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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一月有餘,燕軍將士雖然悍勇,但高句麗人也極其頑強,雙方皆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遼東城原為襄平城,高句麗盡據遼東後,改稱襄平城為遼東城。

改筑後,城方形,內外兩重城垣。城門三,東西門相對,雙層門樓。城垣有角樓、雉堞、女兒牆等建築,城外西北還有兩層高樓建築,規模宏偉。

這樣一座堅城,還有上萬高句麗人守衛,軍資糧餉充足,想要從外部攻破並不容易。

慕容英見久攻不下,終於沒能忍住親自下場,令造布囊百餘萬口,滿貯土,欲積為魚梁大道,闊三十步,高與城齊,使燕軍戰士登而攻之。

又將作監達奚長寧督造八輪樓車,高出於城,在魚梁道兩邊,俯射壓制城內。

擺明了就是要拿人力物力,耗也要把遼東城耗下來。

“當年司馬宣文,是如何攻下此城的?”高臺之上,慕容英突然問道。

一眾臣子聞言,卻一個個的都不知道如何開口,並非他們不知故事,而是搞不清聖人突然提起司馬懿來是什麼意思...

畢竟司馬懿本人雖然沒有叛魏之舉,但他的兒子司馬昭可是被魏宣帝誅殺,他本人的口碑和形象,比起漢朝的霍光都差遠了。

突然提起這位來,眾人們都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皇帝提起這位的用意。

見眾人都不答話,兵部尚書薛楚開口道:“回至尊,司馬懿平遼東之役,是魏景初元年,魏幽州刺史公孫淵在遼東反魏稱王。次年六月,司馬懿率軍四萬進討遼東。淵軍數萬修築壕塹二十餘里,堅壁遼隧,拒敵於遼水西岸。司馬懿佯裝出師向南,引淵軍尾隨追擊,而暗渡遼水直指遼東郡所襄平,也就是眼前的遼東城...”

“...七月,大雨連日,遼水暴漲,平地積水數尺。公孫淵憑兵馬眾多,據城恃雨,不肯出降。魏將張靜恐懼,欲移營退兵,司馬懿將其斬首示眾,仍固守不怠...”

“...月餘,雨霽。魏軍向城內發起猛攻,矢石如雨,晝夜不息。公孫淵兩次遣使求和,均遭拒絕。城潰,公孫淵父子將數百騎逃跑,被魏軍斬殺於梁水之上...”

慕容英聞言之後點了點頭,復又問道:“司馬宣文用兵精湛,沉淵有謀,歷侍四帝,北平遼東,西拒蜀漢...可謂功高德厚,然起子嗣卻有逆反之心,妄興廢立,最後落得個族滅的下場...可憐司馬宣文一世英名,真是可悲可嘆啊...遠不如諸葛氏祖孫三代為國盡忠...”

一眾人尖子聽到這裡,面面相覷,哪裡還不明白皇帝意有所指?

本朝也有一位南征北戰,出將入相,功業比之司馬懿亦不遑多讓的重臣,已故太師、司徒、楚國公、諡號“景武”的楊素。

而其子禮部尚書楊巡就在黎陽督運糧草軍資,哪怕是訊息在滯後,他們也知道運糧失期之事。

皇帝本來就對楊家不滿,現在是肯定要藉機下手了。

這次奏對就是一個非常明顯的訊號,示意在場的重臣,做好準備。

然而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料到,楊巡會搶先一步。

內侍省的權宦馮謹邁著小碎步十分穩健的走到皇帝面前,悄然遞上了一封密報。

慕容英看到是東都來的,也沒多想,一個眼神示意馮謹展開。

等他看到上面的內容,本來還有些意氣風發的臉色立即變得很難看,沒有任何掩飾。

眾人雖然都微微頷首,不敢直視,但也感覺這周遭的炎炎夏日,突然就冷的跟三九天似的。

“哈哈哈哈哈...”

慕容英怒急反笑,隨後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幾步望著遠處的遼東城,心下卻是在哀嘆,這第二次東征,看來也不能全功了。

該死的楊巡!朕要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回到行宮之中,慕容英立即召集了尚書令段世桓,中書令柳壑,侍中慕容惠,御史中丞裴弘德,等心腹重臣,並立即派遣使者去召回徵東大將軍慕容定和輔國大將軍段義弘,令他們火速回師。

百里外的懷遠鎮,鎮將府的書房裡,李源正與幾個心腹幕僚商討著局勢。

“明公真是料事如神,楊巡果然反叛,其自黎陽起兵,想必現在已經兵臨洛陽了。”

“為何是洛陽?若我是楊巡,沿著運河北上涿郡,一路分發糧食,收聚流民,可得十萬之眾,而後攻取渝關,可將大軍拒於關外,到時候大軍斷糧,必自潰...”

“黎陽自涿郡,千里之遙,變數太多,依我看,不如沿著大河西進,越過洛陽,直驅陝州,以蒲坂入關中,若能取關中,朝廷難制矣...”

“這楊巡既不北上涿郡,也不西去關中,反而是直驅洛陽,起不是自設落網?洛陽城堅,叛軍必缺乏攻城器械,其部又都是裹挾的百姓役夫,我料其必受挫,等到大軍回師,破之如探囊取物...我聞人言,楊景武曾言楊巡不痴,如今看,這景武公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啊...”

幾個幕僚無一例外的都不看好楊巡這次的造反,都覺得他在上中下三策之中選了最下的下策。

李源聞言只是點頭,卻始終沒有對楊巡的選擇作出什麼評判,等到幾個幕僚走了以後,才轉頭對著後面的書架子方向說道:“畏畏縮縮的,聽了半天還沒夠?”

話音剛落,從書架方面走出兩個少年人,看著都是十六七歲的模樣,卻在正是李源的兩個兒子。

為首是二郎李鳴岐,身材健碩修長,面如冠玉,英武不凡。

後面的三郎李玄慶,雖然年紀更小,卻比二郎還要高上幾分,身材更是雄壯,十分威武。

“見過阿耶。”

李源看著兩人面露笑意道:“怎麼樣,躲在那邊聽了半天,可有什麼見解?”

三郎聞言搖了搖頭,倒是二郎很自信的開口道:“回阿耶,兒以為,諸位先生說的都對,但卻有些偏頗。”

“哦?”李源聞言頓時來了興致,“二郎可細言之。”

“唯。”

李二郎一拱手,然後來到地圖前指著地圖道:“無論是北上涿郡還是西去關中長安,距離楊巡起兵的黎陽都有千里之遙。楊巡起兵之時,絕不會超過一萬人還都是臨時拼湊的,既沒有作戰經驗,也缺少甲冑軍械,此等軍隊,怎麼可能經州過縣,走到一千里以外的地方呢?怕是在途中就有覆滅之危...”

“其二,就算叛軍沒有在路上散掉,能行軍千里,卻還要面臨著一個問題,無論是攻打涿郡,還是關中的長安。都必須在突襲之下,守軍沒有防備的基礎之上的才有可能成功。但轉戰千里,沿途還要聚攏隊伍,必然要大張旗鼓,守軍便不可能沒有防備。一旦有了防備,那麼涿郡也好,長安也好,都是不容易攻下的...”

“特別是長安,聖人在二次東征之前,還特地又徵調十萬民夫把城牆加固了一遍,比洛陽城還要堅固。城牆堅固也罷了,長安尚有數萬守軍,只要閉門據守,楊巡絕無破城之機...”

“其三者,楊巡之軍,都是黎陽當地的百姓、役夫,長安、涿郡,他們可能都沒聽說過,更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讓這些安土重遷的百姓拋家舍業,去進攻一個他們聞所未聞的地方,恐怕難以維持...”

“但洛陽不同。自古以來,洛陽就是關東中心,是百姓耳熟能詳的東都,也是他們心目天下之中,京師所在,對於他們來說,打下洛陽就意味著勝利...而且也只有打下洛陽才意味著勝利...”

“孩兒敢斷定,楊巡對此必然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絕不會選北上涿郡和西去關中的必死之路...”

李源聞言笑道:“二郎你言北上,西去都是必死之路,那洛陽呢?”

“同樣是死路...不過若是我領軍,或有萬一之機。”

“小小年紀,口出狂言,爾比楊巡高明嘛?”

李源聞言立即呵斥道,直接就把李二郎罵了個狗血淋頭,隨後又一揮手讓兄弟兩個出去罰站。

等到兄弟兩個不見了人影,臉上又浮現出得意的笑。

吾家有鳳欲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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