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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寫這本書的想法,恐怕還要追溯到去年的某一天,那天,父親召集了散落各地,因為疫情而數年都沒有見面的親人回老家小聚。

我記得擺酒時,只是大人就坐了四五桌,還不算那些穿梭跑過房前屋後玩耍的孩子們,宛如過年般熱鬧。

在女人們忙著親自下廚做飯交流廚藝,男人們扎堆聊天等待開飯的閒聊中,一個長輩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問正擺弄手機的我,你寫什麼小說呢,跟我說說唄。

我說寫一個美國的故事,一個從1982年寫起的,美國人的故事,就是家裡很窮的美國青年,不斷努力賺錢改變生活的故事。

長輩樸實的問道,那應該寫的不好看吧?

畢竟美國人的事就該美國人寫,你中國人就該寫點中國人的事,可惜1982年,你小子還沒出生呢,啥也不知道,那時候咱們這兒可老有意思了,比現在有意思。

我只是一笑,接了一句那時候能有什麼意思,隨後換了話題,問起了對方喜歡的釣魚話題,對方聽到釣魚,也就沒有繼續和我辯駁那時候是否有意思,而是轉而開始炫耀自己的戰績。

後來開飯了,作為這一代的年齡最大者,我和同輩兄弟,妹夫們坐在一桌喝酒,就著一杯杯酒嚥下這兩年生活中的那些艱難,再抬頭,帶著笑看著小崽子們在餐桌間跑來跑去,寄希望於未來。

我本以為,那一天,最先喝醉的應該是我們這些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畢竟難得和一群心有慼慼的同齡人坐在一起縱酒吸菸,努力在這一刻忘卻生活壓力。

沒想到最先喝醉的,是老傢伙們那一桌,他們興致頗高,連我已經戒酒多年的父親都端起了白酒杯,頻頻一飲而盡,喝的面紅耳赤,嚇得我媽都坐不住,顧不上和妯娌姑嫂敘舊,幾次走出來立在客廳角落,看著父親醉酒的模樣,目光中滿是擔憂。

我起身過去想要勸父親少喝些,卻被父親嫌棄的揮手趕走,而之前那個問我的長輩此時卻想起了之前我們的對話,當即醉意醺然的對桌上幾個老傢伙說,那會我跟勺子說,他寫美國人1982年幹啥我也聽不懂,我讓他寫個中國人的故事,他嫌棄沒意思,我說咱們那會兒可比現在有意思,他還不信!

啥?!

這一句話對酒後的父輩們而言,如同炸彈一樣在桌上炸開,連同我父親都朝我瞪起了眼睛,我被三四個大手拽住,硬按在了桌前,好像小學生一樣乖乖坐好,接受來自父輩的鄙視與教訓。

“那時候可比現在有意思!現在你們這幫三四十歲的小青年見過啥?槍見過嗎?國出過嗎?扛著槍出過國嗎?我出過!外國人見過嗎?打過嗎?南越猴子,我弄死過!提著腦袋換來的二等功,這才轉業進了城!評書里老說一句話,功名只向馬上取,搏個出身!咋的,你二叔我那時候,不比你們幾個小的活得有意思?”

“那時候開河工,我和王老七打賭吃窩頭,一根扁擔擺滿窩頭,就著半塊鹹菜頭,我全吃下去了,他才吃了三分之二,把自己帶的幾個醃雞蛋全輸給我了!第二天他不服,又打賭,比土方誰運的更多,我那時也是年少氣盛,真是豁出去了,最後一車的時候,那真是累到嗓子眼發鹹,兩腿不會打彎!估計再多拉一車就要吐血死在那!最後硬是讓王老七把褲子和被褥都輸給我了!那天我運的土方破了之前河工的單人運送記錄,完工後縣裡發給我一個證書,全縣青年勞動模範標兵,參加河工會戰的一萬多人,獨一份!就我有!”

“你爸十六歲就民兵排長,怎麼當上的,知道嗎,當時全隊二百多號人,都要選他當咱們隊的生產隊長,大隊書記過來說歲數太小,要不先當個青年隊長兼民兵排長吧,你爸就被幾發子彈忽悠了,他十六那年,剛好大地震,你爸竄起來把你奶你爺你姑姑們都喊起來,揹著當時最小的你老姑全家逃了出去,然後在三隊挨家挨戶喊大夥朝外逃,救了不少人,後來國家發搭建簡易房的建材物資,有其他沒發物資的生產隊隊心急的壞小子們想打咱們隊物資的主意,想要先把物資搶走蓋他們自己的房,等他們隊的物資下來再賠,咱們生產隊的隊長那時候是個軟蛋,你爸當時掄著一把鎬衝了上去,誰敢動我們隊的物資今天就乾死誰!一個小子還不服,剛說了你敢,你爸一鎬朝著腦袋掄過去,那傢伙揚胳膊一擋,胳膊被砸折了,再也沒人敢伸手,全隊就因為這件事,一致推舉他當咱們隊的隊長,結果他被幾發子彈忽悠,選了民兵排長。”

“我聽你們一群小子嘮叨半天了,還壓力大,大個屁,怕老人生病,怕孩子成績差,怕工作不賺錢,那算個屁,啥叫壓力,你試試地震那年,哪家沒有親人去世,家都沒了,天都塌了,我們不都撐過來了嗎,那時候我們也就才十六七歲,一邊哭一邊跟人家公社派來的人學著搭簡易房,那時候我一邊搭一邊想,搭好了又有什麼用,我爸我媽都沒了啊!活下來,簡易房搭好,還得把自己的家重建,學著頂門立戶,壓力不比你們大?和我們那時候比,知足去吧!”

“知道我們一群半大小子那時候沒糧食吃怎麼解決嗎?跟你說,換你們這群人得餓死,我們自己造土槍,那時候國家鼓勵交槍,交一把槍獎勵五斤正糧三兩油,我們就自己攢那種老式前裝獵槍,那玩意你別管裝彈速度是不是慢,槍管射擊幾發就炸膛,但五步內裝滿鐵砂石子,肯定能打人一個終身殘疾,絕對有殺傷力,所以沒糧食那時候我們幾個隔個幾個月,就偷摸攢一把上繳,說是挖出來的,剛開始公社武裝部部長還說話算話獎勵糧食和油,後來公社武裝部部長換成咱村出去的人了,那是知根知底的長輩,直接就找我們幾個談話,最後一次啊,再拿你們這打兔子都一槍打不死的燒火棍從我手裡騙糧食,把你們都當詐騙犯送進去!”

“也別老覺著自己去過啥大城市呆幾年就跟我們沒見過世面一樣,你爸,不說是咱們市當年第一個去過特區的,那也是前五,你不寫港島嗎,沒問問你爸?他當年離那就一步之遙,那真是邁一步過去就是港島人了,能去他怎麼沒去呢?那次回來他帶了一堆洋玩意,Zippo打火機,鄧麗君磁帶,電子錶,港衫,你媽當年肯嫁給他,他那堆行頭髮揮了重要作用。”

“我當年在咱們這說不上媳婦,我家裡那時候人多勞力少,我爸媽身體有病,幹不了什麼活,工分掙得少,一年到頭沒啥錢,所以本地姑娘看不上,然後一個媒婆說給我介紹個蜀中山區的姑娘,女方有一個表姐隨軍,丈夫轉業落到咱們這裡,咱們這土地多,他們老家是山區,沒什麼地,所以想讓她妹妹也嫁過來這邊,有個孃家姐妹在本地也能相互照應,本來定的是接她妹妹住她家裡,然後在本地相親找個主,媒婆介紹給我了,結果妹妹最後沒同意過來,可給我介紹的媒婆也差點意思,提前就收了我家的介紹費了,事沒成,人家姑娘沒來,按說就該媒婆退介紹費,可媒婆不願意退,說她四川老家有個侄女,她幫忙介紹給我,那時候,80年,我也是傻,光想媳婦了,那媒婆寫信聯絡四川老家,結果對方還真回信了,就是有個條件,我得去蜀中相親,看看合不合適,可剛巧,媒婆幹活把腿摔骨折了,不能跟我回去,就讓我拿著她的信和照片,自己一個人去幾千裡外的蜀中找媳婦,在那之前,我連咱們市都沒出過,最遠也就是去過市裡,二十歲,滿腦子想的都是娶媳婦,一咬牙,拿著介紹信,戶口本和乾糧,買火車票就奔了蜀中,怎麼樣?一去兩個多月,雖然最後媒婆的侄女沒娶回來,但我把侄女鄰居家的姑娘娶回來了!要不你哪有老嬸兒!換你們行嗎?肯定還打著光棍呢!”

“說得跟大夥都沒去過外地一樣,我當年跟著農機站去滬上,我一看滬上那地方不是人待的,別看現在啥大城市,我當時去的時候,好傢伙,大清早衚衕門口一堆男女老少排隊倒屎盆子,那得窮啥樣了,家裡連茅房都沒有,拉屎都在屋裡,味不味兒……”

“吃飯喝酒別說那個,惡不噁心!我跟你說,那時候我用腳踏車馱五百斤的貨,騎小一百里地,冬天,騎到連軍大衣都被汗水打透見過嗎,大冬天整個人渾身煙霧繚繞,給隊長嚇壞了,尋思我抽菸菸頭把大衣點著了,現在年輕人哪能幹的了這個……”

“你那算啥,有一年我跟農機站的拖拉機去北山拉石頭……”

慢慢的,他們又開始互相爭論,顧不上按住我,我反而沒了起身的打算,坐在座位上,靜靜聽著一群年紀最小也有五十多歲,鬢邊花白的老傢伙們大聲說著他們的青春,他們說話時,笑容燦爛,眼中有光。

甚至我媽,我的姑姑們,我的嬸嬸們聽到他們大聲聊起了過去,也都從房間走了出來,聽著他們說起曾經的過往,女人們不時也笑著附和幾句。

那一張張笑臉讓我相信,年輕時的他們和她們,一定非常開心。

那天中午,我在酒桌上聽了很多關於父輩們的往事,他們喝到盡興,黃昏時才隨家人一起離開。

之後不久,我又因為瑣事跑回老家,那時父親已經再度恢復了之前我熟悉的模樣,話很少,要主動問才會說,不喝酒,只喝茶,聽著一曲老歌或者一段評書,在畫案上揮毫作畫。

趁他喝茶休息時,我問起那天酒桌上他們說起的往事,父親望向窗外田野沉默片刻,隨後微微點頭,再度看向我:就是那樣吧。

你去過特區?差一步就能去港島?

我對這個問題比較關注,因為我生活在北方省份,離著港島十萬八千里遠,而且我之前寫過港島題材的故事,我收集過無數它的資料,沒想到卻疏忽到完全不知道自己父親與它差點有過交集。

我那時被推薦去跟車給香港送物資,在寶安這邊交割,交割庫房這邊是寶安,那邊就是香港,要說想跑過去,應該挺容易的,因為那時候賣洋貨的販子悄悄說過,想過去嗎,給他三百五百,他能幫忙把我偷摸帶過去。

那你怎麼沒過去呢?

先別說我沒那麼多錢,就算有,還真信啊,萬一是騙子呢?而且去那邊幹啥?丟下你奶奶,你爺爺,你姑姑們都不要了?那時候我也沒想過要去啊?

去了掙錢寄回來不一樣嗎?

那時候咱們村還沒通自來水呢,我走了,你爺爺奶奶身體不好,姑姑們年紀又小,咱家連能挑水的人都沒有,而且咱們這裡那時候只是窮,沒到活不下去要背井離鄉的地步。

你完全沒跟我說過啊?

年輕喜歡拿這事跟朋友吹牛,年紀大了就懶得提了,何況跟你說什麼,你又理解不了,這種事只有和同齡人吹牛才快樂,不然跟年輕人,吃一扁擔窩頭,只贏了幾個醃雞蛋,有什麼可驕傲的?最多讓你們覺得真能吃,純飯桶。

或者跟你說,你老叔自己去找了個四川媳婦,你可能也覺得不奇怪,但那時候的人就會覺得厲害,現在人聽到我去過特區,他會覺得去就去唄,有什麼值得說的,高鐵發達,去哪都方便,理解不了那時候去一趟特區有什麼可拿出來當談資的。

我現在覺得挺有意思,要不,爸,你跟我聊聊咱家過去的那些事?

從哪聊?

你想從哪聊就從哪聊,先聊開心的吧,你最開心的時候是什麼時候?

最開心的事有幾件,你出生就算一件,要是最早說,第一件應該是五六歲吧,那時候已經記事了,我記得那時候,每天我爺爺早上一手拄著柺棍,一手牽著我去咱鎮上的街上吃早飯,我吃一塊炸油餅和一碗豆腐腦,他比我多吃半個鹹鴨蛋,外加二兩酒,那時候覺得太好吃了,後來再怎麼吃也感覺不如那時候的香。

太爺爺挺有錢啊?你五六歲應該是六五年六六年吧?那時候吃得和我現在早飯吃的居然一樣,我今天早上就吃的這些。

要看怎麼說了,那時候雖然在農村,但你太爺爺那時候是咱們這的小學校長,國家給他開工資,那工資夠他天天在農村吃炸油餅,那時候也便宜,幾分錢幾毛錢就能吃的非常好。再說炸油餅一直都有,只不過那時沒有個人經營的,那時候叫做農村副業,你可以理解為生產隊開了個早點攤,僱人賣早點,賺到錢算生產隊集體收入,給賣早點的人發工資。

他還當過小學校長?文化人?

你太爺爺是那時候舉全家之力供出來的讀書種子,他爸和三個兄弟,一共四個農村家庭供他一個人唸書,那時候唸書貴,好在你太爺爺不負家族眾望,考入咱們這塊當時最好的學校,南開中學,現在叫南開大學,畢業後,被老師寫信推薦到了老蔣政府的無線電學校當文化教員,年輕時跟著學校到處搬家,後來搬到重慶才算有了安穩生活,老蔣給他們這些老師開的工資應該不少,也是那時候才有底氣娶了你太奶奶,你太奶奶當時帶著你爺爺和姑奶奶兩個拖油瓶,尋常人可養不起。

太爺爺娶了個帶倆孩子的太奶奶?也就是說,我爺爺跟太爺爺沒血緣關係?

你太爺爺之前有個媳婦,也是老師,跟著學校四處搬家累壞了,生病去世了,但兩人沒有孩子,你太奶奶是丈夫去世,帶倆孩子,從弘農到重慶投親,你太爺爺那時候剛租下重慶的房子,喜歡整天招呼朋友同事來家裡喝酒增加人氣兒,可家裡沒女人,一片狼藉需要找人幫忙收拾,他又不喜歡粗手大腳的鄉下婦女,因為他有一大堆藏書,怕鄉下婦女不懂書的價值,給他收拾壞了。

那時他託朋友尋摸一個在大戶人家當過丫鬟之類,至少幫人收拾過書房,懂得怎麼晾曬書籍的女人來當保姆,你太奶奶那時投親,不能老吃親戚的白飯,就應了這個差事,她是弘農一戶地主給兒子從小挑選買來的童養媳,自幼就照顧地主兒子,跟他一起長大,別說地主兒子讀書,就是地主兒子穿衣服都是她陪著教著,兩人長大結婚有了兩個孩子,就是你大姑奶和你爺爺,但男人早在城裡讀書時被同學帶著先是染上了大煙,後來又抽上了白麵兒,就這麼著,家裡那點產業都慢慢都換成白麵兒抽沒了,你爺爺還沒學會走路時,他生父就抽死了,就剩她們孤兒寡母,你太奶奶乾脆一狠心,把僅剩的那套破房子賣掉,去重慶投丈夫的堂姐,當時那個堂姐嫁到了重慶,丈夫是開飯館的,你太奶奶在廚房幫廚幹雜活,你太爺爺他們那些教員朋友老去飯館喝酒,聽說要找保姆,老闆娘就推薦了你太奶奶,就這麼遇到了你太爺爺。

沒等我繼續追問太爺爺的後續故事,有父親的徒弟來探望父親,這也讓我們父子之間難得的長談草草結束,但從那天之後,我總忍不住想起酒桌上父輩們那些面紅耳赤酣暢淋漓的回憶,想起茶桌前父親的輕描淡寫,想起太爺爺,太奶奶的往事,想起父親那次奇幻的長途旅程,想起他曾經與港島只有一步之遙,想起他們說起的關於這座城,這個鎮,這個村,這些家族,這些面孔的變遷。

那個在我腦海中本來灰濛濛泛著黃的年代,隨著他們的講述好像一瞬間生動鮮活起來,讓我覺得那些我沒經歷過的歲月,不是沒意思,而是很有意思,讓我想要有種去走近它的衝動。

於是我開始增加回老家的頻率,抽空就跑回老家,父親有空就和父親聊,父親沒空就和那些父輩們聊天,甚至發展到去村口坐下,跟在牆邊曬太陽的老人們聊天,再從村裡跑去城裡見其他老人,從本市再到鄰市,就這麼慢慢的收集著這些五六十歲,六七十歲老者的人生經歷,他們之中有農民,有工人,有老師,有醫生,有幹部,有孤苦終老的鰥夫,有兒孫滿堂的伉儷……

很慶幸,我聽的時候,他們還願意對我說,讓我能聽到一段又一段作為後人,無法憑想象力去模擬的精彩往事,很多事,如果不是他們說起,我甚至無法想象。

真的,他們中很多人的經歷如果不是親耳聽他們訴說,我根本無法想象。

舉個例子,我經一名退休老師介紹,特意去拜訪過一個老者,1941年生人,家住津門,如今退休安度晚年,住處不大,但裝點別緻,院裡種了很多蔬果綠植,客廳擺放著一個小巧的偉人半身瓷像和一些國旗國徽紀念幣等擺件,給人第一印象怎麼看都像是很守舊傳統的革命家庭出身,可這位年紀足夠做我爺爺的老人開口和我聊天,說出來的卻是:我祖籍寧波,一歲隨母乘船赴英國,十歲之前隨父母在英國倫敦置業定居,十歲那年隨家人回國,祖父曾與李叔同先生在臨安共事。

要不是我看到老人給我展示相簿內他媽媽抱著三四歲的他在倫敦大本鐘前的合影,他父母回國受到歡迎時的照片,真的,我一準當老人跟我在這吹牛皮……

畢竟我無法想象,舊社會能出國定居,能與歷史書上的知名人物為友,這種人的家境該是什麼樣的豪奢。

問照片有沒有特殊的意義,他搖搖頭,就是他媽媽覺得那時德國經常對倫敦搞轟炸,擔心有一天大本鐘被德國人炸燬,所以特意去合了張影,免得以後想合照都沒了風景。

關於老人的父母1944年就能抱著剛滿四歲的他在倫敦大本鐘前合影留念這件事,我的感想是,哪怕現在已經是交通便利的2024年,我爸我媽卻依然沒能力抱著他們剛滿四十歲的兒子去倫敦大本鐘拍照留念。

更別說在倫敦置業定居。

這要沒解放的話,怎麼也得是地方豪族士紳那個級別,我什麼身份,能有資格面對面坐著跟這種家世的老人聊天……

我想就算是現在,很多國內中產家庭移居英國,可能都無法輕易實現倫敦買房置業,可早在八十年多前,這位老人的家庭就已經輕鬆達成。

我更想不出這個家庭回國之後都經歷了什麼,會不會生活質量落差太大之類,甚至一時不知該如何繼續發問,好在他看出我的疑惑,坦然說他的父母回國後在特殊歲月那些年幾乎沒受影響,而且當年回國固然是因為想要建設新中國,但其實還有另一個因素,在倫敦吃不好,也吃不飽。

看,誰能想到他家都在倫敦買房子定居了,居然吃不飽?

剛開始聊的那幾句話,甚至已經讓我產生一種創作衝動,我都準備按照《浴血黑幫》的風格,以老人為主角,加一些YY情節,寫個華人闊少在二戰後的倫敦大殺四方的故事了,結果最後吃不飽這幾個字,直接把我剛萌生的倫敦故事思路幹稀碎,再也粘不上,因為這不符合故事發展邏輯。

這就是我說的,他們的經歷總是讓我無法想象,不聽他們親口聊起,單憑自己發散思路,完全想象不出來。

吃不飽聽起來不符合邏輯,可它是老人真實的切身體會。

現在,我想試試,把那些人的經歷儘可能放到我這一段故事中,他們本不該僅有現在我看到的模樣,沉默,寡言,淡然,人生只剩下安靜老去,在他們年輕時,他們也曾生動,開朗,風華正茂,意氣風發,對人生滿懷希望。

當然,它終歸是一本網路小說,爽快的閱讀感最重要,嗯,沒錯,只是一本儘可能看起來像回事,但實際上還是YY的架空年代文。

沒錯,這是一本架空年代小說,這一點很重要,書中發生一切都與現實無關,地名也無現實參考。

最後,這個架空故事該從哪說起呢?

就從1978年的仲夏說起吧,那時,七月流火,蛙唱蟬鳴,有風乍起。

而故事的主角,穿越而來的謝虎山,正在夏夜乍起的晚風中,構思他的逃跑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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