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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的春天,溫暖溼潤的氣流越過博朗鎮堅實厚重的陶土高牆,帶來萬物復甦的型號,將這座建在森林深處的冒險者小鎮從冬眠中喚醒。
博朗鎮隸屬於迪薩聯盟的落葉城,因臨近博朗湖而得名。她與主城相隔遙遠,直線距離足有300多公里,中間還有一段80公里寬的原始森林帶。路途遙遠,再加上危險重重,就連高地名門的武裝商隊都很少光顧這裡。落葉城議會對博朗鎮更是不聞不問,除了市政廳定期派來換防的警衛隊,就只有大大小小的冒險團出入這座偏遠小鎮。
事實上,博朗鎮屬於典型的冒險者自治據點,由落葉城的冒險者工會管轄,無需向城邦議會繳納任何稅金,卻擔負著主城邊緣之地的警戒任務,併為冒險者們提供必不可少的後勤支援。
1000多年前,迪薩城邦聯盟的半精靈、黑火部落的蠻族、烏魯地精王國的獸人在龍王殿的見證下,簽署蒼青契約,承認龍王菲魯瑪特.蒼青之翼為三方共主,建立龍之國度,劃分各自的領土疆域,並約定不得侵犯彼此的核心領地。三族勢力由此結束了長達400多年的戰亂。
不過,為了滿足龍王菲魯瑪特對財寶沒有止境的飢渴,順便拓展自己的勢力範圍,龍之國的三大勢力不約而同地派出小股部隊前往邊緣之地探索、蒐集各類資源,並設法蠶食對手的地盤。
迪薩聯盟的半精靈冒險者、黑火部落的蠻族劫掠者、地精王國的獸人集骨者應運而生。它們在邊緣之地大打出手,以此謀求財富和地位。
冒險者之家是博朗鎮唯一的旅館,諾大一間客廳空空蕩蕩,沒有幾個顧客。旅館老闆巴託姆坐在吧檯後面,拿一塊黑乎乎的抹布,有氣無力地擦拭著空酒杯。
他看起來40多歲,實際年齡可能更大,一頭濃密的紅色短髮夾雜著霜白,油膩的臉龐下藏著風雪磨礪的痕跡,棕黃的眼睛昏昏欲睡,偶爾會流露出駭人的精光。一件舊布袍因他寬厚的肩膀和健碩的胸膛顯得不太合身,甚至有點滑稽可笑。
沒有人會笑話巴託姆,有資格笑話他的人都不愛開玩笑,而油嘴滑舌的人都不敢笑話他。至少在博朗鎮,旅館老闆巴託姆是首屈一指的大人物。
迪薩聯盟的冒險者都是些桀驁不馴的亡命徒,但沒有冒險者會去得罪前哨據點的工會負責人。巴託姆老闆就是博朗鎮冒險者工會的負責人,而他如今的地位是憑自己的本事拿到的。
作為冒險者工會駐博朗鎮的負責人,巴託姆完全壟斷小鎮上的旅館業務。這些年,他賺得盆滿缽滿,也有了屬於自己的一盤生意經。
春天是充滿希望的季節,天氣回暖,冰雪消融,獲取食物變得簡單,且種類豐富。但是黑森林中的野獸也從冬眠中甦醒,它們飢腸轆轆,變得格外兇猛。冒險者們必須趕在冰雪完全融化之前,離開永固據點,要麼前往野外搜尋財寶,要麼帶著戰利品返回落葉城,換取應得的財富與地位。
對於博朗鎮的旅館而言,春天無疑是一年中生意最慘淡的時期。巴託姆開始考慮,把旅館中的一些夥計遣散,介紹他們臨時充當冒險團的嚮導。雖然嚮導佣金歸夥計個人所有,但他能省下一筆工錢。
旅館的雙向木門突然從外面被推開,三個冒險者打扮的人影逆著光出現在門口。年輕機靈的店夥計皮魯第一個迎上去,殷切地說道:“客人,你們是來僱傭嚮導的嗎?我叫皮魯,博朗鎮最好的斥候獵手……”
“皮魯,你給我滾開,等你成年了再來吹牛,或許會有傻瓜相信你是博朗鎮最好的斥候獵手……你都沒看出來這幾位客人需要醫療救護嗎?”巴託姆從吧檯後面繞出來,推開面容青澀的皮魯,快速打量了三位不速之客,心裡不禁產生狐疑。
這三位冒險者至少有兩名女性,其中一人個子高挑,褐綠色頭髮扎著單馬尾,眼睛是灰綠色,五官如刀劈斧鑿,一身戰裙裝備,露出肌肉輪廓明顯的長腿和胳膊,背後掛著四把倒刺投矛,大腿外側綁著兩把短刃,整個人都透著彪悍、狂野和冷酷無情的味道。
她的外形特徵和兇狠的氣質無不表明這是一位赫默族女戰士。
赫默族是迪薩半精靈中的少數族類,但在冒險團中卻很常見,而且她們還是冒險團的主力。
沒錯,赫默族全都是女性,她們勇猛善戰,性情狂野,不事生產,也不撫養兒女,酷愛戰鬥和掠奪,還特別歧視半精靈雄性。
據說赫默族是受大地之母偏愛的半精靈族裔,每年的水之季,赫默女戰士舉行完生命祭儀式,地母就會撫平她們在一年中受到的傷害,某些高階赫默女戰士甚至掌握可怕的寒冰之力。
巴託姆沒見過高階的赫默女戰士,也不知道這傳聞是真是假。但他參加過赫默族的生命祭,而且不止一次,那真是一言難盡的奇特體驗。
這名赫默族女戰士的腿上、胳膊上都留有疤痕,說明過去一整年,她都在野外活動,經歷過多次戰鬥廝殺。
另一名冒險者是一位年輕的女性半精靈,穿著一件禦寒的獸皮棉袍,領口處露出內襯皮甲,她個頭一般,褐色的齊耳短髮,湖綠眼眸,容貌不漂亮也不難看,看起來很普通。
正因為普通才顯得與眾不同。冒險團有赫默族女戰士,也有半精靈雄性,唯獨少見普通的半精靈雌性。巴託姆還注意到這位年輕的小姐眼神平和,氣質恬淡,有一種溫柔的魅力,那是落葉城高地女性身上被稱為教養的東西。
富有教養的高地女性可不會出現在冒險團,巴託姆估計她有高地背景,可能是某個高地名門的從者侍女。不過,冒險者據點和城邦完全是兩個世界,即便她有高地名門的背景,在博朗鎮也要按冒險者的規矩行事。
這位小姐身上沒有佩戴武器,只在腰帶上掛著一對破舊的鐮形骨刃,那也許是從某個獸人集骨者或蠻族劫掠者手中繳獲的戰利品。巴託姆只看了一眼,不認為它們有什麼價值,便把銳利的目光挪到最後一名客人的身上。
第三名冒險者從頭到腳都被厚皮袍子遮得嚴嚴實實,看不出容貌性別。他四肢綿軟無力,全靠兩名同伴用肩膀將其架住才沒有倒下。巴託姆眼光老辣,立刻看出這位冒險者受了傷,而且喪失意識。
“樓上有好房間,我們上去談。”巴託姆若無其事地領著三位冒險者走向旅館內的樓梯,沒有引起其他客人的注意。
這些陌生的冒險者肯定有古怪,也許是壞事,也許是好事,但巴託姆自信在博朗鎮,他能把大多數壞事都變成好事,至少不會讓壞事變得更糟。
來到旅館四樓最裡面的房間,巴託姆掏出鑰匙,開啟房門,讓客人們先進去,又隱蔽地瞄了眼左右,確定沒人盯梢,才走進房間,轉身關上房門。
這間屋子收拾得很乾淨,石地板上鋪有一層軟草編織的地毯,一張大木床擺在正中間,上面墊著厚實的熊皮褥子,床對面的長條桌上擺放一口陶石花瓶,裡面還插上一束紅桃枝丫,雖然沒有開出豔麗的花朵,但已抽出嫩芽,為這間臥房增添一抹動人的綠意。靠南面的窗戶大開著,站在窗前就能看見博朗鎮外的森林風景。
那名疑似高地人的女冒險者顯然對這間屋子比較滿意,她四處打量了好幾遍,才轉身對巴託姆說道:“尊敬的紅獅大人,我叫麗娜,這是我的姐妹茵,我們是白號角冒險團的冒險者,有件事情想請求您的幫助。”
相比普通的容貌,她的聲音婉轉悅耳,非常溫柔,讓人一聽就心生好感。巴託姆老闆哈哈一笑,問道:“你認識我?”
自稱麗娜的女冒險者微微點頭,誠懇地說道:“很少有冒險團沒有聽說過紅獅巴託姆的名聲。您為人慷慨,重視信譽,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冒險家。”
巴託姆並不把麗娜的恭維放在心上,嘿嘿笑道:“慷慨的名聲肯定沒有,注重信譽倒是真的……說吧,你們有什麼困難需要我幫助,只要價錢讓我滿意,我也會盡量讓你們滿意。”
麗娜背靠著窗臺,微笑說道:“幾個月前,我們的同伴在戰鬥中負了傷,沒辦法再繼續冒險,所以我們想把他留在博朗鎮冒險工會,請您照顧他一段時間,等我們結束這次冒險活動,再派人把他接走。”
“沒問題,收留、照顧負傷的冒險者是據點工會的一項職責。”巴託姆豪爽地拍著胸口,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獪,轉而說道:“那麼,按冒險者據點的規矩,我得問你幾個問題,你還要準備一筆費用。”
“您問吧……至於照顧傷員的費用,我們可以最後談。”
“好。”巴託姆收起笑容,先回頭看了一眼把傷病員放到床上的赫默女戰士,轉過頭對麗娜問道:“麗娜小姐,你好像是高地女士?”
半精靈女冒險者搖了搖頭,說道:“真正的高地女士美麗優雅、博學聰慧,我顯然不是,但我曾經在激流城高地服侍一位高地女士,因為某些不方便提及的原因,我離開激流城高地,以醫師和藥劑師的身份加入白號角冒險團。”
“哦?麗娜小姐還是一位醫師兼藥劑師?”巴託姆驚訝地揚起了粗眉毛。
“是的,我是三階醫師兼三階藥劑師,得到過激流城託林學院的認證。”
巴託姆肅然起敬,但普通的冒險團不需要醫師,因為冒險者們或多或少都懂一些醫療急救手段,而赫默族女戰士只要不是斷手斷腳的殘疾,等到每年的冬天,完成生命祭儀式,傷病都會自動痊癒,且不留下任何後遺症。
只有一種情況,冒險團會邀請醫師入夥,那就是赫默族的流動村落。她們名義上是聯盟冒險團,其實是四處流浪,以遊獵和搶劫為生的赫默族團伙。
這種冒險團作風兇悍,與冒險者工會若即若離,有時候甚至會對聯盟註冊的冒險團下黑手,強行吸收其中的赫默族女戰士,把男性冒險者壓榨乾淨,再將他們當作奴隸賣給某些勢力。
總之,赫默族流浪村落很不好惹,白號角冒險團顯然是個大麻煩,說不定博朗鎮就有冒險團就吃過她們的虧。
巴託姆仔細想了想,沒發現最近兩年有冒險團全軍覆沒的事件,他悄悄鬆了口氣,沉吟問道:“麗娜醫師,你是從那個冒險據點出發的?”
他問的是“你”,而不是“你們”。
麗娜明白旅館老闆的擔心,回答道:“我是在卡溫鎮經羅伯特鎮長介紹,加入了白號角,那是四年前的事情。”
時間、地點、人名都對得上號……巴託姆先點了點頭,摸著下頜的鬍鬚,笑道:“卡溫鎮的羅伯特鎮者?很早以前,我見過他幾次,算是老朋友了。不過,卡溫鎮在博朗鎮的北邊,距離這裡有600多公里……你們跑得有點遠啊,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我們的情報很值錢!”
赫默族女戰士安置好受傷的同伴,大步走過來,雙手貼著大腿外側的短刃刀柄,眼神兇狠,充滿挑釁意味地說道:“男性,我不管你是紅獅還是紅兔子,想要情報就得付錢!”
巴託姆老闆經常同赫默族女戰士打交道,早就習慣她們的霸道作風。面對茵的恐嚇,他雙臂抱胸,不在意地笑道:“情報值多少錢,由我說了算。這也是博朗鎮的規矩。”
醫師麗娜衝著躍躍欲試的赫默族女戰士搖了搖頭,介面說道:“關於陰影潛伏者遷徙的情報,紅獅大人認為它值多少錢?”
老冒險者的瞳孔猛地一縮,沉默片刻後,聲音略顯嘶啞地說道:“如果你們拿出陰影潛伏者的證據,我願意為這份情報付10到15個金塔。”
兩名冒險者互相對視了一眼,名字叫茵的赫默女戰士從掛在腰間的小皮袋裡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梭形鱗片,遞給旅館老闆。
巴託姆表情凝重地接過鱗片,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點頭說道:“很新鮮,是陰影獸的鱗甲沒錯,那麼,具體的情報呢?”
麗娜介紹道:“去年秋末,我們在磷蝦河下游西岸的黑森林裡紮營,準備過冬,無意中發現,有一夥集骨者在白號角營地附近活動。我們原本打算圍獵它們,但它們已經被一隻成年陰影潛伏者盯上了。那隻可怕的怪物似乎被某個龍種侵入領地,不得不遷徙,正好撞上了獸人集骨者。滿腔怒火的陰影獸殺散了集骨者團伙,又被該死的獸人故意引到白號角營地…….然後,我們就被它一路追殺,直到去年的凍雨落下,才擺脫了那隻怪物。它目前應該在博朗鎮的北邊建立領地,距離這裡大約220公里.”
巴託姆眯起眼睛,半信半疑地問道:“龍種?什麼樣的龍種能驅趕一頭成年的陰影潛伏者?”
麗娜抿嘴一笑,說道:“應該是頭龍脈巨蜥,我們聽見它嘶吼聲,但拿不出具體的證據,所以這份情報免費。”
“好吧,陰影獸的情報,我算你們12金塔。”巴託姆搖了搖頭,目光投向躺在木床上,不省人事的冒險者,說道:“我們現在來談談寄養傷員的事情。”
赫默族女戰士茵已經解開同伴的衣服,旅館老闆走到床邊,看清他的容貌頓時就楞住了。
這位雙眼緊閉,處於昏迷狀態的半精靈冒險者容貌精緻,彷彿頂級名門收藏的雕塑藝術品。巴託姆可以對大地之母發誓,這是他生平僅見的美貌。如果不是那一頭男性特徵的棕色短髮,見多識廣的老冒險者甚至懷疑這是一位高地名門的嫡出小姐。
巴託姆還是不確定地問道:“這位……是女性,還是男性?”
“他是我弟弟,叫維爾托克。”麗娜在床邊坐下,握住他的手掌,神情顯得極其溫柔。
弟弟?恐怕是情侶才對……巴託姆老闆暗自腹誹,他承受了視覺上的衝擊,也發現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比如,這個維爾托克的眉毛細長,和迪薩半精靈的濃眉區別明顯。另外,他的身材修長勻稱,身高接近1.9米,比大多數成年的半精靈男性都要高,但他的下巴光滑細膩,沒有標誌半精靈男性成年的胡茬。以至於,巴託姆都無法分辨他的具體年齡。
麗娜彷彿無意地解釋道:“維爾托克今年16歲,他的血脈發生變異,看起來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16歲……那就是快成年了?”巴託姆似笑非笑地說道,他懶得拆穿女醫師的託詞。
麗娜用力點了一下頭,繼續說道:“維爾在撤離的途中不小心摔傷頭部,昏迷了好些天,之後他會不定期醒來進食飲水,但完全失去記憶。我們沒辦法帶著他繼續冒險,就想把他留在博朗鎮休養。最遲到來年的春天,我們會接走他。”
“腦袋受傷是最麻煩的情況……可憐的小維爾,願仁慈的地母憐憫他。”旅館老闆表現出廉價的同情,但馬上又換上一副奸商的嘴臉,搓著手說道:“你看,這是冒險者之家最好的客房,小維爾住在這裡會得到最好的照顧,我會派一個溫柔善良,心靈手巧、美貌動人的女招待專門服侍他,從早到晚,寸步不離!另外,博朗鎮的科爾醫師也是我的老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會定期提供醫療幫助,而且只收取一半的費用……住宿費、伙食費、女招待的服務費、醫師的診療費,可能還有藥劑費用……我算算,把這些費用加起來,去掉零頭,再扣除需要我支付的情報費用,總共200金塔。”
巴託姆老闆打量兩位女冒險者的口袋,確定她們沒有帶這麼多的金子,便改口說道:“冒險者之家也收購其他財物,寶石、獸角、獸皮、琥珀、兵器、藥材、成品藥劑、奴隸……只要你們有的,我什麼都收,我保證方圓500裡,我出的價錢最公道。”
他倒是沒說謊,方圓500裡只有博朗鎮這一個迪薩聯盟永固據點,整個博朗鎮只有冒險者之家旅館可以收購冒險者獲得的財物。
見兩位女冒險者默不作聲,巴託姆的熱情如同潑進雪堆裡的熱水,瞬間凝結成冰,他冷淡地說道:“當然,如果你們的錢不夠,冒險者之家還有照料傷員的公房,條件是差了點,但價錢也便宜。不過,有些規矩我要提前說明,有的冒險團會乘機遺棄傷員,我身為博朗鎮冒險工會的負責人,有資格替傷病員保管他們應得的財物。”
“維爾托克現在神志不清,又患上失憶症,他在白號角究竟有多少私人財物,只有你們自己清楚。如果你們連一個銅子都不留給他,我也沒辦法替他保管財產……這樣吧,我安排他住公房,你們交給我60金塔,或等價財物,作為寄養傷員的費用。”
“另外,我還要再說明一點,美麗對弱者是一種惡咒。小維爾長的這麼漂亮,會給他自己帶來麻煩,尤其他快成年了,等到今年的冬天,博朗鎮的赫默族女戰士舉行生命祭儀式,肯定會為了搶奪小維爾打得頭破血流。我可不想得罪博朗鎮的地母神殿……所以,我照料他直到今年的秋天,你們必須在第一場凍雨落下之前,派人接走他。否則,我也許會選擇把維爾托克趕出冒險者之家。”
聽到這裡,赫默女戰士茵的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她剛想說話卻被同伴用一個眼神制止。
醫師麗娜柔聲說道:“尊敬的紅獅大人,我們沒有錢,也沒有可以交換的財物……”
“那就沒得談了……三銀塔的房錢就從你們的情報費里扣除,你們可以住到明天的這個時候,冒險者之家還會提供一頓免費的早餐……祝你們愉快,再見。”
旅館老闆抬腿就要離開客房,卻被醫師麗娜叫住,“等等,紅獅大人,我雖然沒有錢付給你,但你欠卡溫鎮羅伯特鎮長一個人情,而羅特鎮長把這份人情送給了我,要不然,我不會冒冒失失地向您求助,不是嗎?”
巴託姆緩緩轉身,冷笑說道:“我欠羅伯特人情?我怎麼不記得有這回事?”
麗娜一言不發,從隨身攜帶的包裡取出一枚蛋白石和一封信箋,遞了過去。巴託姆接過蛋白石,又展開信箋仔細看了看,臉上的表情漸漸嚴峻,沉默片刻後,他重新堆起可掬的笑容,說道:“哎呀,你看我這記性,差點把這事忘了……麗娜小姐有什麼要求儘管提,我能做到的一定盡力。”
“照顧好我的弟弟,等到明年春天,我會來接他。紅獅大人,能做到嗎?”麗娜表情淡然地問道。
“沒問題,維爾托克在這裡會得到最好的照顧。”巴託姆拍著壯碩的胸口保證道。
麗娜俯下身,凝視維爾托克飽滿光潔的額頭,情不自禁地印上一吻,頭也不回地說道:“還有,你可以派一個善良溫柔、心靈手巧的女招待照顧維爾,美貌動人的就不必了。”
她隱隱流露出上位者頤指氣使的說話習慣,身經百戰的老冒險者卻毫不在意,只是連連點頭表示應允。
麗娜依依不捨地看了看昏睡中的維爾托克,對同伴說道:“我們回去吧。”
相貌普通,氣質溫婉的女醫師謝絕旅館老闆的殷勤挽留,帶著赫默族女戰士離開冒險者之家。
她們來的突兀,走的乾脆,除了紅獅巴託姆,就沒有驚動到多餘的人。
透過旅館的窗戶,目送兩位神秘的女冒險者消失在博朗鎮的護牆大門,巴託姆皺起了眉毛,拿著蛋白石和信箋陷入一陣沉思。
他之前向麗娜獅子大開口,討要高昂的寄養費用,有敲詐對方的念頭,但更多是為了試探她們的底細。
這個麗娜沒有一句真話,甚至連容貌和名字都是假的,但她絕非一般人,說不定就是高地名門的女士,而且還是迪薩名門中的實力名門。
實力名門的貴女藏頭露尾,滿口謊言,還帶來一位身份成謎,擁有絕頂美貌的失憶少年,怎麼看都是一個大麻煩。但是,再大的麻煩,巴託姆不想接手,現在也得接手了。
其實,巴託姆根本不欠卡溫鎮羅伯特鎮長的人情,而且人情這種東西也要分物件,下位者的人情說不欠就不欠了,而高位者的人情寧可自己倒貼。麗娜拿出來的人情就屬於巴託姆捨不得拒絕的那一種。
蛋白石是人工打磨過的,從中間掰開,光滑的斷面刻有宮殿石柱的標記,一面凸起,一面凹陷,正好嚴絲合縫,難以仿製。
這是落葉城頂級名門西鐸家的信物,而那份信箋是西鐸家書寫的不具名推薦信。任何人用蛋白石信物,加上這封推薦信,就能在落葉城珊瑚學院獲得一個職業試煉的資格。
紅獅巴託姆幹了這麼多年的冒險者,手裡沾滿鮮血,仇家不少,人脈也廣,並不缺這一封推薦信。問題是,他最看重的孫子就在珊瑚學院求學。
醫師麗娜是怎麼知道的?
如果連巴託姆隱姓埋名的孫子,她都瞭如指掌,她的背景究竟有多可怕?
所以,這是一份人情,也是一種無聲的威脅。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醫師麗娜不惜顯露痕跡,也要安排好她的“弟弟”,那維爾托克帶來的麻煩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過,麗娜自以為能脅迫博朗小鎮的旅館老闆,未免也太小看紅獅巴託姆了!
老冒險者眼神陰鷲,收起名門信物和信箋,走到門口,探出頭對著樓下大喊道:“莎拉、莎拉,你這頭該死的肥豬,快上來,我有事找你!”
整座旅館瞬間安靜了下來,然後有“咚”“咚”“咚”的腳步聲響起,樓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一個身高2米出頭,膀大腰圓的肥胖婦人穿著廚娘圍裙,手提一根陶石擀麵杖,氣勢洶洶地衝向巴託姆所在的房間。
她怒吼道:“你喊誰肥豬?看我不打爛你的臉,你這該死的紅貓崽子!”
不喊你肥豬,你都沒這麼快上來……巴託姆暗自腹誹,動作熟練地朝後跑開,賠笑道:“別生氣,別生氣,這裡有個可憐的病人。”
廚娘莎拉發現躺在床上的維爾托克,小眼睛頓時放光,驚訝地說道:“哎呀,這真是個漂亮的小傢伙,她怎麼了?”
“他是男孩。”巴託姆乘機擦了一把冷汗,介面說道:“他叫維爾托克,摔壞了腦子,得了失憶症,被冒險團拋棄,留在我們這裡養傷。”
“真可憐,這麼精緻的小傢伙居然有人狠心扔下他。”旅館的胖廚娘心疼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紅獅巴託姆嘆氣說道:“誰說不是呢?送他來的客人連個一銅子都沒給他留下,我想他需要一個溫柔善良,心靈手巧的人照顧他,才有可能痊癒。整個博朗鎮只有我們的莎拉大姐才稱得善良溫柔,心靈手巧。而且,你發現沒有,他是不是長得像你那個犧牲的兒子麥斯特?呃,歲數差不多,都沒長鬍子……”
莎拉越看維爾越覺得他像自己夭折的兒子,都是一樣的年輕帥氣,惹人喜歡。胖廚娘邊擦眼淚邊說道:“好,我來照顧這個可憐的孩子,廚房的事情交給別人了。”
“不,不,不。”巴託姆老闆趕緊說道:“我的意思是,他不能留在這個房間。你想啊,他長得和麥斯特一樣漂亮,博朗鎮的赫默女戰士都跟母狼似的,聽到他的名聲,還不把他偷走了?所以,咱們不能聲張,最好的辦法,你帶他去廚房旁邊的小房間,等他甦醒過來,你就教他做事,還能鍛鍊他的手腳,幫助他重新控制身體。”
莎拉想了想,重重點頭說道:“嗯,你說得有道理,我這就帶他下去。有我在,看那個不長眼的母狼敢把我可憐的小維爾叼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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