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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秋風蕭瑟時節,城外官道旁兩行大樹,樹葉即將落盡,只剩下一些光禿禿的枝條,斜刺著伸向半空之中。
枝條上有一群麻雀在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使得本來幽靜的秋日田野,更顯空曠而悠遠。
但等到周進隨著漫長的人流,排隊進入北平城裡,眼前的一切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整齊寬敞的街道,生意興旺的店鋪,放眼望去,一片繁華景象。
“大爺您看,這就是北平城啊,大街上這麼多人,這麼熱鬧,還真是好久沒有來過北平城了。”曾佳性子活潑,忍不住搶先說道。
“聽你這話,好像以前在北平生活過?”周進詢問道。
曾佳臉上瞬間一紅,像是被人捏住了短處一樣,訥訥不能言了。
但她眼睛裡卻湧出了一串淚珠子,顯然周進所提出的這個問題,觸及了她內心深處的某段傷心往事。
曾豔忙站出來打圓場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們姐妹倆現在只想跟在大爺身邊服侍,再無其他想法。”
隨後,她又輕輕地搗了曾佳一拳,嘴上抱怨道,“你這個丫頭,瞎說些什麼?”
周進雖然也想打破砂鍋問到底,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二人都會和他朝夕相處,若是不能知根知底,怕是難以信任啊。
不過,眼下剛來北平,還是先安頓下來要緊,至於曾氏姐妹倆的根腳,將來再慢慢打聽也不遲。
周進先讓趕車的範師傅來到寧榮街上,檢視了一下自己名下的那兩間雜貨鋪。
這兩個雜貨鋪相隔不遠,一個主要賣糖果零食,一個主要賣米麵糧油,但生意卻比較清淡。
原因無他,整個寧榮大街上,各類商鋪約有數百家,寧榮大街即便再繁華,分攤到各個商鋪,客人便不多了。
範師傅經常趕車進城,和這兩個雜貨鋪的掌櫃都認識,便請周進下車,先和兩位掌櫃認識一下,便於今後打交道。
第一個掌櫃姓劉,現已年過花甲。
他們家祖祖輩輩都是雜貨鋪掌櫃,但家中人丁凋落,傳到他這裡已經是第三代,一脈單傳。
雜貨鋪生意不太好,劉掌櫃家裡的生活也過得捉襟見肘,入不敷出,身上衣服還打著補丁。
等到範師傅介紹過後,周進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改天再聊。
另外一個雜貨鋪老闆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身材微胖,個子不高,看上去有些營養不良的樣子。
此時正坐在櫃檯後面,有些無聊的敲打著算盤,發出“嗒嗒”的響聲。
聽到有人進來,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來人,然後又低下頭去。
從他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來任何的情緒。
“方掌櫃,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你連我老範也不認識了?”範師傅進門笑道。
“哎呀呀,真不好意思,都怪我眼拙,一時之間還真沒認出來。”方掌櫃稍微愣了一下,隨後馬上滿臉堆笑,起身迎道。
“說起來,你老範也有三五年沒有到我這裡來了吧?今日過來有何指教?”方掌櫃開玩笑說道,也算是對他先前沒有及時認出老範的一種解釋。
範師傅笑道,“沒認出我來不要緊,這是周員外家裡的周進大少爺,你可一定要認識清楚了。周員外已經將寧榮街上兩間商鋪,都轉到大少爺名下了,你這個掌櫃的職務,究竟能不能幹下去,能幹多久,就是大少爺一句話的事情了。”
“失敬失敬。方某向大少爺請安了。”方掌櫃連忙向周進打躬作揖道。
周進擺了擺手,示意沒關係。
隨後,方掌櫃又說道,“大少爺正好來得巧。十年前,我受到令尊的聘請,來主持這間雜貨鋪。奈何北平城裡,經營米麵糧油生意的鋪子太多了,競爭也格外激烈。商鋪生意慘淡,有負令尊囑託,我實在是心有慚愧啊。”
其實到來之前,周大福也給周進介紹了這兩間鋪子的相關情況。
周大福本來並不是一個商賈之人,也沒有從事商業經營的具體經驗,當初也是心血來潮,想著自己家中有良田千頃,糖果零食,米麵糧油,家中都有一定生產,何不直接拿到北平城中販賣銷售?
但等到周大福買下這兩間商鋪,真正開始從事商業經營活動之後,才發現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家中雖然有良田千頃,但產品種類卻很有限,僅有芝麻油、普通麵粉等少數幾種,而在市場上廣受歡迎的白色粳米,自家沒有產出,商鋪也就無法供應,導致在同行業競爭中不佔優勢。
但若是從那些大的糧商手中購買白色粳米,再透過名下商鋪轉售,一則利潤瘠薄,二則受制於人,三則也不符合當初買下商鋪銷售自家糧油產出的初心。
出於以上考慮,事情便耽擱了下來,這間糧油鋪子的生意也一直不溫不火,難有起色。
周進初來乍到,自然不會冒冒失失地發表自己的看法,也不會針對方掌櫃的經營行為指手畫腳,批評他經營不善。
相反,周進還溫言勸慰了方掌櫃幾句,鼓勵他再堅持堅持,以後生意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等到周進走後,方掌櫃的女兒方媛從後面庫房中走了出來,她五官精緻,膚若凝脂,少女感十足。
先前周進過來時,她一直躲在庫房那裡,偷聽諸人的談話。
“這就是咱們以後的新東家,怎麼看上去很傻?”方媛笑說道。
方掌櫃沒有好氣地說道,“他再傻也沒有你傻。一個必死之局,被他輕易地破開,反而還分到了數千兩銀子和兩間寧榮街上的商鋪。此人辦事堅決,行為果斷,敢於取捨,說不定以後還會有一些造化。”
“不會吧?”方媛有些不相通道。
但她很快又說道,“我也不傻。咱們家上上下下,包括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兄弟姐妹,共有十餘口人,都指望著這個雜貨鋪,每年可得佣金僅二三十兩銀子。且不說你不是那種中飽私囊之人,就算你想要雁過拔毛,上下其手,但商鋪生意冷清,也不可能撈到多少油水。與其如此,全家人都因此受苦,為吃穿發愁,還不如我捨得一身剮,賣給那個周太監的老父親做小妾,可得二百兩銀子。咱們家便可以自行購置一套宅院,哥哥們的婚事,便也能說定下來。有何不可?”
“你不要再說了。”方掌櫃痛苦地說道。
“不說就不說,反正我也是一片好意。原是家裡人沒飯吃,就剩我還值幾百兩銀子,若不叫你們賣,沒有個看著老子娘餓死的道理。”說罷,方媛便撅起嘴巴,氣鼓鼓地回到後面庫房去了。
方掌櫃家中清寒,名下沒有房產,一家人都暫住在商鋪庫房之中。
以至於他那四個兒子,有三個已經長大成人,卻始終沒有說定一門婚事,而這也正是方掌櫃最大的心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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