵花,出城迎接楚琰。

可他最後終究沒能走出東宮的花園,也沒能來得及看兒子最後一眼。

先太子死時,全身的血液猶如煮開的水,在血脈裡沸騰,經脈寸斷,痛不欲生,死狀其慘。

楚琰抱著滿身是血的父親,正如同當年抱著滿身是血的母親一樣。

他不眠不休,瘋了似的審訊嫌犯、查詢一切可能得線索,想要找出殺害父親的真兇。

可最終,卻是無功而返。

唯一被人推到人前,“證據確鑿”的兇手,是那個雲疆送來和親的長公主,名叫雲婭,在東宮安靜無聲呆了一年,從未被父皇臨幸過。

楚琰曾在雲國的城樓下,也見過一個雲國的公主。

她被親生父親推下城樓,臨死前卻還面帶笑容,令他印象深刻。

這個雲國的長公主,在那些所謂的“確鑿”證據面前,露出了和少女一樣的笑容——

荒誕的,又似帶著解脫的笑容。

幾乎是憑藉本能的,楚琰知道兇手一定不是她。

所以他力排眾議,保下了她的性命。

先太子暴斃身亡,成了懸案。

即便如此,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所有牽扯進案子裡的可疑之人,包括那些救治不力的太醫,悉數被先帝下令,抄家的抄家,滅族的滅族。

做了太多,也知道太多,身份敏感的劉世昌劉太醫,便就成了齊貴妃和魏王將計就計的棄子。

楚琰舊疾復發、夢魘纏身,再次病倒。

先帝時日無多,國不可一日無君,連年征戰已讓百姓顛沛流離,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都需要有個成熟、穩重的君主,主持大局。

楚琰少年心性,又遭此橫禍,桓王是先帝手裡唯一的人選。

於是,不出齊貴妃和魏王所料,桓王登上了帝位。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楚琰依然還是先帝欽定的皇太孫。

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桓王登上皇位時,雖僅逾不惑之年。

可魏王楚弘,卻早已弱冠。

君主正值壯年,魏王卻逐漸年長。

對於齊貴妃母子而言,有楚琰這個皇太孫擋在前面,利大於弊。

與其先除掉楚琰,倒不如先將晉王、安王這兩個羽翼未豐的潛在對手除去,方為上策。

新帝登基,為了消弭戾帝詛咒的影響,皇帝廣納後宮,“身體力行”只為能讓楚氏開枝散葉。

後宮的新人,像最嬌嫩的花兒,被一茬一茬從宮外送進來。

可以預見,待那些新人承寵以後,為了自己背後的家族和榮耀,定會在後宮爭得你死我亡,頭破血流。

齊貴妃志不在此。

所以,她選擇讓自己的兒子魏王,成為戾帝詛咒裡,第一個“死”去的皇嗣。

而她自己,則藉著兒子的“死”,與皇帝生分,扮作萬念俱灰的模樣,順理成章潛伏在皇陵裡。

沒有什麼比“死人”,更適合作為偽裝,更能放鬆人的戒備。

在朱連喜的庇護下,魏王扮作齊貴妃的貼身太監,得以在皇陵自由出入,隔段時間便以“春山先生”的身份,在京城暗中佈局。

哪怕皇陵後來因著行刺一案,被黑甲衛重重封鎖之時,也無人會去為難一個,失寵失孤貴妃的貼身太監。

八皇子晉王,出生便有心疾,讓他心痺復發,暴斃身亡,最不費吹灰之力。

接下來便是安王。

趙貴妃在宮裡日漸得寵,懷孕是遲早的事,利用詛咒和繡圖,攛掇趙家對安王下手,也只是抬抬手指的事兒。

該死的都死了,先前那個不該死的人,也該死一死了。

齊貴妃和魏王,終於把矛頭對準了楚琰。

本以為等趙家和楚琰鬥得兩敗俱傷之時,他們再坐收漁翁之利。

卻沒想到,半路殺出來一個沈靈犀。

端掉隱月閣老巢、破了安王身死之謎、扳倒趙家……

沈靈犀協助楚琰,打破了他們所有的佈局。

為了挽回頹勢,母子二人蟄伏得更深,藉著李向陽的手,故意把雲崇和睿王放進棋盤上攪局。

可誰又能想到,打鷹的,終有一天卻被鷹啄瞎了雙眼。

成也雲崇,敗也雲崇。

打從楚琰和沈靈犀從雲疆回京,一切的事情,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最終齊貴妃和魏王母子,落得今日這般下場……

*

皇帝看完北衙呈上的卷宗以後,久久沒有說話。

他讓楚琰陪著他,去了一趟身為桓王時,所住的潛邸。

府邸雖已空置多年,卻如安王府那般,被人打掃得纖塵不染。

一切陳設如當年一樣。

庭院裡那株他年少時,親手種下的銀杏樹,早已亭亭如蓋。

“當年大郎十五歲,八郎六歲,九郎才三歲,他們都喜歡在這樹下玩耍。齊貴妃陪朕下棋,溫貴妃在旁撫琴,皇后在給腹中的孩兒,繡著小衣。朕看著他們,想著多年以後,朕的桓王府妻妾和睦,兒孫繞膝,朕會十分滿足。”

“那時朕從沒想過有一日,會成為這個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

“人都說,皇家無父子,帝王少兄弟。這句話,朕從來都不信。當年朕被刁奴推進湖裡,險些淹死,是你父皇救了朕。從那以後,朕便立下誓言,定要好好輔佐皇兄。你皇祖父臨去前,也曾拉著朕的手,再三囑咐朕,一定要將你視若己出,這些年朕一直在努力,不讓你皇祖父失望。沒想到……沒想到……”

說到此,皇帝哽咽了,他看著那棵銀杏樹,緊緊抓住楚琰的手,眼底浮現出淚光。

楚琰始終沉默地不發一言。

他知道此時此刻,皇帝想聽他說一句:“這不是您的錯,您只是被矇在鼓裡。”

然而,這種自欺欺人的話,楚琰說不出口。

真正懺悔的人,無需得到別人的原諒。

惺惺作態想要旁人原諒的人,大多時候都是為了自我安慰,自我感動。

皇帝許久沒有得到楚琰的回應,他鬆開楚琰的手,長嘆一聲,方緩緩道,“六郎,齊貴妃和魏王作了這麼多惡事,絕對不能便宜他們,你父皇、八郎和九郎受過的苦,要千倍萬倍讓他們還回來才是。還有李家人、雲家人和隋家遺孤,一個都不要留。”

楚琰這才揖手稱是,領命而去。

皇帝轉身,目光深深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府門外,方對著身側,剛提拔上來的曹公公吩咐道,“你親自去趟宣平侯府,告訴沈濟,這些日子宮裡發生了太多事,朕夙夜難眠,思來想去,內衛交給他,朕才最放心,讓他準備準備,回來吧……”

*

沈靈犀依照當初對齊貴妃所言,當真將盛坤做大司命時,在藥宮裡搗騰出的那些毒藥,盡數在齊貴妃和魏王母子身上試了一遍。

毒藥是繡衣使抄雲崇在應縣的老巢時,搜出來的。

雲崇那些個鶯鶯燕燕和子嗣,一個沒留,悉數上了斷頭臺。

行刑那天,雲崇的亡魂,就在刑場上看著。

他氣急敗壞,遠遠指著沈靈犀的鼻子咒罵、痛哭、哀求。

可最終還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兒,盡數做了劊子手刀下的亡魂。

成王敗寇。

作惡之人,必遭反噬。

這是他應得的下場,也是戾帝應得的下場。

斷子絕孫,說的便是雲氏一族。

李向陽與朱連喜,也死了。

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比起齊貴妃和魏王母子的生不如死,起碼他們二人所受之罪,忍一忍尚還有個盡頭。

李氏一族皆斬,只除了深宮裡身懷龍裔的李月嬌,還有李月蘭和李笑晴。

李月蘭和李笑晴被楚琰命人換下,送去了雲疆。

李向陽的亡魂,看著他心心念念想要弄死的女兒,竟笑容滿面地離開了京城,氣得目眥盡裂。

可最終,卻也只能無可奈何認命,消散了魂魄。

徐遠善的執念,一直在魏王母子身上,他總盼望著,以這母子二人的心機,定能將楚琰和沈靈犀扳倒。

直到看見他們在獄中反反覆覆地飽受折磨,他的魂魄,方才不甘地消散而去。

還有隋氏一族。

隋氏是齊貴妃作惡最大的助力,他們不死,大周就難有一日安寧。

雖然隱姓埋名,可他們身上都有胎記,被繡衣使一一尋蹤,誅殺殆盡。

至此,孝德皇帝身死一案,徹底塵埃落定。

那個在陵祭那日,吊在雕龍石柱上,被天雷劈死,獻祭的“雲良娣”,也洗去了汙名。

沈靈犀深知,皇帝多疑。

在小姑姑依照齊貴妃所言,對皇帝說了那麼多謊言以後,即便有朝一日沉冤昭雪,小姑姑也很難全身而退。

所以,“雲良娣”只能死在祭臺上。

那日代替小姑姑被獻祭之人,是小姑姑身邊的丫鬟。

丫鬟既選擇做齊貴妃的狗,為了她主子的大業,捨生取義,也算是死得其所。

楚琰親自上書,皇帝恩准,“雲良娣”以雲疆郡主之名,厚葬於雲疆的聖山之上。

黑甲衛護送著東宮女官扶靈離京前往雲疆那日,楚琰和沈靈犀親自將雲婭送到了城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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