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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發生的一切,讓謝爾蓋等人再次陷入恐慌之中。

“你們還信奉我們拜上帝教麼?”米哈伊爾神父見狀,還是按程式問道:“要是不信的話,我就不用給你們做禱告了。”

郭康也不知道他是故意嚇唬人家,還是老實過頭了。他一把抓住謝爾蓋,把他拉到眾人面前。

“我最後還有幾句話要問,你應該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說。

謝爾蓋忙不迭地點頭。而下面的人看到他又把首犯拉出來,也安靜了下來,等待這次的處置。

“老實交代吧。”郭康說:“伱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

“十幾年前……大概十五六年吧?”謝爾蓋連忙回答:“當時,是亞歷山大長老的哥哥,去我們那邊招募人手。我正好被他們挑中,就來到這邊了。”

“找你們來幹什麼?”郭康問。

“當苦工,修碼頭。”謝爾蓋答道。

“當苦工的人,是怎麼和這些長老勾搭上的?”郭康立刻追問:“你又是怎麼從這麼多苦工裡,被他們選出來,混成頭目的?”

“我當時就比其他人壯實,塊頭大。不但幹活的時候能出力,打群架的時候也經常佔便宜。”謝爾蓋說:“長老們應該就是那時候看中我的。”

“後來亞歷山大長老想往這裡延伸勢力,就扶持我組織了個幫派,對付本來盤踞在這裡的那些不太聽話的勢力。所以我也沒有能力反抗他。”

“也就是說,你原本也只是個普通人。”郭康說。

“對對對。”謝爾蓋連忙點頭。

但他還沒繼續解釋,郭康便一語道破:“然後,為了獲得更高的地位,你選擇殘害那些和你一樣的普通人,來取悅這個傢伙。靠故鄉同胞的血,給自己換好處。是這樣麼?”

謝爾蓋似乎沒想到他直接這麼說,一時無法反駁。

人群開始低聲議論起來。

“行,我知道你是怎麼起家的了。”郭康點點頭,繼續問:“那之後呢?你是什麼時候加入這個教派組織的?又是怎麼撈到這個提他們綁人的任務的?”

“不是我想做的啊。”謝爾蓋立刻又狡辯道:“都是他們逼我的。”

“你之前說,我或許還會信。但現在大家都知道,這是什麼情況。”郭康指出:“你自己都說了,是被那幾個豪強提拔,才成為頭領的。不是你去主動迎合他們,難道是他們求著你?”

謝爾蓋一時啞口無言。但他愣了片刻,就急中生智,往旁邊使勁轉頭:“是阿格麗娜乾的!”

“什麼?”郭康沒想到他還能反轉。

“人都是她選的!挑選這些小男孩小女孩,去討長老歡心的辦法,也是她給我說的!”謝爾蓋一鼓作氣,不帶停頓地把一串事情都供了出來:“我懷疑她才是那個教派的核心人物之一,我加入教派就是她給牽線的。連參加集會的時候,她都比我們這些人地位更高……”

別說郭康,圍觀的居民都十分驚訝。不過大家還沒開始討論,旁邊被看押的人群裡,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就憤怒地叫嚷起來。

“謝爾蓋你個沒種的東西!”她尖叫著罵道:“當年是誰求著老孃,去勾搭那個老色鬼的!不是你麼?是誰說要打聽清楚長老們的喜好,讓老孃天天起早貪黑去巴結他們的老婆的?不也是你麼!當初天天給我說甜言蜜語,死到臨頭了,又想把罪責丟給別人了是吧!你還有良心嗎?”

“怎麼,你意思是,你是好人了?”謝爾蓋也不服了,針鋒相對地罵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個婊子到底想幹什麼?你勾搭我的時候,就跟其他幾個男人沒斷過關係,還以為我不知道是吧?娼婦一般的人物,也配和我講良心!”

“到底是我讓你去勾搭亞歷山大的,還是你自己去勾搭的?其他的事情就了,這個也能推給我?”他氣憤地指責道:“亞歷山大嫌你又老又醜,根本看不上你,所以你才沒法跟著他跑。到你嘴裡,又成了為了我去出賣色相了?”

兩人當場對罵起來,讓公審現場和潑婦罵街一樣。軍法官和盧卡斯隊長等人,只好看向郭康,等他決定怎麼辦。

“這到底是誰?”郭康只好問道。

“就是謝爾蓋那個情婦。”米哈伊爾神父解釋道。

郭康想了想,記得在謝爾蓋的老窩搜查時,有證人說過,他的情婦確實深度參與了邪教祭祀活動,而且一直對周圍人極其暴虐,比謝爾蓋本人都不遑多讓。

至於這兩人的互相指責,到底哪些是真的,郭康傾向於都是真的。他們的說辭,不過是為了把罪責推脫到對方身上,覺得這樣就能苟活下來罷了。

“把那個阿格麗娜也押過來!”郭康命令道。

兩個士兵立刻抓住那個還在大聲咒罵的女人,把她從一眾男女僕從中拖出來,拽到謝爾蓋旁邊。

“你是謝爾蓋的情婦?”他問:“他妻子是誰?”

“我沒有妻子。”謝爾蓋在旁邊直接說道:“我們從來沒有去教堂舉行儀式,接受祝福過。”

“你這種人,來教堂我也不會祝福你的。”米哈伊爾神父也插嘴道。

“……”

“她說她對你有恩情,但你不承認。”郭康無視了他們的情緒,繼續問道:“這裡有個問題:如果她幫你帶來的恩惠很多,那就意味著她是主犯;反過來,如果你不是個吃軟飯的,那就說明這些罪責都得你自己承擔。”

“你選哪個?”他故意問道。

“我,我……我都,都是聽她的……”謝爾蓋立刻改口。

郭康聳聳肩。

“你們什麼時候勾結起來的?”他轉頭問那個女人,又有意提醒道:“他說這都是你在起作用。難道從他起家開始,你就在提攜他了?”

“這種環境,想爬上來,手上恐怕不會多幹淨的。而引導他做這些的,就是你麼?”

謝爾蓋的情婦沒什麼文化,但這麼多年下來,察言觀色還是練出來了。聽到郭康的話,她立刻供述道:“不是!別想把那個時候的罪過都推給我!”

“先生,你既然一直問他起家的事情,那肯定已經知道一些情況了,知道我是冤枉的吧!”她不顧旁邊謝爾蓋的怒吼,大聲揭露道:“他能起家,就是靠幫著上頭殺人!這管我什麼事?”

“我確實知道一些。”郭康點點頭。

他當然不知道——他只是推測,謝爾蓋爬到這個位置,肯定沒少幹髒活。但具體是什麼事情,他確實不瞭解。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推測,謝爾蓋的情婦就大吼道:“你看,我就說吧!你這些事情是瞞不住的!”

“你以為這裡的人,都不知道瓦列裡為什麼會死麼?真以為他就打不過你這個廢物?”她怒斥道:“明明是你自己,當時主動幫亞歷山大攬活,才得到他的支援。現在就不認了?”

“這是怎麼回事?”米哈伊爾神父卻不太清楚,便直接問道。

“瘋了麼,你這個婆娘!別說了!”謝爾蓋有些慌了,連忙試圖阻止。

但氣氛到了如此地步,對方當然不會停下來。

“他不是說他靠修碼頭起家麼?哪有這麼簡單。”情婦氣急敗壞地說:“亞歷山大為了省錢,沒有按照合同規定,僱傭公民來工作,只是假造了一份名單,然後從老家拉來一群苦力,以此來省錢。這邊的官吏被他買通了,所以都幫他瞞著;遇到更高層的大人物來巡查,就臨時僱一批市民來應付。”

“後來,工程完成了,但亞歷山大還想要更多錢,於是他就想了個辦法。當時,他招募人手來這裡做工的時候,很多人都是被騙來甚至綁來的。亞歷山大給他們說,只要在這裡好好幹,就能讓他們獲得大都公民的資格,以此安撫那些人。但這個承諾不可能兌現,而有些人還鬧得急,他就動了殺心。”

“正好,當時修建的工作本來就比較危險,正常施工也時不時會出事故死人,亞歷山大就讓他選一些目標,殺死之後說是事故死亡,拿屍體找管工程的官員,還能換來撫卹金。”

“原來這才是謝爾蓋起家的第一筆生意啊。”米哈伊爾神父聽明白了。

“對啊,就是他自己趕著湊上去的!”情婦篤定地說:“老瓦列裡性子太火爆,腦子又不好使。誰不聽他的,就動輒打罵。但他又覺得,給他交了錢的人,就是他自己的人了,別人管不到,所以還阻止亞歷山大的計劃。”

“但亞歷山大手眼通天,在官府和軍隊裡也有門路,靠著上頭的大人物,僱了幾個軍團裡出身的殺手,把瓦列裡幹掉了。謝爾蓋後來天天吹,說是他衝進去,在格鬥中打死了瓦列裡,但他當時根本不在現場——他就是個屋子外面帶路的。連進去幫個忙,人家都看不上他,嫌他礙事!”

聽到這番話,郭康等人只是趕緊記錄,下面的居民卻沸騰起來。有人喊著“我就知道那時少了這麼多人不正常!”;有人大叫著讓謝爾蓋償命;還有人直接大哭不止,可能是有親屬朋友,在那時罹難了。

“瘋了,瘋了,你真的瘋了!”謝爾蓋語無倫次地嘀咕道:“亞歷山大的事情,你,你怎麼能說?這事死也不能說啊!”

“你還沒看清麼?你已經死定了,你這個傻子!”情婦憤怒地喝到,又轉頭對郭康說:“你是衝著亞歷山大來的吧?你放心,他那邊的情況,我都知道。”

郭康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從她說亞歷山大用屍體換錢開始,郭康等人就不再發問,而是讓文書趕緊記錄了。

見她主動提起話題,郭康便又問了句,進行確認:“理論上公民死亡才有撫卹金,那麼,亞歷山大能這麼做,說明他有能力,讓這些沒有戶籍的人冒充公民?”

“我不知道他怎麼操作的,但……應該是這樣吧?”情婦猶豫了下,還是點點頭。

“他能把死人算進戶籍裡,然後報死亡來銷戶,那就說明他之前已經補進去了一些人。”郭康轉頭對其他人說道:“或者,他本來就能掌握戶籍的改寫,能把正常公民的死亡搬到這些人頭上來,甚至直接虛構一些人出來。”

“其實……也不算太離譜。貧民區的戶籍,本來就意義不大。”郭破奴搖頭說。

“我本來覺得,我們這邊就算不能和中原一樣查禁甲冑,管控長兵、火器、強弩,大家在要緊的地方,至少也得做做樣子。結果這邊的人,穿甲拿槍的比比皆是。”郭康回答:

“我本來覺得,我們這邊就算不能和中原一樣,維持嚴謹的戶籍制度,至少要能把公民的戶籍管理清楚,可以估算整體人數。結果,早這麼多年前,公民的戶口就可以隨便改了。”

“那我想問,這城裡,究竟有多少不在朝廷控制下的人,或者說,有多少不在軍隊編制中的武裝呢?”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都無法回答。

“當年司馬懿發動政變的時候,主要的依仗,就是在都城裡暗自養的三千名效忠自己計程車兵。”他舉例說道:“我倒是不覺得亞歷山大那個老賊能當司馬懿,但諸位想過沒有,他一個家族世代擔任羅斯黑幫頭目、幾代人都從來沒有官身的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又怎麼做到對戶籍和軍械都能插手,甚至調動軍團老兵來幹活的?”

“我也不知道誰有這本事。”他一攤手:“但我很明白,能做到這些事的人,也不會簡單的。我們從歷史上,就已經能看出來他想要什麼了。”

“那您覺得,這件事情,已經超出觸犯軍紀的範疇了麼?”軍法官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意思,開口確認道。

“一碼歸一碼。”郭康說:“謝爾蓋等人公然違反軍法的事情,我們也必須管。但現在,還有一件更重要的危險——它已經潛伏了至少十幾年,而根據我們的常識,實際問題只會更久。”

“這是一個致命的問題。”郭康給事件下了定性:“我們的首都裡,藏著一個司馬懿!”

“我們已經有過一次類似的深刻教訓了。”郭康覺得,李玄英要是在,肯定會很贊同自己:

“事情緊急,我們的行動已經引起了敵人的警覺。剛才路上的追擊嘗試和這裡的戰鬥,表面敵人已經進行了武裝,完成了組織動員,正在和羅馬軍隊、教會,進行有組織的軍事對抗。”

“我們是不是應該趕緊給上頭報告?”盧卡斯隊長有些心虛地問:“我們現在的兵力,對付這幾個小賊倒是夠。但如果是更大的問題,估計處理不過來,而且還會打草驚蛇。”

“我們之前的行動已經打草驚蛇了。”郭康指出:“我們現在的局面,並不是能停下來的時候。既然環境如此,那我們要麼一開始就不做,要麼就得做到底。”

“剛才,我們已經派人去娘娘廟報告了。大牧首的政治嗅覺很敏銳,相信會察覺出問題的。至於我們自己,最安全穩妥的方法,我想,就是繼續打下去。”

其他的隊員,連同附近的觀眾,多少都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只有郭破奴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而且,我們已經給這些人造成了很大損失,並且讓他們實質上暴露出來。你想想,如果你是對方,這個時候會怎麼辦?”他又反過來,提醒大家不這麼做的壞處:

“別忘了,他們已經經營了至少十幾年,我們回去之後,再怎麼準備,也不可能比他們更充分。到時候,他們一旦發起報復,我們該怎麼辦?”

“我可以躲家裡,有了父母和朋友,他們未必敢惹我。但你們呢?”

“我們這些人裡,有很多是普通的神職人員,普通的軍官、騎士和士兵,”他對手下們說完,又轉向圍觀者:“——乃至完全沒有人庇護的普通居民。”

“我們已經實質上摧毀了謝爾蓋黑幫,但亞歷山大、乃至他背後的人,難道就會從此改了性子,默許這裡擺脫自己的控制了?”

眾人一陣沉默。

“你們比我更清楚這裡的環境,究竟是什麼樣的!”郭康喊道:“剛才這個謝爾蓋,也說了前任頭目瓦列裡是怎麼完蛋的:瓦列裡是個好人麼?明顯不是。但他哪怕在自己邪惡暴虐的人生中,只是稍微守了這麼一點秩序,遵守了一次諾言,履行了一次權力帶來的責任,就立刻被亞歷山大他們幹掉了。”

“諸位,你們認清自己的敵人究竟是誰麼?你們認清他們的本性了麼?”他大聲質問所有人:

“我倒是很有數:我知道,這些人容不下任何的秩序!不能遵守任何的道德!受不住任何的約束!他們考慮的只有自己的好處,而他們的好處從哪來?不就是你們身上麼?”

“我把你們的債契都燒了,但如果不能徹底打垮他們,很快又會有人回來,讓你們欠下更多。你們還想過和之前一樣的生活麼?還想動輒被人打罵麼?還想連自己僅有的產出,都被這些惡霸掠走麼?”

“不——”終於有人喊道。

“我和他們不一樣。這件事情不是你們的義務,所以我不會打著幫派或者鄉黨什麼的旗號,強求你們聽我命令——哪怕我認為這對你們更好。”郭康立刻告訴他們:“但我希望,你們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這裡的戶籍制度,看起來已經不值得參考了,我們還是推倒重來吧。”他搖搖頭:“但在這一切之前,我們首先需要知道,誰是羅馬人?”

“如果謝爾蓋他們供述的是對的,那你們大部分人,應該也和他當年一樣,是被亞歷山大這種人,成群結隊帶過來的。不是大都本地的居民,也沒有公民的身份——我剛才喊你們羅馬人,但如果嚴格地算起來,那隻能算是我的一廂情願。”

他頓了頓,看了看眾人的反應。不過,可能是常年被希臘人鄙視,被當地幫會欺壓,已經習慣了,所以這些人對於他並不委婉的說法,也沒有太多情緒。

如果他們表現的比較激動,郭康可以藉此號召他們行動起來。但面對已經有些麻木的人,就需要多講幾句了。

“但反過來說,”他反問道:“為什麼要有羅馬人?”

“我相信,亞歷山大他們肯定沒少跟你們說,你們都是某某地方來的鄉親,都說著斯拉夫話,所以應該接受他們的管理。但他們對鄉親們都做了什麼?”他再次提醒眾人。

“我可以告訴你們,你們的遭遇,並不是個例。”

“我們這個國家,剛剛建立的時候,面對的是一樣的情況。只不過,當時是保加利亞的老爺,在欺凌普通的保加利亞人;是瓦拉幾亞的老爺,在欺凌普通的瓦拉幾亞人;是希臘的老爺,在欺凌普通的希臘人。他們的遭遇,和你們一模一樣。”

“我的祖先,就是在這種充滿惡意的環境中,組織這些平民,建立一個能讓大家安身的秩序。靠著這個秩序,他們才把來自不同地方、說著不同語言的普通居民,都變成了讓蠻族畏懼的、強大的羅馬人。”

“羅馬人是某個地方的特指麼?恐怕不是這樣。”他指了指自己的頭髮:“凱撒的雕像現在還在娘娘廟裡儲存著,大家都能看到。我和這位最有名的羅馬人有什麼共同點?也就頭髮顏色還相似了。”

“而建立這座城市的君士坦丁大帝,他乾脆是個金黃色頭髮、藍眼睛的人。你都比我更像他。”他隨手指了指人群中,一個頂著髒亂黃毛的年輕人。

年輕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撓了撓頭。

“不止他。還有你。”郭康又指了指另外一人:“你的頭髮也像君士坦丁大帝——哦,你的鬍子像畫像上的巴西爾二世。還有你,你的鼻子跟奧古斯都一樣——知道麼?我們挖出來的奧古斯都雕像,鼻子幾乎都是破損的,得費勁修復才行。據說就是因為他的鼻子太大了。”

眾人也跟著發出一陣稍微放鬆的笑聲。

“你看,我們每個人都像羅馬人,但血緣上和地域上,恐怕也不是。這是為什麼?”他一攤手:“因為羅馬,已經不是一個地理名詞了。”

“當年的羅馬城所在的地方,現在住著拉丁公教的教會。你們說,他們是正統羅馬人,還是我們的教會、我們這些人,是羅馬人?”

“當然是我們!”眾人立刻高喊。

他們可能不知道別的複雜概念,但對於自己教會正統性的堅持,依然是根深蒂固的。

“是啊。”郭康贊同道:“所以,我們應該很清楚,所謂羅馬,可以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因為羅馬本身,已經超出了兩千年前那個原本的意思,成為文明和秩序的代稱。”

“我的叔祖‘老彼得’,就是千里迢迢去了諾夫哥羅德,在那裡開拓土地,修築堡壘,組建軍隊,讓當地人也成了羅馬人。那邊都可以,你們為什麼不行?”

“以往,這裡有很多制度的限制,但既然過去的制度已經出現了嚴重問題,威脅到了羅馬本身,我們就必須事急從權了。”他宣佈。

“在來這裡之前,我已經得到了朝廷命令,要求我徵召一批羅斯人參軍。當時我還無處入手,不知道從哪裡選人。但現在,感謝你們表現出的勇氣,我已經知道了,我需要的兵源就在這裡!”

“我們真的行麼?”人群中,有人心虛地問。

“這不是行不行的問題,而是我們必須去做。”郭康斬釘截鐵地說:“如果我們不建立一個新的秩序,那這裡的舊秩序就會回來。”

“他謝爾蓋,一開始難道不也是個普通人麼?”郭康回身一指,舉例道:“如果不摧毀他們的後臺,破壞這個邪惡的秩序規則,幹掉他又有什麼用?自然會有其他人樂意替他頂上,甚至比他更加殘暴,來向主子表現忠誠!”

“我們需要一個更文明的秩序,需要讓這裡也成為真正的羅馬,把這些充滿不公與罪惡的規則徹底摧毀!”

“所以,諸位,這次就暫且跳過國家和教會,先為你們自己考慮下吧!想一想,你們還想和這些受害者一樣,為了親人子弟的遭遇而悲傷,為了變本加厲的欺凌而恐懼麼?你們還想讓謝爾蓋和亞歷山大再回來麼?”

“那我們能打得過麼?”又有人問道。

既然他們已經開始關心可行性問題,就比較好辦了。

“我們不是已經打贏了好幾場麼?”他反問道:“而且,我之所以這麼著急,也是因為現在才是最好的機會。”

“敵人比我們還亂!”他大聲提醒:“他們實力確實很強,控制的範圍和人也多,但這也意味著他們組織複雜、管理困難。如果情況突然有變,出乎他們的預料,那我們遠比他們更主動。”

“這件事,不止你們受夠了,我也受夠了。”他把長斧往地上一拄:“今天,我就是要把這些羅馬的敵人消滅乾淨!不解決完所有問題,我是不會回去的。”

“徵召士兵之前,戰帥和將軍們告訴我,新兵是不太適合作戰的,何況你們也不一定能達到新兵的合格標準。”他環顧眾人:“但今天,我們就不講究這麼多了。”

“所有參與戰鬥的人,都算作我這個新大隊計程車兵——大不了和叔祖的戰團一樣,超編下得了。”他伸開手臂,號召眾人:“如果有人想成為真正的羅馬人,為了文明與秩序而奮鬥,那就考慮下我的邀請吧!”

“這樣就算是羅馬人了麼?”又有人問道。

“為羅馬戰鬥,消滅羅馬之敵的人,當然是羅馬人。”郭康告訴他。

“當然,我也不會讓你們平白送命的。”他轉身指向角落:“我這裡有幾百支長矛,身體最強、或者有過戰鬥經驗的人,就優先去拿。我會讓文書登記你們的姓名,而你們要做的,就是緊跟在我後面,再用你們的武器掩護其他人。明白了麼!”

眾人轟然應是,郭康揮了揮手,讓文書和幾名士兵,去把這裡繳獲的武器發下去。不少人都開始往那邊擠,想先搶個名額。樓下維持秩序的神父們,只能再費不少力氣,說服他們排隊,一個個來。

最後,郭康轉頭看向已經傻了的謝爾蓋。

“你交待了不少訊息,按規定,我可以給你一定的罪責減免。”他說著,看到謝爾蓋似乎鬆了口氣,又補充道:“但這件事,我是沒有資格完全饒恕你的。”

“你能把他的孩子,還給他麼?”他指了指旁邊的弗拉基米爾:“我們不知道他女兒是否還活著,也不知道他兒子現在還安全麼。如果你能幫忙挽救這幾個無辜者,再尋求他的諒解,那他或許可以饒過你。”

“他?憑什麼!”謝爾蓋一下急了:“輸給你,我也算服氣了,但我憑什麼讓這個老廢物諒解?”

“也就是說,你也知道,以你做過的這些事情,是不可能被受害人諒解的,對吧?”郭康一語道破了他找的淺薄理由。

“我比他強大得多,他服從我不是應該的麼?”謝爾蓋只能強辯道。

“什麼是強大?”郭康笑道:“我比你強大,所以我現在定義他為強者,你為弱者。而且你打不過我,所以也沒法否定——好了,現在你比他弱了。”

謝爾蓋哪裡說得過他,一時只能乾瞪眼。

“你看,這就是你可笑的強大。”郭康搖搖頭,向旁邊計程車兵喊道:“拿長矛來,給他!”

一名衛兵把長矛遞給弗拉基米爾。

“我們都知道他做了什麼,所以,你有復仇的權力。”郭康說。

弗拉基米爾拿起了長矛。

“你敢!”謝爾蓋死到臨頭,反而豁出去了:“你真以為這些人能保住你,保住這些羅斯人?不可能的!”

“他們說的再好聽,結束了這一圈工作就會走。他們都不會說羅斯話,就只能透過幾句簡單的希臘語來表達意思。到時候,不還是要委託別人來管你們?”

“我爛命一條,死就死了。但你殺我,亞歷山大長老和利奧老爺會殺了你,殺了你全家,殺了你們所有這些反賊!”

他不說還好,說道全家,弗拉基米爾直接瞪大了眼。但他還是有些猶豫,不知道是畏懼謝爾蓋的勢力,還是擔心別的什麼,最後轉頭看向了郭康。

“弗拉基米爾先生!”郭康用上了正式稱呼,厲聲喝道:“你到底是羅斯人,還是羅馬人!”

弗拉基米爾怒吼了一聲,雙手攥著長矛,猛地刺穿了謝爾蓋的胸口。

謝爾蓋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隨後抽搐了幾下,一聲不吭地死了。

郭康讓人把屍體解下來,對旁邊的神父說道:“再扎一個小點的十字架。”

隨後,他揮動斧頭,把謝爾蓋的頭顱砍了下來,也和剛才一樣,用繩子捆住,掛在神父們臨時趕工的十字架上。

遠處圍觀的居民,之前可能都沒聽清楚他剛才的演說,正在互相打聽他剛才說了什麼。不過看到掛起的頭顱,所有人都歡呼起來。

“其他這些俘虜怎麼辦啊?”盧卡斯隊長問。

“我們沒時間識別他們的好壞了,交給這裡的居民吧。”郭康說:“我想,他們才是最清楚這些人本質的。”

他吩咐手下,讓居民們讓一讓。大家都按照他的吩咐,讓出一條道路來。隨後,郭康把那些抓到的僕從、打手,連同謝爾蓋的情婦,和那些似乎是女僕、又似乎是情婦的女人,一股腦全都押了過來。

“有人平日裡殺害你們親屬朋友的,你們就用武器刺他們!平日裡欺凌毆打你們的,你們就用棍子和拳頭打他們!”郭康大聲喊道:“能活著從這裡,走到大門的,就是無罪之人,將得到赦免。其他人——那就給自己之前的行為贖罪吧!”

說罷,他就退後一步,讓士兵驅趕俘虜往前走。

兩邊的人群怒吼著撲過來,瞬間就淹沒了這支小小的隊伍。

為首的幾個打手當場被剛發下來的長矛刺穿。謝爾蓋的情婦尖叫著試圖躲避,還向郭康等人高呼求饒,但眾人只是靜靜地看著。沒掙扎幾下,她就被居民們拖了出去。想打她的人太多,以至於後面的人要不斷要求前面的人輕一點,別自顧自就把她打死了,讓大家沒法報仇。

那幾個男女僕人也沒好哪去。居民們二話不說,就把大部分人砍成了碎片。

有個年輕女僕淒厲地哀嚎著,拖著被打斷的腿向外爬,有個神父於心不忍,攔住了追打的居民。

“孩子們,保持克制!不要昏了頭,傷害沒有作惡的人!”他勸道。

“她一點也不無辜!”領頭的一箇中年男子喊道:“她每次採購食材,去我的攤子上,都要多拿一半!而且無論我給不給,都要隔三差五找藉口毆打我!就因為她和謝爾蓋的心腹有勾搭!我要報仇!”

“她還指使人搶我老婆的衣服!”另一名年輕人喊道:“她喊的打手,把我老婆凌辱完,就……就,她還在旁邊笑!”

“我今天非得打死她不可!”他推開神父,對著女僕就一通老拳:“打死你這個婊子!”

眾人的情緒徹底失控,一擁而上,再次淹沒了她。

過了得有半刻鐘,郭康覺得夠了,才讓人敲打從食堂裡翻出來的鍋和飯盆,制止了眾人,讓他們散開。

謝爾蓋的情婦被打的不成人形,都快給錘成肉泥了。郭康把已經變形的頭顱砍下,讓人也掛在十字架上。

其他打手和僕從,幾乎全部被殺死了,屍體碎塊和血跡滿地都是。即使如此,很多居民也還是沒有從憤恨中恢復過來,依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只有兩個人活了下來。一個是廚房裡做飯的老頭,據居民說,他一直為人和善,而且時不時偷偷帶剩餘的食物出來,分給飢餓的鄰居們,所以一開始,大家就把他拉了出來,推到外面去了。

還有個姑娘,似乎是最近被掠來的。居民們不怎麼認識她,說她可能是其他區域誰家的女兒。她這幾個月一直彬彬有禮,從來沒故意找人麻煩過,所以也被人推了出來,準備事後幫她找找家在哪,給她送回去。

“好了,好了。”郭康舉起手,給大家示意:“我知道大家都有傷心事,但我們的時間也有限。”

“現在,拿好你們的武器!”

他說著,看向天空,發現太陽已經西斜,於是回頭說道:“米哈伊爾神父,請你帶領大家,提前做個簡短的晚禱吧。”

“好。”米哈伊爾神父點點頭,讓助祭過來,把十字架插好。

“我們今天晚上,大概不會有做禱告的時間了。”郭康對眾人說:“所以,讓我們為了過去曾經出現的苦難,為了將來必定出現的犧牲,向天父做個祈禱吧!”

眾人紛紛應下來。那些情緒還太激動的人,也被大家勸著站了起來。郭康希望,他們能借此穩定一下情緒——雖然同仇敵愾是件好事,但交戰的時候也需要冷靜,才能避免無謂的損失。

這時,有人老遠問郭康:“先生!您也是教會的神職人員麼!”

“我?”郭康搖搖頭:“我不是,我只算是教會的顧問。”

“但我覺得您說話很有道理。而且,雖然講得高深,但確實說道我心裡了。”那人說:“我覺得您就像……就像個牧首一樣。”

“這可太誇我了。”郭康笑道:“我都沒系統學過神學,這水平哪裡能當牧首啊。”

“你也別太謙虛了。”旁邊,已經簡單洗了手,正在翻經書的米哈伊爾神父卻插嘴道:“他這麼一說,我其實也覺得你挺像的。大牧首這麼器重你,可能也是覺得,你是個當牧首的好苗子吧?”

“我這……”郭康看了看自己,一身沾了不少血汙的灰黃色外袍,苦笑道:“牧首在儀式前,可不該這麼狼狽。”

“不,不。”另一位神父也評價道:“牧首的尊貴,其實不應該依據他的財富多寡,和一身法器的華麗。穿著錦緞和穿著灰衣的人,在天父、天兄面前,都是同樣的。”

居民們紛紛表示有道理。這時,又有人半大孩子,探出頭來。

“先生,你懂得這麼多,能帶領我們贖罪,讓我們得到真正的洗禮,成為天國的一員麼?”他問。

“我當然不能了。”郭康毫不猶豫地搖搖頭。

“我只是用兵刃幫你們清除一些敵人,用鮮血給你們一些啟發,讓你們成為真正的羅馬人。但天國,還遠沒有到來。”他說。

“我們還得經歷很長一段路。我想,這同樣是天父的考驗,不能經受這段歷程,也就無法得到成功。”

“當然,我敢說,將來肯定會有人帶著真理而來。他會再次給你們洗禮,讓你們從靈魂上得到教育和淨化。到那時候,你們就應該能知道,通往人間天國的途徑了吧。”

眾人一時又沉默下來,不知道各自都在想著什麼。

“好了,孩子們。”隨著簡單的準備完成,米哈伊爾神父抬起頭,打斷了他們:“讓我們開始為今晚——還有,為將來,禱告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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