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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道臺乃是太素內門之中,長老每月講道的場所,通體鋪設的無縫美玉,八方皆有立柱,紋雕雲鶴靈黿,異獸仙麟,上無穹頂,但有禁法相覆,不得遁空。

這日正是長老講道的日子,天將未明,已有許多內門弟子踏著玉階登上了問道臺,尋著蒲團落座等候。

太素門人何其之眾,雖不是所有內門弟子都會每月前來聽道,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望去已是烏泱泱的一片。

秦登霄登上問道臺上,尋著以往習慣落座的位置尋去,所幸比較偏邊,仍有餘位。

尋了一扇蒲團落座下來,前方一名年輕男子忽然回過身來,抬手一揖,笑道:“秦師兄,幾月未見你來聽道,還以為師兄離山遊歷了。”

秦登霄微笑一應,言道此前在閉關修行道法,是以才未前來聽道。

兩人只是因聽道之時常照面才算相識,相互瞭解也十分有限,所以不知秦登霄被禁足之事,秦登霄也未提及。

隨意攀談了兩句,兩人沒了話題,秦登霄本待暫憩等候講道,那男子又忽然道:“聽說玉霄派門人前幾日已經離開雲夢,返回神霄了,也不知為何如此突然。”

說著說著卻話鋒一轉,嘆道:“可惜小弟還未尋的機會與玉霄派的李師姐結識,那日大比一見,實是難忘風姿……”

秦登霄聽著此言,心中卻忽然冒出在師尊府中,那方希宋向自己賠罪的場景,甚至那方希宋依靠的玉霄尊者,都親自與自己這個小輩揖禮歉聲,還奉上了一卷道術賠禮。

雖然師尊說那道術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但在自己看來已是十足的精妙,更何況堂堂一名元嬰修士,還是六派這等上宗尊者,在天瀑界恐怕是霸主一般的人物,竟然向煉法小輩賠禮道歉……

雖說以元嬰修士的養氣功夫,全程面色尋常,但他等離去之時,自己怎麼也看出了幾分倉皇。

果不其然,之後沒過幾日,玉霄派門人便匆匆離山回返,秦登霄更難免做出無謂聯想。

“不說能與師尊一般的成就,若我能夠煉就上品金丹,也絕無可能受此鬱氣。”秦登霄望著長老登臺,開始講道,將心沉靜下來,只餘最後一想道:“或許是時候去看看那寶圖之上的仙府,究竟是真是假了。”

在秦登霄前去問道臺聽道的同時,許莊正立在衝雲峰頭,望著天中,天門之上,一頂罡雲靜靜懸浮,肆無忌憚的宣示著那任何人也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除此之外,他便再無其他動作,似乎正在神遊,然而若在外看來,天中風雲卻如江海為那神針攪動一般,被一股無形之力肆意搓扁揉圓,形態肆意聚散,變幻不止。

任意一名元嬰,乃至金丹修士,只要不吝法力,想要做到此些都並不算難,但許莊自然不是在玩弄無謂把戲,而是正在習煉、鑽研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梳機之中的禁天鎖地之法。

以許莊對道法、神通的精深,自然不會受困於既定俗成的法門,而是在嘗試以先天太素一炁大擒拿的無形之力,影響、牽扯,乃至功伐抵禦影響範疇之內的萬事萬物。

若他能夠將此想實現,豈不是等若將神通覆蓋範疇之內,化作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再與他人鬥法,先天便已佔盡了上風,不說好高騖遠之言,至少尋常元嬰修士,即使集結再多,許莊應付起來恐怕也如割草一般輕鬆。

不過如此施為耗費的法力也是甚巨,在許莊極力擴張神通領域,增長神通之力的刻意消耗之下,體內法力很快臨近乾涸,許莊這才將心意一動,隨著罡雲降去,神通收回,天中雲海的攪動也漸漸停息。

沒等雲海歸於平靜,許莊內感體會了一番法力餘量,忽然起手結了個法印,隨著道術運轉,渾身剩餘的法力頃刻抽之一空,許莊面色微微一肅,朝天一指。

剎那一道青紫雷芒奔騁而過,擊在在天中,接著隆隆震響不斷傳來,青紫光芒在一個極小的範疇之內交替閃耀,短短一息時間之內,似有千百道神雷轟擊在同一處,散去之時,莫說雲氣,似乎連芥子都已被炸成虛無一般,在天中呈現出一種完全空洞的意味。

許莊眉梢微微一揚,流露出些許訝異而來。

方才他使的這雷法喚作‘神霄一炁轟天雷法’,正是方沐池予秦登霄賠禮的道術。

以方沐池的身份,又畏於許莊的威勢,拿出來的東西自然不能上不得檯面,但若價值太高,未免又覺心中不暢,所以送上了這門‘神霄一炁轟天雷法’作為賠禮。

此雷法施展開來,法力運煉作青、紫兩種不同性質的神雷,在瞬息之間交錯轟擊目標,頗有些陰陽相抵、混洞泯滅的味道,實在是精妙非凡,威勢無匹。

但這門道術有個十分奇特之處,乃是因為這門道術是玉霄派一位前輩高人為門人弟子遇上不可抵擋的敵手之時,能夠放手一搏特意創造出來的道術。

這門道術初創之時,完全是如龍相宗晁千季一般捨命一擊的道術,施煉者以修為根基為代價施展驚天一擊。

以許莊眼光來看,即使功行平平的煉法修士捨命施展‘神霄一炁轟天雷法’,若金丹修士一時不查被其擊中,也唯有殞命之途。

後來玉霄派這位前輩高人,有感捨命之法太過酷烈,而且竟然還有難以習煉的缺陷,耗費苦功改進之後,才有了第二門施煉之法,也便是以渾身法力一氣轟出神雷之法。

但即使如此,以渾身法力施展道術,也是自絕後路之舉,對於尋常修士而言,即使是到了萬不得已之時,沒有一顆果決果敢之心,這門道術都也派不上用場,這也是許莊評價此術為‘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原由。

不過許莊這個評價只是對於尋常人而言,對於習有三元象身,領悟三元應妙的修士來說,神霄一炁轟天雷法即使仍然不能作為常規手段,至少施展起來也不至絕了後路。

所以許莊還饒有興致的稍微習練了一番,在演練完神通之後,嘗試施展了一番這門道術。

而結果卻令許莊有些驚喜,在他刻意消耗之下,剩餘的法力已經算不上磅礴,將此雷法施展開來,仍是威勢驚人,至少就同等法力施展而言,比之玄火真雷還要高上許多。

當然驚喜之餘,許莊也發現了這門雷法的另外一個缺陷,那便是其轟擊範疇實在不甚廣大,若擊出之時偏了一分,對於敵人而言便是屍骨無存與分毫無損的差別,或許這也是其威力如此驚人的原由之一吧。

總而言之,神霄一炁轟天雷法確實長處與缺陷都十分明顯,想必方沐池也是精心挑選了許久,才選定了這門道術。

許莊思定此節不由哂然一笑,也不以為意便甩之腦後,準備折返洞府,卻忽然靈識一動,停下步來。

沒過多久,一名年輕弟子駕著仙鶴飄飄飛來,起手一揖,呼道:“弟子見過尊者。”

隨著妃凡煙代表著一十三代真傳登上太素檯面,許莊在本宗之中竟也成了師叔祖的輩分,也有許多弟子會以尊者稱之。

許莊微微頷首,見那弟子身上是執事道袍,便問道:“執事尋至衝雲峰可有要事?”

那執事弟子面上顯出略微尷尬之色,吞吐了一番,許莊見狀眉頭微微一皺,言道:“執事有話請講,本座這處無不可言。”

那執事弟子聞言鬆了口氣,口中稱是,才道:“尊者在門中施展大型神通道法,已經影響了天象殿功業,且也驚擾門人,弟子奉殿中諭令前來……提醒尊者一番。”

其實許莊不是沒有留意動靜,只是那些許剩餘法力施煉的神霄一炁轟天雷威力超出了他的預料,聞言不由輕嗽一聲,抬手禮道:“本座省得,之後會多加留意。”

“善。”那執事弟子趕忙回了一禮,又從袖中取出一枚牌符,言道:“此是殿主特意令弟子交予尊者的,言說乃是進入琢界山的憑證,若尊者欲施煉神通,可往琢界山一行。”

“哦?”許莊眉頭一挑,這琢界山他也有所耳聞,乃是數千年前太素正宗開闢予門人施煉道術的小界,與北極閣倒有些相似,只是一者以修為功行為重,一者以神通道術為主。

不過施煉道術畢竟與修行不同,尤其門中的高功修士,動輒撕山裂地,琢界山沒經耐許久,便已摧殘的不成模樣,後來索性關閉了事,如今只有持有憑證之人可以入內,而且往往非是為了施煉道術,而是為尋前人琢磨道術的心得而去。

天象殿主贈予這憑證牌符,與其說是予他試煉道術的去處,倒不說是為令他不要再在門中攪動天象,賣了個小小的人情。

許莊言道:“本座省得,攪動天象乃是意外,此後輕易不會再有,此物我收下了,執事儘可回去覆命。”

那執事弟子見此行圓滿,面上現出喜色,朝許莊一禮告別,便駕著仙鶴飛下雲頭去了。

許莊將牌符在手中掂了掂,搖頭一笑收入袖中,這才折身入了洞府。

於此同時,玉鼎殿也迎來了一名客人。

陳氏當代的幾名門面人物之一,陳宗赫奉兄之命來到了玉鼎殿中。

隨著道童步入後殿,來到一間寬堂之中,陳宗赫終於見到了如今的玉鼎殿主,執掌宗門大權的許莊……法身。

如今許莊身份不同以往,雖不說非要時時在三殿之中理事,但總也不是賦閒之人,索性留下了一具法身在玉鼎殿中,有事則理,閒暇之時,便祭煉法器、外煉神通,幾日下來,倒往化龍法玉之上祭煉了一重禁制。

今日他是收到了陳宗赫會前來拜會的訊息,才特意在堂中等候,一見此人,倒是有些驚訝,其人神氣充盈,玄功圓滿,顯是已經煉就三重,元嬰大成,他倒未想到此人能有如此功行。

其實許莊有所不知,陳宗赫本也是有機會從執律院中做到掌院,最後進位正法殿,執掌宗門權柄的。

因由退去職務之後,陳宗赫得以全心修行,加之因與天火楊氏交戰之故,陳氏不留餘力培養族人,才在近幾年間煉就三重,元嬰大成。

兩人都是對對方聞名已久,卻未真正相見,會面見禮過後,許莊請陳宗赫落座下來,也不拐彎抹角,便徑直問道:“宗赫尊者到本殿而來,想是為了申請道兵守禦之事了。”

許莊身為真傳弟子,就任三殿長老、兼掌玉鼎殿主,豈是什麼人等都能拜會的,今日陳宗赫能到此處,也是因為許莊有意瞭解陳氏申請道兵守禦之事,才默許了他前來。

陳宗赫沉聲應道:“正是。”便從袖中取出一卷遞過,言道:“此為上法殿法旨,上法殿已擬派遣執事勘探靈脈,為保全宗門產業,執事安危,懇請殿主儘快準允排程道兵。”

上法殿的決議,玉鼎殿自然知曉,許莊沒有去接法旨,徑自言道:“道兵排程本座可以允你,此番煩勞尊者到此一趟,只是為了問詢些許情況。”

陳宗赫應道:“殿主請講。”

許莊微微點頭,問道:“陳氏上奏之中,曾言楊氏背後或有天火派鼎力支援,此言可為真否?”

許莊當然沒有心思玩什麼權力拿捏的戲碼,只是天火派同為玄門,分屬六派之一,若真在背後支援兩宗氏族之間的鬥爭,那可非是一件小事。

何況楊氏與許莊之間,可還有一段因果未了,許莊或許並不在意,但對方卻不是如此。

陳宗赫心中亦是瞭然,畢竟楊氏與陳氏撕破臉皮之後,楊懷尊可是曾經放言,越君嵐、許莊一旦煉就元嬰,在外遇到了他,必會斬身煉嬰,以報殺子之仇的。

而且其對許莊的嫉恨,恐怕還在越君嵐之上,畢竟為越君嵐所殺的楊化只是煉就中品金丹,無望元神的尋常良才,而被許莊所殺的楊煉卻是正經的上品金丹,楊懷尊真正視為後繼的長子。

不過陳氏之言也不是無的放矢,陳宗赫嘆了一氣,應道:“好叫殿主知曉,楊氏與我陳氏交戰之時,其實已經屢有天火派六陽道兵助陣,楊懷尊更曾親自出手,重傷了我陳氏族中的一位長老。”

“哦?”許莊面露疑色,這天火派莫非真的敢撩太素的虎鬚?

陳宗赫見許莊沉思不語,又道:“依我陳氏之見,天火派與魔門勾連不清,又隱隱尋釁本宗,定有不軌之心,奈何我陳氏稟報三殿之後,並未收到宗門的確切回覆。”

許莊皺起眉頭,言道:“尊者說天火派與魔門勾連不清,此言可有憑證?”

陳宗赫道:“尊者莫非不知,白骨宗派遣門人,堂皇向楊氏求購火元,為天火派默許之事?”

“火元?”許莊點了點桌案,目光幽深起來。

玄門三宗六派雖然不是同氣連枝,但至少也未有與魔門勾連之事出現,這等訊息,當無可能是陳宗赫編造之言,若真如此,天火派或許確有些許圖謀。

不過說到底,白骨宗也是向楊氏求購火元,天火派或許懶得搭理些許私下交易也未可知,至少陳氏向三殿稟報此事,似乎連三殿議程都未引起。

許莊將此事暫且按下,點了點頭,言道:“陳氏申請的道兵,玉鼎殿可以批允。”

陳宗赫聞言終於面色一鬆,起手一禮,言道:“謝殿主。”

許莊擺擺手,言道:“不過份內之事,若你等申請不合章程,本座也絕不可能批允。”便喚來道童,言道:“請尊者到副殿主處領受本殿法旨吧。”

陳宗赫仍是再道了聲謝,才隨著道童離去了此間。

許莊坐在遠處,淡淡飲了口茶,放下之後,才忖道:“真正宗門大事,上真殿定不可能坐視不管,卻無需我來憂惱,至於楊懷尊……”

“此事需予本體知曉。”許莊起得身來,一振衣襬,大步出了殿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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