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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在回應李向陽的猜測——

楚琰走到他面前,目光淡淡睇著他,“孤給你兩個選擇,從實招來,說出幕後指使,或者現在就去北衙。”

皇帝是自己一個人離開的,沒有太子的命令,就連那些和皇帝一起來的嬪妃們,都不敢離開。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一個就差板上釘釘的嫌犯,若進了北衙,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所有人的目光,皆朝李向陽看去。

李向陽知道,以方才皇帝的態度,他橫豎都是個死,便索性一咬牙,“我招,我全都招,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只要殿下能答應我這個條件,我就告訴殿下,幕後指使是誰。”

“沒人敢跟孤講條件。”楚琰冷淡地看著他,鳳眸帶著幾絲輕嘲,“這樁案子,孤等了五年,倒也不介意再多等等。至於你……”

他朝純鈞擺手,“把義陽侯帶去北衙,好生伺候。”

純鈞領命,剛走上前——

“別……別……”李向陽額頭冒出斗大的汗珠,趕忙道:“我說,我說……”

他小心打量著楚琰的神色,顫聲道:“五年前,是我暗中買通了太醫院為孝德皇帝請脈的周太醫,讓他在孝德皇帝的湯藥裡,放了‘烈陽’的藥粉,烈陽加上闢寒香,只要分量足夠,就能令孝德皇帝暴斃身亡,且看不出是中了藥的,便可將此事推託到巫蠱身上,雲良娣就做了替罪羊。”

事關親生父親,身故的真相。

縱是楚琰這種承受力足夠強大的人,聽見李向陽的話,眼底驟然迸發出冰冷的殺意。

沈靈犀的神色,也不比他好到哪去。

畢竟,替罪羊是她最親的小姑姑。

只是,這種時候,越是憤怒,越容易喪失判斷。

李向陽如此輕易便招出來,怎麼看,都透著些蹊蹺。

沈靈犀趁著眾人震驚的功夫,不動聲色挨近楚琰身側,伸手輕扯他的衣袖。

楚琰領悟到她的意思,因震怒而繃緊的背脊,稍稍放鬆些許。

“你該知道,謀殺儲君,等同於謀逆,是誰派你這麼做的,又為什麼一定要殺了我父皇不可?”他沉聲問。

李向陽打了個寒顫。

他伏下身去,“回殿下,幕後指使就在殿中,是睿王殿下。

“什麼?”坐在木輪椅上的睿王,全然沒想到,會突然被李向陽指認,錯愕地抬起頭。

他眼底閃過一抹陰厲,憤聲道:“義陽侯,本王與你素來無甚交集,本王怎會指使你去殺皇兄?你便是胡說八道,也找個像樣的人。”

“睿王殿下,事到如今,您還不願承認嗎?”李向陽沒有抬頭,言之鑿鑿地道,“這天底下,能拿出烈陽這種秘藥的,定是雲疆皇族之人,雲崇是雲國先太子,烈陽這種藥,他想要多少,就能配出多少。”

“雲崇一直與您關係匪淺,當年天香閣的香料,也有一部分是從雲崇手上購得的。太子妃方才呈上去的賬簿裡,也該有香料的名目,一查便知。”

睿王擰緊了眉,“無稽之談,簡直是無稽之談!雲崇只是幫本王醫治腿疾罷了,他與你之間的勾當,與本王有何干系!”

他看向楚琰,懇切地道:“太子殿下,你莫要相信他的一面之詞,臣……”

李向陽高聲打斷他的話,“六年前你原打算借喪猛先殺太子殿下,可惜沒成事兒。”

“五年前你又對孝德皇帝下手,你還用同樣的招數,殺了魏王和齊王,又攛掇趙家殺了安王。”

“此番你還想殺十皇子,再嫁禍給太子殿下,如此便就是三殺。”

“最後你還會殺了皇上,如此,這江山便就是你的了,我說的是也不是?!”

李向陽近乎豁出去似的,說出的這些話,每一句都是對睿王的指認。

其中的內容,簡直是駭人聽聞至極,直驚得在場之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就連睿王都被結結實實震驚到了。

這些年,他是暗藏了一些野心沒錯。

可卻也遠沒到李向陽所說的這等地步。

睿王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李向陽,本王不管你背後的主子是誰,你既口口聲聲說,是我指使你做這些,證據呢?可有證據?”

義陽侯聞言,總算抬起頭,目光灼灼看著他,擲地有聲地道:“你的腿疾,早在六年前就已被醫好,卻還日日坐在木輪椅上,這還不是證據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皆向睿王那雙腿看去。

世人皆知,這位睿王殿下,胎裡帶疾,不良於行,打小隻能借助木輪椅行走。

從古到今,沒有一個瘸子能登上皇位。

所以,沒人會把成日坐在木輪椅上的睿王,當作皇位的競爭者。

可若他雙腿有疾是假的,再加上李向陽這一連串的指認……

不會再有人懷疑,李向陽話裡的真假。

楚琰原是因著李向陽,道出殺害父親的細節,而出離憤怒。

可如今,隨著他聽到李向陽一句一句,接二連三看似捶死睿王的指認。

楚琰的神色,越發凝重,雙眸也越來越冰冷。

不止是他,沈靈犀亦是如此。

果然,李向陽這麼快就承認他是真兇,還指認睿王,是另有玄機。

倘若當初,沈靈犀沒有派劉美人跟著雲崇,去醉花院,見到那位“春山先生”。

今日的她和楚琰,怕是也會信了李向陽的說辭。

李向陽死到臨頭,還如此豁出去地掙扎,只是為了給他背後真正的主子,找個替死鬼罷了。

睿王,從相信雲崇的那一刻,便已經是替死鬼了。

“太子殿下。”睿王求助地看著楚琰,“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殺皇兄,還有幾個皇子的死,也絕非與我有關啊!”

李向陽聞言,也看向楚琰,“太子殿下,臨死之人,其言也善,臣自知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孝德皇帝死在臣手裡,這五年來,臣每每想起此事,都心懷愧疚,夜不能寐。”

“臣如今向殿下坦白一切,指認兇犯,只有一個心願,便是求殿下對我兒李淮,網開一面,您對我千刀萬剮都可以,還請莫要傷我兒一根頭髮,否則,臣定會心如刀絞,死不瞑目啊!”

楚琰鳳眸微眯。

倘若他在盛怒之下,聽到這話,非但不會放過李淮,反而會以其人之道,換至於其人之身。

他定會當著李向陽的面,把李向陽這個最愛的兒子,千刀萬剮,方能解殺父之仇。

以李向陽的腦子,不會猜不到這點。

這種時候,還故意提這種請求,那妥妥就是恨李淮恨到死了。

楚琰抬眸看向李淮,李淮挺直背脊,跪在地上,看向李向陽的目光,盡是嘲弄。

顯然,他也很清楚,李向陽的用意。

楚琰的目光,在這父子二人身上,掃了個來回,又落在神色懇切的睿王身上。

“此案不僅牽扯到孝德皇帝身死一案,還牽扯到三位皇子之死,事關重大,非僅憑你二人一面之詞,便能下定論,待孤派人查證你們所言是否屬實後,稟明皇上,再開堂審理。來人,將這堂上一干人等,悉數帶去北衙,押入天牢,嚴加審訊。”

話音落下,繡衣使立時上前,將睿王、趙貴妃、李向陽、李醫正和奶媽,逐一押走。

睿王的臉上,帶著惶惶不安之色,分辨不出,是真的心慌,還是面上裝的。

他聽信雲崇的話,想要一石二鳥,沒想到自己卻成了捕蟬的螳螂,還有黃雀在後。

趙貴妃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宮女懷裡的十皇子,咬著帕子痛哭不已。

她原只是想借著兒子翻身,爭一爭那僅有的儲君之位,順便把李月嬌身後的李家,踩在腳底,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一切皆成了空。

李向陽邊走還邊顫聲嚷嚷:“殿下,您方才答應臣的,只要臣道出實情,說出幕後指使,就給臣一個痛快,殿下,你一向言而有信,不能出爾反爾啊!還有臣最寵愛的兒子,殿下一定莫要傷他啊!”

他從走進棋局那天開始,就註定不得善終,如今唯一的念想,便是有一個算一個,拖著所有人去死。

李醫正和奶媽,則渾身抖成了篩子,兩腿發軟,全靠繡衣使將他們架起來往外走。

場面上的眾人,聽見太子的話,又見嫌犯悉數被繡衣使帶走,便忙不迭魚貫往外走。

偌大的帳殿,不到兩盞茶的時間,便只剩下楚琰、沈靈犀,和李淮以及李笑晴。

李向陽如今所犯之罪,是抄家滅族的謀逆之罪。

凡是李氏族人,皆不能倖免。

李淮和李笑晴,在沒有赦令的情況下,自然也要被繡衣使帶走。

繡衣使就等在她們身後。

李淮朝楚琰和沈靈犀叩首,“多謝兩位殿下查出五年前天香閣的真相,扳倒了義陽侯,如此,我也死而無憾了。”

楚琰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

因著李淮成日裡,在他眼皮底下,與沈靈犀甚為親近。

他向來對李淮沒什麼好感。

只是,楚琰不似沈靈犀,有劉美人從旁解惑,他對於今日李淮的反常舉動,難得有了幾分好奇。

他面無表情地問:“李向陽是你親生父親,你又是義陽侯府世子,李家倒了,與你並無任何好處,今日為何會站出來指認他?”

這話不僅是楚琰想問,就連李淮身後跪著的李笑晴,也十分好奇。

沈靈犀雖比他們知道的多一些,卻也沒多多少,一雙杏眸也好奇看著李淮。

李淮沉默幾息,摘下官帽,拔掉頭頂束髮的玉簪,一頭墨髮如流雲般傾瀉在她肩頭。

她的五官,本就十分清秀,如今一頭墨髮披散,便能看出來,是個女子無疑。

李笑晴見狀,顯然已經認出她是誰,錯愕地睜大雙眼。

沈靈犀早在雲疆鎮國公府時,便看出她脖頸的喉結是假的,那時就猜出她是個女子。

唯有楚琰,看著眼前這女子,再看看面上沒有半分驚訝之色的沈靈犀,眉峰緊蹙,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合著這一個多月,他白吃了那麼多飛醋。

“臣女姓李,名月蘭。”

李月蘭撕去喉嚨上貼的假喉結,嗓音也恢復了女子的柔美,“臣女胞弟李淮,早在兩年前,私自出府尋找臣女之時,不幸被嫡母派來的殺手,錯認成臣女殺害。為了替孃親和弟弟報仇,臣女以弟弟的身份,活了下來。”

“這兩年,臣女一直都在暗中蒐集李向陽和嫡母,仗勢欺人、縱奴行兇的罪證,就盼著有朝一日,能讓李家付出代價,今日心願達成,臣女感激不盡。”

沈靈犀聞言,心下閃過幾絲恍然。

“你方才對李向陽說了什麼,讓他忽然這麼恨你,還恨不得借殿下之手,把你千刀萬剮?”她好奇地問。

李月蘭眼簾輕垂,“告訴他,弟弟早在兩年前,就死在大夫人手裡。告訴他,這兩年我孝敬他的茶葉裡,有專門給他下的藥,才能讓他不能人道。告訴他,大夫人雖是作惡之人,他也是幫兇,絕嗣是他應得的報應。”

沈靈犀杏眸微挑。

難怪方才劉美人那一臉解氣的樣子。

李向陽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楚琰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總算明白了,沈靈犀為何會對她另眼相待。

他對她們身後的繡衣使道,“把她們帶下去,單獨關在一處,好生照顧。”

繡衣使領命,這才將兩人帶了下去……

*

上巳節帳殿裡發生之事,不到半日時間,便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義陽侯府和睿王府,被內衛和黑甲衛,圍了個水洩不通。

每日都有繡衣使,從兩座府邸裡進進出出,還提審了不少人。

皇帝得知了他走後,李向陽的供詞,龍顏震怒。

事關他三個兒子身死的真相,自然比孝德皇帝之死,更令他心如刀絞,關切至極。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楚琰一直忙著在外帶繡衣使蒐集證據,都沒來得及去北衙大牢裡審問。

皇帝卻已經親自去牢裡,提審李向陽和睿王,不下十次。

只是,兩人的口供,還是和先前在帳殿裡時一樣,互相推諉,抵死不認。

楚琰把這些日子以來,查到的東西,一一交給沈靈犀過目。

“奶媽承認,是睿王指使她,接近趙貴妃,蠱惑趙貴妃的,趙貴妃也預設了十皇子下毒一案,幕後指使是睿王。雲崇想一石二鳥,給十皇子下毒,嫁禍給我,如此我們兩個就都沒了,睿王就會成為除了皇上以外,楚家唯一活著的皇嗣。皇位就在眼前,睿王想不動心都難。”

“那太醫是李家遠親,他知道當年父皇是中了烈陽和闢寒香之毒,所以此番查出十郎所中之毒後,才會有意替李家遮掩。”

“從這點上來看,在李向陽未曾指認睿王之前,趙貴妃和奶媽是睿王的人,李醫正是李向陽的人。”

“先是雲崇設計,讓李家的‘添香閣’開張。”

“李向陽原本以為這是睿王犯的案子,與他無關,沒想到趙貴妃卻藉此攀咬出五年前父皇身死之事,把他拖下了水。”

“而睿王本身就將李家算計在內,想看李家、趙貴妃與我們三方混戰,沒想到李向陽最後死到臨頭,卻把髒水潑回他身上。”

“皇上親自去天牢裡驗過,睿王的腿,確實已經痊癒多年。所以,相比睿王的辯白,皇上更傾向於相信李向陽所說——毒殺父皇、大皇子和八皇子的幕後指使,就是睿王。”

沈靈犀聽到此,笑了笑。

她摩挲著手裡那半張被她拼起來的繡圖,“現如今咱們只捉住了螳螂和蟬,那隻黃雀,卻還躲在暗處看戲。看來,是時候把春山先生這枚棋子,拿出來了。”

沈靈犀說著,抬起眼簾,目光看向了,並排飄在他們不遠處的雲崇、和徐遠善的亡魂……

有小可愛對楚家人物關係有困惑,我把楚家人物關係的思維導圖,放在書評區啦。

女主這邊的人物關係圖,因為涉及劇透,暫時先不放啦,等完結再來搞一個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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