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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黃界中已是子夜,今日雲薄氣疏,可見繁星漫天,璀璨天河橫亙其中,倒懸穹宇,壯闊至極。

一眾學子正在泛舟夜遊,見此良辰美景,頓時起了興致,紛紛作詩吟詠。

這一眾學子,個個文采斐然,最小之人,才不過幼學年歲,就已經中了秀才,名喚關珏,乃是遠近聞名的神童,破格與其他一眾,齊名喚作晉地八秀。

此時眾人興致大發,順手拈來便是幾首良作,很快便到了關珏,他正昂首望天,怔怔不語,一旁學子本擬他正醞釀之中,不料半晌不聞其聲,這才喚道:“關小弟?”

關珏呆呆念道:“宸遊星河,雲霄絳闕!世上真有仙人仙闕?”

眾人愕然,齊齊望去,忽見天雲排霽,一座長寬足逾千丈,自底望去,彷彿遮蔽半穹的仙闕漸從九天之上落到重雲之上,頓了一頓,似是辨明瞭方向,往東飛去,不暇片刻,便已沒了蹤影。

……

許莊在天外周遊,雖是行之不遠,但其實也已偏離了雲夢澤不少距離,索性還在神洲之中,只是略一分辨,便已知曉方位。

神洲之中,最為遼闊,最為富碩的平原,無疑乃是中原大地,但云夢澤以西,直至茫山之外,也有一片不小平原,也就是澤西大地了。

許莊如今正在澤西大地之中,距離雲夢澤倒並不甚遠,全力飛遁之下,很快便見一片煙波浩渺的湖面映入視界,遠望可以見得有洲陸山影,隱現在薄薄霧嵐之中。

卻是到了雲夢澤了。

許莊略作思索,重將法身喚了出來,令法身駕著渡虛宮往衝雲峰返去,自身一振衣袂,便化作一線虹光飛離了宮中,直遁入了雲天之中,隨風馳掣,未過幾久便已見到了掌教雲宮所在之處。

卻見雲中空空如也,唯霧飄渺,偌大一座雲宮,竟然不見了蹤影!

許莊眉頭一皺,掌教雲宮雖不是尋常建築,有浮游之能,但通常絕不會挪動了位置,除非道辰真人不在宮中,或者不欲見己?

他自忖沒有令道辰師兄不見他的理由,那恐怕只有前者了?

可又是什麼原由,能夠引動一宗掌教真人,莫非果然與他在虛空之中所見有關?

許莊抬頭望向空中,那繁星之中,果然有一點光華,幾比明燈一般閃亮。

如許莊的猜測不假,他借渡虛宮宇內觀瀾所見的,當是一顆星辰毀滅的場景。

可是誠然,星辰也不是永恆之物,亦有壽盡之時,但那都是百千萬億以記的古老歲月,即使死亡也定有預兆,豈有突如其來的道理,更不會如此恰巧,便被許莊目睹了。

所以如不出意外,許莊所見星辰毀滅的場景,恐怕絕不是自然造化。

這也是他急匆匆趕回門中,便往此處來,欲要面見掌教真人的原因,可惜不得面見,許莊也只有獨自猜測。

於是見此情形,許莊沒有多做停留,將遁光一折,便直往衝雲峰而去,穿雲過霧,不過幾息,便已臨到衝雲峰頂。

還未降下雲頭,隨著與法身之間的神意交流,許莊眉頭倏爾一揚。

渡虛宮早已回到了衝雲峰上,重新座落下來,此時大門開敞,許莊遁光一線,徑直穿入大殿,徑直來到一處偏殿堂中。

這座偏殿佔地不甚寬廣,陳設卻十分奢遮,燻的仙檀香,點的寶蓮燈,連堂中圈椅,都是靈晶美玉雕琢,天蠶絲絹鋪墊,乃是專為招待一二貴客之用,許莊也未撤去其中奢珍。

此時殿中已坐了一位客人,大馬金刀坐在玉椅之上,牛飲一口侍女奉上的香茗,竟還漱了漱口,才嚥下喉中。

殿中服侍的是花、霧兩位宮女,曾在照空真人在世之時,招待過多少貴客,但如此粗鄙的賓客,還是首次見得,面上不覺有些異色。

但那人卻全不在意,又隨手拈起一枚綴著珞珈花葉的糕點、一枚如黃玉一般的糯丸兒,一併拋入口中,大嚼起來。

此人還是許莊法身親自招待的,他見此情形,自然不敢意外,信步來到堂中,先揖手行了一禮,言道:“小子見過真人。”

這堂中坐的,不是缺德道人還能是誰人?

“嗯……”缺德道人咕隆一聲將糕點嚥進了腹中,叫道:“好小子,道爺等了你有幾十日了,你來的倒夠遲。”

他今日雖不是乞兒裝束,但行事仍是狂放,將手在身上道袍抹了抹,言道:“若不是道爺算到你歸期不遠,可實在不想等候。”

許莊眉頭一挑,應道:“前輩,我在門中留下的法身,應該告知前輩我的去處了?”

他雖去往了天外,但就在玄黃極近之處,以元神真人的本事,尋他應是不難才對。

缺德道人道:“我才不去玄黃界外頭尋伱……”又對花、霧二女道:“再上一碟糕點。”

許莊微微一笑,示意花、霧二女去辦,言道:“看真人喜歡這糕點,不若我將配方拓與真人一份?”

這些糕點配方乃是渡虛宮中留存的,不是什麼稀罕靈物,唯精巧美味而已,顯然甚合照空真人喜愛享受的性子。

缺德道人擺了擺手,應道:“道爺可沒那麼心靈手巧的侍女製作糕點。”

他嘖嘖四望了一番殿堂,誇道:“許小子,你哪裡尋來的法寶,倒十分合享受。”

許莊應道:“此宮乃是宗門祖師照空真人所留,由門中賜下的法寶。”

缺德道人吃了一驚,問道:“照空真人?”

許莊問道:“真人似乎知曉照空祖師?”

“嗯……”缺德道人沉吟道:“照空真人的名號,我自然是聽說過的,傳說他可是渡過了三災,有純陽之望的高人,可惜了。”

“哦?”許莊這還是首次知曉,照空真人的修為,竟然達到了渡過三災的程度,這在元神真人之中,都算十分之高了。

不過見缺德道人似乎沒有盡談之意,許莊只是點了點頭,便轉過話題道:“真人這次來尋我又所為何事?”

缺德道人說道:“自然是尋你赴先天靈根之約了。”

許莊微微一訝,問道:“怎得如此之早,莫非此行需有兩年路程?”

缺德道人曾告知過許莊,青紫珠果猶有一十二載才會成熟,如今才過了十年,自然兩年時光對修道人也稱不上什麼,但若無必要,似乎沒有提前動身的理由。

缺德道人輕嗽一聲,言道:“道爺也不瞞你,兩年路程倒是不需,不過你們玄黃界實在越來越亂,道爺實是不想提心吊膽來往,索性提早一步,將你小子帶走。”

說著他又道:“我師兄幾年之前,就已帶走了鍾小子了。”

許莊心頭一動,忽然問道:“方才真人說不想到天外尋晚輩,可是知道些什麼?”

“嗯?”缺德道人怔了一怔,才反應過來,猶猶豫豫道:“不錯,我知道天淵派和白骨宗約了在玄黃界不遠一顆荒蕪星辰談判……”

如此看來,結果不想也知了。

許莊指尖輕輕一動,輕輕呼了口氣。

缺德道人意外道:“看你小子似乎知道些什麼?”

不待許莊應答,他便道:“如何?你可能隨道爺先走一步?”

許莊微微皺起眉頭,雖是早已做好了準備,但若提前動身,一去便是至少兩年以上,這卻與他去往茫山,或者天外採氣不同。

茫山雖是廣闊,但也還在神洲之內,以許莊的飛遁之速,根本算不得遠行,去往天外採氣,雖是遙遠了些,但不是與人爭鬥,他能留下法身在門中理事,實在情急,也有通訊手段。

但若隨缺德道人,遠去玄黃之外,甚至到了其他世界,可便不是那麼簡單了。

要知他身上可還肩負著三殿長老,玉鼎殿主之責,他不是在乎權力得失,而是恐怕愧對宗門之任。

雖說道辰真人對他赴缺德道人一脈與卜道人一脈的先天靈根之約,似乎持贊成意見,否則也由不得缺德道人幾次三番找上門來。

但尸位素餐卻不是許莊的性子,並不能真就那麼放手不管了。

當然,他已與缺德道人有約,卻是不好失信,何況不談先天靈根,青紫珠果的報酬。

易道人、卜道人兩脈術數高手,為此約尋來的幫手,絕不可能是尋常的修道天才,許莊也不是自誇之人,只問積德道人尋得是什麼幫手?

造化鍾神秀,天生了道真!

無論對方尋得的幫手,究竟是否足夠厲害,只說與鍾神秀的久違,許莊便不可能不起興致。

“看來惟有如此決斷了。”許莊思量半晌,終於下定了決心,與缺德道人道:“晚輩可隨真人先動身。”

缺德道人看出他還有話未說,問道:“不過?”

許莊應道:“真人放心,晚輩只是還有些事項需得安排,不必拖礙許久。”

缺德道人抬起大手搓了搓下巴,應道:“如此也好,那道爺就在你小子府裡候著了。”

這時花、霧二女正回到了堂內,奉上糕點,缺德道人往盤中瞧了一眼,嘿嘿笑道:“再上,再上!”

渡虛宮中的侍女都是知曉顏色的,不需許莊再做示意,齊齊叉手一福,欠身應了聲是,出堂去後,一女便低聲道:“霧兒,你去取食材,我去把杏雨、霓裳她們都喚來幫手。”

這渡虛宮裡的糕點,向來都是現制,沒有存餘的道理,許莊也未有所改令,於是規矩便延承了下來。

許莊微微一笑,言道:“那真人您且坐了,有事隨意吩咐府中侍者便可。”

見缺德道人忙著品味糕點,隨意點了點頭,許莊也不再拖沓,折身往外行去。

他心中已有了定計,也不須思索,徑直便到了洞府之外,將身微微一晃,又將法身分了出來,隨後輕輕揮袖一甩,井中月便飛落到了法身手中。

法身接過井中月,微微頷首示意,便拔起遁光沖天而起,直往三殿而去了。

許莊既然欲與缺德道人一行,又不願尸位塞責,那便唯有一個法門。

他已往井中月中,化入了許多法力,只需交予法身,不說能使法身有了真正的駐世之能,代替本尊留在門中處理事務還是綽綽有餘的。

當然這個法子也不是沒有破綻,一者便是若法身因什麼事項,亦或宗門任務外出,被他人打散,功虧一簣不說,恐怕還憑白丟了井中月去。

不過許莊三元法身,道法神通與本體一般無二,又有井中月在手,補足缺憾,即使那些個煉就元嬰三重的上品金丹修士,他自忖也未必對付不了,卻不需如何擔憂。

二者麼,許莊留下一元法身和井中月,對自己的實力自是有著一定削弱,但他此行不是為生死爭鬥,是為見識缺德道人他們周遊諸界尋得的修道天才,即使敗陣也算不得什麼。

何況許莊可從來不覺得,自己稍微束縛一二項手段,便就矮了他人一頭了。

所以許莊沒有多做思索,便就下定了決心。

將井中月予法身去往三殿之後,許莊自往雲中一躍,乘風飛去片刻,便來到一柱形如劍鋒一般陡峭的峰頭之上,卻是步劍師的洞府。

許莊按停遁光,立在雲頭往下一望,卻見懸崖之上貼著一紙黃符,顯示主人家正在閉關之中,謝絕拜訪。

許莊沉吟片刻,暗道一聲:“如此也好。”便從袖中取出一尊淨瓶,掐了一個法訣,喚來一張靈符,寫上寥寥幾字,隨後往淨瓶之上一裹,信手拋下,落入了步劍師的洞府之中。

步劍師所傳的《陰陽參合道》,本便使他受益良多,如今許莊又正式將之列為了自己九門真法之一。

雖然步劍師言是與他一言之益的酬謝,但許莊向來自問本心,不假他人,卻不得不衡量這個人情。

不過這些話麼,也不必非要信誓旦旦說與人知,既然步劍師正在閉關之中,他倒覺正好,也由不得她推拒了。

將淨瓶拋下之後,許莊微微一笑,法力一催,化作一道虹光瞬間沒入了雲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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