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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春色》---玥玥欲試/文
2023.10.17
第一章---歸回
太康十五年秋
粉、白相疊,兩道輕薄如蟬翼的紗幔自榻頂瀉下。
鎏金香爐頂端飄著嫋嫋青煙,燭火掩映,襯的帳簾之內更加迷離朦朧。
男人緊掐玉腰,著力生猛,聲音疏離低沉。
“跑什麼,嗯?你看到鬼了?”
少女素手掩面,斷斷續續,泣不成聲。
“不,不要了...”
“小姐?”
“小姐?”
空靈的聲音自身邊傳來。
窗外柳枝隨風搖颺,發出“莎莎”輕響。屋中幔帳緩動,一名婢女候在床邊,連聲相喚。
沈顏汐從睡夢中突然驚醒。
她額際汗溼,呼吸灼急,青絲鬆鬆堆至頸肩,一雙水盈盈的美目噙淚一般,現著驚慌,唇瓣不受控制地微微囁喏,纖指緊攥被衾,原是一副受驚的模樣,小臉上卻現幾分曖昧的緋紅,身子亦是灼燙的很。
婢女青蓮卷帕為她擦拭額頭,急著開口:
“小姐,又夢魘了麼?
聽得耳邊再度傳來聲音,顏汐方才從錯亂中徹底還神,也方才反應過來。
剛剛...又是夢...
這夢她已做了有一陣子,每次都是驚醒過來。
夢中男人顏面模糊,她看不清楚。
原若這只是一個夢也便罷了,要命的是......
事情還要從頭說起。
顏汐出身名門,家世顯貴,祖父沈伯丞戰功赫赫,是當朝六大開國元老之一,太-祖皇帝親封的萬戶侯。
爹爹沈勳官拜從二品鎮軍大將軍,便是年歲不大的叔父沈渝也是曾經的工部侍郎。
祖母賢惠,祖父正直,沈家家教森嚴,父親與叔父都是澧蘭沅芷,白玉無瑕的男子,曾幾何時,名冠長安。
然這一切在六年前改變了。
太康七年,先是祖父病逝,後是父親戰死沙場。與父親的死訊傳至長安幾近腳前腳後,叔父沈渝惹怒了天子,城牆坍塌、工部虧空、貪墨瀆職,數罪併罰被判以抄家流放。
大難來臨,母親與姐姐陰差陽錯同她走散,失蹤至今,生死未卜。而她,若非父親的故友寧國公好言收留,還不知會是何種樣子。
入陸府那年她剛滿十歲。
雖然陌生又剛逢變故,思親至甚,但好在寧國公對她疼愛有加。日子雖與從前大大不同,但陸家高官顯爵,論富貴,比她沈家還要更勝一籌,吃穿用度倒也沒虧待了她。
哪知將將過了大半年,意外再度來臨。她從小便體弱多病,一次著了風寒,頭暈目眩,竟是失足跌進了湖裡。
彼時素秋,湖水冰冷,縱然很快就被人救了上來,她也丟了半條命一般,生了場大病,久久不愈,只差一點怕是便殞了。
後續,命是撿了回來,她也因此落下了病根,畏寒至極,一旦到了冬天,就是連門都出不得了。
此番之下,寧國公只好將她送到了氣候溫和的江南養著,這般一晃就是六年。
話說回來。
便是從這場大病之後,她就做起了那些個奇奇怪怪的夢。
何止是奇怪,更是,荒唐至極.....
她夢到自己入了皇宮,成了帝王皇妃。
夢到幾年之後大雍皇權更迭,天下易主,有人謀逆,兵變篡位。
敗局之下,帝王李胤以不想她被叛軍侮-辱為由,親手給她灌了毒酒。
死去彌留之際,耳邊響著長劍劃地之聲,冷冰冰的肅殺氣息籠罩天地。
來人玄色鎧甲,昂藏桀驁,不可一世。
她看到了那個篡位者...
後續更是荒唐匪夷。
她死而復生,竟是重回到了呱呱墜地的嬰孩之時,將從小到大所歷一切又經歷了一遍,直到去年。
如若這荒誕的夢就此結了也是謝天謝地了。
豈料數月前起,她開始夢到了那個男人。
雖看不清臉面,但顏汐也一眼就認了出來。
人,正是夢中前世的那個亂臣賊子!
要命的是,近一年來夢中所現種種,如同她能預見未來一般,接二連三變為現實。
雖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起先,她也只當是巧合,可越來越多,越來越分明,就算是再不願承認,她也已不得不信,那夢預示未來。
就是因為如此,顏汐方才害怕......
******
越想心口跳的越快,身子越沒力氣,小姑娘眼中噙著一層水霧似的,有些微微的喘,不覺間,青蔥纖指更緊攥了被衾。
青蓮自後抱著她,兀自為她擦著汗珠,柔聲安撫:
“...夢而已,都是假的,沒事了沒事了,小姐不怕,不怕啊...”
婢女一邊哄著,一邊甚是心疼,心裡頭暗罵這該死的怪病,吃了多少安神的藥也不管用,可是苦了她家小姐。
小姐膽子小,自幼身子骨就弱,六年前還生了場大病,好不容易才活了下來,實在是禁不起折騰,禁不起嚇了。
青蓮越想越掛心,此時人近在眼前,瞧著她那張小臉,憐香惜玉之情更是油然而生。
小姐生的極美,肌膚像剝了殼的荔枝似的,水嫩白皙,周身上下都透著股子仙氣,尤為此時一襲雪色薄衣,雲鬟如綢,恍惚一眼,甚至給人一種不甚真實之感。
可這樣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卻偏偏身子骨不好。
顏汐也很煩。
她倚靠在婢女肩頭,早沒了睡意,腦子甚是清醒,奈何身子軟的很,不僅煩這不大爭氣的身子,更煩那可怕的夢。
腦中,男人赤-裸著臂膀,模糊的畫面猶在,揮之不去。
按照過往,這些,都將變作現實!
只消想想,顏汐便心肝亂顫,如何也從思緒之中走不出來。
正這時,屋外傳來腳步聲。
“小姐...”
來人是她的另一個婢女,喚名桃紅。
人有些急躁,氣喘吁吁,幾近是跑著而來。
青蓮隔著紗幔叮囑:“遠著些,小心帶了涼氣,過給小姐。”
桃紅應聲,趕緊止了腳步,旋即急著開口:
“小姐,那邊...那邊的人到了!”
顏汐與青蓮聞言皆是一怔,顯然都未料到。
桃紅口中的“那邊”便是京都的陸家了。
此番來人的目的正是將她接回。
這事半個月前照顧她衣食寢居的宋嬤嬤就與她說過,不過沒想到,這般快人就到了。
青蓮介面:“已經到竹苑了?”
桃紅點頭:“宋嬤嬤正迎著,去了堂廳...”
青蓮嘴唇微抖了兩下,眼眶漸漸泛紅,萬般情緒最後化作一句,憤憤地道:“她樂死了吧!”
桃紅氣道:“可不,笑的嘴都合不上了!”
青蓮繼續:“苛待小姐這麼多年,銀子怕是早撈夠了,這不,半年都不願再等了!小姐前陣子還身子不適,她不比誰都清楚?!”
桃紅:“她哪裡關懷小姐的身子,巴不得馬上離開這窮鄉僻壤,回長安去!若是張嬤嬤還在,咱們也用不著她!”
桃紅這話一出,比她年齡略大一點的青蓮心微微一顫,被激起的怒氣撫平幾分,轉頭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身旁的小姐,緩和了語氣。
“行了,別說了。”
顏汐感到了她的目光。
倆人你一句我一句,她並未插口。
婢女言語之中的張嬤嬤是她沈家的老嬤嬤。
六年前那場劫難之下,她身邊就剩了屈指可數的四人。張嬤嬤和她的兒子阿秦就是另外兩個。
十一歲那年,她生病到了江南,身邊原是有張嬤嬤陪伴照顧的,但嬤嬤命苦,四年前病逝,離開了她。
彼時她不過十二歲,又生著病,青蓮、桃紅與阿秦和她年齡相仿,也都是孩子,久而久之錢財自然都握在了同來的宋嬤嬤手上,何況那本也是陸家的錢財。
竹苑所在之地確是半個鄉下。
起因此處靠著給她醫病的神醫住處,窮鄉僻壤雖有些誇張,但與長安鐘鳴鼎食,富貴至極的陸家相比自是雲泥之別。
四年來宋嬤嬤表面唱著好,暗地裡苛待她為真,數番寄信回陸家說她早已痊癒也為真,被她幾人知道了,也絲毫不懼。
她一介孤女,本就是寄人籬下,自然沒人把她當回事。
“回吧。”
須臾寂靜之後,屋中響起小姑娘軟糯的聲音......
“小姐...”
兩名婢女目光都朝向了她...
顏汐有自己的心思。
捫心自問,眼下她也沒什麼閒心理會宋嬤嬤,滿心滿腦都是那些個夢。
那個男人——她不知他是誰,人在哪,亦不知自己是如何與他產生了瓜葛。
唯知,既然自己有如此機緣,能識破天機,就絕不能讓它變作現實。
她無依無靠,事到如今,能倚靠的怕是也只有陸家了.....
陸家權勢熏天,堆金積玉,無疑是她最好的避風港。
思及此,小姑娘羽睫輕顫,秋眸緩緩流轉,眼神清澈又稚嫩,微攥著柔荑又重複了一遍:“回...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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