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韁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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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條隧道，一點星光遁出已在玄荒界。

星光遁出，立刻化作一座小島向虛空飛去。島上眾人落了下來，下方一百單八羅漢誦經持咒封印隧道，一枚枚小卍字彙聚成一尊敦實卍字印在隧道口。

山頂寶塔中一道佛光照下，化作一尊持缽佛陀鎮在隧道上。

四頭龍龜分四方分別吐出一枚山神印鎮壓在佛陀四周。人群中一道道光芒升起，化作諸般手段落在通道上，有書冊、有箭矢，甚至還有板磚。

蘇禾特意看了一下，留下板磚的是一位力工模樣的漢子，但他站在夫子身邊，氣勢不輸夫子。

“那是稷下學宮墨家鉅子。”紀妃雪傳音在蘇禾腦海。

稷下學宮是個很特殊的地方，百家爭鳴學派無數，嚴格來說其實不能算做門派。它真真就是一處學宮，也從不禁止門下弟子在外開創門派。

就像千機門的祖師爺，便出自稷下學宮墨家一道。甚至連歸望山也有人在稷下學宮任職。

包羅永珍是稷下學宮的特徵，但撕的厲害也是稷下學宮的特徵。今天這家辯那家，明天彼家又戳這家。

但有強敵在外，稷下學宮各學派只處於論道階段，便是有鬥爭也不至於大規模廝殺。

有此底蘊難怪只在歸望山和古靜齋之下。

一道道封印之法落在通道上。明明是不同手段，但組合一起便一環套著一環，頃刻間形成一座大陣。

大約這就是大佬的境界，無需商量，直接出手便是一座大陣——或者早已經習慣這般大陣的存在？

畢竟古靜齋的通道不同於兩界戰域，一直是玄荒界守護的重點。

兩界戰域是一方大世界借玄黃令開闢，另一方接受，形成的戰場。兩界隨時可以崩斷連線，不能大規模突入。

而且透過兩界戰域進入對方世界，受到的壓制更大。愈是大能愈不會幹這賠本買賣。

古靜齋下的兩界通道才是戰爭要地，不是所有人都有四靈的手段，可以直接撕裂空間過去。

封印通道，眾人相視一眼才哈哈大笑起來。這一波兒大賺，至少不虧！不少人都趁著古洛炸開內庫，得了幾樣寶物的。

這還是小的，探查封皇大世界的機密才是大頭。在與封皇大世界敵對上，玄荒界眾人天生處於共同陣營，連叛敵投降的機會都沒有——你便是投降過去，封皇大世界不也敢接受。

正是月圓時分，古靜齋破例在半夜備好齋飯，有僧人請齋而來。一手拎著三相的大和尚單手豎在身前：“諸位道友，沒事都去咱那兒吃頓齋飯？”

他轉頭看向來請人的小沙彌問道：“意豐？今兒有啥？”

這兒可是有四頭山一般的龍龜，總不能讓龍龜跑廟裡吃齋去！

那小沙彌張了張嘴：“太師父，弟子是意忠。弟子不知有甚齋食，北院做了肉，師父不許我靠近。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古靜齋兩大院，北院一院肌肉蠻子，葷素不忌喜好酒腥。南苑參禪悟道五戒十善。不過神奇的是，往往修成丈六金身，肉身無敵的是南苑參佛和尚，參透佛法金光普照的反而是北院蠻子。

一個聲音從蘇禾背後小聲傳來：“慈方老頭神魂損傷過，治好後就記不住人名了，連佛經都忘了大半，不過拳頭愈加厲害了，是不是變笨就能無敵？”

蘇禾轉頭就見三相和尚正站在他身後，作勢往外逃跑，而被他稱為慈方的肌肉老僧手中的三相，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一個滿頭秀髮的分身。

與兩界戰域自爆的分身一般無二，不過看上去分身還沒恢復，是一具死屍模樣。一層淡淡的佛光籠罩，隔絕慈方大師的探查。

佛光中還有龍符一閃而逝是紀妃雪的手段。

蘇禾詫異，剛才並未見到紀妃雪動作，什麼時候已經悄悄幫三相逃出來了？

三相和尚這是有架打想去，但不想回古靜齋被迫修不動明王身和閉口禪啊！

“多謝仙子相助！”三相小聲道。敢這麼光明正大的在這兒說話，那應該是被紀妃雪施了手段，慈方大師看不到這邊了。

三相隨著眾人一併往古靜齋走去，眾人越走越近，他卻越走越遠。身形漸漸消失不見。

沿途眾人詭異看著他，卻都默契保持不言，甚至一併悄悄施法，幫他遮掩。

紀妃雪雙眼發亮，捻著蘇禾新長出來的龍角，不許蘇禾向後看，只怕三相被慈方發現。那是位頂尖的踏天七重，瞞起來很費力的！

蘇禾心中一抹歡喜，其實紀妃雪心甚善！也希望三相和芊芊子能有好結果吧。

他跟著眾人向古靜齋而去，穿過廟門，就聽慈方大師爆炸般的笑聲傳來：“哈哈！芊芊子，老和尚說了會把三相囫圇帶回來，就一定帶回來！”

他這聲音中帶著幾分顯擺：“你說的帶回來你就拜入咱古靜齋做女僧，只要你做女僧，老和尚我就同意你們在一起！”

蘇禾詫異，就見古靜齋內，一位窈窕仙子立於桃樹下，帶著幾分羞怯卻有幾分期盼向這廂看來。

慈方大師一步踏入，將手中三相遞向芊芊子。在他抬手的瞬間，分身屍體上的諸般手段便已經消失，只剩三相一人留下的佛光。

芊芊子怔怔看著屍體。

老和尚眨了眨眼，砰一聲將三相分身摔在地上：“格老子地！這孫子逃婚了！”

他抬頭向北方看去：“十八羅漢何在！”

北院十八道佛光沖天而起。

慈方大師雙手合十做慈悲狀：“去將那王八羔子逮回來！腿打折了！”

犯戒都能忍，犯戒只是學術觀點不一樣，始亂終棄就是人品問題了！你當老子說通南院那群老和尚，許你有道侶很簡單？

十八道佛光殺氣騰騰向南而去。

眾人憋笑，蘇禾驚愕的看向紀妃雪。紀妃雪眨眨眼：“小夫君別賴咱，是他自己在千江喊救命的！”

紀妃雪輕輕一點，一個頁面就展現在蘇禾面前，正是千江中的公共聊天區域。

三相和尚：“紀仙子且幫貧僧一把，待貧僧逃出魔掌到了赤焰谷，必有重謝！”

赤焰谷是芊芊子洞府所在。

紀妃雪：“……”

紀妃雪：“你確定要走？”

三相和尚：“不錯！天王老子來了也擋不住佛爺，此刻不走，入了古靜齋就再也走不掉了！”

畫面到這兒便收起來。

蘇禾詭異的看著紀妃雪，姐姐你別晃我！你必是早就感知到芊芊子在寺中了吧？

收回剛才的判斷！可憐的三相。

芊芊子面色微微一愣，看著三相的屍身，感知著忽然又能連線的千江，立刻便知道發生了什麼。

面色微微發紅，看著紀妃雪，跺一下腳：“紀姐姐！”

紀妃雪咯咯嬌笑，看著芊芊子：“你也要逃出慈方老頭的魔掌嗎？我幫你呀！他打不過我的。”

芊芊子頓時面色一紅。

她往哪兒逃？她是自己撞進來的！本來在洞府好好的，一個空間通道突然就在洞府中開啟，慈方和尚探出半截身子，抓著三相便離開了。

芊芊子以為三相和尚和她的事被古靜齋發現，被捉回去受罰了。

三相和尚只怕她再碰到賊人，被人捉去研究神魂。早將一枚傳送令贈她，可以直接傳送至古靜齋。

芊芊子想也不想便直接啟動傳送令，跨空間而來。

然後……就被慈方大師的分身捉了個正著。但不知為何慈方大師一見她便驚為天人，說她與三相有一般無二的慧根，死活想勸她遁入空門做一女僧。

為了收下她，居然不知怎麼說動了南院主持，默許了她和三相的事情。

這廂玩笑無需多言，已經有沙彌領著眾人去了齋堂。說是齋堂，其實是一座露天湖泊，蘇禾不算還有四頭山一般的龍龜，普通齋堂如何裝的下。

一片片荷葉託著精妙美食懸浮空中，水面倒影星辰皓月，波瀾無驚，好似將星空載於湖下。

眾人隨意而坐，或兩兩相聚，或三五成群，或離群獨酌。四頭龍龜並未湊在一起，分臥四方，面前都有飛舟載著美食。但龍龜並未張口，只是輕嗅一口，食物中精氣便被吸走。

蘇禾瞪大了眼睛，滿眼的好奇。

青雷向他看來：“想學？”

蘇禾點頭，這個技能好。與人共宴不用像野獸一般撕咬吞食。

“不教你！”青雷眼睛一翻。

“……”

是因為你太弱教不了嗎？

蘇禾沒敢問出來，他想好好活著。轉頭看向古洛，按照小龍龜分配法子，古洛才是蘇禾的“監護人”，其實彩禮、住房、資源蘇禾都可以找古洛賴的。

只是運氣不好，才渡劫不久，古洛便將他託付給紀妃雪和青龍清倉，陷入閉關狀態。

古洛也很鬱悶，臨時閉關將龜仔託付給好友，這不是常規操作嗎？便是閉關百十年，對龍龜而言不過打個盹。

誰能想到一睜眼，這龜仔已經散發出第二件開天神器的氣息！

這兩屆新龜，一個白靈一個蘇禾，帶娃體驗極差！

被託付的兩個傢伙很不靠譜！青倉不用說，都沒幫龜仔打架去。

紀妃雪……古洛一言難盡！

“回頭我教你！”古洛悶聲道。

蘇禾向青雷挑了一下眉頭。

青雷不屑回頭，看向主位的兩個僧人，一個是慈方和尚，袒胸露乳一身疙瘩肉，另一位是南院的慈山主持，一身月白僧袍一塵不染，儒雅佛韻。

齋飯已畢，慈山大師有話要說。

這種場合不用等慈方開口，這老和尚還不如三相，除了滿口髒話什麼都不會。

慈山合十一禮，雙目看著眾人：“皆是熟識道友，貧僧便不做客套了，此次封皇一行，諸位道友可有所得？”

這是要匯總資訊，共享情報了。

眾人最先看向玄真道人，歸望山當代掌教，又借宗門仙島鎮壓封皇宮陣法，自然最有發言權。

玄真道人放下手中茶杯，微微靜了片刻，開口一個重磅訊息：“巒帝，當是假的。”

眾人陡然看來。

玄真道人只說了一句話：“棋局，他輸了！”

眾人沉默不語。

巒帝一元之前興兵奪取帝位，在位十一萬年。玄真道人繼承掌教大位只有三、四萬年。嚴格來說兩人差了輩分。

對手幾乎是一位開國皇帝，藉著仙島鎮壓封皇宮，還說得過去，仙島有歷代掌教祭煉甚是霸道。

但贏了棋局就不可能了。

那棋局不但是棋術，更是陣法、道行、學識全方位的較量，尤其道行！

眾人沉默。

卻聽蘇禾背上，紀妃雪輕笑一聲：“是真的，只是道行不對！”

紀妃雪有明鑑，有自己的手段，有數十萬年的經驗，雖然做人喜怒無常不靠譜，但在這些大事上，她的威信遠遠超過了玄真道人。

既然她說那是巒帝，那就一定是！

“元尊？”青雷和夫子對視一眼，同時放出一尊被封印的元尊族人。

巒帝道行不對，與元尊一族有關？

活著的元尊族人，多少年不曾見到了。

眾人目光落在兩位元尊族人身上，一時間卻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若諸位道友有時間，不妨稍後移步稷下學宮，共同研究。”生靈研究，這是稷下學宮醫家一脈的拿手手段。

人群中數人點頭。

這一點暫且放下，又開始交換其他資訊，夫子展開書籍，一道道訊息顯露出來，從封皇宮的構造到軍隊分配、陣法防禦、人員狀況，應有盡有。

每獲得一條新的訊息便列在文章中，眾人皆可見。

蘇禾睜大眼睛看著，不光是資訊。夫子的字龍蛇飛動，每一筆都帶著浩然之氣，似劍如人，光看這字便能悟出功法一般。

若以此字寫著“斬”、“殺”之類，怕是無需其他，僅僅字跡就能殺人。

咣！

腦袋被人敲了一下，紀妃雪貼過來：“小夫君，小書生的字可不能這麼看，想參悟改天讓他寫篇道經回家看。這般直接參悟，會死的！”

這怪不得蘇禾，龍角長出來，腦海一下子靈活了無數倍，看到什麼都能悟道似的。

被紀妃雪打了一下，蘇禾激靈回神。腦海中忽然一道靈光閃過，看著紀妃雪：“姐姐，以前和封皇宮打架，他們的鐵索、刑具會用嗎？”

紀妃雪向他瞄來，笑道：“小夫君，到了這般地步，神通便融於一舉一動之中，並不是用出來就會漫天漫地的鐵索顯現。今日封皇宮上空，鐵索橫天鎮壓一切，只是你不曾看到。”

蘇禾愕然，欺負我境界不足，連你們打架都看不懂嗎？

“蘇禾小友是想到了什麼？”玄真道人向他看來，溫和問道。

今兒這小龍龜可是長了眼，那一道領域分身非常漂亮，非是尋常修士所能用出。便是他們這些頂尖存在也不是隨隨便便，便能把領域化作分身的。

分身炸開化作的通道就愈加神奇，那些鬼物不一般，居然尋到了隱在太廟中的元尊一族。

而且小龍龜落了那封皇宮三皇子的鐵索，還進過內庫，有特殊發現實屬正常。

蘇禾沉默片刻，腦海傳來紀妃雪的聲音：“皆可言！”

此地皆是數萬年道友，皆是封皇宮死敵，這片湖泊連天地氣機都被封鎖，法不傳六耳，無不可言。

蘇禾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又理了一下思路才道：“諸位前輩，巒帝、封后、太子、二皇子……這些核心成員，可曾用出封皇神通？”

玄真道人臉上帶笑：“巒帝不曾，他身在棋局神通用出無用。”

“大皇子憋了半天，想用沒用。”夫子笑道。在他面前用不用神通，沒有任何區別。

尹沅張了張嘴，搖頭嘆道：“太子無需用，他道行與我不相上下，我被封皇大世界壓制，又不曾畫山，他亦不曾用出神通。”

十大仙門掌門，個個壓著敵人打，更有將敵人捉回來的，只有他和太子半斤八兩，沒佔到便宜。

有失臉面！

蘇禾點點頭：“三皇子用了，但不似封礽他們絲滑，被我打吐血以血成符紋遍全身，才用出的鐵索。伸不爽利，好似鐵索不是他的神通一般。

但被我落了鐵索氣息便頃刻下降。我覺得便是沒有小黑幫忙，我也能同他五五開了。”

“五五開？”尹沅疑惑。

“勢均力敵？不相上下？”蘇禾找了幾個意思差不多的詞。

玄真道人笑道：“五五開這個詞倒是有趣，蘇禾小友落下他神通的手段，也非同小可。可是發現了什麼？”

蘇禾又點頭頭：“不出意外我族姐白靈，也有落下封皇一族神通的手段——比我厲害！厲害很多那種！”

白靈有人身！能入封皇宮內庫如入無人之境，道行不知道高到哪兒去了，而且那時已經有人身，玄武道途必然走了很大一截，甚至……已經是玄武？

既是玄武，為何不曾落了封皇一族的神通？

只有一點，這神通對封皇而言是助力，更是限制！

想也如此，封皇一族神通不是自己的，而是權柄，算是一種賜予。遇到聖獸一言便廢，還有比這更大的限制？

憑眾位前輩的反應來判斷，巒帝很厲害，這般厲害之人本身就可走上修道之極，又豈能允許這般軟肋存在？

今日巒帝虛弱，輸了玄真道人。怕不是已經剔除自身神通，所以道行不對？

蘇禾能想到眾人自然比他想到的更快，先前只是差了資訊，不知白靈有這般手段罷了。

玄真神色微變看著蘇禾問道：“小友有幾分把握，白靈道友可以落了封皇神通？”

白靈是傳說，便是在他們中間，也是不可仰望的存在。不是道行，而是那可怕的卦算能力。

算無不盡！

“九成以上吧！”蘇禾沉思一下道。白靈顯現過玄武道影，又有人身。蘇禾有九成把握，可惜在寶庫用了今年的測算機會，不然可以確認一下。

眾人徹底沉默了下來。

不少人長長出了口氣，這些年誰都沒有原地踏步。

稷下學宮日日新，各種學說層出不窮。神龍一族追尋龍門一刻不停，龍龜一族背上的靈蛇已經初現猙獰。

玄荒界在進步的同時封皇大世界也沒停下腳步。

巒帝放開束縛的韁繩了，一尊沒有限制的巒帝，才是最可怕的。眾人面面相覷，甚至躍躍欲試，想要立刻返回殺個回馬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