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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自三月初從慶州府出發,一路上眾軍緊趕慢趕,到四月二十五的時候,終於見到京師的城門。

“兄弟們再堅持一下,今晚咱們群芳樓。”看到城門的瞬間,王慶虎喊道。

眾軍士瞬間來了精神,被王大人這句刺激得眼冒綠光,步伐不由得加快幾分。

實在是這一路大家雖懷揣鉅款,卻一個子都花不出去,王大人軍法嚴格,吃飯睡覺都是兩撥人輪番倒,怕有人下毒偷襲。

日頭偏西時,車隊終於到達城門口。

“你們從哪裡來,進京幹什麼?”遠遠地,便有軍官喊道。

京師重地,原本是最安全的地方,但王慶虎仍不敢掉以輕心,他不願多生事端,當下笑著迎上去,道:

“鏢局子送鏢,這裡是我們的通關文牒。江湖人討生活不易,將軍行個方便!”說話間,他將一張二十兩的銀票押在文牒下,一併雙手遞上。

那軍官一接手,立刻摸到下邊的銀票,面色瞬間柔和許多,問道:

“可有帶什麼違禁物品,京城可不許任何武器入內。”

“將軍放心,一些鏢局子裡討飯的傢伙,路上總是不太平,都寄存在您這裡,等送完貨我們再來取。”

那軍官點了點頭,正欲放行,身後突然一個聲音問道:

“箱子裡面是什麼東西,開啟看看。”說話之人身穿盔甲,腰懸佩劍,是更高一級的軍官。

“將軍請借一步說話。”王慶虎暗道一聲晦氣,急忙迎上去。

那新來的軍官大喜,然而當他轉過身時,王慶虎遞上的不是什麼銀票,而是一枚沉甸甸的虎符。

“軍中秘務,你可以查一查記錄。”王慶虎腰桿挺直,正色道。

“您稍等,容在下去查一查。”那軍官臉色微變,抱拳道。

“麻煩兄弟了。”王慶虎同樣抱拳。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後,那軍官方才帶人回來,還沒走近,便喊道:“放行。”

車隊依次進城,王慶虎則和那軍官攀談起來,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竟都在邊軍幹過,瞬間關係拉近不少。

待到車隊全部進城,那軍官自來交付文牒,二十兩銀票也一併夾在中間。

“此人倒是可交!”王慶虎想著,笑問道:“不知兄弟幾時換班?久聞春水閣大名,卻是沒有門路。”

那軍官會心一笑,勾著王慶虎肩膀,附耳道:“頂級的頭牌不說,沒有名氣的清倌人,包在兄弟身上。”

王慶虎嘿嘿笑了兩聲,當下和對方約下時間地點,告一聲公務為先,徑直入城。

京城作為燕國的軍政中心,規模遠超其他城市,開國之初已有三百萬戶,宣帝年間又再次擴建。

王慶虎一行人數眾多,但面對縱橫交錯的街道,仍然是蝦米進龍宮——找不到北。

好在成王府高門大院,下面人很快便問清楚路線,領著車隊直奔成王府。

入夜時分,成城王府大門前。

青石鋪就的街道上,兩尊石獅子聳立,被後方的燈籠一照,拉出長長的斜影。

那影子盡頭,有三人並排而立,其中一人王慶虎認識,是勇子營千總仇宗武,此人在慶州號稱勇冠三軍,一身武功王慶虎是自嘆不如。

“王大人一路辛苦了!”遠遠地,仇宗武便迎上前。

“倒是巧,不知仇大人如何先到一步,在此等兄弟?”王慶虎抱拳道。

仇宗武拿起一袋鑰匙晃了晃,道:“這不是來給王大人送鑰匙嘛!”

“我還道神秘高手是誰,沒想竟是仇兄,俞大人當真是知人善用!”

“高手可不敢當!”仇宗武說的十分謙虛,但面上滿是藏不住的笑容,他讓到一旁,介紹道:“這位是神宮監的廖公公,王兄快去見過。”

“神宮監,那可是宮裡的人!”王慶虎一驚,急忙上前,單膝跪地,抱拳道:“下官參見廖公公。”

他與對方其實平級,如此行為自是馬屁味十足。

“哎喲,咱家可不敢當,王大人一路辦差辛苦。”廖公公滿面笑容。

“這位是兵部侍郎,宮俊之,宮大人。”仇宗武繼續介紹道。

“下官參見宮大人。”這一位是實打實的正三品,更是主管上司,王慶虎持下屬禮參見。

宮俊之面無表情,沒有任何客套話,冷冷道:“你們早到幾日,如此也好,那便趁熱打鐵,直接送進皇宮吧。”他說完,徑直走向官轎,完全不給王慶虎半分面子。

“直接送進皇宮?這可沒人說過。”王慶虎滿心疑問,當下看向仇宗武。

“走吧,兄弟,早交差早結束。”仇宗武說完,立刻衝著大部隊道:“眾兄弟再辛苦一趟,咱們直接送去皇宮。”

王慶虎不再猶疑,轉身喊道:“眾將士聽令,咱們隨廖公公押送貢品入宮。”

噠噠的馬蹄聲響起,隊伍再次開拔,緊緊跟在兩頂官轎的後方。

隊伍走一陣,拐過一個街角時,王慶虎放慢腳步,將仇宗武拉到一旁,問道:“仇兄,不知兄弟剛才犯了什麼忌諱,這宮大人為何如此不高興。”

仇宗武壓低聲音,道:“嗨,還不是貢品的事兒!聽說成王府送進去的東西一般,而宮大人被成王委派此事,必然心情不好。”

王慶虎鬆一口氣,問道:“可是數量的問題?不瞞兄弟說,在下可是軍令在身,少了東西便要殺頭。”

“王兄放心,和咱們沒關係,這些東西,嗨,有些玄乎。”

“玄乎?”

“是啊,我聽霸州的………。”仇宗武說到一半,突然住口,打個哈哈道:“其實也沒什麼……王大人吶,今晚可有門路瀟灑?”

“有是有,你先說說這些東西到底有什麼古怪?”

仇宗武左右看了看,道:“我也只是聽說,做不得準,想必一會兒到了地方,就能見分曉。”

王慶虎翻個白眼,但對方不說,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後,車隊便來到皇宮側門,皇城禁軍隔著老遠便喊道:“車隊停一下,前面的還沒送完。”

王仇二人聽到喊聲,立刻吩咐隊伍停下,隨後小跑上前,與剛下轎的宮俊之二人會合。

朱甍碧瓦之前,幾十盞燈籠將黑夜照得恍如白晝,一排長條大桌一字擺開,幾位太監正在伏案記錄。

那長桌前方,擺放著十來個鐵箱,一名老太監彎著腰,手拿一把短尺向箱中探去。

短尺的中間,鑲有三粒黃豆大小的寶石,甫一進入箱中,便有一顆寶石發出柔和的黃光。

幾個呼吸的時間後,第二顆寶石也微微亮起,只是光芒極淡。

“記,福王進貢丙級中品一箱。”老太監喊道。

“中品,居然是中品,老奴幸不辱命啊!”不遠處,一頭戴幞頭,穿鳧翁錦袍的老人眼角帶淚,很是激動。

老人的身旁,是一位身穿玄紫官服的中年人,他笑容滿面,頭顱高高昂起,一臉挑釁地注視著宮俊之。

宮俊之本就面沉如水,看見對方的目光後,眉頭皺得更深,渾身上下直冒寒氣。

王慶虎站在宮俊之身後,自然注意到這微妙的局勢,不過他不知其中緣由,當下問道:“廖公公,不知那尺子是什麼寶貝?”

“哎喲,這可不好說,咱家可不敢嘴碎。”

王慶虎很是鬱悶,當下用手肘撞一下仇宗武,比個五的手勢。

仇宗武一愣,不過最終明白對方的意思,當下從懷中拿出一張銀票,塞給廖公公道:“你說我們這都親眼看見了,就是粗人嘴笨,不知道怎麼向上峰彙報。”

廖公公見到銀票,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笑道:“咱家也是聽別人說的,可做不得準。你們看見的寶貝啊,喚作天機尺,是國師大人親手煉製,專能測量抄經之人是否心思純良。”

“這也可以測量?”仇宗武驚呼。

“那不知寶石發光代表什麼意思?”王慶虎問道。

廖公公已然開口,便不再有所顧忌,繼續道:“這貢品吶,分甲乙丙三等,若是丙等,天機尺便發黃光,乙等呢,聽說是橙光。甲乙丙裡面再分上中下三級,那就看亮幾顆寶石了。”

“那不知甲等是發什麼光?”王慶虎問道。

“那就不知道了,咱家連橙光都沒見過,更別說甲等。”廖公公笑道。

三人說話的空當,老太監已檢查完剩餘的箱子,他剛要將最後一個箱子合上,一個童聲忽然響起:

“你們這是糊弄道爺嗎?丙級中品算不上,丙級下品十箱。”

說話之人頭戴莊子巾,身穿素綾道衣,年歲大約只有十一二,正悠閒地躺在一個搖椅上。

他的旁邊,還有一個小茶几,上面擺滿水果和糕點。

“改,福王進貢丙級下品十箱。”老太監滿臉惶恐。

大桌旁,之前激動的二人頓時一臉沮喪,紫袍中年人更是咕噥道:“總比不入流強。”

仇宗武聽到不入流三個字,心中甚是疑惑,當下問道:“廖公公,請問何為不入流?”

他這話一出,王慶虎立刻大聲咳嗽,廖公公轉頭望天,而站在最前方的宮俊之則面色難看到極點,如髮妻被奪,父母新喪。

一刻鐘後,福王的貢品終於清查完畢,那二人滿臉沮喪,走到長桌前交接手續。

“幾位大人也不是頭一次來,但國師的法旨還是要強調一下,各位離開此處,今日所見所聞就爛在肚裡,監司院的能耐你們是知道的。”老太監道。

二人臉色一變,紛紛行禮道:“謝掌印李公公提點,我等不敢外傳。”

很快,二人便帶著手下離去,宮門前只剩下王慶虎一行。

“稟李公公,成王今日的貢品到了。”廖公公上前一步道。

“宮大人,咱們這就開始吧。”李公公看向宮俊之。

整個晚上,宮俊都是一副死爹媽的表情,此時卻是笑臉相迎,道:“李公公一日辛苦,那就有勞您了!”

他二人說話的空檔,自有禁衛開始搬卸箱子,而仇宗武則是迅速拿出鑰匙上前開鎖。

不一會的工夫,十個大箱子便在長桌前擺好。

“諸位,可瞧仔細了。”李公公走上前,將尺子伸進箱子中。

王仇幾人屏住呼吸,雙眼死死盯住李公公手中的尺子,心中緊張到極點,不知道這一尺子下去,會是什麼顏色,又能亮起幾顆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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