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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靄散盡,天光直照。

法壇之上,那沐身光明中的道人瞧不見神情,淡淡抬手一指,書有太素正宗法旨的符籙飄飄飛去,懸於陣前。

凡修道人靈識與之交感,耳旁、心中瞬間皆如雷震——

魔門修士,不得臨近,違者誅絕!

何等傲氣,何等酷烈,何等霸道……何等風采!

公羊道人仰望八百八十八丈之上,只覺心神震動,無限嚮往。

“這位道友,請往此處。”一道遁光飛來,一名身著太素道袍的冷漠道人現出身形,探手引向法壇之下,淡淡問道:“二位船上藏有魔門修士,事先可曾知曉?”

譚道士身軀猛地一抖,將眼一睜,辯解道:“不知不知,那魔頭修為高強,隱藏在小道船上,小道也無從察覺,道友明察啊!”

那太素弟子瞧了他眼,將目光挪向公羊道人。

公羊道人不卑不亢拱了拱手,應道:“不瞞道友,小道今日辰時才從南海之濱出發,途中忽覺行船之速超乎預料,半日不到便抵寶洲,或許是因魔修之故。”

“正是,正是。”譚道士忙附和道:“我二人雖非正宗子弟,也是玄門修士,絕無勾結魔門……”

“不必急切。”那太素弟子高深莫測道:“我太素正宗至寶照仙鏡已高懸此處,玄魔修士一照便知。”

“如你二人懷有魔功在身,早已化作灰灰了。”

譚道士聞言頓時冷汗津津,不知慶幸還是後怕,這命懸一線的滋味,顯然不好消受。

……

數千裡外,一島孤懸。

一名面戴無竅面具的挺拔男子踏在崖頭,雖然沒有露出雙目,似乎遙遙望向南瞻。

相隔雖遠,不過於他而言咫尺在望,許莊之言亦能耳聞。

“違者誅絕,好一個違者誅絕。”半晌,面具男子冷笑一聲,“太素正宗,果然好生霸道。”

在他身後,一名半身赤裸的浪蕩道人隨意坐在岩石之上,身後還有數名長老侍立。

浪蕩道人昂首望天,說道:“承玄降世,千載仙風麼?”

“原來是此人坐鎮,這可不好對付。”

他似乎只是自言自語,並沒等待面具男子回話,朝身後一人問道:“封長老,可有訊息傳來?”

南瞻寶洲鍾天地靈秀,又得萬年累積,如真讓玄門獨佔,恐怕玄消魔漲之勢都要為之緩滯。

所以今日辰時未至,四大魔門之中已經紛紛降下法旨,排程門人趕來南海,不容懈怠。

封長老拱手應道:“回聖子,據我收到訊息。”

他朝遠處陣門方向一指,說道:“南瞻寶洲已完全為太素正宗以陣法包圍,共有八個陣門。”

“除此生門之外,所有陣門皆是門戶緊閉,已有同道先行試探,俱有大量太素門人坐鎮,不僅守禦森嚴,更有大陣困殺之能襄助。”

“果然。”浪蕩道人眉頭緊皺,言道:“看來此處不僅是太素正宗開予玄門修士的方便之門,也是與我魔門真正交鋒之處,難怪派來許莊坐鎮。”

太素正宗的佈置可謂堂皇正大,誰人瞧不出來其中含義。

生門固然不似它處一般有大陣襄助,但太素於此設下的力量,定然不是少數。

“單隻許莊一人,便已十分棘手。”浪蕩道人自言道:“卻需等待更多同道前來匯聚,再做打算。”

“哼。”那面具男子忽然回過身來,淡淡問道:“何必滅己志氣,漲他人威風?”

浪蕩道人呵呵一笑,並不解釋,回道:“師兄遣劉長老前去試探,下場不是瞧見了麼?”

面具男子並不著惱,淡淡道:“元嬰一重的廢物,在我手上一樣走不過一招。”

“既是如此,師兄可以自便。”浪蕩道人道:“或者待同道匯聚之後,為陣先鋒,同許莊交手。”

面具男子冷笑道:“有何不可。”

浪蕩道人只是微笑點了點頭,沒有多言,候了一陣,他忽然眉目一動。

兩人竟然同一時刻朝上望去,只見一團濃雲降下,竟然現出一十一名修為高低不等的元嬰修士,只是著裝各異,卻不像是哪門勢力。

浪蕩道人面色微微一沉,口中吐出三字:“拘流形。”

隨他此聲,那些元嬰修士緩緩分開兩側,自後方負手行出一名瀾袍道人,微笑道:“小弟何非,見過北嵐師兄,無面師兄。”

無面非名,只因他一直以那面具示人,而北嵐自是那浪蕩道人了。

北嵐淡淡道:“拘流行,你都已佔了何師弟的身神,何必一直用他的名號!”

拘流形並不以為意,微笑道:“真人囑我在普通門人之前不能洩露訊息,小弟總要統一行舉。”

北嵐知道,拘流行所言為實,沒再多說,只是目光微冷。

他與何非並沒什麼師兄弟之情感,但有這麼一位能夠肆意侵佔身神的恐怖人物在側,自然不會感到舒坦。

無面有面具遮掩,瞧不出有什麼情緒,竟倒溫聲言道:“師弟諸多化身才為鍾神秀殺了個乾淨多久?竟然又聚起這麼多化身。”

拘流形謙虛道:“為聚齊這些幫手,小弟可沒少奔波。”

“確實。”無麵點點頭,說道:“皆是垃圾貨色。”

拘流形面不改色,笑應道:“師兄所言甚是。”

無面呵呵一聲,沒再多言,三人沉默少頃,封長老又上前稟報,言道:“左近似有先天魔宗同道引燃濁香,彙集魔門中人,我們可要前去匯合。”

“哦?”北嵐沉吟道:“既然先天魔宗有道友願意彙集同道,自是一件好事。”

他似乎徵求意見,但言語中沒什麼疑問,朝二人道:“我們也前去匯合吧。”

無面沒有作聲,這也是他一貫做派,拘流形則微笑道:“也好。”

他朝足下濃雲一指,說道:“我這雲法不僅飛遁快速,還有遮掩氣息之能,不如兩位師兄,幾位長老皆上雲來?”

“不必了。”北嵐淡淡將袖一揮,喝道:“走!”

只見他遁光一卷,便攜起麾下幾名長老破空而去,見狀無面嗤笑一聲,又將身一轉,竟然就不見了蹤影。

“呵呵。”見此情形,拘流形嘴角勾了勾,笑容緩緩斂起,正待起了雲法,不經意間朝那陣門之處瞥了一眼,面色忽然一滯。

拘流形瀾袍大袖之下,手掌忽然死死攥起,面上露出一個可怖笑容,喉嚨深處發出近乎呻吟的聲線:“許莊——!”

也不知是恐懼還是興奮,或許兩者交織,其身竟然微微顫抖起來,過了半晌,忽然一止。

“鍾神秀!許莊!”拘流形神經質似地露出悲哀,“我該如何才能謀奪這般完美的載道之器?”

他朝旁側人道:“如我能將元濁六子一網打盡,能不能謀劃許莊鍾神秀?能也不能?”

身旁之人都是他的他化之身,不是沒有開口之能,卻與自問自答無異,他沒有自言回覆,卻突然大笑起來,足下濃雲猛地騰起。

他先前所說果然不是吹噓,濃雲升至空中便隱去了氣息,疾馳而去,兩千裡片刻便至,只見一座寶塔矗立雲中,通體似乎墨玉,塔身纏有一條猙獰毒龍,鼻嗅了嗅,忽然朝此處望來。

拘流形稍作思索,現出身來,揖手禮道:“顯靈門何非,見過道友,敢問可是此間引燃濁香,召集同道?”

“顯靈門何非?”那毒龍目中閃過思索神色,微微點了點猙獰腦袋,嗡聲道:“道友請進。”

拘流形微微一笑,攜人入了寶塔,塔中不分層樓,由底至頂一覽無遺,壁上皆是龕位,細細一瞧,其中俱是各種魔頭,竟有一種異樣的莊嚴。

“原來是何師弟,來人,賜座。”

拘流形無暇多做觀察,朝裡看去,只見塔中已約莫有了百餘眾,大多垂手而立,只有十幾人得到座位,細瞧不是熟面也是稍有映像,皆是各宗至少煉就了元嬰的聖子,北嵐、無面已在其中。

見拘流形入內,眾人頓時目光紛至,拘流形心知四大魔門凡是得到真傳的,皆知自己底細,對各種目光視若無睹,直往上首望去。

只見那處設了一張魔龍鑾椅,一名極妖異的男子大馬金刀端坐其上,賜座之言便是他所說。

“天魔子。”拘流形雙目微微一眯。

四大魔門之中,近千年來雖還未有人煉就元神,但隨著魔門氣運囂漲,厲害人物層出不窮,其中以六人名聲最甚,乃是演天真人批命為承各大魔門氣運而生之人。

有好事之人將此六人合稱為元濁六子,雖不為一些人所承認,但也漸漸傳遍魔門。

此六人除魔意宗、顯靈門、白骨宗各有一人之外,先天魔宗獨佔三位,天魔子便是其一。

傳聞之中,此人生母乃是先天魔宗長老,在他還是胎兒之時,其母引天魔下界為天魔所染,化為魔頭,為先天魔宗高人所降伏之後,發現此人竟然還未化為魔胎,遂將之剖出。

果不其然,此人生來便能懾服天魔,簡直天生的魔道種子,很快便嶄露頭角,成為先天魔宗最為出眾的門人之一。

而在此間,他也隱有為首之勢,四門聖子皆安然落於下席。

隨著天魔子之言,便有侍者搬來鬼藤交椅,擺於席間,拘流形面上堆起微笑,恭恭敬敬道:“謝道兄賜座。”

拘流形落座下來後,等了片刻再無人趕來,一名長老上前言道:“啟稟聖子,香已燃盡。”

天魔子隨意揮了揮手,著他退下,啟聲言道:“眾位同道趕來之前,想必已經探查過南瞻情形了,可有看法?”

“太素宗之舉足謂光明正大,無非擺明陣勢做過一場而已。”席間有人應道。

“不錯。”北嵐點頭道:“不過陣中佈置詳情尚未明悉,是否再做試探?”

“如何試探,再遣人手前去送死麼?”

北嵐眉頭微微一挑,循聲望去,原來是個熟面孔,乃是魔意宗的聖子少侌。

他神色冷淡,正道:“那陣門是許莊坐鎮,難道叫陣與許莊鬥法?”

“許莊……”天魔子指尖在鑾椅龍首扶手上輕點了點,妖異的臉上現出莫名笑容,自言道:“太素許莊,修道甚至未三百載。”

“我聽說四大魔門之中,已有人將此人與我同幾位道兄相提並論,可是真的?”

天魔子言中所指正是元濁六子,事實上自許莊鬥敗楊懷尊後,魔門之中也確實漸有如此言論。

不過單隻元濁六子的名頭由來都已有三百載了,其中最年幼之人都在此之前便已煉就元嬰大成,忽然同小輩比較,似乎有些可笑。

少侌淡淡道:“能否與道兄比較,小弟不敢妄言,不過此人確實非同尋常,我以為不可小覷。”

他話音未落,斜裡傳來一聲嗤笑,望去只見一張無孔無竅的面具,瞧不見什麼神情,只是傳來淡漠聲線,言道:“瞧來道友敗在許莊手中一次,是連肝膽都駭散了。”

少侌不見惱怒,唇角勾了勾,似乎露出一絲不屑之意。

無面沒有再做譏諷,朝天魔子拱手道:“我可為陣先鋒,挑戰許莊,可否請道兄與眾位同道為我壓陣?”

他雖對許莊偌大的名頭沒有什麼畏懼,但不想也知,太素陣中定有其他佈置。

天魔子淡淡一笑,沒有應答,卻忽然悠悠道:“南瞻寶洲開啟,本是天數運轉,魔漲玄消之由。”

“太素宗擅變南瞻開啟時機,妄圖將寶洲納入玄門掌中,此為違逆天數。”

話至此處,似因天魔子語氣森森,塔身龕位之上,猛然傳來無數魔頭嘶鳴,彷彿鬼蜮。

“今日我在此彙集眾位同道,便是為同心協力,拿下太素宗的法壇,破開大陣,還南瞻寶洲緣法於天下。”

天魔子語氣漸緩,朝無面微笑道:“既然道友有意,我擔保你能與許莊交手。”

“道友可能聽從我的安排?”

無面沉默少息,似乎在猜測這位元濁六子,天魔子的想法,良久應道:“好,道兄只管吩咐便是。”

天魔子微笑頷首,朝身後立著的一人吩咐道:“前往南瞻吧。”

那人明顯一愣,“這與大師兄法旨似乎不符……”

這段話在他心裡流過,其實一字也未吐出,忽見天魔子目光深處那彷彿冰錐一般的刺人寒意,足下微微退了半步,俯下頭顱,恭聲應道:“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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