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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

陸珏醒後支坐起身子,看著空蕩蕩的床榻,又想到昨晚塗抹完藥膏後的旖旎,滿臉盡是怪異之色…

因為昨晚坦誠相見時他才知道,那個年長自己一旬有餘,還有個十四歲孩子的萬瑩,竟還是個黃花大姑娘!!

何其荒謬?

萬瑩早年被萬老爺子許配給了江南道頗有名聲的鄭家,不曾想,那鄭家公子竟是個天閹之人…

而外人不知那位鄭公子是天閹,只知其新婚之夜沒見到落紅帕,鄭家人自是輕視萬瑩,常有惡語相向。

許是因為生理有殘缺,那鄭公子的心理也不正常,脾氣很是乖戾,不僅不為萬瑩說話,動輒還會打罵她,不准她亂說…

只是苦了萬瑩豆蔻年華嫁做人婦,不僅要守一輩子活寡,還得被迫揹負鄭家的名聲,有苦難言。

成婚後,那位鄭公子為保名聲,還讓萬瑩假裝懷孕,到了待產之期又私下從牙子處買了個男嬰,說是自己血脈。

這也就是鄭玉恆的由來…

鄭家本就不待見萬瑩,待那位鄭公子不幸早逝後,鄭家的老一輩篤信是萬瑩剋死了鄭公子,對萬瑩的態度自然更是不堪。

萬瑩不堪受辱,才回了萬家生活,所幸她視若己出撫養的鄭玉恆懂事早,也跟著她回了萬家。

也正是因為這段不堪回首的經歷,使得萬瑩對愛情的美好很是嚮往,最終沉浸在了陸珏刻意描繪的泡沫中,難以自拔……

念及種種,陸珏不由嘆了口氣。

他昨晚原本想著撇清關係的,可餓了那麼多年,沒把持住也就罷了,待得知人家的悲慘經歷後又有些心疼起來。

想到那句梨花帶雨的‘只此一次,下不為例’,陸珏悵然若失的暗罵一句:“還真是畜生啊。”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也不知是在罵那死鬼鄭公子,還是在罵他自己…

時值六月。

已有幾分暑意。

陸珏起床將那不知是被汗水還是什麼浸透的床單洗乾淨晾好,隨後便目光微動的回屋掩上了門戶。

他還有件重要事等著驗證!

他到書架旁抽出一本書,翻開後隨手撕下書中一頁,看了看紙張上的內容後便將其揉成一團塞進了嘴裡…

“嘔…”

陸珏被噎的夠嗆,緊忙倒杯茶水仰頭灌進口中,就著茶水才將那股噁心感壓下去。

還沒來得及細細感受書紙入腹是什麼感覺,他便驚異的發現那張書紙上的小字像是燒錄在自己腦海中一般…

察覺到異樣,他的臉色很是怪異。

頗有種前世四下無人時興致勃勃的開啟學習檔案,竟發現裡面還真是學習檔案時的荒謬感——知識以一種極為卑鄙的方式鑽進了腦袋裡…

陸珏又強忍噁心的吃了些別的東西,衣服邊角、窗外樹枝、地上泥土、甚至啃了啃桌角。

透過數次實驗,他已經確定了自己的金手指以及其用途——吃書。

更準確的說,只要是寫有字的載體被他吃進肚子裡,那些字跡便像是燒錄在他的腦海裡一樣。

隨後,他透過對比又總結出了兩種‘吃書’的經驗,吃那種印刷版,抄錄版的,腦海中只能記得字跡;

而吃那些旁人的親筆手書時,不僅字跡,就連作者手書時的意境他也能切身體會得到…

很是玄奇。

陸珏眉頭緊鎖的坐在書桌旁,思量著自己有此‘天賦’日後該如何自處,又該何去何從。

萬家絕非久留之地…

一來,他昨日在學堂被個鄭玉恆打的事此刻估計已經傳遍整個萬家學堂了。

身為師長,被半大孩子的學生打,打不過也就算了,關鍵還理虧,丟人丟到姥姥家了,說是萬家學堂已無立足之地也不為過。

二來,萬老爺若是從鄭玉恆那得知他與萬瑩的關係,多半也不會容他。

他陸珏也是要臉面的,與其被別人攆走,還不如主動請辭,給自己留幾分體面的同時也能避免被人套麻袋沉江。

三來,有‘吃書’的本事在,他自然也不甘心再當個心臟到想攀高枝卻被人兒子打的窮酸秀才。

秀才……?

科舉!!

陸珏想到科舉之事神情一正。

與他前世所熟知的歷史朝代不同,如今是大岐二九六年,或者說是大岐興國元年。

先帝痴迷仙道,派方士煉製長生藥,可惜長生藥未成便於去年不幸駕崩,小皇帝靈前繼位,今年年初登基,改年號為興國…

正常而言,科舉是三年一屆,但遇到改元建新、國家大典之類的重大事件,朝廷都會加設鄉會恩科。

如今是興國元年,也是皇權更替的第一年,也就是說,不出意外的話今年秋天就有鄉試!

除預備性考試外,科舉分為院試、鄉試、會試、殿試四等,過院試者為秀才,秀才在鄉試中榜為舉人,舉人在會試中榜為貢士,最後一級的殿試則是對會試高中者進行排名,民間所說的狀元、榜眼、探花便是殿試中的一甲。

陸珏面色陰晴不定…

自己本身就是秀才,今年又恰逢恩科,若不去科考中大展身手,博個功名出身,豈不浪費了‘吃書’這等的天賦?

如今是六月,而鄉試正常都是八月舉行,九月放榜,也就意味著還有不足兩月的時間備考!

念及此,陸珏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思緒,起身收拾東西便準備向主家請辭。

就在他收拾好行囊推開房門之際,呼吸猛地一滯,赫然看到門前站著個個頭只到自己胸口的半大孩子……

而尋來的那半大孩子顯然也沒料到這麼快就直面他,於是兩人皆是駐足,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彼此。

周邊的空氣彷彿都為之凝滯…

陸珏看著眼前這素有‘萬府小霸王’之稱的鄭玉恆心裡也有些犯怵,畢竟年輕人下手沒個輕重的,自己能覺醒前世記憶還意外發現金手指,這小子可是立了頭功…

“你要做什麼?”

鄭玉恆見他挎著行囊準備出門,面色陡然一沉,正值變聲期的公鴨嗓子叫喚道:“你是不是想離開萬家?”

“……”

陸珏喉結上下滾動,面上卻只淡然的瞥了他一眼,應道:“是又如何?”

“你……”

鄭玉恆見著面對自己居然還能泰然處之,拳頭捏的咔咔作響,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欺身上前揍他的感覺。

“怎麼?又想動手?”

陸珏見狀反而不怕了,畢竟自己昨晚已經做了不是罵他,卻又勝似罵他的事,怎麼都不虧了…

“昨日大庭廣眾之下,你拳腳相加施以暴行,我念你年幼無知,本不欲追究,沒成想你今日又想這般,怎麼?”

陸珏話鋒一轉,厲聲質問道:“是咱們大岐的律例管不到萬家了?還是這蘇州府上下已經都姓了萬?”

萬家學堂的後院裡不止住他一個教習,此番他聲音之大,就連過往的其他教習都為之側目…

而鄭玉恆見他聲色俱厲之態也是微微一愣,待看到有旁人在遠處觀望這邊,他又想到昨天被罰之事,當下壓著嗓子說道:“我何時說過大岐的律例管不到萬家了?我又何時說過蘇州府上下已經都姓了萬?伱少搬弄是非!”

“我搬弄是非?”

陸珏冷笑一聲,質問道:“昨日難道不是你鄭玉恆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我拳腳相加施以暴行?今日難道不是你堵我門前意欲行兇?”

“你……”

鄭玉恆聞言氣結,看了看四周後咬牙切齒的壓著嗓子道:“昨日我為何打你,你自己心裡清楚!”

“我心裡清楚?清楚什麼?”

陸珏故作痴態,問道:“我在學堂教人識字學文,不知犯了萬家什麼忌諱?鄭少爺不若當著大家的面說清楚?”

“你…你……厚顏無恥!”

鄭玉恆也知道此事關乎自家母親的聲譽,不好明說,見過往的教習勾著耳朵想聽箇中緣由,他氣的面色一陣青白,不知該如何作答。

“你……你過來!”

他上前一把攥住陸珏的手腕,將其拽回房間中,順手掩上了門。

而陸珏見狀亦是面色微變,想要掙脫束縛,卻發現那個頭不大的小子手勁卻大的可怕,攥著自己的手像是鐵箍一般,根本掙脫不得…

武夫!

時人尚武,而武夫共有九境,每境又細分為五重,寓意九五之尊。

這裡的九五指的不是帝王的尊位,而是指武夫的修為境界。

一、二、三境外練筋皮骨,注重養精蓄力,此三境只要有修行之法,肯努力修行,普通人也能窺測,故而被稱之為後天三境;

四、五、六境內練血臟腑,注重養氣凝神,此三境已經不是光靠努力就能窺測的,還得需要天賦與機緣,一句話概括便是‘非運不能自通’,故而也被稱之為先天三境;

七、八、九境已如天人,民間流傳甚少,已非常人所能窺測。

鄭玉恆武道資質極佳,自小習武就有所成,如今年方十四便已達到了三境。

也正是因此,與其母回萬家後深得萬老爺疼愛,以外姓人的身份在萬家眾多小輩中闖出小霸王的稱號…

陸珏見門窗被掩上不由心頭一突,強裝鎮靜的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且問你……”

鄭玉恆兇狠的目光直勾勾的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準備離開萬家了?”

“不錯!”

陸珏迎著他的目光點點頭,說道:“我來萬家學堂當教習只是為謀生計,如今再有月餘便有科考,我自當請辭安心備考。”

“科考?”

鄭玉恆聞言微微一愣,顯然沒料到他有這般回答,待回過神後他嗤笑一聲的奚落道:“就你這窮酸秀才,還想翻身當老爺?”

“說完了?”

面對奚落,陸珏只淡然的笑了笑並未多說什麼,只道:“若無他事,鄭少爺是否能開門放我離去了?”

“不行!”

鄭玉恆見著這般,惱的牙都癢癢,瞪著眼睛質問道:“誰准許你離開萬家了?”

“笑話!”

陸珏冷笑一聲,說道:“我只是受聘在萬家學堂當教習,又不是賣身給萬家當奴做僕,憑什麼不能離開萬家?”

他聲音頓了頓,又道:“而且你昨日行兇,不就是擔心我會壞你母親的聲譽嗎?此番我請辭離開萬家,斷你念想,豈不是正合你意?”

說罷,他拂袖輕哼一聲便想推開房門而去。

鄭玉恆不知何時已經擋在了門前,正咬牙切齒的怒視著他:“你不能走!”

“為何?”

陸珏見他擋在門前不由目光微凝,說道:“昨日你拳腳相加,恨不得飲我血,啖我肉,今日我要請辭,你卻不讓我走……”

他說著輕哼一聲,聲音無喜無悲的質問道:“怎麼?非要陸某人把命留在這才肯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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